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最前：

1.可能存在令人不適的情節(jié)描寫，請酌情閱讀。

2.本篇并非乙女向，硬要說情感元素的話，包含山姥切國廣→女審神者→山姥切長義（都是單箭頭）的情況。

3.其實本文是《刀劍亂舞/冬之花》的同系列（？）前作（？）另外一個視角（？）前因后果（？），另一篇在同個文集里，同樣酌情閱讀。

謝謝！

對童年最初的記憶是在八歲。

實際上我并不清楚那件事發(fā)生在哪一年，人們說那時我八歲，我就這么認(rèn)為了。回憶并不可靠，當(dāng)往事被抽去情緒，就只剩下模糊的輪廓。時至今日，當(dāng)我再次感受到相同的情緒，才真切的回想起那時、那些人，也如我此時一般。

1

從外表來看這個本丸和其他的沒有什么區(qū)別。山姥切長義叩響門，沒有人應(yīng)聲，但不出半分鐘那老舊的朱紅大門便打開了。本丸的主人大半身體遮掩在門后，聲音壓的極低。

“監(jiān)察官大人？”

長義取下兜帽，向她點頭示意。隨后他被帶進(jìn)本丸。

審神者踩著木屐走在前面引路，兩三步就要踉蹌一下，長義伸手去扶，少女的臉霎的紅了。

“沒關(guān)系，我只是不擅長穿這個。”她笑著解釋，“其他的衣服都收起來了，所以我才……”

并非時政統(tǒng)一配發(fā)的制服，眼前的少女裹在一件藍(lán)色的單衣中，長發(fā)松散盤起，幾縷細(xì)碎的鬢發(fā)落在頸間。也許是因為本丸保持在春景，空氣尚清涼，少女露在外面的腳趾和膝蓋微微發(fā)紅。

她躲開長義的視線，說。

“請這邊走，監(jiān)察官大人。”

長義跟在她身后，朝著本丸更深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沒有看見其他刀劍男士。分配給不同刀派的部屋門扉緊閉，手合場和會議室看起來很久沒有使用過，通往溫泉的小路上只有一人來回的足跡。與時之政府提供的情報相吻合，這個本丸剩下的人只有審神者和她的近侍刀。

這也是山姥切長義的來意。

“沒想到您來的這么快，”審神者放慢腳步與長義并排走著，“我昨天下午才向本部發(fā)送申請?！?/p>

“溯洄部門最近研發(fā)出了新的躍遷機(jī)制，比起之前確實方便許多。”

審神者點頭。

“看來要留您在這里住幾天，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好，您的行程？”

“沒有關(guān)系?！?/p>

山姥切長義說。

“倒是要麻煩審神者您為我準(zhǔn)備借宿的房間了。”

2

山姥切長義的臨時住所被安排在審神者右側(cè)本屬于近侍的那間，為了節(jié)約能源，只有審神者房間附近的屋子還通著電，所以一到了晚上，整個本丸就陷入了濃稠的黑暗中。

餐廳也是如此。為了借月光照明，只把靠著門口的那張桌子收拾出來供人使用。奇怪的是兩人份的晚餐，桌上卻擺放著三人的餐具。注意到長義疑惑的表情，審神者把屬于近侍刀的那份移到一邊。

她說，“在本丸太寂寞了，您沒來的時候，我對著他的空位吃飯?！?/p>

“能理解?！?/p>

長義的話不多，簡單寒暄后就開始吃自己的晚飯。她的手藝不算好，魚的一面被煎糊了，濃湯里的鹽分也明顯超標(biāo)。

山姥切長義抬起頭偷偷打量對面的少女。審神者背著門坐，柔和的月光灑在肩上。同樣的食物，她像吃不出味道似的，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送。作為蹭飯的客人也沒有立場向主人提更多要求，長義默默打算著明天由自己準(zhǔn)備飲食。

“您來之前知道我的事情了嗎？”

少女突然開口打斷長義思考，后者被口中的米噎了一下，回答的遲緩了些。

“聽說了一點?！彼f，“您本丸其他刀劍男士的去處，以及近侍刀的現(xiàn)狀之類的?！?/p>

“是這樣嗎?！?/p>

她低下頭，反應(yīng)就像長義的回答并非她所問的一般。

“辛苦您跑一趟?！?/p>

“是我分內(nèi)的事?！?/p>

說完這句，餐廳重又恢復(fù)死寂。兩人的教養(yǎng)很好，連筷子碰擊碗盤的聲音都沒有。

長義突然理解了她剛剛說的話。

在本丸，就算對著空著的碗筷也是一種慰藉。

八歲的我被送回時之政府，隨后開始被人領(lǐng)養(yǎng)的生活。那段時間我總有一些奇怪的感覺，并堅信著還能和他見面。明明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唯獨握著我手的溫度依然清晰。

