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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別——太平廣記印象觀

2022-12-13 12:25 作者:-李萌-  | 我要投稿

#熟視之#?


因為暑,書箱里,太平廣記不記得折過多少個角子,有些就那樣靜靜地像是等了人,其實也可能再讀到,已不知過去幾年。終于,8月是該到了。但是也沒有好像正該這個時候落的雨量。有風,便仍坐倚床尾角,擦身去的風都是論數(shù)。用手指頭可數(shù)得過的陣風中,記憶并未給面子,于是往往不是看太平的時候。

好多太平里的篇什,是應該去在風里看。這種依稀難摩的三昧,恰似一種人相,他并不是多么美,甚至或女范,但不知為的何,在他眉的間,一直有風。于是他每次轉(zhuǎn)身的一落瞥,對方的回首里,就不單單是偶然的了。心里門清魅是什么,但他只管作給你散落玫瑰,眉棱佇風,難說難忘的,總歸是你。

衡庭訓,累舉不第的人,好琴外便是酒。他喝酒但靠友人的會飲。于是百日澆愁里,卻也不缺人生的體味。在這樣的一百個相似的日子,路逢上一位舉人,這時是并不認識的。彼此相談一歡,日子不夠長,訓便自詁起酒。酒未注杯,“此人昏然而醉。許訓曰‘君未飲。何醉也?!?,此人”昨日從酒肆過。已醉君之酒。故今日訪君,適醉者亦感君之志“。

我一看,了不得了。過去一頁后,又返折原路。驟然發(fā)覺這24個字中,盡是了某種濃懷。當然,此人先示意乃神。這倒不妨我意,我看重的是重情。想神見過昨態(tài)的庭,醉了之后的落第舉子,必也將還是玉山傾頹,風潛在玉樹之下作了伐子。那他就非醉的是字面本意了,他一開始便是醉在庭的離神上。雖說是神,但人總是會惑于臉,怕神亦難逃。原文中并沒下一字在庭的貌相,但從這里可以體會得很深。神的境界,我們?nèi)硕伎晌匆娤炔?,仙桃、圣荔、靈醪,除非你不甘愿,唾手可得歷歷有之。神萬不會遷情人世的酒壚,僅便那繚繞香氣,是看都不會。這種由酒情召引,牽延酒桌,意料之外醺出的人生苦至,自己想騙友的,耐不得酒下的日子,重里從了慫。卻被更是一種意料外里撿拾起。神看記住了。

那他今日的重訪,并不能簡單劃歸想拼他一醉,方休里致了庭情。仍歸遠于知己之憾慰。這人神之間的知音,無音先了了知。酒未得入杯,神先醉,是先見到了眼里什么?是庭將要注的動作。由酒壺里的酒,進而想起了他的悲,這不能只說作同情那般泛泛。因為神是不需要應舉的,因此他就不曾會意過甚么叫該舒永不舒的憤。但他仍先想到了他的昨天,這好像是單純一種對人的憫懷,那種戳到人心尖子的相之痛,因為難忘,卻只有單獨地去觸懷,遙遙感知。你說,縱論是遙么?其實庭是會以后說否定的。我想彼情景,這庭訓默默對之,瞞他去想以前,神是不去看他的眼的。

未喝酒先醉酒,不能言說出的情,大于真的宿醉后不能道的話,此情此意也必是字詞難描。神不能出口的事,反是庭現(xiàn)實中的日子,后者是一天一天崴過來,前者連說這種別人過過的事實都覺得是種傷害,用薄醉換了言語,恰又應他人的重相,慰藉自己說不清的苦情,也算難為了此一位神靈。

因他是自愿,所以也不所謂難為,總之是慈悲的了。


昨晚在豆瓣,又入眼酉陽雜葅一則玄致之文。一共不到30字,大意是大南國向東二千里,有樹枝葉繁蔽,樹杪枝丫間,生人面,不解語。人借問,但笑,頻笑輒落。真是恍然。于是甘心抵住黑夜孤燈的威脅,小筆小劃地鉛黑螞蟻體子記在了圍城的扉頁——用了豎行。記下了,有說寫出便是放下,但我不是。我反復地望,閃亮光的屏幕,這幾多字,竟有了流動的氣韻。我感覺我是在一幅畫里了,這張畫里,無疑還離美不遠,但已經(jīng)開始遠。顏色是昏的,情感模糊,有人的意識在了對面,但沒有相,她是有相,但她并不遺憾曾經(jīng)見過后錯之的熟人,在了這一刻,難得的相認的時候,卻隱了相。這時,后來的人,好像也不想從前的她,看了美,便想重問新話。然她是受過苦的,人是健忘的動物,她只能去用笑,用笑作祭。這樣說,她又不是不落憾于不認。兩種無奈,她在天帝的高里,下不來,笑中憾啞然多,底下的,終了見她四字的驚相,記得了忌得了。

漫天的花瓣子,漸漸人面的她,不識相了,毀了容,屑片翻覆,底下的,望著越來越低的構(gòu)作臉的瓣膜,離得自己是無所招架的近,實際,是她不得不的遠。很奇怪,我沒有在幻想不能識別她樣貌的最后一刻,制止住這個畫面。就是說,她一直是在頻落,但是仍有一眼便識的慈相。

她永遠是高的。塵世、往生,縱使違不了本意,世態(tài),她也愿高高地,不讓她低下來。

因為怕踫得著的他。底下的人。

我會在以后,當只再想起看圍城的時候,才可看到它。這是不是說明,我亦有了一種自覺的遺忘?但我也仍將盼望著,如果有這么樣的一天,太平廣記里,再多些這種字,然后,我再筆致工整地豎寫地抄下來。

也不知道緣于哪天,開始了豎體的凝視,但在這稍別一下的注目中,體會到一種深深的懺悔。但是今年的雨天,同那年還是有并繼續(xù)有下去的差,沒有那么多的雨,跟雷,跟閃。





