血咒(67)【花憐】
來看失控花花!

蒼樹之下,少年人揪緊手邊草皮,任憑草葉劃過掌心道道傷口,留下灼灼刺痛。
直覺正強烈侵襲他的大腦,不斷在其耳邊往復(fù)循環(huán)——這處空間,多出一抹新鮮的血液,芬芳、熟悉,是從前飲下第一口起,便再也忘不掉的氣味。
他呼吸急促,欲望飽脹,冷汗盡出。模糊視線中,一抹白衣定定站在不遠處,饒是什么都不做,光憑衣袂間散出的氣息,便足以令他為之瘋狂??谥腥X愈發(fā)鋒利、延長,泛上一陣酥麻,想狠狠咬住什么東西,固定住,撕扯開,以焦渴的喉嚨迎接腥甜的液體,再一并吞下入腹。即便受到反抗、求饒,也不能令其停步半分。
這便是本性,來自吸血鬼的本性。
他扶著樹干緩緩站起,本能驅(qū)使其一步步朝著欲望走去,靴上銀鏈叮叮作響,仿若振奮人心的聒噪鼓點,告訴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就要抓住了。
直到眼前人半伸出雙臂,溫聲喚道:“三郎?!?/p>
三郎。
只一聲呼喚,什么欲念、妄想,全部一掃而空。
視線自渾濁變得清明,他停步,低頭看著自己裸露出的蒼白雙臂——有為刻意保持清醒而割出的刀痕,也有陷入幻覺而情難自禁咬出的齒印。毫無規(guī)律的排列分布,顯示出方才遭受的殘暴虐刑,且施暴者儼然就是自己。軀干上也有幾處重創(chuàng),但好在受那紅衣遮擋,從外看不出大概,但周身浴血的腥澀氣味騙不了人,昭示其方才失控時做過的事。
謝憐見其停步不前,主動上前道:“你受傷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花城受過這樣重的傷,觀他方才神色,心底猜出個大概,柔聲安慰道:“我先替你治傷,好嗎?”
花城卻后退幾步,轉(zhuǎn)過身,垂了頭,沉聲道:“殿下,你先回去?!?/p>
并非命令,而是一句乞求。
謝憐凝視他的背影,只覺其氣息不穩(wěn),周身法場似是受某樣物事阻隔,無論如何也無法正常周轉(zhuǎn):“但我還有話想與你說?!?/p>
生怕自己再度失控,花城緩步回了蒼樹下,刻意與謝憐拉開一段距離,壓下喉間因隱忍而顯露難耐的顫音,輕聲道:“之后再說好嗎?之后再說……我會解釋的,殿下,我保證,抱歉。”
謝憐兩手做法,指尖捏訣,周身散出一層法場,法力不斷延伸,似一個擁抱,緩緩裹住花城,替他驅(qū)散洶涌而至的不祥惶惑:“現(xiàn)在好些了嗎?”
眼中血色褪去,花城轉(zhuǎn)過身,便見謝憐已走至眼前,二人貼得極近?;ǔ怯笸耍x憐卻搶上前,手中法訣并未放下,只額頭輕輕抵在花城胸口,溫聲道:“來時路上,我都看見了?!?/p>
花城眼眸大睜,待要解釋,謝憐卻搖了搖頭,只看著他滿手的傷痕,問道:“疼嗎?”
