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野今天的感情十分充沛，比以往都更激動。顧小北的動作激發(fā)了他，他一著急，直接拉住了顧小北的手。顧小北平時很注意保養(yǎng)，白皙修長的手指并不像部隊那些大老粗一般指節(jié)突出堅硬，還比他的小了一圈。軟軟的小手一落到自己手里，他又像觸電一樣彈開了。

　　

　　“那個，我下次，一定注意。小北，你別不高興?！鳖櫼灰白隽藗€深呼吸，“我下次來換藥，能直接麻煩你嗎？我不想找別的醫(yī)生?！?/p>

　　

　　“那你不知道，我只是個心理醫(yī)生嗎？難道我還要兼作外科的活？”

　　

　　“可是，我只想讓小北做我一個人的外科醫(yī)生?！?/p>

　　

　　要不是顧小北覺得自己得矜持一點，他都想直接撲到顧一野身上去。這個自己喜歡了多少年的男人，九天冷月，雙位上神，居然在跟自己撒嬌，這誰頂得住？反正他是頂不住。

　　

　　“顧一野……”

　　

　　“叫我阿野?！?/p>

　　

　　“好好好，阿野……”

　　

　　“你先別說話，你的腳受傷了，需要治療。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弄亂屋子，不該打碎杯盤，不該堵住門，不該……”顧一野越說聲音越小，神情有些委屈。

　　

　　“我的傷沒事兒，我在說你的問題，你……”

　　

　　“坐下，我?guī)湍??！邦櫼灰坝忠淮味伦×祟櫺”钡淖?，一把拉住了顧小北，一個巧勁兒就把人拉著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受傷的那只手扣著顧小北的腰，沒受傷的那只手伸下去抬起了顧小北的膝彎，將他受傷的腳放在自己的腳上，然后從旁邊顧小北的醫(yī)療箱里拿出酒精、紗布，一點一點，動作十分緩慢。

　　

　　顧小北覺得自己像是粘板上的魚，腰間最敏感的位置在顧一野的手里，那只手臂還有傷，他是想掙脫也不敢掙脫。腳也被那人握在了手里，稍微一觸碰就惹得他一身輕顫，真是難熬得很。

　　

　　顧小北此時覺得他不像是在被顧一野給包扎，倒像是被顧一野給下了藥，被迫看他表演慢動作。

　　

　　好不容易，顧一野終于給他包扎完了，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顧小北哭笑不得，不知道顧一野這種情緒的表達，這種不同于平時的撩人，是故意的，還是因為PTSD造成的性格反差。

　　

　　“別弄了，這么晚了，你該睡覺了?！邦櫺”币粋€翻身離開了顧一野的懷抱，這回離開的這么順利，也是因為顧一野松了手。

　　

　　“你要走嗎？“顧一野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眼中的暴戾清晰可見。

　　

　　“說什么呢？折騰這一晚上馬上天都亮了，你居然還趕我走？你的良心不會痛嗎？顧一野，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們家這么大的房子，你都舍不得留我住一晚，等天亮了再走也行?。　邦櫺”本褪窃诮桀}發(fā)揮，故意站在顧一野面前，居高臨下的伸著手指頭點著他的胸口指責他。剛剛被他按在懷里那一頓柔，讓顧小北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狼性發(fā)作，這會兒自然要好好給自己出出氣。

　　

　　一方面，他想看看顧一野的暴戾，到底是因為自己要走，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另一方面，他想知道顧一野的情緒失控到什么程度，他對他自己的控制程度到底在什么程度。

　　

　　“不，不是的，我沒有趕你走！你不許走，別的屋子也不許去！”顧一野吼道。

　　

　　他的眼角都犯了紅，兩只手死死的抓著床單，把床單都絞得不成形狀，可見壓抑著濃濃的情緒。

　　

　　顧小北看出不對，趕緊緩和了語氣，把手指變成手掌，輕輕撫了撫顧一野的胸口，慢慢撫平他因為情緒激動而急促起伏的胸膛。

　　

　　“你別急，你就算現在趕我走，我也不會走。我還沒住過這么大的宅子呢，富豪區(qū)啊，以前只聽劉醫(yī)生他們吹牛說過。”

　　

　　顧一野聽他說不走了，神色馬上緩了過來，眼中的猩紅之色褪去，剩下幾分忐忑不安：“那你，要去哪？”

　　

　　“我要去樓下……”

　　

　　“不行……”

　　

　　“我說，我要去樓下跟阿姨說一聲，今天晚上我就在你的房間里陪你了。就算你趕我走，也不行?！鳖櫺”闭f到這兒，見顧一野的眼睛亮了亮，心里癢癢的很，又接著將手掌上移，停在了顧一野的嘴唇上。

　　

　　“阿野，幫我暖好被子，等我下去跟阿姨說一聲，就回來陪你，一起睡?！?/p>

　　

　　顧小北的話說得曖昧極了，顧一野看著他，咽了咽口水，但什么也沒說。

　　

　　“我剛才說的你聽到沒？”顧小北發(fā)覺顧一野眼睛是在看著他，實際上卻是在走神，不大高興的叫了聲。

　　

　　顧一野沒精打采的回道：“聽到了。你去吧。”

　　

　　顧小北見他這神情，心里覺得有些不對勁。

　　

