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注射器注入的時候，無生者嚎叫起來。

　　

　　那是一種痛苦，原始而又殘忍的聲音。無生者沒有真正的形狀，只擁有最朦朧的人形。它既像人，又像是蛇和獵犬的混合，喉嚨下面有著跳動的毒囊。

　　

　　法比烏斯一手抓住它布滿毒牙的下顎，從其中一個囊里抽出注射器，凝視著里面閃閃發(fā)光的東西?！皦蛄耍蚁耄悻F(xiàn)在可以把它送回狗窩了?！?/p>

　　

　　薩卡拉皺起眉頭，但還是照他說的做了。他舉起一個燒瓶，用一種已經(jīng)消亡了幾個世紀(jì)的語言喃喃地說了幾句話。惡魔像是一縷煙一樣蠕動著向他走來，越走越小。它一頭扎進(jìn)燒瓶，灌滿了瓶子。塞加拉塞住了它，把它放回了他的盔甲上。

　　

　　“你不該這樣折磨可憐的格利亞克斯?！睉蜒哉叻请y地說道。

　　

　　“別假裝它有名字了，薩卡拉?！彼f話時幾乎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

　　

　　薩卡拉.斯雷什正是法比烏斯所厭惡的一切的縮影。一個迷信的狂熱分子，除了教條什么都看不見。與他其余的追隨者不同，薩卡拉不是一個藥劑師。相反，他是那些被無知者稱為惡魔的亞空間力量的馴服者——圣眼中，這是一項(xiàng)有用的技能。他身上的紋身被刮去，只留下了青灰色的縫合疤痕。那破舊的深紅色動力甲上的寫滿了一行又一行的寇奇斯文字，上面沒有祈禱卷軸或者褻瀆神靈的圖像。他的盔甲上掛著奇怪的黏土和玻璃瓶。每一個都用蠟封住，并標(biāo)記著守護(hù)符文，以控制里面蠕動的實(shí)體。惡魔們嘰嘰喳喳地叫著，嘶嘶作響，聲音大得令人討厭——就像是動物在要求別人注意一樣。

　　

　　“你的寵物似乎很不安?！?/p>

　　

　　“他們不喜歡和你呆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你知道的。”

　　

　　“他們喜歡或者不喜歡什么，對我來說并不重要。別讓他們呱噪了?！?/p>

　　

　　薩卡拉對他的寵物耳語了幾句。嘁嘁喳喳的聲音停止了。法比烏斯對沉默表示感激，輕彈了一下注射器。里面的液體像金子一樣閃爍了一會兒，然后就變暗了。他把它放在一個侍者端著的托盤上?！鞍堰@個送到三號觀察艙。制定標(biāo)準(zhǔn)的檢疫程序，對其進(jìn)行監(jiān)控?！?/p>

　　

　　薩卡拉輕蔑地嗅了嗅?！拔也幻靼啄銥槭裁匆ト∷鼈兊亩疽?。它用來做什么？”

　　

　　“我已經(jīng)成功地用這種毒液設(shè)計(jì)和合成了超過37種不同形式的興奮劑，其中一些自用。而大多數(shù)興奮劑在高劑量時致命，不過薩沃納的戰(zhàn)士也不多在意這點(diǎn)，我也不在乎，只要它能讓他們不再抱怨他們的下一個目標(biāo)，讓我能站起來就行了?！彼粗永?。“很奇怪，是不是？它每次都在變化。同樣的實(shí)體，同樣的過程，但每次都有不同的結(jié)果。真不可思議?！?/p>

　　

　　“它們是美麗的生物，如果你肯花時間欣賞它們的話。”

　　

　　“停下腳步聞聞玫瑰，嗯？”

　　

　　薩卡拉困惑地看著他?！笆裁?？”

　　

　　“這是一句古老的泰拉諺語。當(dāng)然那，它所指的這種花至少從M31開始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來自銀河系各地的本地品種。然而，這個詞仍然在人類居住的空間中普遍使用。停下腳步,聞聞玫瑰花香。紅撲撲的，不叫玫瑰也行。”

　　

　　“這和惡魔有什么關(guān)系？”

　　

　　“什么都沒有。但我們絕不能忽視任何一個減少銀河系中無知傻瓜的機(jī)會，薩卡拉?！狈ū葹跛古牧伺淖约旱哪X袋，“當(dāng)你向那些被你稱之為神的噩夢祈禱時，想想這一點(diǎn)吧。”他示意另一個助手?！敖o我拿些第三和第五樣品過來?！?/p>

