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花
一場雨將地鐵站里和地鐵站外分成了兩個世界,傍晚六點(diǎn)的天空昏昏沉沉,因?yàn)橄掠甑木壒?,似乎上海已?jīng)進(jìn)入了夜間。地鐵站里面的悶熱和外面的濕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仿佛一部電梯隔了幾十個緯度。人們都低頭看著手機(jī),地鐵里,電梯上,雨中一只手撐傘一只手滑動著屏幕。一些人堵在地鐵口,苦著臉抱怨著突如其來的雨,而同時又被手機(jī)里的段子逗笑了。
? ? ? ? 我從人縫中走出去,其實(shí)雨一點(diǎn)也不大,只是屋檐上的水積累到一定程度,流下來的聲音很嚇人,嘩啦啦的給人一種雨很大的感覺。一點(diǎn)點(diǎn)的小雨就像置身于水霧的世界,我開始猶豫要不要撐傘了。此時也有幾個沒帶傘的人沖進(jìn)了雨中,跑了幾步,又停下來快步走??粗麄冎饾u被淋濕的頭發(fā)和衣服,我還是撐開了傘。畢竟我的頭發(fā)是昨天剛洗的,太長,洗個頭發(fā)得不少時間,不洗的話可能會感冒,我可不敢生病,在上海這座城市。衣服也是,長長的呢子大衣被打濕了的話會讓我很不爽。本來踩著高跟鞋走路就很不舒服了,為何我還要故作矯情的去淋雨呢?
? ? ? ? 一路上都是沒有色彩的人,是天空太暗的原因?還是他們都穿著暗色的衣服? 不想做太多的思考,我也帶上耳機(jī),撐著傘,和其他人一樣,沒有色彩的走在路上。?
? ? ? ? 突然,一個沒撐傘男孩從我的身旁走過。他穿著綠色的大棉襖,藍(lán)色的牛仔褲和臟臟的白色籃球鞋。踏著輕快的步伐,哼著輕快的歌曲從我身邊走過。一直走到紅綠燈路口停了下來,此時雨突然變大了,打在我的雨傘上發(fā)出“嗒嗒”的聲音,他仰起頭順時針轉(zhuǎn)了半圈,看了看周圍,又逆時針轉(zhuǎn)了回去。然后低下頭,戴上棉襖上的帽子,結(jié)果帽子太大一下幾乎蓋住了整個頭部,于是他用手撐住帽沿,露出被遮住的眼睛。
? ? ? ? 高中生?大學(xué)生?從他背的包我可以做出簡單的判斷。我走近他,幫他遮住頭上的雨。他仰起頭看看我,微笑著說:“謝謝!”他的聲音很輕又很清晰。我問:“過了馬路直走嗎?”他回答:“是的,走到底”
? ? ? ?“走到底?”
? ? ? ?“恩!”
? ? ? ?“是一個十字路口嗎?”
? ? ? ?“不是唉,最底處是一個丁字路口?!彼贿呎f一邊用手比劃,他的手也很小,跟他的身材匹配。這樣的手肯定沒法一邊走路一邊玩手機(jī)的吧!