花城微抬起手,淡淡掃了一眼,欲要強撐說沒事,甫一和謝憐對視,與那雙溫潤的眼互望著,什么掩飾、隱忍都忘了,不由道:“疼?!?/p>
仿若祈求神明偏愛的信徒。
神明聽到了來自信徒的祈愿,踮起腳尖,將雙唇輕輕印在信徒的唇齒上。
很輕很溫柔的一個吻,輾轉(zhuǎn)于唇面,是很笨拙的親昵,并未深入,只是順著心意的擦碰,將滿腔愛意倒灌出去。
謝憐雙眼微闔,身內(nèi)法力緩緩流轉(zhuǎn),順著二人輕貼的唇,注入花城體內(nèi),便似一場洗滌,累累傷痕自發(fā)愈合、消失,帶走所有痛楚。
花城幾乎要淪陷在這場憐愛里。
明明失血嚴(yán)重,他仍是感覺磅礴血液涌上了大腦。眼前肖想了多少年的人,此刻正主動與他親近,并未說什么,但仿佛道盡了言語,此刻再過多解釋,便是累贅了。
萬千想象在此成了真,他猶豫著,小心翼翼地碰了他的腰身,見他并未反抗,于是緊緊箍住。沉醉之時,喉中腥味霎時讓他回了神,警告他方才都干了什么事。
怎能以這般污濁的軀體觸碰神明?這是大不敬。
花城頭一偏,躲過謝憐的雙唇,雙臂順勢松開環(huán)抱,顫聲道:“殿下,臟?!?/p>
謝憐睜了眼,溫柔地看著他,道:“不臟的?!?/p>
他唇上沾了他的血。花城被蠱惑了,一手撫摸他的側(cè)臉,指尖勾勒著唇形,那血便如胭脂似的,均勻涂開,極是艷麗。
花城想,自己大概又是陷入幻覺了,否則眼前發(fā)生的一切,為何如此不真實?
可掌心觸碰的溫度,以及唇齒間殘留的柔軟,都在印證此刻并非虛無。
謝憐道:“你之前告誡我說,每月十五待在房內(nèi),非必要不出門。其實是因為每到這一天,詛咒便會發(fā)動,你怕誤傷我,是嗎?”
花城凝視著他,道:“是?!?/p>
謝憐又道:“后來每至夜晚,你發(fā)覺詛咒越發(fā)不受控制,所以才如此抵觸與我同榻,是嗎?”
花城閉了眼:“……是?!?/p>
“你受詛咒離開那幾年,我一直在查有關(guān)這咒術(shù)的事情,雖說彼時線索甚微,但看到你的狀態(tài),我大概也理清幾分了。”說到這,謝憐不由笑了一下,只覺身心都輕盈了幾分,“你是最直接感受詛咒生效的,應(yīng)當(dāng)比我更早意識到該如何解決吧。”
花城一怔,握緊了他的雙肩:“殿下,不行!”
謝憐溫柔地笑著,眼里淌著歡欣的淚:“我知道你不愿,謝謝你。但,不行?!?/p>
他雙手一松,周身法場撤去,便如奪走寒冬之人唯一一件襖衣,惶恐再度侵襲?;ǔ巧踔粮緛聿患疤樱驗榫驮陧暱讨g,謝憐雙手環(huán)上他的頸側(cè),將一雙唇送了出去。
他咬破了自己的唇。
腥甜血液仿佛一道銳利尖刺,驀地在口腔內(nèi)炸開?;ǔ侵挥X意識逐漸不受控制,眼中血色騰涌,抓著謝憐的雙肩想要將二人分開,然力不敵他,被扣著后腦逐漸加深了吻。輾轉(zhuǎn)纏綿間,只來得及顫聲喚了一句:“殿……下……”
此后,便再未發(fā)聲。
謝憐送了一半血,自己不小心咽去一小半,喉嚨緊澀得很,將將和花城的唇分離,想換一口氣時,花城卻雙臂一托,將他騰空抱了起來。
謝憐驚得摟緊了他的脖頸,一抬眼與他視線相撞,卻發(fā)現(xiàn)花城眼中一片血色也無,只濃深的一片黑,仿佛化不開的墨,不見光,更看不出情緒。欲要開口喚上一聲,花城卻一仰頭,再度吻了上來。
一吻上去便直探深處,如此狂亂,引人無措。像是怕謝憐跑了似的,花城一手托著他,一手緊緊扣著他的腰,動作大膽狂放。此情此景,令謝憐不禁回憶起最初被花城強吻的畫面,但也根本比不上如今這般荒誕詭譎,他耳根都要燒著了!
