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
? ? ? ? 父親睡熟了,發(fā)出陣陣規(guī)律的鼾聲。我卻沒有,在床上又翻了個身。旁邊的母親也動了一下,好讓我知道,她與我一樣,還處在清醒之中。
? ? ? ? 夜已經(jīng)深了,農(nóng)村不比城市,晚上是真的沒有路燈和汽車的鳴笛,只有細(xì)細(xì)的蟬鳴。
? ? ? ? 不過房間內(nèi)卻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墻角處閃爍著泛綠的微光——我家的路由器在那里,這微光對我而言,卻像迪斯科廳的燈球,在眼皮上跳著舞。
? ? ? ? ?我有睡眠障礙,常常是備著耳塞和眼罩的,然而吊詭的是,今天恰巧丟了一只耳塞,眼罩也在打蚊帳內(nèi)一只怪蟲子時不慎掉入床縫,即使拿出來也必然占了一層灰,我索性就沒有去撈。
? ? ? ? 我閉著眼,心里煩躁,身上也不舒坦。空調(diào)照例是在睡前關(guān)了,可今早下了一場雨,平添幾分濕熱。雖然睡前洗了澡,可那種清爽終究只是片聊勝于無的防御,在一層層慢慢泛上來的粘膩感面前格外蒼白無力,很快潰不成軍。
? ? ? ? 父親仍在打呼。他今天累極了。我長大以后才知道過于激烈的情感,尤其是負(fù)面情感,是格外傷身的,譬如大怒。
? ? ? ? 母親突然喊我:“小魚,家里進(jìn)了一只螢火蟲?!?/p>
? ? ? ? ?我立刻睜開眼——果然,一團(tuán)瑩瑩的綠光在天花板移動著。
? ? ? ? “哪來的螢火蟲?”我真的好奇了:因?yàn)殚_空調(diào),家里從下午就鎖了門窗。
? ? ? ? “不清楚?!眿寢屳p輕說,“你剛剛不是把那只蟲子扔出去了嗎?也許就是那只。”
? ? ? ? “不會的。”我很肯定,那只怪蟲子我打在墻上,又用面紙包了扔掉的,已經(jīng)死得不能再死。
? ? ? ? ?但我忽然又有點(diǎn)擔(dān)憂起來:那只怪蟲子,不會是另一只螢火蟲吧?萬一它們是一同出生的伙伴,現(xiàn)在被我的無情鐵掌弄得陰陽相隔,未免讓人難受。說不定這一只在房里飄來飄去,就是在找它。
? ? ? ? “那只蟲子,不會是這只的對象吧?”
? ? ? ? 媽媽好像笑了一下:“螢火蟲是黃色的,它是黃色的嗎?”
? ? ? ? “不是,是黑色的?!蔽医K于放心了。
?
? ? ? ? 我們都不說話了,黑暗中彼此看不見臉,但我猜媽媽一定和我一樣,在盯著黑暗中的這個小小精靈。我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系列和螢火蟲相關(guān)的東西“囊螢映雪”、“腐草為螢”,還有我小時候看的《再生緣》里面,也有螢火蟲地橋段……
? ? ? ? ?螢火蟲為什么要發(fā)光呢?它們知不知道自己是一種很特殊的存在。
? ? ? ? ?“睡吧?!眿寢寣ξ艺f。
? ? ? ? ?我答應(yīng)了一聲,卻沒有閉眼,還在想“腐草為螢”好像是不正確的,古人以為螢火蟲是草木之靈,其實(shí)它們只是愛聚在腐草之處。是為了在那里產(chǎn)卵還是繁衍還是什么其他來著?我不太記得了。
? ? ? ? ?那團(tuán)小小的光芒飛來飛去,突然轉(zhuǎn)了方向,向著墻角去了。
? ? ? ? ?它不會把路由器的光當(dāng)成同伴了吧?我有點(diǎn)擔(dān)心,那它等下就要失望了。
? ? ? ? ?但螢火蟲不知道我的心情,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它的光逐漸淡了,我四百度的近視捕捉不到。
? ? ? ? ?窗外依然是陣陣蟬鳴,和著父親的鼾聲與母親的呼吸。
? ? ? ? ?我驀然想起早上父親的話:“如果沒有那些事,我們現(xiàn)在是多么幸福的一個家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