　　按理說，顧一野這么希望他留下來，今天還展現出以前從未有過的纏人，又會撩人又會撒嬌的，那為什么在他肯定要留下的時候，又這么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

　　

　　這顧一野，怎么變得男人心海底針了？

　　

　　“我真的去了？”

　　

　　“去吧去吧。”顧一野依然無精打采的揮了揮手。

　　

　　顧小北下樓跟顧媽媽打了個招呼，簡單說了下顧一野的情況，看起來沒有那么糟糕，顧媽媽和顧首長一直沒睡就在沙發(fā)上坐著等著，現在得了這個還算不錯的消息也稍微放了點心。

　　

　　“小北，傷口包扎了，還疼嗎？都怪阿野，讓你跟著吃苦了。”顧媽媽有些心疼，又有些安慰的抹了抹眼角。

　　

　　顧小北的臉唰的一下又紅了，想起腳上這傷是怎么包扎的了，都快燒起來了。

　　

　　“啊，沒事兒……阿姨，我真沒事兒……”

　　

　　“顧醫(yī)生，這次是我們謝謝你。只要阿野能好，叔叔就幫你們籌備婚禮，絕對不讓阿野欺負你?！邦櫴组L得到兒子沒有大事不需要送精神病院的消息后，整個人都振作了許多，精神了許多，這人一高興，心情也就好了，嘴里的話也就多了。

　　

　　顧小北這下子是真的要燒起來了，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瞎說什么，這話是能現在說的嗎，好像人家小北是來逼婚的一樣。去去去，我跟小北說幾句話，你趕緊睡覺去。”

　　

　　顧首長被顧媽媽推著往臥室走，邊走還邊嘟囔著：“我說的也沒錯不是，等阿野好了，他們的事兒總要提上日程的。你這女人就是多心……”

　　

　　“快閉嘴吧你，睡覺去！”

　　

　　等顧首長回去了之后，顧媽媽又和顧小北深談了一番，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三樓傳來叮鈴咣鐺的聲音，顧媽媽才放顧小北回去。

　　

　　“小北，阿野的床有兩米，足夠睡下你們兩個男孩子。有什么需要，就用內線電話叫吳叔，讓吳叔給你們準備，這段時間，小北你就多陪陪阿野吧?！?/p>

　　

　　“放心吧阿姨，我跟醫(yī)院請了幾天假，等阿野好一些再說。這段時間，叨擾了?！?/p>

　　

　　顧一野在屋子里也沒消停。

　　

　　顧小北剛下去那幾分鐘他還能忍，但是時間越是過去的多，顧一野就越來越慌，心底那種什么也留不住的感覺，就越來越明顯。

　　

　　顧一野不是沒有等待過，他是特種大隊的總教官，忍耐和等待是他的必修課。就連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他也是準備耐心等待，等自己學會了怎么戀愛怎么照顧人，等自己變得更好再跟顧小北表白。最后還是顧小北的主動，又因大洼鄉(xiāng)災情，當眾表了白，他們才真正捅破這層關系。

　　

　　顧一野十分清楚，一旦開始等待，截止日期就是希望。每到那時候，他就會告訴自己，這段時間自己正好可以變得更好，等待的過程中他也可以做很多的事情，調整好自己去迎接自己想要的目標。

　　

　　但當截止日期近在眼前，未知的等待，就變成噩夢。他也會很怕，怕最后等到的是一場空。

　　

　　他的眼睛一直看著墻上的時鐘，秒針每轉一圈，他的心就緊了一分，心里的慌張和暴虐也會多一分。

　　

　　顧小北會不會走了？或者，去了別的房間？又或者他不喜歡自己家里的一切？他會逃開嗎？在知道自己并不正常以后？還是說，他其實是把自己當成病人，畢竟顧小北是一名心理醫(yī)生，他會像對待他的那些求助者一樣對待自己嗎？他的耐心和溫柔，是不是只是心理醫(yī)生的本能呢？

　　

　　顧一野小時候很喜歡《小王子》這本書，每次看都比之前更喜歡一點。書里，狐貍說的等待：“如果你說你在下午四點來，從三點鐘開始，我就開始感覺很快樂，時間越臨近，我就越來越感到快樂，到了四點鐘的時候，我就會坐立不安，我發(fā)現了幸福的價值，但如果你隨便什么時候來，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準備好迎接你的心情了?！澳菚r候他看這段話看得差點哭出來，卻不大明白其中的含義?？蛇@會兒，他卻能明白了。

　　

　　現在，他只剩下坐立不安。那份期盼，開始充滿猶疑。他甚至很怕那一刻的到來。

　　

　　如果他們從未開始，從未有過那樣的美好和溫情，他可能還能夠接受顧小北的離去。但現在，那些溫柔和愛意曾在一個個寂靜難熬的夜晚包裹過他，他無法忘記那種感覺，也無法再退回到曾經的孤寂中。

　　

　　得到又失去，遠比從未得到過讓人傷心。

　　

　　所以在半個小時過去后，顧一野終于忍不住了，他把能夠拿起的東西都甩了出去，砸在紅木書桌或者昂貴的地板上，但又小心翼翼的沒有選擇任何瓷器，他怕再不小心讓顧小北受傷。

　　

　　如果，他還愿意回來的話。

　　

　　然后，在他恍惚覺得心臟緊縮，難受得要窒息要昏過去的時候，他苦苦等待的那個人站在了他面前，笑著看著他說：“阿野，我回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