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到紅潮殘留物，成分一致?！丙愜教痤^，蹲在林立廢墟中的她如同塵世間一朵小小的白花。

“所以這里已經被掃過了，推測有誤，上傳情報?！?/p>

里點點頭，盡可能地發(fā)揮好不容易恢復的通訊的作用。

“追蹤源頭。”我望向從未探訪過的方向，“既然有殘留物，必然能夠確認蔓延軌跡，建立街區(qū)為單位的區(qū)域紅潮密度記錄，這種殘留物的微觀質量分布方差太大?！?/p>

“是?！丙愜揭猜耦^開始工作。

一旁執(zhí)行警戒的露西亞回過頭來，從私人信道給我發(fā)出了一個簡短的邀請，于是我走向她所站立的廢墟。

“南方?！彼龁问制脚e，指向寬大的道路盡頭，周圍高聳如云卻搖搖欲墜的廢墟仿佛是被她的手分開的城墻。

“感覺到什么了？”

露西亞點點頭，沒有多說，應該與露娜和阿爾法有關。

“走吧?！蔽以谀X海中下達指令，此時麗芙和里已經完成各自的工作。

循著紅潮的殘跡一路向城市南邊前進，最終眾人停在了一座大型商場之前。從已經破碎的櫥窗向里看去，商場內空無一物。

與大部分廢墟城市的百貨商場都停留在災難發(fā)生的那一刻不同，那些地方的大量貨物被哄搶一空，貨架倒塌，玻璃破碎，但而這里卻異?？帐?，沒有貨架、娛樂設施，甚至沒有哄搶與掠奪的痕跡，只有紅潮涌過后形成的污漬昭示著這里曾經發(fā)生的事情。

“看起來‘紅潮’這東西像是被統(tǒng)一儲存在一個地方，然后通過城市配水管在地下流通，最終在地上爆發(fā)?！崩锿宦飞嫌涗浀臄?shù)據(jù)，“紅潮看起來始于這里，在地上的人來看，就如同源頭不明的‘漲潮’?！?/p>

“也就是說，這里是‘紅潮’的源頭？”

“不能說全部紅潮都是從這里噴發(fā)，至少這里是源頭之一?！?/p>

“前往地下?！蔽覜]有多說，無論紅潮作為一個統(tǒng)一的整體最初被釋放還是從城市中多點釋放，這些源頭都毫無疑問是有調查價值的。

順著樓梯來到了地下二層的停車場，在近乎成為廢墟的商場下，這里的應急指示燈居然還在發(fā)著光。光點串聯(lián)，蜿蜒曲折，一路延伸至停車場的角落，無言地為客人做著指引。

“這里有疑似普通的防空洞入口，”麗芙在理論上與上方建筑沒有通勤壓力的區(qū)域發(fā)現(xiàn)了可疑的入口，“這道鎖需要特殊的管理權限才能夠開啟，果然這地下并不是普通的避難設施。”

“免疫時代的認證方式，這是帕彌什爆發(fā)后被改裝上去的?！崩锷锨按_認著情況。

理論上這種地區(qū)的濕熱環(huán)境下，數(shù)十年過去這扇門就算沒有坍塌也絕不應光潔如初，顯然這就是我們要找的異常了。

“很容易破解。”他檢查少許時間，開始作業(yè)。不久，簡單的機關彈開，“啪”的聲響在整個空間中回蕩許久。

“病毒濃度正常......甚至比地面上的低一些?！丙愜交仡^看向我，“指揮官也可以正常行動。”

“這可真是意料之外了?！蔽也唤裘?，本以為這次行動進入底下后會行動受限。

“感覺像是在邀請我們。”殿后的露西亞冷不丁插了一句。

麗芙的報告仿佛在印證她的話：“地下傳來異常的能量反應……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非常強烈?！?/p>

“華胥？”想法閃過我的腦海，又很快被自己否定了。

“露娜得到的華胥只是一個密鑰，應該不會攜帶如此龐大的能量才對?！甭段鱽喎磁e刀刃一馬當先，“也就是說這下面可能存在大型異合生物嗎……”

“嗯，大家一定要小心，尤其是指揮官最好不要摘下防護面罩，血清的數(shù)量還夠嗎？”

“沒有問題?！?/p>

“那么，小心點前進吧?！崩锏穆曇魪暮蠓絺鱽?，灰鴉依次進入了地下空間。

大約走了十分鐘，類似防空洞的布置終于出現(xiàn)，不禁令人有些豁然開朗之感。

“果然，這里不是地下車庫的附屬部分?！甭段鱽喬ь^觀察著天花板，以防上方的突襲，“那是......”