太平廣記第二百一十三卷,有個故事名為先天菩薩。但他講的卻是凡人世間之事。初探題,以為是論偶人神運,看過知此四字中的菩薩卻為副畫。但普通的畫作之后綿延的一段情,總令人不能一時掩卷擱罷。此事生在成都,有個寺觀名妙積寺。開元初之時,內(nèi)中卻有個小尼叫魏八師,是不是小的麗人般的尼,文中未論,但結(jié)合后來,不論我論你都會晗首高度契合。我們只能想象,成都是在南方,因此這里的花木一定也繁,種種珍禽唱響在樹杪,最重要一點,這是在開元啊,飛檐走拱、廊墻苑尾,都不曾毀坍,重彩濃顏處,必不少靜塘謐湖,于是水里游的魚,水中不動的草,偶然間顫映在風前水塘上的面影,無不清淡天和,說他宛若天境恐不會召致妄言。在這樣的一處人間圣境,偏他又作妙積寺,靈動的化境中沒有匾上一個沉重學究氣的大言,甚么伽陵寺、老君庵都不,只一個妙,便道透了空靈,點綴了森意。“常念大悲咒”。試想,一個尼先勿講她是年過三十,愣是二八年華,只那么一衫子灰寂寂地坐牢覆地的莆團,口里叨念著的只有一經(jīng),且是大悲。怕是經(jīng)窗瞥見的人,沒有一個會不疑心,然而這份疑是善念,是替她悲。于是承塵上的眼光,亦是常落常新。


是說新,就不會久長,但是會不會有舊呢?這是在古代,情重之人很多。但這亦是在觀廟。你就不能先常牽情。但,事有例外,這回還真的是位癡中之癡,我看可比聊齋志異中魯公女的張于旦。說雙流縣百姓劉乙名意兒的一人,年才十一。這是個好年齡,單是他名就別致,意兒??梢韵胂笫俏慌R風玉衣子的少年。此十一非彼十一,古代的小人,到這般會人事的時候,卻現(xiàn)了最好的容,最佳的意,不曾被半點塵世的臟所污得到。因此情往往亦最癡?!白杂挛耗?。尼遣之不去”,瞧后五字,是陣甚么樣的風呢!恐堪詩經(jīng)中風篇里的女子。但彼女子群象沒像他,出面當言給心上人,可恰恰是說過的人再被挫了意后,仍不改情長的,這股情偏又折回像了眾女子。不過他還算至幸,不是如她流望車便徒了愿,想在自己個的想里。他是還能見的。


如何再見?他撿了一條苦徑——他在奧室跟著參禪,慢慢地給女尼說,此寺先天菩薩常臨,因此撒下灰,印了跡,困于無好畫工。后看文稍解,得一僧俯得他意,陣布得設色、模樣、姿影無不合槜。文至此一句作了結(jié),說日后見實在是好,奉了高力士云云。前文之中的情中倆人失了痕,如同煙子,從未來過此世,化了亦不顯滅。我不知是否雜殂特意為此結(jié)住,還是想彰顯后面的圣跡,來了這樣的安排。但我讀完總縈在懷,那倆人如何了呢?我也覺出意兒是扯了謊,并魏尼亦不會不知不是謊。這一明明白白的謊建立在了含含渾渾的情中,所以你再去想那彼刻的相態(tài),意兒情知對方的聰慧,是怎樣組詞構(gòu)字的去描摩,才會勸得動眼前的懂人,實行某個不得不掩蓋真情的托寄。另外,意兒撒灰之時,是一種念在心,他又怎樣把現(xiàn)世的情跟架空的神之間平衡好?因他亦在禪,在了禪,就不能作違心的事,是做了便被罰,這種根深蒂固的贖罪心理,意兒是怎樣在那么個封建社會里把持住孰對孰錯的人性的事的呢?是,古代亦有狂人,寺觀也不會不有跳犬,但你回看意兒的表現(xiàn),便亦知他是種不輕易擅越雷池半步的真人。那他為的心中不能殘滅的情,扯破膽子做的這么大的體己事,此意兒怕是個什么容貌的佳人啊。文中絲毫沒有對魏尼看過圣跡后的三言兩語,但分明看到的是,女尼是苦的。她是能在畫中,悟得意兒一番難能可貴,誰又不會不知,意兒的孤詣里,到最終真正展現(xiàn)在尺吋長宣上的菩,那正是咫尺之遙、相忘于江湖的女尼魏君呢?


這種討好不算罪。


因為她是靠近佛的。因為她身屬了佛,人不能近后,便是做得讓她那意里愜遂的事亦是好的吧。妙積寺從此常在雨中。


魯公女中的張于旦,鐘意魯飛飛卻見面三次三次不敢惶言,只有在陰間見她的份。如在陽世面見心不能見的苦楚,料亦是不低于三丈之下一棺之內(nèi)的淚意恨言。


弓人一篇,宋景公造弓,“九年乃成而進之。弓人歸家。三日 而卒。蓋匠者心力盡于此弓矣”。弓人擎弓的冷對,目光的凝視,都是可化作種帶有靈性的潛寄的??催^無數(shù)遍的竹蔑,刮他、削他、托他、仰他,都在弓人一雙手。日子一久,骨血里失掉的汗與心神,是會漸漸融入到眼跟毫無生命的物態(tài)之中。他是到最后不說一句,但連弓人亦不知的兩萬多個日日夜夜,至終作了他的美他的玄,耗盡的是始終相對無語的對象的情。默默地弓做了弓人的情中人,彼此是都不知曉的。


這我都感覺與意兒有所似。


昨晚,看了部小說古都式的日本電影|我爬上歪斜的瓦墻|。他說了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沒說。好像什么都已說。一個風樣的男孩子,騎著單車,一水白衣黑褲,走過楓葉下的木屋,趟過千鳥淵式的清水,與意中人同見耀目光輝的圓月,在靜靜淌著的古都的夜河中,紙籠里透下的亮里,恍然想起剛才想說的話。在暮夏最后一場酣雨中,學會男人該有的勇氣,父親手中粘頭發(fā)絲細的金絲的小佛相……


所有該有的、隱身的情,慢慢地由慢里氳氤、彌散,含漾不盡。


也有一張靜中圖,第一眼見了,想到了川端康成的無數(shù)個意象。在那種日本獨有的祭中,紙捻的籠里罩了燭,惆跟悵里映了一個個獨意的漢字,掩在遠方的木樓,一老一幼卻是張望著朝景這邊來看。耳邊不時回響靈動的風,中間懸有鈴子,是透明玻璃做的。沒有線香的細影子,但有冉冉煙氣,是想出離,還是想盡深,已不能遂己的意。差點一頭障進了暮色的幻影,卻沒有人看得見。或是根本有人但沒有這個心思。