　　

　　過了一會兒，助手拿著一個裝有兩個樣品罐的托盤回來了，每個樣品罐里都有一個尖刺的靈骨。薩卡拉厭惡地盯著它?！懊看文闩鏊叶寄苈牭嚼锩娴撵`魂在尖叫。”

　　

　?。褐灰麄冎蛔鲞@些，我就不會特別在意。他從盤子里拿出樣品，放在他面前?！澳阒?，暗黑靈族用它制造武器。主要是手榴彈和子彈?！?/p>

　　

　　“一個卑鄙的物種?！?/p>

　　

　　“但他們的惡毒確實(shí)明智?！狈ū葹跛怪钢鴺悠?。“他們教了我一些關(guān)于靈骨的知識，作為回報(bào)，我也教理他們一些我自己的訣竅?？催@里，看看它長得怎么樣？”

　　

　　“我近距離看過它是怎樣生長的。我永遠(yuǎn)也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把時間浪費(fèi)在異形廢物身上。它有什么用？這有什么用？”薩卡拉向他做了個手勢。他靠得更近了。

　　

　　我聽說了一些事。

　　

　　“哦？”法比烏斯心不在焉。

　　

　　“是的，”薩卡拉說?！俺之惛枨娜硕汲聊?、在時間的邊緣起舞之人也停下了他們的狂歡?！?/p>

　　

　　“多可怕啊。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法比烏斯從他的工具盤里挑了一把剪骨鉗

　　

　　“他們?yōu)槟愣却??！?/p>

　　

　　“那么我祝他們有足夠的耐心?？催@里，看到了嗎？靈骨幾乎是不可能創(chuàng)造的，但一旦你掌握了訣竅，就很容易操縱?！狈ū葹跛箯钠渲幸粋€樣本上剪下了一個片段。他把鍋放在一邊，仔細(xì)研究起來?！敖o我拿冷凍桶來?！彼^也不抬地說。其中一個瓦特伯恩匆匆走開了。

　　

　　薩卡拉皺起了眉頭?！案酂o信的縫補(bǔ)。你在聽嗎？”

　　

　　“不?？p補(bǔ)是工程師的工作。而我正在做一個實(shí)驗(yàn)。把你手肘旁的托盤遞給我?！?/p>

　　

　　薩卡拉轉(zhuǎn)過身?！坝心X子的那個？”

　　

　　“是的。小心?！?/p>

　　

　　薩卡拉做了個鬼臉。“它還在動?！?/p>

　　

　　“我希望如此。浸泡在其中的試劑是一種合成的尤茲南復(fù)生劑——它能刺激復(fù)數(shù)皮層的組織，防止大腦退化?！狈ū葹跛箯囊欢压ぞ咧刑袅艘粋€全息鏡，把它連接到他的神經(jīng)接口上，然后把它戴在眼睛上。他眨了眨眼睛，鏡片發(fā)出了掃描脈沖。第二次眨眼就在他面前的空氣中刻下了一個完整的大腦橫切面。他輕敲圖像，使其旋轉(zhuǎn)?！鞍?。從我提取樣本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兩周了，你看——沒有進(jìn)一步的變質(zhì)。”

　　

　　“為什么說這讓人印象深刻？”

　　

　　“因?yàn)榭寺〉拇竽X物質(zhì)即使在停滯狀態(tài)下也會退化。功能喪失、信息在兩個半球之間流動的中斷以及神經(jīng)整合問題都是不可避免的，需要耗時的修復(fù)。但在這里——沒有惡化?！?/p>

　　

　　他想了一下，就把外科醫(yī)生推了起來。將皮下的肢體浸入溶液中，填充注射器以供以后的研究。第二只肢體上有一把鋒利的刀片，靈巧地切下了大腦的一部分，讓法比烏斯可以將切片轉(zhuǎn)移到診斷托盤上。

　　

　　“這意味著，”他接著說，“我們可以采取下一步了?！?/p>

　　

　　他選擇了一個靈骨樣本，把它舉到顯微鏡前進(jìn)行掃描。第三次眨眼激活了安裝在目鏡中的切割激光。他小心翼翼地切出更小的碎片，放在一邊。在撫平切口后，他迅速地將一個結(jié)節(jié)端口插入較大的碎片中。薩卡拉身體前傾，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興趣。

　　

　　“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

　　

　　法比烏斯停下來看著他?！澳阏娴南胫绬?