3

入夜，露水從地底浮出，空氣濕潤。

長義不是第一次留宿在外，但這次罕見的失眠了。他輕輕拉開障子門，坐在門口看月亮。

審神者的房間早早就熄了燈，寂靜的本丸中，草叢的蟲鳴聲格外刺耳。山姥切長義深深呼吸，從唇邊飄出白氣來。

他這次來是為了回收這個本丸的近侍刀。這么說或許不近人情，實際上也沒有更好的詞用在這里。

審神者發(fā)往時政的郵件里寫：“請求將本丸近侍山姥切國廣帶回本部”。

那個時候長義就猜到了，不是作為近侍的山姥切國廣不肯離開即將離職的審神者，而是他不具有離開的能力。這一點也在晚餐前的聊天中向?qū)徤裾咦C明了。

山姥切國廣此時正在手入室沉睡……準(zhǔn)確的說是山姥切國廣的本體被安置在手入室。

關(guān)于這個本丸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長義其實很清楚。晚飯時審神者問起的也是那件事，被他避開不談。就算當(dāng)事人一臉坦然，也不代表她再提起的時候不會難過。所以長義顧左右而言他，這是他特有的體貼方式。

靠著門，長義輕輕用手指敲擊自己的本體，清脆的響聲與蟲鳴合在一起，漸漸地，刀劍男士有了睡意。

但這個時候，他聽見另外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出來。

4

他是存世數(shù)百年的刀，對于人的事說不上了如指掌，卻也不會完全不懂得。正如現(xiàn)在就算不親眼看見，長義也能通過這些聲響描繪出房間中的景象。

監(jiān)察官屏住呼吸，炙熱從耳垂爬上臉頰，隨后蔓延到眼角。他動也不敢動，甚至開始痛恨自己作為刀劍男士過于靈敏的聽覺。

房間里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被褥的摩擦聲，刻意壓抑的喘息，從少女喉嚨中溢出嗚咽。長義眼前浮出今天下午初見審神者時、她露在單衣外凍得微紅的小腿。此時那雙腿或許正撐在床褥上為快感而痙攣。

不，不能這樣。

山姥切長義猛地回神，幾乎是跌著回到自己的房間。和上門的瞬間，那些綺念便與她的聲音一同被關(guān)在外面。

心跳仍在加速，長義把頭埋在被褥中。也許是幻覺，也可能確實發(fā)生了。在他逃走的那一秒，隔著門他好像聽見少女攀上高潮的聲音。

以及，她說。

“山姥切?！?/p>

蜂擁而來的日子將我淹沒，使我?guī)缀跬浟擞讜r的自己。只有那個名字如同刻在骨中。后來我成年，離開了領(lǐng)養(yǎng)我的家庭。沒有人說被時之政府所救的人必須要回報什么，但我還是成為了審神者。狐貍式神領(lǐng)著我走進(jìn)廣間，見到數(shù)振刀劍的那瞬，我下意識的念出了那個名字。式神疑惑的盯著我，然后引著我走到他面前。

5

審神者沒做完的事情其中一件是與相鄰的同事告別。為此她準(zhǔn)備了手作的點心，山姥切長義不忍心其他的審神者也吃到味道詭異的料理主動提出要幫忙，少女沒有推辭。

“沒想到監(jiān)察官大人會做信玄餅?！睂徤裾咝χf，“比我做的那些好多了?！?/p>

“很簡單的，以后我可以教——”

長義突然語塞。

他想起自己的身份是執(zhí)行任務(wù)的監(jiān)察官，而面前的少女即將離職返回現(xiàn)世，許下的承諾恐怕她的余生都無法實現(xiàn)。

少女沒有在意長義突然停住的話，小心翼翼的把透明點心夾到禮盒中。

“我有些羨慕他們了?！?/p>

“為什么。”

“能吃到監(jiān)察官大人親手制作的點心什么的。”

少女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我是不是挺沒出息的。”

長義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臉，無端想起昨夜聽到的聲音。

“你喜歡，晚一點就做給你吃?！?/p>

少女又開心起來，拉著長義出了門。

今天她踩著木屐的動作熟練了些，長義不必隨時伸手，與她并排走著。

為了方便防守，每個區(qū)域的本丸彼此距離不遠(yuǎn)。審神者抬手準(zhǔn)備敲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忘記帶寫好的信?！?/p>

長義接下禮盒，來不及阻攔，少女便踩著木屐蹬蹬跑遠(yuǎn)了。當(dāng)路的盡頭看不見她的身影，這個本丸的門被主動打開，出來迎接的是本丸的主人。

6

“時之政府的監(jiān)察官？”