也許自己是永遠的那個扶人的手。


微博中尚有幾篇日前寫就的太平廣記的簡評。如果沒有感到厭煩,暫請移步。


不過得需翻找。因為時日已久,摞列的記憶太多。





也不知道是哪天,讀了兩篇傷情的古文,卻也在太平廣記里頭。

情這一物事,若論傷的景別很多。炎天,數(shù)月以一種高度相似的氣候天天等著你在床上睜眼,且你昨兒是剛經(jīng)了滿身的汗水,不得不低下頭做事、煮飯、買菜。企盼著第二天能如預報所說會有陰,卻仍在窗外大大的太陽沖著你看,40度的溫度一啟幕便是一月之久、之長?;滩徽撋显碌娜杖镇滉枺亓讶琮?。這是一種對感情的傷。因為你是在盼雨,當天際恍恍然似飄近朵烏色的云,當講好的雷陣雨僅濕了濕皮,當每日目睹灰色如一的天,當傍晚偶然逝近的烈風幾刻鐘像從未發(fā)生,這都是對雨的永情。

情不可長久,恰似對雨的熱盼,久了沒有了份,便歸釋然——也,就這樣了吧。自己都不再驚訝轉(zhuǎn)折的突兀,其實也早經(jīng)沒了突,人的脾氣磨滅得有時很快,冷冷地就來到了當初自己都不相信的一步。

后來的當初,往往是自己最不可能被接受的。

劉禹錫,屯田員外遷司馬,歷了十年才可還故地。在春天,作過贈看花諸君子的詩。內(nèi)中盡是說透麗花之燦,旁人羨煞之語。只末來了一句“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郞去后栽”。但不巧,此詩被某嫉名者“白于執(zhí)政”,反說其有誣朝庭。后竟因此聯(lián)一貶再貶。

到后來,劉自敘此一事,才知當其正是屯田員外時,寺中不曾有花!也是在這一歲,歷經(jīng)數(shù)職之巔波,此中過去十年,聞京師人傳,前觀來一道士,手植桃花千畝,遂有前詩。

至此已有的一情之傷。頭一嫉人,他所指恐怕是最后一聯(lián)的盡是……后栽。就硬扯上了對當朝的不滿,說怎么個朗朗乾坤也是沒得指望了,還是徒靠下輩子的明主。可事實卻是此劉郎翻為真劉郎,哪得有半點遷強!這其中無奈有所指的皆為時間。時間對正直的人,是流逝的迅即之奈何,而時間對乖扈之流,則是隨處盡在的掩阱之機。這種對風流雅士說至高無上的美時,在他,竟為吶喊著緬懷前英的隱語。他如何能體會了那種乍見久佇心儀上的景一映成真的情思呢?在這樣的時刻,就觀字面上,都不會找到埋怨現(xiàn)實的激憤。再看通篇,可以想像劉君真正感慨的恰是經(jīng)歷了人生之后,對愿景的再現(xiàn)而油然生起的恩情。

那人攻擊劉君之時,恐早忘記他走過的十年,非但如此,正用一己狹隘之心揣度君子的寬廣胸懷,反之,他所昭示的反動,沒有實際行動的背后,恰是對自己的想法的昭然若揭。就是說,他是以他的想充想,以為經(jīng)過了十年的辛苦,包括他自己都不能不對朝上的決定而不生半點不忿,因此懷念前主也便順理成章。可是他忘了,人有千差萬別的。

十四年后,這樁舊事早已了結(jié)。劉君“重游玄都,蕩然無復一樹”“唯兔葵燕麥,于春風耳”于是他再作別詩,末聯(lián)有“種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劉郞今獨來”——此一獨字,道盡了一些羞辱。你說他沒有辱么?單望著滿寺的草植,關于謬論的前情,桑田的俄頃,人世的不可信任,一股腦奔了來,罩住可能還現(xiàn)野櫻的庭園,他在感悟一瞬的殘酷時,探問未探過世間的真與假,對與錯呢?

騰邁,他曾對宗族一苦心為詩子夸贊數(shù)度,吟過其詩卻也做出過幾生幾世不得見之材的豪言。此人將要秋試,留詩為別,騰君得之,反悵然“此生必不與此子再相見也”。秋深的時候,此子果逝于館舍。文末甚亦未說,只呈此子遺詩“秋初江上別旌旗,故國有家淚欲垂。千里未知投足處,前程便是聽猿時。誤攻文字身空老,卻返樵漁計已遲。羽翼凋零飛不得,丹霄無路接瑤池”

還能說什么呢?還能說出什么?此子打算求取功名時,騰邁說過一句“安以宗從疎遠也。”自此之后,便說了如上那句狠狠的話作了訣別。聯(lián)系上下文,知邁竟為其已貴為一家之集,可以以此博名了??梢圆槐卦偃绱恕P形暮喚?,接著就是訃告。如同一片秋葉,尚露濃作了蕩枝,沒有一個人聽見的時候落了地面。我對此篇情傷的理解主要在末詩,那種原有望冀力向望,克服己身不遍數(shù)的短懦,靈光微現(xiàn)無人喝彩只孤猿伴窗,但終覺此途非一身所能肩扛的懊悔,轉(zhuǎn)念欲回難回種種種種,詩后的那人逐漸現(xiàn)了影,覺得他過過的都是黑夜,每一處希望的苗光亦如顫燭,轉(zhuǎn)身轉(zhuǎn)面都沒得人在。

有些苦境,不分古今。某些事,妄見得著天亮,可有時一轉(zhuǎn)頭,好像過去了的每一天都在夜,而這些冰冷的夜,是初時自己駑了心力覺可抵達的終境。這些人因此也不幸,耗滅了大半生,想起轉(zhuǎn)頭,竟也覺有些他人易致的愿境恰為自己無份的徒勞。

甚至這悟都沒得給他的際會去講。什么話于是便什么也不說,不說——了三字說完的一刻,輾轉(zhuǎn)地給自己圓了滿。



#重游玄都,蕩然無復一樹#?