順著露西亞的視線，入口到內側的平臺都堆滿了感染體，或者說曾為‘感染體’的東西。

有能夠清晰地分辨出素體的部分，但也有仿佛被故意碾碎般無法辨認的部分，并且，能夠辨認出的部分幾乎都屬于構造體，干涸的循環(huán)液和帕彌什增生物凝固在各處，即使嗅覺被呼吸過濾器阻隔，也仿佛已經聞到了腐敗與灰塵的氣味。

這些隨意堆放的破碎機體，除了“尸骸”很難想到其他的詞匯去描述，而這個場景，我的第一反應便是“獻祭”。

“有空中花園構造體的識別碼......”麗芙下意識捂住了嘴，“他們處在休眠狀態(tài)！”

“準備戰(zhàn)斗。”我立刻朝后退去，從裝備上拔出武器。我的突然動作似乎驚動了面前并為死去的感染體大軍，它們開始成片地醒來，“退守走廊壓縮戰(zhàn)場寬度，記得采集電子腦數(shù)據(jù)，盡可能還原這里發(fā)生的事?！?/p>

灰鴉并沒有多說什么，里和麗芙盡可能地用遠程火力拖延敵人的腳步，露西亞則且戰(zhàn)且退，很快四人退到了幾乎只有兩人寬的防火門口。此時此刻在露西亞的視野中幾乎被不斷撲上來的敵人占滿，必須全力驅動武器才能堪堪守住門口。

見此情景，我直接接管了三人的大多數(shù)動作，用集火創(chuàng)造出露西亞的喘息間隙并以空間換時間，很快敵人的尸體越堆越多以至于露西亞面對的敵人密度開始大幅下降，大多數(shù)感染體被活埋在了門口。

“準備集中照射?！?/p>

麗芙聞訊開始分配浮游炮能源，在這種密閉環(huán)境下我很難發(fā)揮出這種武器的優(yōu)勢，所以除了位置之外的大多數(shù)操作還是在麗芙手上。很快，地面上出現(xiàn)了一整道焦痕，光束略過之后大多數(shù)堆積起來的敵人都被蒸發(fā)，周圍的帕彌什濃度小小地躍升了一次。

等行動模式固定的敵人攢夠一定數(shù)量，第二次集中照射之后，它們就已經所剩無幾了。露西亞全程都沒有太大的壓力，里和麗芙更是毫無消耗，這是一場不值一提但明確的勝利，也是灰鴉之所以能夠成為頂尖戰(zhàn)斗力的又一個證明。

“這里空氣中紅潮濃度就較高，感染體的思維方式也是已被解析的，法奧斯之矛能夠清楚還原信息?！崩锴謇淼糇詈蟮臄橙耍呱锨皝?，進行手動上傳。

“準備啟動?！贝藭r灰鴉四人已經站在如同穹頂般的防空洞中心，麗芙正為我更換強化插件。

畫面起初有些震撼，那是一片猩紅的機械之海，它們全部朝著中心之處涌去，又被來自那里的能量爆發(fā)成片地清掃，已經十分熟悉的羅蘭的聲音仿佛回蕩在整個空間的炸雷。“這樣不好嗎？不用再懼怕帕彌什病毒，而是讓它成為你手中能夠毀滅一切的力量?！绷_蘭抬手，仿佛在指揮一場盛大的演出一般，帕彌什病毒自他的指尖纏繞，然后向著構造體奔流而去，“記住這個坐標，記住你的意識海里沸騰的情感?！浮艹蔀橹敢阈律摹獰羲?。”

如同巨大血滴般的帕彌什病毒從半空中滴落，似乎是因為結合了太多單位的記憶，又或者羅蘭真的對所有人都說了一遍類似的話，這空洞的回音十分清晰，所有的記憶疊加在一起之后就形成了頗具超自然意味的場景。

數(shù)量龐大的機械與構造體聚集在露娜的腳下，他們的身上都閃爍著被帕彌什侵蝕后的紅光，他們機械地呼喊著，跪拜著，尖嘯著，如同最瘋狂的信徒，向著王座上的少女渴求升格網絡的力量。