　　

　　“不然我也不會問了。”

　　

　　“很好。法比烏斯轉(zhuǎn)身繼續(xù)工作?！拔艺跍?zhǔn)備將靈骨插入胼胝體，它將在那里扎根，隨后將自己的纖維延伸到白質(zhì)中。

　　

　　“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它將形成一個二級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我插入的這些節(jié)點(diǎn)將充當(dāng)多路徑發(fā)射器，在人工網(wǎng)絡(luò)之間接收和傳輸信息。”

　　

　　薩卡拉皺起了眉頭?！皬?fù)數(shù)網(wǎng)絡(luò)?！?/p>

　　

　　“當(dāng)然?！狈ū葹跛怪噶酥父浇囊粋€架子，架子師放著十多個冰冷瓶。每個冰凍瓶里都放著靈骨花園里生長的一株克隆體，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熟，可以轉(zhuǎn)移到更傳統(tǒng)的設(shè)備上了?！耙坏┪彝瓿闪藴y試批次，我就會開始將第一代克隆體倒入瓶中進(jìn)行植入?！?/p>

　　

　　“克隆體嗎？”

　　

　　“是的。你不能簡單地把一個改變過的小腦塞進(jìn)一個毫無準(zhǔn)備的頭蓋骨里。你必須從頭開始培養(yǎng)身體。一旦植入程序完成，我將開始基因種子植入，因?yàn)檫@樣克隆將處于最佳發(fā)育時期?！?/p>

　　

　　薩卡拉做了個鬼臉。“更多的復(fù)制品。你不擔(dān)心你的枯萎病會像以前那樣影響結(jié)果嗎？”

　　

　　“不。只有當(dāng)我完成完整的神經(jīng)移植后，枯萎病才會出現(xiàn)。這些克隆體本身不會是會思考的生物。相反，它們將成為....鏡子。反映我的思想和偏好。一心多用?！?/p>

　　

　　“殘忍?！?/p>

　　

　　“高效?！?/p>

　　

　　“這兩者并不沖突?！彼_卡拉咆哮道?！澳銜涯愕撵`魂撕成碎片，為了什么？你從中得到了什么？”

　　

　　“如果你讓我說完，我就告訴你。”法比烏斯從工作臺上往后靠了靠?！伴L生不老是傻瓜的夢想。我在科摩羅的經(jīng)歷教會了我很多。不管我堅(jiān)持多久——我，現(xiàn)在對你說話的我——枯萎病終究會毒害我。只要我堅(jiān)持肉體的存在，它就會啃噬我的每一次輪回。這種可惡的噬菌體無法治愈。這不是天生的病?！?/p>

　　

　　“這是一份禮物，”薩卡拉說。

　　

　　“你和克霍格斗這么堅(jiān)持。不管怎樣，我不想永遠(yuǎn)更換身體?！彼ｎD了一下?！拔揖芙^做一個幽靈，纏繞著我自己腐爛的尸體。如果我要繼續(xù)我的工作，另一個選擇是必要的?！?/p>

　　

　　“那這些....幽靈呢？”

　　

　　“我有一個理論，如果在我不可避免的死亡到來時，我拒絕轉(zhuǎn)移我的意識，而是切斷活躍的神經(jīng)聯(lián)系，我的鏡像自我將自由地發(fā)展并繼續(xù)我的工作，就像是我本來要做的那樣，但沒有基因的達(dá)摩克利斯之劍讓我受苦。只要我活著，他們就會學(xué)習(xí)。當(dāng)我死去的時候，他們就可以自由地運(yùn)用我的經(jīng)驗(yàn)?！狈ū葹跛剐α??！凹词刮胰ナ懒?，我的工作也會繼續(xù)?！?/p>

　　

　　薩卡拉轉(zhuǎn)過身去。“你自以為比諸神還要聰明。即使是現(xiàn)在。即使在你看到和經(jīng)歷了所有這些之后?！?/p>

　　

　　“這跟聰明無關(guān)?！狈ū葹跛古叵馈！斑@關(guān)乎生存。”他把拳頭重重地砸在工作臺上，站了起來。無視了外科醫(yī)生給他注射鎮(zhèn)定劑的企圖?！拔业脑煳锏纳妗祟惐旧淼纳?！”