也不知道是哪天,讀了兩篇傷情的古文,卻也在太平廣記里頭。

情這一物事,若論傷的景別很多。炎天,數(shù)月以一種高度相似的氣候天天等著你在床上睜眼,且你昨兒是剛經(jīng)了滿身的汗水,不得不低下頭做事、煮飯、買菜。企盼著第二天能如預報所說會有陰,卻仍在窗外大大的太陽沖著你看,40度的溫度一啟幕便是一月之久、之長。惶不論上月的日日驕陽,地裂如龜。這是一種對感情的傷。因為你是在盼雨,當天際恍恍然似飄近朵烏色的云,當講好的雷陣雨僅濕了濕皮,當每日目睹灰色如一的天,當傍晚偶然逝近的烈風幾刻鐘像從未發(fā)生,這都是對雨的永情。

情不可長久,恰似對雨的熱盼,久了沒有了份,便歸釋然——也,就這樣了吧。自己都不再驚訝轉(zhuǎn)折的突兀,其實也早經(jīng)沒了突,人的脾氣磨滅得有時很快,冷冷地就來到了當初自己都不相信的一步。

后來的當初,往往是自己最不可能被接受的。

劉禹錫,屯田員外遷司馬,歷了十年才可還故地。在春天,作過贈看花諸君子的詩。內(nèi)中盡是說透麗花之燦,旁人羨煞之語。只末來了一句“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郞去后栽”。但不巧,此詩被某嫉名者“白于執(zhí)政”,反說其有誣朝庭。后竟因此聯(lián)一貶再貶。

到后來,劉自敘此一事,才知當其正是屯田員外時,寺中不曾有花!也是在這一歲,歷經(jīng)數(shù)職之巔波,此中過去十年,聞京師人傳,前觀來一道士,手植桃花千畝,遂有前詩。

至此已有的一情之傷。頭一嫉人,他所指恐怕是最后一聯(lián)的盡是……后栽。就硬扯上了對當朝的不滿,說怎么個朗朗乾坤也是沒得指望了,還是徒靠下輩子的明主。可事實卻是此劉郎翻為真劉郎,哪得有半點遷強!這其中無奈有所指的皆為時間。時間對正直的人,是流逝的迅即之奈何,而時間對乖扈之流,則是隨處盡在的掩阱之機。這種對風流雅士說至高無上的美時,在他,竟為吶喊著緬懷前英的隱語。他如何能體會了那種乍見久佇心儀上的景一映成真的情思呢?在這樣的時刻,就觀字面上,都不會找到埋怨現(xiàn)實的激憤。再看通篇,可以想像劉君真正感慨的恰是經(jīng)歷了人生之后,對愿景的再現(xiàn)而油然生起的恩情。

那人攻擊劉君之時,恐早忘記他走過的十年,非但如此,正用一己狹隘之心揣度君子的寬廣胸懷,反之,他所昭示的反動,沒有實際行動的背后,恰是對自己的想法的昭然若揭。就是說,他是以他的想充想,以為經(jīng)過了十年的辛苦,包括他自己都不能不對朝上的決定而不生半點不忿,因此懷念前主也便順理成章??墒撬?,人有千差萬別的。

十四年后,這樁舊事早已了結(jié)。劉君“重游玄都,蕩然無復一樹”“唯兔葵燕麥,于春風耳”于是他再作別詩,末聯(lián)有“種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劉郞今獨來”——此一獨字,道盡了一些羞辱。你說他沒有辱么?單望著滿寺的草植,關于謬論的前情,桑田的俄頃,人世的不可信任,一股腦奔了來,罩住可能還現(xiàn)野櫻的庭園,他在感悟一瞬的殘酷時,探問未探過世間的真與假,對與錯呢?

騰邁,他曾對宗族一苦心為詩子夸贊數(shù)度,吟過其詩卻也做出過幾生幾世不得見之材的豪言。此人將要秋試,留詩為別,騰君得之,反悵然“此生必不與此子再相見也”。秋深的時候,此子果逝于館舍。文末甚亦未說,只呈此子遺詩“秋初江上別旌旗,故國有家淚欲垂。千里未知投足處,前程便是聽猿時。誤攻文字身空老,卻返樵漁計已遲。羽翼凋零飛不得,丹霄無路接瑤池”

還能說什么呢?還能說出什么?此子打算求取功名時,騰邁說過一句“安以宗從疎遠也。”自此之后,便說了如上那句狠狠的話作了訣別。聯(lián)系上下文,知邁竟為其已貴為一家之集,可以以此博名了??梢圆槐卦偃绱?。行文簡練,接著就是訃告。如同一片秋葉,尚露濃作了蕩枝,沒有一個人聽見的時候落了地面。我對此篇情傷的理解主要在末詩,那種原有望冀力向望,克服己身不遍數(shù)的短懦,靈光微現(xiàn)無人喝彩只孤猿伴窗,但終覺此途非一身所能肩扛的懊悔,轉(zhuǎn)念欲回難回種種種種,詩后的那人逐漸現(xiàn)了影,覺得他過過的都是黑夜,每一處希望的苗光亦如顫燭,轉(zhuǎn)身轉(zhuǎn)面都沒得人在。

有些苦境,不分古今。某些事,妄見得著天亮,可有時一轉(zhuǎn)頭,好像過去了的每一天都在夜,而這些冰冷的夜,是初時自己駑了心力覺可抵達的終境。這些人因此也不幸,耗滅了大半生,想起轉(zhuǎn)頭,竟也覺有些他人易致的愿境恰為自己無份的徒勞。

甚至這悟都沒得給他的際會去講。什么話于是便什么也不說,不說——了三字說完的一刻,輾轉(zhuǎn)地給自己圓了滿。



太平廣記之崔涵篇,說的亦是再生之事。后見陽間其魂,稱死時年十五,今是二十七歲。也就是說,整整在地底渡過了一十二個年頭。暗無天日的十年有二個歲月,這是在古代,也許一年便有一年的大異。這十二年沒有崔涵的日子,不獨他是苦的,他的父母,想亦是悔青了腸子,因為沒有見得如他家小孩子的該有的個子,該有的聲音,該在在是之的功名與福報。

應該是這樣。無論如何也該是這樣。?