“抱著擺脫帕彌什病毒這種天真的想法的你，你，你，還有你，已經失去了資格?！绷_蘭甩動自己的武器，將許多感染體輕易地分成了兩半，“想要進入升格網絡的核心，直接分享露娜小姐的力量，就需要證明自己帕彌什病毒更殘暴……比帕彌什病毒……更強大。只有這樣，才能夠成為帕彌什病毒的主人，明白了嗎？”

露娜指間纏繞的紅色電流逐漸熄滅，她以毫無溫度的目光審視著面前神色扭曲的構造體。

“我……我成功了……我是，升格者！”因維持了部分理智而在沖擊下茍活的構造體半跪在平臺，現(xiàn)在他是僅存的那個了，“我能夠駕馭帕彌什病毒！我能夠……復活我的同伴……他們也一定會再次和我在一起……露娜小姐……謝謝你……”

欣喜若狂的構造體向著露娜俯下身，但是下一秒他的身體就出現(xiàn)了明顯的異變，感染率迅速突破臨界值，瘋狂的叫喊傳出：“怎么會……我……我明明，成功了??！啊啊啊啊?。?！”

機體不斷發(fā)出帕彌什深度感染的警報，渴求著升格網絡力量的構造體的眼神逐漸渙散，然后變?yōu)樯疃雀腥竞蟑偪竦募t色。

瀕死的瘋狂叫喊甚至比先前集合了眾多記憶的羅蘭的聲音還要小上許多，而且很快變得更小，只剩下囈語：“人類……殺……死……”

露娜靜靜地注視著面前發(fā)生的一切，然后垂下眼轉身離開。

“還是失敗了嗎……這都第幾個了……”羅蘭走上前來。

“是你的初期篩選有問題?！敝钡剿_口我們才注意到一旁加百列的存在，似乎在之前所有人的記憶中他的存在都被有意或無意地忽視了。

“這次可不一定，畢竟他已經是通過測試的人，這之后的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測試對象由升格網絡篩選，但升格者的身份只能由露娜小姐賜予，你這是在質疑露娜小姐作為代行者的判斷?”

”我可沒這么說啊。”羅蘭投降般抬起雙手后退，一邊悄悄觀察露娜的神情，她仍然是一副淡然的樣子，仿佛下面兩人的爭論與自己無關，只是若有所思般看著面前的投影，畫面中有一名黑發(fā)的少女用刀支撐著身體，跪立在廢墟之上。

“即使一朝成為了升格者，也不代表就真正成為了我們的同伴。”羅蘭看著委頓在地失去行動能力的感染體，仿佛十分可惜般皺起了眉，“畢竟升格網絡的測試……可不是通過一次就能一勞永逸的?！?/p>

“羅蘭?！鼻遒脑捯繇懫?，一下子覆蓋了聒噪。

“是，露娜小姐?！?/p>

露娜輕輕側頭，方才還在掙扎嘶叫的感染體停止了動作，他安靜地躺在殘骸中，眼中猩紅的光逐漸熄滅。蒼白的少女伸手，輕輕觸碰投影中攥著識別牌，表情痛苦的少女，然后像是想將她藏入手心般收攏指尖：“……是時候了，我們去接姐姐回家吧?！?/p>

露西亞垂在身側的雙手自從露娜出現(xiàn)就沒有松開過。

一陣沉默過后，她仿佛從牙關擠出了這句話，這句看起來能證明她沒有受到剛才景象影響的她能想到的客觀結論：“也就是說，這里所有感染體的殘骸，都是從‘升格網絡的測試’中落選的結果?！?/p>

“在意是正常的?！蔽疑锨拜p拍她的肩膀。

露西亞的表情劇烈變化起來，幾次抽噎后才開口：“我一直不敢去想，成為升格者的露娜，到底經歷了怎樣……如果從一開始，我們......”

另外三人沒有多說什么，但現(xiàn)在畢竟不是宣泄的時候。

麗芙輕輕握住她的手，三雙眼睛都望著這個灰鴉的利刃。

露西亞身上的震動是短暫的，因為這種震撼其實只是對長久懷疑和猜想的一個確認，瞬間完成的確認過程對情緒的影響并不大，接受現(xiàn)實后人們能很快回到常態(tài)，正如現(xiàn)在的她。

又一陣短暫的沉默，她重新抬頭來，雙眼中重新迸發(fā)出明亮的光彩。

見此情景，我點了點頭，轉向里：“簡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