　　

　　薩卡拉轉(zhuǎn)過身來面對他。“你所鐘愛之物，與我瓶中的無聲者如出一轍，皆非人類，不過是生物工程縫合而成的血肉傀儡——并不比Interex或Laer更好。盡管你說了那么多，但你只制造了怪物。你只會制造怪物。所以眾神如此抬舉你....你是孕育罪惡的母胎，這是他們所喜悅的?！?/p>

　　

　　法比烏斯逼近了?！霸谖彝浤愕挠锰幥?，你應(yīng)該離開，崇魔者。”

　　

　　薩卡拉瞪了他一眼。“神能看見一切，異教徒。他們嗤笑你的計(jì)謀，又照你所想望的反對你。當(dāng)末日來臨時，他們自會吞噬你破爛的靈魂?！?/p>

　　

　　“到那一天來臨，他們就會窒息而死?！狈ū葹跛拐f，他轉(zhuǎn)過身去，竭力控制突然涌上心頭的怒火。他從腳步聲聽到了薩卡拉的離開，但沒有轉(zhuǎn)身。他舉起一只手，發(fā)現(xiàn)它正在顫抖。最近，顫抖越來越嚴(yán)重了——這是一個明確的跡象，表示這個身體已經(jīng)接近其用途的終結(jié)。壓力只會更加縮短這段時間。薩卡拉所言非虛，這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為了在工作中尋求安慰，他無聊地啟動了隱藏在藥館下面的基因庫里的儲備圖像。在它們里面，有著一萬七千四百五十六個裝著原生基因的罐子——最純凈的基因種子——被完美地保存著，免受“魔眼”的熵?cái)?。它曾屬于第三軍團(tuán)，在他們屈服于無拘無束的享樂主義之前。

　　

　　這些寶藏將被分散。分散在他在恐懼之眼之外的各種設(shè)施和避難所中，以減少其被破壞的風(fēng)險(xiǎn)。和他們一起去的將是他最新一代的克隆體。它們將在安全的環(huán)境中成熟。

　　

　　“你沒有安全的棲息地，父親。不管你住在什么身體里，凡是人類或是惡魔所知的所有現(xiàn)實(shí)里都沒有你的容身之處。”

　　

　　法比烏斯抓起“折磨”，轉(zhuǎn)過身來，聲音在房間里回蕩。盡管塞卡拉在實(shí)驗(yàn)室的地基上刻了六邊形的符文，但沒有任何警告。畢竟，她一直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美露莘？”他喊道?！笆悄銌?？孩子？到我能看見你得地方來。”

　　

　　他聽到輕輕的馬蹄踩在石板上的聲音。那群瓦特伯恩卑微地高唱著歌。他想命令他們停下，但沒有。他不能。他的舌頭在嘴里突然感覺很厚,很重。空氣突然變得沉悶起來，他聽到了一種不知名的微弱旋律。

　　

　　“我沒心情玩游戲，姑娘。要么出來，要么走開?！?/p>

　　

　　“我在這兒，父親?？矗屑?xì)看?！?/p>

　　

　　法比烏斯轉(zhuǎn)過身來，除了靈骨樣本，什么也沒看見。他沮喪地低聲咆哮著?！澳阍谀膬?？這可不好玩，孩子?！?/p>

　　

　　“我不再是孩子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父親。自從我去過花園，起舞于銀草之間后就再也不是了。自從我遇到了我們的先祖，我與你共同的，他給我指明了我必須走的路?！?/p>

　　

　　玻璃破碎。法比烏斯的目光投向了靈骨樣本。它們正在成長，向上伸展并往外擴(kuò)散，像是冰霜碎裂一樣啪啪作響。纖細(xì)的晶狀纖毛越過房間，凝固在墻壁與天花板上。這兩個樣品上升并融合在一起，連在一起的物質(zhì)自我折疊而后膨脹。他能感覺到它轉(zhuǎn)變的熱量在空氣中跳動，在他的感官中跳動。

　　

　　他踉踉蹌蹌地往回走，一束冷光在移動的人群中綻放。光線膨脹起來，充滿了實(shí)驗(yàn)室，他的心在胸膛里怦怦直跳。靈骨的卷須向他伸長，彷佛要誘捕他，把他拉到光明里。他舉起了“折磨”，在他周圍展開的力量面前，他感覺到了惡魔的碎片。有什么東西躲在靈骨里等著他。