但是,并不是的。崔涵知曉自己已回活,怕嚇著雙親,仍是派了另一門下錄事張者去旁敲側(cè)擊——可以這樣籠統(tǒng)地說,咎為的不驚擾到兩顆破碎多年的怨念之心。我們看到的卻是,父暢聽畢,不再認兒,是打才出生的一刻便不認的了。“實無此兒”,多么深刻的狠!并一再指摘來者的謬言?;貋硭銢]多想,照原話說給了崔,然他是不能止住見親,好不容易來到舊居的門。

這是怎樣的一條歸路?不愿見的見過百遍的樹蔭,小河潺潺邊弋游的水鴨,這都曾是他的。但不能放一眼,為的人,他一心想的人不愿見自己,他只是聽說。這一聽里難免有誤,于是親自跑來驗證,亦是不舍的親情??墒菍Ψ絽s門前起火,手持刀,桃杖拒門。這是誰做的呢?是不是陌生的仇人呢,是親爹親娘,這還不算,言語上來了“汝不須來,吾非汝父。當非吾子,你若早去,可得無殃“。往年的愧,常年的悔,沒有顯靈之時百般摯誠,一旦當?shù)脡魧崳銍樒屏诉^去堅信的某些膽子,撒滅一地的神,不僅殘存有猝遇的不解,我想,更多則是隔世的信任。

這種信任,當真有那樣可怕么?寧肯不認過世變相的親,也總比見得相識已久的人,給自己帶來的悚傷害小下去。多么矛盾的過程!他是誰呢。是往昔朝朝暮暮呵護唯恐有閃的眼前寶,根前苗。他是去了,勿說他永不會變惡相嚇至親,即便是丑了、陋了,那心上彌裂不合的縫隙尚填不夠,如何還有嫌外之心的呢???讀經(jīng)此處,橫亙兩月之久的燥陽,覺出了寒意。

兒子怎么辦呢?沒有哭訴,沒有聲音?!昂焐崛?,游于京師,常宿寺門下“。無可奈何作了鬼的先人,生前己所不欲的事,便是見得陽間改了世道,亦是不能做出失禮的回報,他視界的不平,欲吶喊心中野草,亦是無份的了。


——多么平靜,卻聽得見心底的跌落跟遺落。人死之后的死人,孰不孰相思?若茍生還,自家予向昔有所欠悔之人亦安敢棄散相思?

徹骨的寒意,在賞東京二十三區(qū)女之板橋的女時,卻讓自己想到許多。同樣犯下的鬼怨,至終在女主身邊頻頻亮身的鬼弟魂,女主的感情屬性是悲愴的。她在看不見的悲痛中反復咀嚼自己的過錯。她是極為企盼親眼見一見弟的人,當真的由他人口中描述出了藍熒熒的弟魂的一刻,她是什么樣的表現(xiàn)——頭從此不能再抬,我相信她甚至羨慕那能見鬼的瞳仁??!她自始至終沒有淚,但是這淚一直流到她生命的盡頭。涼薄的景里人在懷念,對逝者的思綿綿不絕在遲悟里,遍嘗過人生,即使那樣難的放下,她們的神里一直有不便說出的慈悲。

每個地方,都留有怨念的。

有些物事,不能經(jīng)不敢經(jīng)人世間的再次凝望,這僅僅是對自己的罪問。因為此話的前提是人沒有回頭路。如果有如太平,沒有一個人說出不欲見故人的話,更不必說這樣的行為會做得出來。即便是仇之之后,也早在釋然中有所放下的了。

周潔一篇,倒是陽間見鬼姊妹,照例奉屋奉塌,周君致謝以餅。第二天啟程再是敲不開門,撞開后驚現(xiàn)的是摞摞白骨,胸間尚有兩餅存焉。周君這才也知為何妹妹映姊而立不露身形的苦衷。作了鬼,舍不下的亦是人間的情,見難排難、見險濟險,即使,如是。遙遙若世,放之太平,便可解慰人心之異,不同作慨無情之世這嘆了。



太平廣記第三百六十八卷精怪有篇廬贊善。說其家有“一瓷婦子”。許多年過去,其妻常笑謔給他作妾。他也就因此常惘惘。這是原話。由此經(jīng)常見一婦人,臥于帳,后來“意是瓷人為崇”。送到寺供養(yǎng)。寺中后來常有童子掃地見婦人,問其為阿誰,答云廬贊善之妾。因為大婦所欺,故來此。再后真正的他來了,小童便言始末,“所見服色,是瓷人,遂命碎。心頭有血,大如雞子”。

我就想啊,甚么樣的相看,才能讓成日價鎮(zhèn)守這相視之人的另外一人,口中道出可占得此人的話來。這里存在著兩種不同的注視。他作為異性,自然,瓷人坯子細泛些,眉目逼真點,情態(tài)婉約、停風佇月地,很容易被迷在另一廂異于日常的世界。他的迷,定是因得些許現(xiàn)實的枯聊。尋常日子,人是活的,話是明、景愈透,但絆不得年歲久、見看久,便由些生厭,于是,縱然是你珍饈美味、舉案齊眉,到底瞳仁里臉變昏,臟兮兮起來。故見一個不出聲的境界,妥妥然生出這般天仙,看得眼飽,便以為不食亦可。或說根本想不到自己一個體子,可以欣賞出世間至美的此樣品格,是抵得五谷雜糧的給養(yǎng)所賜。于是眼前腦海便久佇有之,也許甚或有手去摩,愈覺她是那般細美、耐看,漸漸地游離于此間。

這是基于一種純情。干干凈凈、由美向生,許他心頭亦無想亦想。

另一對目光,作為同性,給他面上說得相謔之話之后,想是有一定的妒。也因為她是瓷的,于是再美再異,世間危險的隱性對手在她是安全的。所以可以單從想像里分得夫一部分,內(nèi)中亦是有種刺激,但是她的無心的刺,與悶頭頭的情鈍相撞擊,意外是有了,沒啟得他的魂,反倒注了另一軌子靈氣,她活了。

這是起初的違心的優(yōu)越感,料想之外觸應了同一空間里的呆物。不過此呆非彼呆。

一個呆人,遇了一個眼中久留呆人的無情之處勝似情的人,有些愛,便這樣開始有霧,有雨。

他的后來,從別人口中知道了此人即彼人,是怎樣的情感方做得出楞般無情之舉?碎了她,一片不留,一尾煙不讓,源由是什么?是瓷人的偶爾現(xiàn)于帳,是瓷人無故逼出入寺后的話。她說了什么呢?她說我是他的妾,因為大姐……故……。內(nèi)中有待編的故事,有對大姐的掩語,其余之外是他,總繞不過他。害了他么?去了帳子,躺躺他貼過身的床。他的名聲從此有污么?說了是曾他的妾。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話。

心頭的血,可以穿越泥土跟火煉,化了塵,也凝得了血之意。

瓷人由雪白到可以滲得了紅,這期間到底經(jīng)過了什么呢?