慌亂中,身旁一陣沙沙異響傳出,謝憐一怔,隨即便被嚇得驚叫出聲——花城的手,竟是沒入衣袍之下,直直撫上他的腰!
按理說,他又不是姑娘家,碰了便碰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那雙毫無溫度的手親貼著肌膚游走逡巡,到了關(guān)鍵處甚至還要捏上一捏,揉上一揉,這便很不得了了。謝憐從前尚不知曉自己腰部竟是如此敏感,給人碰碰就又癢又難受,真是怕了花城那只手了。偏生自己被限制住,逃不開,現(xiàn)在也不能逃,只得欲哭無淚,被堵住的口低低嗚咽了幾聲。
就是在這幾聲嗚咽之中,尖牙延長,探出唇齒。
少年人面容妖氣橫生,越發(fā)像個異族,瞧著卻仍是俊美至極,不減半分風(fēng)采。謝憐被他恍了下神,自己就被輕輕抱到了蒼樹下,落座于地,背靠樹干,身上人也還壓著他,只是放過他的唇,改去嗅他的頸肩了。
謝憐還在方才的觸碰和親吻中沒回過神,待到回神,卻見花城只是將臉湊得極近,近得幾乎是將臉埋到他頸窩了,卻始終不動,遲遲不下口。那探長的尖齒,牙根微微發(fā)顫,想是忍耐已久,但仿佛是在和意識中的自己做斗爭,只是嗅,甚至連碰也不敢亂碰。
謝憐摟緊了他,貼著他的耳廓,徐徐道:“沒事的,三郎,別怕。”
花城抱緊了他,仍未下口。
謝憐順著他的長發(fā),繼續(xù)道:“不會出事,不會出任何事,我相信你。”
身上人不知是怕還是忍得辛苦,渾身發(fā)抖了。
謝憐閉了眼,親了親他的側(cè)顏,最后道:“我心悅你?!?/p>
尖齒刺入長頸。
謝憐覺不出疼,緩緩扣緊了花城的腰,任由那滾燙的唇貼著肌膚親吻、吮吸,仿若站在炭火上恣意起舞,美麗而瘋狂。
吮吸聲與吞咽聲大過一切,仿若忍了好些年,如今一朝解放,大有隱隱收不住勁頭之勢。謝憐卻不希望他隱忍,只是沉默如死物,刻意不去打擾他。只希望花城能將心中欲望發(fā)泄出來,這樣才能解除詛咒。
他咬得急,幾縷血液躲過唇舌,順著長頸滑落而下,花城卻不打算放過,探出舌尖輕輕舔舐,將那血絲勾了回來,簡直不愿錯漏一分一毫。謝憐忍這忍得辛苦,只死死捂住嘴,整個人往花城懷里縮,越發(fā)貼近了。
吃到一半,花城卻抬起了頭。
謝憐懵然,還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來人便一傾身,再度吻了上來。
血腥味相較方才更甚,謝憐差點被激得咳出聲,猛一睜眼,發(fā)現(xiàn)花城一直看著他,眼中墨色緩緩淡去,重疊上血色,交織在一起,攝魂奪目。花城吻他似乎很興奮,眉眼微彎,唇角上揚,仿若理智猶存,從外看不出差錯。只那眼中血色愈發(fā)濃郁,像夜色中盛開的紅花,嫵媚妖嬈。
失神間,謝憐仿佛聽到幾聲低低的呼喚,仿佛夢囈者的無意言語,重復(fù)著在他耳邊回響。
是花城在一遍遍道:“殿下,殿下,殿下……”
從踏入這境界起,他便一直在喚自己“殿下”,仿若時刻提醒自身不可冒昧,不可逾矩??捎^二人現(xiàn)在這般,這句殿下一出口,莫名帶上幾分背德之感,卻也珍重至極,憐愛至極。謝憐面上灼熱,抱緊了他,輕輕回應(yīng)道:“我在。”
他幾欲陷進花城的視線里,晃晃然不知自己被吃了多少血,身上各處又被撫碰過多少次。意識失去之前,他只心道:不會有事的。
因為花城,從未讓自己失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