　　

　　美露莘。

　　

　　她伸出一只有爪的手?！皝戆桑赣H。來看看是什么在等待著你的孩子們?？靵?！”

　　

　　法比烏斯幾乎違心地拉住了他孩子的手。她擁有惡魔般的力量。光吞沒了他們，世界隨之蒸發(fā)。

　　

　　他看見周圍一片漆黑，猶如虛空，但卻沒有絲毫星辰來打破這無邊無際的黑暗。純粹的荒涼幾乎要把他壓垮。

　　

　　然后，突然，就在那里出現(xiàn)了一些巨大,而又令人厭惡的形狀，在那無聲的永恒中無意識地不可避免地移動。他們?nèi)鋭又鴱乃磉呑哌^，對他的存在置若罔聞，就像是山脈對穿越它們的人無動于衷一樣。他想到了巨大的蠕蟲在一具尸體的巨大空洞里爬行，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諸神匍匐前行。”美露莘喃喃地說道。“蛆蟲啃噬著現(xiàn)實(shí)的精髓，蟲子來回蠕動，它們在你的鼻子上玩著紙牌。”那最后一句話像是用著孩子們稚氣的歌聲說的。

　　

　　“閉嘴?！狈ū葹跛顾粏〉卣f?！拔覀冊谀膬?？你把我?guī)У侥膬喝チ?？?/p>

　　

　　“無處不在。這只不過是時間一刻的空虛?！彼械剿氖执钏募绨蛏?。“我想你會喜歡看的。”

　　

　　法比烏斯緊緊地閉上眼睛，一個模糊的龐然大物從他身邊轟隆隆地走過，把他嚇得魂不舍身。它經(jīng)過的力量是如此之局阿達(dá)，以至于他的骨骼開始崩潰，他的一個肺已經(jīng)塌陷，奪走了他的呼吸。外科醫(yī)生在他腦子里尖叫，給他顫抖的身體注入興奮劑。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動，幾乎毫無規(guī)律。他的血管好像要裂開了，腸子里裹著一塊冰一樣。

　　

　　“帶我離開這里——馬上?！彼⒅叵?。

　　

　　過了一會兒，他站在了一個實(shí)實(shí)在在的地方，空氣中滿是煙味和焦枯的肉味。地面移動了，他意識到那根本不是地面，而是堆得像柴堆一樣高的實(shí)體。他失去了平衡，滾下了可怕的斜坡。

　　

　　他撞到了一條街，外科醫(yī)生的四肢從裂開的人行道上擦出火花。

　　

　　“美露莘，”他吼道，跪了起來。苯拙地爬了起來，看到鮮血沾上了他的盔甲?！拔以谀膬海俊?/p>

　　

　　“貝來加斯特—普里默斯。”美露莘回答。

　　

　　法比烏斯轉(zhuǎn)過身來。他能聽到她的聲音，但看不見她。

　　

　　“你認(rèn)得它嗎？父親？你給了你的孩子們一個玩耍的世界?；蛘咚且粋€謊言？”

　　

　　“這個世界....是我的。”法比烏斯環(huán)顧四周。他認(rèn)出了他的名字。這是他在離開泰拉的漫長撤退中建立的第一批緩存世界中的一個。

　　

　　破碎的街道上矗立著山巒似的住宅區(qū)。數(shù)百具尸體高掛在電線和電纜上，就像是節(jié)日的裝飾品。更多的實(shí)體堆積在街道上，像是粗心的工人扔到哪里一樣，或者是堆在大街兩旁被砸壞的柱子和破碎的雕像前?？諝庵杏兄环N熟悉的氣味——焦枯的靈骨，混著鮮血。

　　

　　“這里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債務(wù).....債務(wù).....債務(wù).....