日本電視?。鼥|京二十三區(qū)女|的第四話,是位叫池袋女的怨念之回旅。剛剛開始,經(jīng)常見到位孤獨的男士遍街找尋、等待一位女子。后來他的客廳來了偵探,漸漸得知他苦尋的是曾經(jīng)顧看過他不到幾年的保姆。但是年輕,但是麗質(zhì),所以,一切自然而然,編劇的苦悶長日,小姨子姨夫的相嘲,那張飯桌他總看不到有妻在的明天。所以,那張桌子無限期變長,變寬,即將吞噬掉整個他。于是,她來了,出現(xiàn)了把鑰匙,于是,他在最該留住玉鈴般響聲的時刻抓住了。一杯杯咖啡,他雪白紙山間氳氤著香氣,從此那股暖煙再沒熄滅。但有這么一天,等這杯每天恭敬問候下放得兩勺糖的甜水照例送到嘴邊,她便不再有了。他發(fā)瘋般遍尋,在另一個地方,她終于出現(xiàn)了。但是他已經(jīng)不知道了,這時亦才知他其實一直是鬼。

她每天的來自糖塊的關心,是掩埋心機的定時炸彈——也不過與其小姨子走了一回路,并不只看他可憐,看得的是他的錢。

他不是對死亡念念不忘么?難道只為的她亦有他亡妻耳后的痣?

可他怎么知道這一切是水跟墨做的游戲呢?

這僅僅是水漬與墨跡的纏綿?日子的顏色,每天多一點,少下去了,感情的出與盡,滴落水槽的輕輕的雨滴,她每天望窗外的容顏,說得清紋哪天深哪天淺?

情是什么呢?可以緩慢么,可不可以沉重之后的輕盈?

作了鬼,仍不甘愿離棄害了己愛過己的假面真人。

害過自己墊底,也沖不散先前的看上去的甜蜜。

敷衍之里的難言,殘酷結(jié)局之后,倆人隔世,都已了然于心。


但是他仍在找,她的完整講述已經(jīng)至尾,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找下去。


這與瓷人之遇走了相反的路子。我鄙視瓷人的眼光。也便不久算是諒解了她。



這次的幾個故事單單從吊詭奇異處奪人眼球。繁如奇花異草,我大約用自己的語言復述。

零陵太守女,這一則里出現(xiàn)了位至情的女子。她悅己父的書史,不止他的容,他走的路,有他的景,甚至告訴婢女,他使用過的洗身水你萬不可倒,拿來將于我,干什么呢?我去喝掉它。這時的情份絕不是風花雪月下,有女一人思。世間洗滌人最污穢之阿物的殘水,她甚至不只想見這一說了,這也就是指凡他人所屑的任何哪怕一根毛發(fā),我都不能舍棄,可以相見此情之深到了何種地步。奇就奇在之后,她萌生的偶然之舉,的結(jié)果不是風平浪靜,窗下女紅。她有了身孕。十月后一子。等到足月,太守臉保不住,讓他出。一被抱出紅門,小兒匍匐徑直找吏懷。但我再看之后的句子,萬不敢信這是青天白日里張見到的字。“吏推之”。這般的光怪陸離的產(chǎn)物,想吏之前也并不是不道聽途說過。不然晃晃然一小兒入其懷,文字上并未顯其驚恐之狀,證明他已心知。姑妄言之姑聽之,此先不論鬼神之世可信不信之別。就吏這一靜態(tài),總透他想得到她的臉,她的對往事凝視后的不值。這都沒有字面的表現(xiàn),“仆地化為水”,我覺此一句簡直深情到無情。什么是無情,到了無情之前,必是得經(jīng)了段深入骨髓的愛,這段愛但不恒久,斷了,不得不離。人也就昂高了違己本意的頭,千回百轉(zhuǎn)的情打滅在心,面對后半生無邊的風,假裝百毒不侵,假裝過不留痕,因為是傷了,且傷至底,所以不敢再愛,因見過美好的毀滅,不再負情,便傷不了,表面上無情的掩甲,罩滅的仍是顆傷過愛過的心。所以總歸為深情的人。

生身之父不應,便回作原水。未有精與血的造合,卻依舊有人跟情的難舍。他不認,自己便不活成型,即便化水,一攤原始,從不再生。

王惠照,喜刻小人。有天刻木得一小兒,便歡喜不盛。“盛衣帶裹”,食必給食,但“告云奴噉”。

再食。從此便推罷不過了,論講就是迷。但既是人迷,亦是物迷。有生靈迷之。于是妖來了。給食不吃,長久了,披發(fā)將死。漸漸見肉歡,其兄不答應了,偷偷給焚了。它一走,人病倒。家人慌了,遍索木工,倒是描寫狀,有其形,但貌合神離。將之置在木人靈床之際,木人作語,哦,燒盡我是你,重刻我亦是你。反復兩句,不過強調(diào)一個時間。沒有在最該施愛的好的時間段去做最簡單回以致情的事,過了這一度,時間仍在,財、力可以盛,但你人不對了,情失了。你再辛辛苦苦做更逼真更近情的事,時間走了,當初對的時間,并不是一直都有。也就是子欲養(yǎng)親不待的這么個意思。珍惜,是應兩個人的事,往往,回頭了,才見原來始終是一個人。讀此,有些靈物,看長了還真不一定是沒有情份的。你喜歡,你摩之,撫之不盡的愛,也許它還真知道些什么,于是,還是在有能力給愛的時候惜它每一次的所遇。即使是一塊物。

謝翔,此則最感人。通篇沒有邂逅的浪漫,一切都是極其冷靜的,詩啟詩終,絕無形影。諒它應該有露水之情的時,他給詩。該作聊齋似相逢之處,她留詩。一詩與一詩之間,云山蒼茫,曾經(jīng)滄海。那詩遇的霧不欲散不得不散之后,無人無情,徒留離恨天,沒有人紀吊。

謝生應舉寓居長安升道里,“所居庭中,多牡丹。一日晚霽,出其居,南行百步,眺終南峰“。閑寂,寂寞,但不是在虛無的聊賴,他就這般來到終南山,遠眺。24個字,固居,時間,氣候,情緒,地點,無不氣韻流動,靜寐有致,他是蕭索的,但感不到,生生體會到適所的美。

