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與黑》——維璃葉(1)
第一章 維璃葉的自然地理探微
維璃葉、貝藏松、巴黎是《紅與黑》三個典型的物理空間,它們不僅在文中分別出現(xiàn)191次、106次和169次,冠居該小說地理名詞之首,更是在心理上和生理上展現(xiàn)了主人公于連的三段具有階段意義的生活經歷,也反映了法國地理風貌和社會風俗。
誠然,弗朗什—孔泰地區(qū)(Franche-Comté)有兩處村鎮(zhèn)以維璃葉(Verrières)命名,但都不在杜河河谷,因此我們完全可以把維璃葉看做一座虛構的城市,但是即使是虛構的城市,它亦是被放入了歷史和現(xiàn)實的進程之中,亦有其現(xiàn)實的可能依據。
于連出生于維璃葉這座小城,我們通過弗朗什—孔泰、汝拉山(Jura Mountain)、杜河(Doubs River)三個具地理意義的單元切入,從自然地理的角度了解維璃葉這座城市。
弗朗什-孔泰大區(qū)位于法國東部,與瑞士接壤。小說發(fā)生地在該地區(qū)的“法瑞跨界山區(qū)”(P6),另外有杜河、汝拉山作為其描述的地理表征。最具有上述四種地理表征的省份是杜省,而且文中106次提到“貝藏松”,貝藏松正是杜省的首府。“這位年輕司鐸,是省城貝藏松前幾年派來的,用以監(jiān)視謝朗神甫和附近幾位本堂神甫?!保≒10),可見維璃葉與貝藏松的隸屬關系。于連害怕降格為傭人的時候想到“走小路不用怕憲兵,兩天就能到貝藏松,去入伍當兵;”(P22)又有于連身敗名裂,由巴黎轉運至維璃葉之后前往貝藏松時有如下描寫“到了晚上,為時已晚。半夜里,開來一輛驛車把犯人帶走。于連對伴送的憲警,倒很滿意。天亮的時候,到達貝藏松監(jiān)獄?!保≒421)可見維璃葉與貝藏松的距離不過幾十公里的路程,以50公里計,在地圖上以貝藏松為中心畫圈,與杜河的幾個交點附近,極可能就是維璃葉小城的自然地理坐標。
盡管全文沒有出現(xiàn)過一次杜省,但我們仍然可以分析得出,弗朗什—孔泰大區(qū),杜省,維璃葉市,這樣一種行政關系。
“維璃葉北面,得高山屏障,屬于汝拉山的一條支脈?!笨梢娖涞乩砩系囊劳校昀骄哂械淖匀粚傩?,即巖石和森林則給這座小城打下了經濟和思想上的烙印。法國處在盛行西風帶,西北部是漫長破碎的海岸線,受西風影響大西洋把濕潤的海洋性氣候帶到內陸,而中南山地高原則將溫暖濕潤的水汽抬升而被迫降溫,形成地形雨。降水豐沛,且處在溫帶地區(qū),容易形成溫帶落葉闊葉林,其典型的樹種就有小說中提到的“栗樹”。怪不得語言學家在研究凱爾特人語中分析“汝爾”(森林)這個詞匯的時候,會把它和汝拉山的地名聯(lián)系起來。
在經濟上,文中第1次提到“鋸木廠”,就頗費筆墨的描寫其生產方式,大有將其作為當地傳統(tǒng)經濟來介紹。與它并舉的是文中的提到的“密露絲”(Mulhouse),實際上“密露絲”可以翻譯成“米盧斯”即法國東部的上萊茵省的一座城市,1746年該地新建了法國第一家印花布廠。印花布業(yè)是與傳統(tǒng)紡織業(yè)相比,是機器取代人工,具有工業(yè)經濟的某些特征。在法國波旁王朝時期,歷代法國君王和貴族對絲制品的嗜好和支持,使得其在紡織業(yè)取代意大利成為歐洲的標桿,其中里昂的桑樹產業(yè)使得其擁有法國絲綢中心的地位。因此“布商”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產業(yè),而是帶著波旁王朝的時代烙印的。特·瑞那先生稱他們?yōu)椤白杂牲h”、“實業(yè)家”。鋸木廠的傳統(tǒng)產業(yè),與具有波旁王朝鮮明特點的布商產業(yè),以及特·瑞那先生所代表的貴族階級,大有經濟形式上的三足鼎立關系。最后收容所所長瓦勒諾戰(zhàn)勝特·瑞那先生當選維璃葉的市長,實在是一種勝利。
由于受到阿爾卑斯造山運動的影響,汝拉山向上突起形成石灰?guī)r臺地。在古羅馬人統(tǒng)治該地區(qū)的時候,他們把干砌的石墻技術帶到這里,作為劃分土地的界限和牧場的圍墻?!案ダ适病滋┑貐^(qū)內,誰家的庭院圍墻造得越長,石基壘得越高,就越受四鄰尊敬。”(P7)可見石墻已經是當地身份的一種象征。
在政治上,他還作為土地的界限,“這堵城墻,原先是西班牙人所造,如今只剩下斷壁殘垣了。”(P5)結合“一六七四年圍城的史實”(P148),羅新璋注出“路易十四于一六七四年圍城二十四天,終于從西班牙手中奪回貝藏松?!绷硗狻缎戮巹蚴澜缃贰し▏膬?yōu)勢地位1648—1688年》(P390)可見,“1688年,法國將其占領的弗朗什孔泰歸還西班牙?!绷硗馕闹性谔岬教亍と鹉窍壬錾淼臅r候提到“據稱遠在路易十四把維璃葉收入版圖之前,就已定居于此了?!笨梢娋S璃葉也曾被西班牙統(tǒng)治過。進一步結合小說和史實,文中除了不加修飾的表達對拿破侖的崇拜之情外,我們還應該注意到作者多次提到路易十四和路易十四時期的事跡。假如我們對法國歷史稍加了解,沒有人不會不驚嘆路易十四的傳奇經歷。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位法國的“太陽王”給作者帶來的映像之深,此處“如今只剩下斷壁殘垣了”了了幾筆,寫實之外,更有憑吊之意。
文中汝拉山一共出現(xiàn)8次,除了前兩次表示地理位置之外,之后的4次都帶有一種地理身份標簽上的歧視,例如“汝拉山的窮木匠?!弊詈笠淮维旀穬禾貙⒂谶B葬在“汝拉山一個高峰”(P471)的情節(jié),結合多次將“弗朗什—孔泰”和“汝拉山”用于地理身份標簽,與巴黎的顯貴對舉,此處頗顯作者之評價。
“這些小溪,遇到多處落差, 便像瀑布似的飛瀉而下,匯于杜河?!保≒9)杜河在出蓬塔利耶才形成瀑布,而且擁有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又是一個旅游觀光的好去處,假如我們聯(lián)系司湯達擅長撰寫游記的特點,便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蓬塔利耶具有和維璃葉差不的地理特征。而蓬塔利耶與貝藏松也不過58公里。
關于地理上的考據就到此簡單了結,若進一步的深入,則就仿佛有憑空捏造,指鹿為馬的嫌疑,走進作者的迷魂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