　　

　　他轉(zhuǎn)過身來，十二只血紅的天使乘著輕薄的翅膀,飄過有毒的大氣層。當(dāng)他們靠近時，他的盔甲上的生物識別傳感器會掃描他們，當(dāng)信息在他的整體覆蓋層上滾動時，他輕輕地發(fā)出嘶嘶聲。他們曾經(jīng)是人類，他想。在某種古老而可怕的智慧將它們肢解并按照人類神話的形象重新塑造它們之前。

　　

　　“美露莘——它們是什么？”

　　

　　她沒有回答。當(dāng)它們圍繞著他旋轉(zhuǎn)的時候，他看得更清楚了，他們的血肉被剝奪殆盡，裸露的肌肉暴露在酸性空氣中，他們的四肢被折斷后拉伸，骨骼被挖空，它們的翅膀是用自己的動脈和靜脈做成的，被切成薄片，再延展開來。血液仍在薄如蟬翼的血肉里循環(huán)。他們那沒有眼瞼的眼睛已經(jīng)瞎了，被沖刷著他們的風(fēng)磨成了乳白色的疙瘩，他們的嘴和喉嚨被粗糙的通訊器所取代。他們繞著圈子，聲音透過生銹的通訊柵欄低語。

　　

　　你欠了一筆債，一筆債，一筆債……

　　

　　小偷……

　　

　　偷走了我們的智慧……嗯……嗯……

　　

　　“我什么也沒偷?！狈ū葹跛古叵?。這些聲音不是人類的——從來就不是。他們有著靈族那種歌詠般的輕快節(jié)奏，錄音。

　　

　　天使們尖叫著，他的世界陷入了沉寂。他緊緊地抓住自己的頭，因?yàn)榧饨新曀毫蚜怂目?。他們沖了下來，手術(shù)植入的刀片從他的么手腳上冒出。當(dāng)他們從四面八方攻擊時，刀片從他的盔甲上擦出了厚厚的火花。他踉踉蹌蹌地走開了，盲目地?fù)]舞著“折磨”。一擊得手，當(dāng)天使被撕成一縷縷濕漉漉的紅肉時，惡魔碎片高興地尖叫起來。

　　

　　其他人并沒有停止攻擊，他的系統(tǒng)短路了，沒法大聲呼救。他只能靠自己。

　　

　　他揮舞著折磨，掃出一條寬闊的弧線，暫且把天使們逼退。他伸手摘下頭盔。“你為誰服務(wù)？”他問，吐出了這句話。他從槍套里搶過刺針槍，跟蹤著那些飛奔的生物。如果他能抓到一只.....

　　

　　他們尖叫著俯沖。刀片劃破了他的臉和盔甲，手上的刺針槍也被打落。折磨似乎在他的掌控中扭動，尋找著新的獵物。他感到血管里一陣灼燒，意識到天使的利爪被某種形式的毒藥包裹著?！案愕奈耆??！彼卣f。當(dāng)一種萬能解藥從他的血管里流出時，他得以集中精力。他猛然轉(zhuǎn)過身來，從天上拽碎了另一個有翼之物。

　　

　　他們盤旋著飛向空中，他們的尖叫聲聽起來幾乎像一首歌，俯沖著向后倒了下去。他緊緊抓住“折磨”，一股不自然的力量涌上四肢。他退到一根柱子前。一個影子落在他身上——比其他的影子都大。

　　

　　他抬起頭來。

　　

　　他自己的臉，或者說剩下的那張臉，瞪著他。就像是天使一樣，它被剝皮并重新塑造，但當(dāng)他看到它時，他認(rèn)出了自己的骨骼結(jié)構(gòu)。他的克隆體被拉長，變得更像是一個尖叫的人，而非軍團(tuán)戰(zhàn)士。它有翅膀，但太重了，飛不起來。相反，它像蝙蝠一樣爬行，用鋒利的骨爪抓住破碎的石頭。它那傾瀉的腦殼上，一根根細(xì)長的白發(fā)聳拉下來，露出磨得尖尖的牙齒。

　　

　　法比烏斯著迷地盯著它。這種切割所固有的純粹藝術(shù)性令人驚嘆。天才般的杰作，讓軍團(tuán)戰(zhàn)士的肉體轉(zhuǎn)變。他年輕時也制造過類似的怪物。把士兵變成惡魔，并派他們代表他的軍團(tuán)和軍閥參戰(zhàn)。“你真漂亮。”法比烏斯喃喃地說，盡管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迎接那怪物的猛撲。

　　

　　它發(fā)出一聲熟悉得令人痛苦的尖叫，跳將過來。法比烏斯猛撲過去迎接攻勢。折磨驟然襲向胸腔，他聽到加固骨骼的碎裂聲。那家伙撞到街上，咆哮著滾走了。法比烏斯絲毫沒有給它留下喘息的時間，就在它站起來的時候，他又遞出一擊攻勢。折磨撞在它的頭骨上，壓垮了它的顱骨。它嗚咽著，流著血，困惑地盯著他。