之后便來女仙,她問郎是否待得的是她?他不急不驚不忘形,他答“步此,徒望山耳?!斑@一問一答著實有趣。她有意,許涉深一步。他靜次如斯,何來何去,并未與望山前錯時有錯情。你說他此刻有情無情,都不好說。但真真一清泠之士這是定定的。于是這樣的人,對方不能不施情。她說愿郎歸居,是他所居,他就什不說即回。到這里,一位純情之人,面對艷麗無雙之姝,心不跳面依常,讓回即去。他活在自己的世界。種種反常,恰映證一種體恤。就是任你說么,我從去真應,不偏不辨,這似乎亦是另種相從,相好。此君甫再入故居,便已是三生三世,因為遇得是仙。于是千花萬蕾,香氣異珍,見不見卻見。夜瀾,她說不能久留,他便也恭敬從清,他留詩,將見不能深,望不得期,言沒有方,想不作真寫作七言謹詩。女泣,亦欲下筆,”美人求絳箋,翔視笥中,唯碧箋一幅,因與之“。這也是一組靜默畫,面對離情,他不甚激,她要紅紙,他不作故常人態(tài),相留相泣相粘,反認真認了話頭,回視書筒,見有綠紙,就給她,甚也沒說。他的面定是清淡的,拿得紙回見涕泗雨下的佳人,也不生慨,靜靜地遞予。淡的,青天雨后的淡,沒有來過,即不會有失,將予她紙并不作想離別之后,好像這段彼此相連無彌縫的時間都是假的。因此甚處來得離痛的真呢?

美人真的從此不見。謝生亦下第東歸,到了她經(jīng)提過的新豐,特為繞道,“夕舍逆旅,因步月長望,感前事,不見人見詩。到此你才也知他一直將心掩埋,她口散出的,手留下的,他原來記著,不過面上來得寡淡,枯絕。他是種酷人,美作了底子,有些事不表達勝似表達,都在他這兒。說好了見卻不見,也由他一人記著。忘不忘記呢,由他作主。

這一偶然,便有回應,遙遙空中有車來,但不能久停。幾字之后便是訣別,他將詩呈,她“不意君之不忘如是也”,他記得她的囑托,到了弘農(nóng)。想再冀遇,沒有影。還洛陽舊居,出所唱和之詩,話與友人,不數(shù)月,“怨結(jié)遂卒”。

深之情,寓在淡中,淡中來,有過濃,歸于淡。

此為真的有始有終。如果,他與她相交,糾纏,上升到肉的合,也不過始亂終棄,因為是人仙之逢。于是她他是聰明人,悔恨,是有,空白,俯拾皆是,留白卻多,情逐深海,注入相別兩人心底。可是他不還是死了,她活著么?于是,也才知,有人的無情也歸無奈,有人的淡實是過位的濃,有原則的人跨不過那道坎,可以越界的亦看人情。情深不是災難,情是直存于萬事萬代,歷經(jīng)不貿(mào)然,讀之不回膩。書頁可以闔,緒望像窗紗上絡的春絮,分不清是楊是柳,即可是楊,更可是柳。




#柳少游#?

這一則出在神魂。就比較神邃。雖說是移魂,但擱不住一魂二回,主賓連環(huán)。顯然比聊齋中的阿寶來得詭譎。少游嗜卜,“有客持一縑”請詣,少游問故,答“愿知年命”。于是少游卻算,說卦不吉,說他今日暮便……客有所不歡,“傷嘆久之”,于是“求漿”。少游讓仆人將兩碗回看,屋中現(xiàn)兩少游!“不知誰者是客”。最終少游指神為客,客喝畢出門,仆人送出,“數(shù)步遂滅,俄聞空中有哭聲。甚哀”。回廳問少游“具言前事”。少游這才知去客乃己生魂,再看縑,已成紙縑。自己思索神棄我去,必將死,日暮果亡。

他這則奇就奇在所踫之鬼竟是己鬼。以往此類不過是生人遇鬼,異民踫神。不過幾回過招,在世之人悟得其為鬼其為神,便有了的便了,有異的許作了種種異端之后,或繼生或歸天而已。但是他卻來了個平地轉(zhuǎn)彎,且這圈這么近,算得來算得去回來了,倒不至于自己氣數(shù)已散,命這東西活活歸自己把出。有點戲虐。我在“數(shù)步遂滅……到甚哀”下劃了鉛線。我讀時,未曾想過它的戲跟笑,這空中離魂惦念己魄,尚哭癲有聲,只這一筆,多少那個世代的人道主義被讀者深深體會了?現(xiàn)這“人道主義”四字,見多反不以為意,他人未知,只我方覺完全意識不到這四字背后蓄存的濃濃情韻。其實,我們的一切基于因為有人道主義這一看不見實際輪廓卻存在于萬事萬物之內(nèi)的流動的情感,才可維系得住小家,牽連起有愛的社會,不至于大廈毀于彌縫,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人道主義是對人,對物,對事,在情感著實感到了波動之時,可以擔擔白白怎么想就怎么表達出來的一種基本的感情么?但是,現(xiàn)在似乎少了。并不斷黯淡下去。

回到文中,少游是自己替了自己作了此生的懺悔。也許,空中的哭泣,就是哭的他這一生。不是死早,不是這荒誕的闡明的方式,我想是人世的不遇。

對于一個人的生命所存在的分分秒秒,有人少幾年,但是給留人的卻多于百年。有人多了幾輩子,恰恰白白糟塌了半生半輩。因此,批價一個人在世的值與不值,一輩子的好與歹,歷史早給了證明,不會為多出一年,少了半世而簡簡單單的定義。

而我們一直是以史為鑒。

即便不肯充大的去承認這樣的口吻,但也會在某個晚上不寐之時,寧肯忍住自己的悔淚去為這四字,作了無奈的點頭。

也許,拯救世間的最終利器,也就是無奈。




#宙隱恨悲慟,決別上船#?

太平廣記第三百五十四卷崇圣寺有詩句出——緬想十年前往事,強吟風景亂愁腸。

事出此句的,是偶然間化紫衣朱衣人型的鬼,某天映現(xiàn)在此寺中,留壁詩,“上馬疾去”。我在這里珍重地記下,也是為的勾起自己的一些往事。倒頗不怎么感懷諸如人仙邂逅的奇情。但是縱令人暇想開去,看此二聯(lián)之上的頸聯(lián)及首句,皆是層層渲染已至但不能歸的實地市影,至是過去了的了,實同某種歸。但是這種歸并不是衣錦還鄉(xiāng)之盛,而是回憶之紋理的在。在懷想之中,于是一些曾經(jīng)沾過地界的,或曾并過肩的,是以一種不得相見但倆人心知的方式到底是歸來到一處。所以眼光總在緬懷這種濃情化不開的情致里陷落,沒有歷經(jīng)便是沒有重疊的目光,但一經(jīng)踩泥水蹚過的人,回首艱難,即便假裝是最后一次懺悔地悵惘, 也舍不得那些步子印過跡子的僻巷陋檐。 不忍凋蔽的荒橋下,幽寂下去的門廊里說過的字,漾天的笑遺漏于那個曾留下的人的撿拾。即使剩下他一個。