“是?！?/p>

高大的男性微微頷首，臉上帶著恭敬。

“我以為您是她的刀。”

審神者間能感知對方的靈力，不必特意打招呼就能知道有客來訪?？磥磉@個男人是故意避開她，只等她離得遠(yuǎn)了才肯出門說話。

長義是監(jiān)察官，習(xí)慣了喜形不于色，男人沒有意識到他的不滿，壓低聲音說。

“雖然不知道您來這里做什么任務(wù)，奉勸您不要和她走的太近?！?/p>

長義不出聲，那男人自顧自的解釋道。

“她是被污染的女人。您懂得吧。”

男人把右手食指插進(jìn)左手圈成的圓里。

“數(shù)十振敵打刀輪番，她被救回來的時候只剩一口氣。天知道被折磨了一周她怎么還活著?！?/p>

男人的笑容逐漸染上異樣的情緒。

“恐怕是為了保命主動迎合吧，真是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她的近侍刀都看不下去，縮在本體里不肯見她呢。”

那時候是傍晚，暴雨剛剛過去，壓在天邊的黑云仍如滾滾濃煙。我睜著眼睛看，云與云的縫隙似乎有銀色的光線滲出。那光被我握在手里，竟不覺的身體會痛了。

7

審神者的點心沒有送出去。

長義說附近本丸都去參加時政的臨時會議了所以沒有人，少女沒有追問，只盯著長義脫去手套的手發(fā)呆。

“怎么了？”

“啊，沒什么?！鄙倥χ鴵蠐舷掳停皶r間還早，我去收拾剩下的東西，明天就可以送國廣回時政了。”

長義跟著她走進(jìn)書房。

“這是我就任之后處理的文書，麻煩您一同帶回去?！?/p>

“那些也是嗎？”

長義指著桌下的一疊紙說。

“不，那些是…..”

少女想把那些紙撿起卻不小心跌了一跤，潔白的宣紙在空中散開，撒了一地。雖然她很快就收拾起來，長義還是看見那上面，每一張，都密密麻麻的寫著同樣的字。

審神者尷尬的笑著把那些紙藏在背后。

“你很喜歡他。”

“嗯。”

她沒有否認(rèn)。

“喜歡一個人才會反復(fù)書寫他的名字?！遍L義走近一些，“你真的舍得和他分開嗎？你的情況就算向時之政府申請與近侍刀一同在現(xiàn)世安家也未必會駁回……”

“我認(rèn)為他留在時政會更好?！?/p>

審神者隱忍著哭腔。

“那是我的事，我從來不怨恨，也不需要憐憫?！?/p>

8

吃過午飯審神者帶長義去手入室看了山姥切國廣。

和他猜想的一樣，從山姥切國廣的本體中能感受到微弱的靈力，他不能顯形并非如那位男性審神者所言的不愿見她，而是他耗費(fèi)了太多靈力以至連自己的付喪神體都無法維持。

這個本丸也是，由于審神者靈力薄弱，無法再為本丸運(yùn)轉(zhuǎn)供給足夠的能量，才盡力削減能源支出。其他刀劍男士也是考慮到主人的情況才離開本丸的吧。

“他為了救我?！?/p>

審神者說。

“那時時政的救援隊都以為我死了，國廣他單槍匹馬的沖進(jìn)敵陣?；氐奖就韬蟛痪盟蛽尾蛔∩耋w消失了?！?/p>

“我這個樣子，什么都沒辦法為他做?！?/p>

長義拿起山姥切國廣的本體。

“他說只要您安全就值得?！?/p>

審神者驚詫的抬起頭。

“您為什么知道？”

“因為我是他的本歌，”長義努力彎著嘴角，“所以能替他說?！?/p>

國廣是金發(fā)，和我印象中的那個人完全不同。后來我也曾打聽過，可是大家都說不知道。我開始懷疑，八歲那年握住我手的銀色神明是否真的存在。我相信能與他再次見面，只要活著，就有銀色的神明來救我。我只要等著，等著就可以了。

9

很快一天過去，本丸再次埋沒于黑暗中。晚飯后審神者約長義一同賞月，他們就坐在昨天長義坐著的地方。只隔了短短24個小時，那些聲音還殘存在耳邊。長義有些不自在，無意識的躲開審神者，與她保持距離。

“監(jiān)察官大人，以前也和誰一起看月亮嗎？”

長義愣了一下。

“我以前……”

他一直都很忙，雖然會像現(xiàn)在這樣處理一些簡單的后勤工作，更多的是前往合戰(zhàn)場收容受害者，與殘留在那里的溯行軍交戰(zhàn)。不停的在時間與空間中穿梭，很難有空余的時間抬頭看月亮。