　　

　　“你以為我以前沒有跟自己搏斗過嗎？”法比烏斯大聲問道?！澳阋詾檫@是我第一次受到一個不聽話的造物的襲擊嗎？”他攤開雙臂，轉(zhuǎn)過身來，好像在等待聽眾?！拔乙呀?jīng)殺死了成百上千個有缺陷的克隆人。我的倒影，無論多么扭曲，都不會讓我害怕?！?/p>

　　

　　那怪物咆哮著向他的喉嚨撲去。法比烏斯轉(zhuǎn)過身，抓住了它的脖子。它的爪子撞進(jìn)了他的盔甲，撕裂了軟管，弄凹了陶粒。它比看起來要強(qiáng)壯，但他也一樣。他把折磨塞進(jìn)它的胃里，讓惡魔碎片放縱自己。痛苦的巨浪席卷了它的全身，它不停地抽打著，哀號著。

　　

　　法比尤斯感到一陣快感——那是惡魔的快感，而不是他自己的——他把權(quán)杖扭進(jìn)了惡魔的肚子里。煙從它嘴里噴涌而出，它的手也松開了。他把它推了回去。它搖搖晃晃，眼睛不停地轉(zhuǎn)動。然后，慢慢地，它向后倒下了。

　　

　　法比烏斯氣喘吁吁地把折磨壓下來。權(quán)杖在他手里扭來扭去，像一條想要攻擊他的蛇。

　　

　　“不，”他咆哮道?！安?你玩夠了?！彼D(zhuǎn)過身來，尋找其他的天使，卻發(fā)現(xiàn)他們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懸在頭頂?shù)睦|繩上，喉嚨被割斷了。美露莘棲息在電線上，像是小鳥一樣輕盈。她的手臂一直染紅道肘部。

　　

　　“這就是你想要我看到的嗎？”他問?！斑@就是為什么你一直我創(chuàng)作的夢中出沒嗎？”

　　

　　她笑了笑，搖了搖頭，真是個淘氣的孩子。

　　

　　但她的笑容很快笑死了，她跳了下。當(dāng)她走近時，她向后退了一步，她的爪子在地上留下了血跡。

　　

　　“這只是開始，父親。漫漫長夜的陰霾即將來臨。一個老盟友用鮮血留下的信息。”她停了下來，臉靠近他?！拔铱梢詭椭??！?/p>

　　

　　“你以前說過。”

　　

　　“那時候你拒絕了我。就像是你現(xiàn)在拒絕我一樣?！?/p>

　　

　　法比烏斯伸出手來，手指輕輕地?fù)崦掳偷妮喞?。和他自己的很像，但又很不同。每次他見到她，他在她身上的影子就越來越少?！耙驗(yàn)槟遣皇悄阍谡f話，孩子。不是真的你。如果我不能相信你的話出自你自己，我當(dāng)然也不能相信你給我的任何有毒的圣杯了?！彼h(huán)顧四周?！艾F(xiàn)在帶我回家吧。我必須做好準(zhǔn)備。不能對這種攻擊置之不理?！?/p>

　　

　　她抓住她的手，用臉頰在他的手掌上摩挲著?！拔覑勰?，爸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份愛?！?/p>

　　

　　“我知道，女兒。我知道?！?/strong>

　　

　　她看著他，她的眼睛五彩繽紛，卻沒有顏色?！澳悄憔椭懒?。你已經(jīng)兩次拒絕我了。第三次你就不會了。你不能?！?/p>

　　

　　法比烏斯試圖掙脫，但她用比他強(qiáng)大得多的力量拉住了他。

　　

　　“你不能往前走了?！彼?，聲音低成一種非人的咆哮?！澳悴荒芑厝?。不管你怎么推怎么拉，你都逃不掉我給你定的規(guī)矩。很快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是唯一安全的地方?！?/p>

　　

　　“我們會再一起的，父親。永遠(yuǎn)如今日一般。”

　　

　　她靠得更近了，一股腐肉上的香味撲面而來。她的牙齒像針一樣尖，她的臉也不是他女兒的臉了，而是別的什么。更加古老，更加饑餓的東西。

　　

　　“直到群星燃盡，眾神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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