張仁寶一篇更加憾動人心。我讀過每一篇聊齋志異上的文章,且來來回回不下三遍了吧。雖然聊齋行文比之細膩經(jīng)敲,但我看畢此文后仔細回想,似乎沒有這么一篇吧,讓我初讀就被其磕絆過在字里行間。但這種絆不是文字的粗陋膚淺,心生厭棄。而是又使我再次跌落人世間的苦難藩籬。在這樣的炎夏,總不經(jīng)意間心頭滲入幾顆悲涼的水滴,淚化的滴厚,顛落不至心底凝作了有型的輪廓,化幻了幀幀看得見昔日的相片,下不去回不來的胸里咯著。

校書郎張仁寶“素才學,少而逝”,這一句剛剛的心生仰慕忽得剎尾了,心堵。讀了幾遍。由于老家在閬中,自成都而遷,路途遙遠,暫寄于寺。就在這年的寒食日,家人聽得門扣聲,“出視無人,唯見門上有芭蕉葉”,題詩——寒食家家晝禁煙,野棠風墜小花鈿。如今空有孤魂夢,半在嘉陵半錦川。到同年的端午,又聞門聲,其父啟門縫處看,見他作三丈許,足不著地,“門上題五月午日天中節(jié)”。老父未等畢開門,“即失所在”。

虧這次敲字,才發(fā)覺這后一次的相見是為的題上這十個椎心瀝血的字在自家的門前。

張生人是另一世的了,但他在每年生時過過的重節(jié)佳日不忘舊路,單單只為的作了怪相,題這區(qū)區(qū)十字來的么。你若再想,他此回的下筆,是這同一年里的第二次歸來,是在首次的留筆不能現(xiàn)身之后,帶著一腔的愛與癡與恨,乘著云,沒有形地回來了。他重重地提示在世間大家都不可能忘記的佳節(jié)的本意,恐怕不是單單表明他是不能輕易忘懷的。他對故居遺鄉(xiāng)曾養(yǎng)育他的水,踮衫踏走的橋,追逐寄情的樹絮,都可能萬世不能忘。更毋說其母其親。

可他死了。他死了后來重吟舊句,重見舊景,走前留辭生過的門,他那顆心已然轟裂四散。但散的前一刻,還是揣著己身若會現(xiàn)的遺愿。卻至終將不可能成真的遺恨鏤刻在了生死之間相隔的最初與最終。

他的恨很綿長。死后仍見美,死后仍見故舊一家親,死后仍有團圓的夢,過去、現(xiàn)在、未來,與世間顛倒的順序來述,想他那悔,那遲已經(jīng)無可奈何地寡淡。聽者勾起傷心,說者并非蓄意,都是尋常再不過的年景,但在死者之眼去回看,這淡中又銜有多少的真意的呢。


只是他再不能參予?;暧鲭[忍,悲中之悲!




又是一周已過,手頭上的太平倒讀得不是很多。這一段里雖也是遇到了好的語言,妙的人兒。第五十三卷麒麟客,說的亦是平人遇仙之事。難能可貴的是他的修辭,比如,麒麟客擺脫因厄運而不得不傭為人仆的生涯后歸山,邀昔日主人一去其處窺人世不易至勝景。主人乍聽后滿是驚喜跟峰回路轉(zhuǎn),他此處要說便是一堆的話,怕詞不達意者多。在他,則是——何幸。區(qū)區(qū)二字,你可以想象得出彼時彼地主人的容顏,以及隨身不去的一種恭儀。那樣的抑止不住的慰藉與喜絡,將諸多可言說不可意會的意韻牢牢鎖在二字之中,滴水不漏,恰得其所處,那白衫子后的深深躬身之意,惜遇世間良人之會的慨嘆,往往又來得是那樣含蓄,雋永。

至于后來欣其所邀,當真到得仙山,見守衛(wèi)有麒麟猛虎,心生懼怕,再看客語——無苦。

雖是道人常語,聽來字準,悟世。瞭望間主客顛倒,這不僅是地位與生境之別,在所從多的怕是渡人之世海迷津之臻言。

再比如,聽雅樂。說是”情意高逸“,怎會接想如此之尾——不復思人寰之事。我是來回看過多遍。任我,則多半泠泠有聲罷尾。他這種穿越得高山之顛的想象令人嘆為觀止。

——四大海水,半是吾宿世父母妻子別泣之淚。

這又是怎么樣的菩薩心腸呢。仍歸想象,可古語的凝煉,在你更多的是顧此止步的混沌未開,漫漫長夜,悠悠緩日,離情的悵惘將有可觀之輪廓,因此情便浸淫得海一樣深,沒有鷗鳴,見不到落日,渾渾沉沉間念得那最初及最末的誰的淚。

也有妙人之顯。金可記——常焚香靜坐,若有所思,又誦道德及諸仙經(jīng)不輟。

想想,有此一類人,靜坐鼻嗅沉香,煙氣繚繞間,莫不憶前情,愴后事之不忿不該之回?但是他可自避。自離。他的剛一靜修便拾起高經(jīng),表面上是否是打滅韶華之思,用自身不得已的抵抗來瓦解人生不可免的苦海??杉毤毣乜从炙撇皇?,他好像是極為享受此般修程。像本身已不愿去回看,去斷想從前,心中惟惟在念的皆經(jīng)倫禪卷。這真是怪中有圣,圣中不惟怪了。

最后的楊真伯更奇。好讀書史以至廢寢,遷至古山高廟里苦讀。秋月十五夜半敲窗進女,一來視而不見,二去留詩走后是見了,便也如此,并不思索前夜攜妾入?的主仆天仙。眼里看過不差詩者的筆意,也并不入心。淡淡的,一切淡淡來,一切走得淡淡的。

事后若旁人問,我想他也是面容淡淡的。

細思頗得玩味,聊齋中書人與仙精之遇,抵不住一句情話。再是下詩便是重套,諒誰也休想逃得生天,無不生投羅網(wǎng),出生入死,化仙化幻的。如果也有此一類人才,我想相面上定是清矍如……

可以添得不多,但我能久久去回味僅剩的人身上恒久的慈悲。





念別——太平廣記印象觀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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