“這樣靜靜的坐著看月亮還是第一次?！彼@么回答。

審神者笑了。

“我也沒有?！?/p>

兩個人并排坐著，突然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話題。

草叢中依然有蟲鳴，深呼吸也還是能吹出白色霧氣。唯一不太一樣的是身邊坐著的女性昨天是在房間里……長義喉結(jié)沉了沉，感覺到她的溫度正滲透兩人間的空氣侵入自己的身體。

“我很想…永遠(yuǎn)這樣，什么都不要考慮，就這么坐著?！?/p>

“山姥切?！睂徤裾哐凵耠鼥V，向監(jiān)察官伸出手，“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山姥切長義還沒有回答，也沒來得及握住她的手。只聽見咚的一聲，審神者倒在地板上。

10

她發(fā)燒了，不止是額頭，全身都如同火燎般滾燙。

長義把審神者抱回她自己的房間，然而她后背接觸到床褥也不肯松開抓住長義領(lǐng)口的手。

“我去給您準(zhǔn)備降溫的東西?！?/p>

“不用了，監(jiān)察官大人。”

少女好像清醒了一些。

“沒用的?！?/p>

“從那個地方回來我就成這樣了，很羞恥，對嗎？”

“不，您——”

少女松開手指，長義得以脫出。但他沒有離開，正坐在床前聽她說話。

審神者斷斷續(xù)續(xù)的，口齒卻很清晰。

“我知道您聽見了?！?/p>

她是指昨晚的聲音。

“隔壁的同事也跟您說了，所以您才會生氣的把手套丟到他腳下要求決斗，我全都看見了?！?/p>

“其實他說的沒錯，我是被污染的女人?！?/p>

少女扯開自己的束衣帶，露出隱藏在單衣下傷痕累累的皮膚。

“敵刀與人類交（河蟹）合不只為了泄欲。我是后來才知道的?！?/p>

她說，“為了掠取靈力，并在人的身體里留下種子。只要不和他們在一起，每日每夜都會被欲（河蟹）望糾纏?！?/p>

長義靜靜聽她說，明白了為何她寧愿凍得腿腳發(fā)紅也不肯多穿一點。是為了在人前保持體面，不得不用寒冷壓抑欲（河蟹）火。

監(jiān)察官捏緊拳頭，后牙咬得酸疼。他無法為這個人分擔(dān)痛苦，也無法為她辯解。什么都做不到的無力感使長義胸口堵的難受，這個時候他聽見審神者說。

“山姥切，您愿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那時候我還很小，不明白什么是死亡。怪物經(jīng)過我住的地方，熟悉的人就倒下了。我只是微微驚訝，當(dāng)他們睡著。但我等了很久，也沒能等到他們睡醒。房屋在燃燒，大家都在哭，我開始害怕和那些人一樣，睡著之后就醒不過來。這個時候，從遠(yuǎn)處走來了銀發(fā)的神明，他握住我的手，告訴我不必再害怕了。我詢問神明大人的名字，他說他叫山姥切。

11

翌日，長義帶著山姥切國廣離開本丸。

審神者一如兩天前初見，躲在朱色大門內(nèi)側(cè)，用壓得極低的聲音與他們告別。

“監(jiān)察官大人，一路小心。”

她似乎忘記了昨晚，可長義相信她所講的故事。他們一定在很久以前就見過面。但刀劍男士的生命太漫長了，山姥切長義做不到立刻回想起十多年前發(fā)生的事。

所以他決定慢慢想。

長義下定決心，這次回到時政就申請前往現(xiàn)世長期駐守。

他笑著向她揮手。

“再見面請你吃信玄餅?！?/p>

審神者沒有回答，向著長義彎腰鞠躬。

厚重的大門合上，發(fā)出吱呀的響聲。

12

山姥切國廣被送回時政本部安置，也許是本部靈力充沛，當(dāng)天晚上他就恢復(fù)了付喪神體。

由于太久沒開口說話，山姥切國廣一時間還無法與人正常交流。天剛亮長義去看他的時候，山姥切國廣死死的捉著他的袖子，想要表達(dá)什么的樣子。

長義立刻就明白了。

他們都不懂，但作為山姥切的本歌，長義是懂的。

時政的工作人員都看見了。那天清晨，山姥切長義瘋了似得沖出時政。

“就像失去了仔獸的母獅?！?/p>

13

最后的最后，連審神者房間的能源也斷掉，今日當(dāng)夜晚降臨的時候，這里不會再有光。

山姥切長義停在書房門口，不忍向前。

他許下承諾的那個人靠著書架睡著，手里捏著的白紙上墨色與朱紅交錯。

她再不會冷，也不會熱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