? ? ?“綠燈了,走吧?!蔽姨嵝阉??!班?,好的!”他輕快得答應(yīng)。
? ? ? ?他大概一米六多一點(diǎn),而我一米七二的身高還穿著高跟鞋,在一把傘下他要跟我說話不得不仰起頭。
? ? ? “你能不能走在傘底下,離我近一點(diǎn)。你現(xiàn)在跟沒打傘有什么區(qū)別?!蔽逸p輕的呵責(zé)他。他離我有一點(diǎn)距離,本來傘就不大,導(dǎo)致他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面淋著雨。他低下頭,輕輕的回答,“額…嗯,好的?!彼蛭铱拷绨蚺龅搅宋业母觳?,他一下子又縮回去一點(diǎn)。離得更近了,我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得煙草味,一點(diǎn)點(diǎn)汗味和潮濕的味道。棉襖里面只穿了一件劣質(zhì)的紫色V領(lǐng)T恤,隨著他說話,胸膛也一起一伏的。
? ? ? “你是在上海上學(xué)嗎?”我問他?!安皇前?,我都畢業(yè)大半年啦!”輕快的語氣,喜歡用一些語氣詞。他的語調(diào)語速很奇怪,總是剛開始很高,語速很慢,然后語調(diào)越來越低,語速越來越快。他問:“你呢?你也是剛下班嗎?”我說:“我今年大四,實(shí)習(xí)中?!?/div>
? ? ? ?嗯~他發(fā)出一段極短的聲音,要說的話剛到嗓子眼就被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 ? ? “看起來像是工作了好幾年的大齡剩女是嗎?”我裝作嗔怒得調(diào)侃他。
? ? ? ?“啞,不是,沒有,我可沒這樣說……哈哈?!彼悬c(diǎn)害羞,又假裝抱歉的說到。
? ? ? ?雨越來越大了,路況也不好,他一大步一小步小心翼翼的躲避這地上的積水。而我穿著高跟鞋就沒有他那么靈活了,接連踏入好幾個水坑。“你就不能找好點(diǎn)的路走么,老走在水坑附近?!蔽艺f。“可是這附近有好點(diǎn)的路么?”他的回答使我語塞……
? ? ? “好吧,你看起來是一個北方人?!蔽覈L試轉(zhuǎn)移話題。
? ? ? ?“哈?我只是在北方讀書而已。我是湖北的,應(yīng)該算是南方人,準(zhǔn)確的說應(yīng)該是中部?!彼灶欁缘恼f到,“我家在長江以南,算是一個廣義上的南方人?!彼忠贿呎f一邊比劃著,右手在空氣中劃了一條線作為長江,左手在線的上方點(diǎn)一點(diǎn)表示北方,又在線的下方點(diǎn)一點(diǎn)表示南方。然后保持雙手在胸前的姿勢走了幾步,問我:“你應(yīng)該是北方人吧?”“天津?!蔽一卮??!半y怪那么高那么好看~”他又說?!疤旖蚝秃每从惺裁绰?lián)系?”我質(zhì)疑?!鞍。皇?,沒有聯(lián)系,我只是想夸你長得好看……”
??? ?我又一次語塞,“你在哪兒念的大學(xué)?”只好再一次轉(zhuǎn)移話題?!吧綎|,煙臺。”他又一次輕快的回答。
? ? ? “據(jù)說煙臺很干凈?!?/div>
? ? ? “是啊,很美,煙臺給我的感覺很好?!?
? ? ? “那你為什么不在煙臺工作?”
? ? ? 他沒有回答,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說:“你是不是快到家了???”
? ? ? ? 我一愣,還有幾步路就到家了。跟他在一起時間過得很快,平常這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會讓我很無聊,總覺得很漫長,可這次卻如此的快。一段路可以很長又可以很短,這種感覺很奇妙。我也站住不動了,“看對面那家包子鋪,我待會就在那買幾個包子然后回家。你還有多遠(yuǎn)?傘給你撐回去?!?/div>
? ? ? ?“不用啦,其實(shí)也不遠(yuǎn)了,你回家也還有一段路,你自己撐著吧。我跑回去就好了。”他仰起頭微笑著對我說,他笑起來嘴巴咧得特別大,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然后他帶上帽子雙手扶著帽沿扭頭跑進(jìn)了雨中,跑了幾步轉(zhuǎn)身對我說:“再見啦!”我招招手,他也招招手我看著他跑遠(yuǎn),直到他身上的光芒消失不見。我的世界就像被關(guān)了燈一樣,六點(diǎn)半的上海有這么黑么?馬路對面的包子鋪已經(jīng)看不清了,身邊走來走去的都是一些沒有色彩的人。我再次帶上耳機(jī),沒有色彩朝家的方向走去。
? ? ? ? 由于跟他共撐一把傘的緣故,我都右邊身子幾乎全被打濕了,頭發(fā)濕了,晚上必須得洗頭,呢子大衣濕了也得洗一下,明天不能穿了。最令我痛苦的是走路走的腳很難受,我只想趕緊回家踢掉高跟鞋躺倒在床上。
? ? ? ? 可是還有一小段路我必須得走完。我慢慢走慢慢回憶他的味道,是向陽花的味道,對,是我耳機(jī)里正在播放的向陽花,是謝天笑得向陽花。想到這里,我微微一笑,期待著和他的下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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