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劇《西廂記》上海越劇院紅樓團

改編：蘇雪安

修改：吳琛、沈去疾

導演：吳琛

演員表：

方亞芬飾崔鶯鶯

錢惠麗飾張　生

張永梅飾紅　娘

吳　群飾崔夫人

金　木飾法　本

吳佳妮飾法　聰

孫　璇飾歡　郎

趙　婷飾琴　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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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 驚艷　

合　唱：游藝中原，

????????腳跟無線如蓬轉(zhuǎn)，

（法聰白）張先生請。

鐵硯磨穿，

才高難遂男兒愿。

游遍了普救寺十里深院，參菩薩拜圣賢數(shù)過了羅漢。

張　生：（唱）久聞河中府普救禪院，

張君瑞來瞻仰寶相莊嚴，

隨喜了法堂北上方佛殿，

又來到鐘樓南香積廚前。

游洞房登寶塔回廊繞遍，

數(shù)羅漢參菩薩拜罷圣賢。

法　聰：寺內(nèi)都已游遍，請先生方丈拜茶。

張　生：嗯。

　　哎呀。

　　那邊好大的院子，不知是什么所在。

　　益發(fā)帶我隨喜　隨喜。

法　聰：先生請住，那邊是去不得的。

張　生：卻是為何？

法　聰：這里面住著

　　　　已故崔相國的夫人和鶯鶯小姐。

張　生：崔相國家眷為何不住館驛

　　　　卻來寶剎居住

法　聰：先生有所不知，只因相國去世，

　　　　夫人與小姐扶了靈柩，

　　　　回轉(zhuǎn)博陵原郡，路上不靖，

　　　　故而暫時寄居寺中。

張　生：哦，原理如此啊。

法　聰：夫人平日治家嚴謹，

　　　　什么人都不能進去的。

　　　張先生，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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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　生：好，請。

崔鶯鶯：紅娘。

紅　娘：小姐。

崔鶯鶯：開了角門。

紅　娘：曉得。

法　聰：哎呀，崔府女眷來了。遇上了多有不便。哎呀　這怎么好。張先生　張先生，到這邊躲一躲，躲一躲吧，張先生。

紅　娘：哎呀，小姐快來。小姐你看，那邊萬紫千紅，好不有趣，快來呀。

[崔紅走到一邊，張走到臺中望去。

崔鶯鶯：啊，紅娘你來看。

張　生：（唱）只聽得嚦嚦鶯聲花外轉(zhuǎn)，

?????????????猛然見五百年風流業(yè)冤。

法　聰：張先生。

張　生：啊，小師傅。這一位可是崔家鶯鶯小姐

法　聰：正是崔府鶯鶯小姐。

張　生：那小娘子呢？

法　聰：那時小姐身邊的侍女紅娘。張先生，我?guī)煾妇鸵貋?。請先生方丈待茶?/p>

張　生：小師父先行一步，小生隨后便到。

法　聰：如此先生就來。

張　生：哎呀，妙啊。

（唱）宜嗔宜喜春風面，

翠鈿斜貼鬢云邊。

欲語還羞先靦腆，

櫻桃半綻恰開言。

解舞腰肢嬌又軟，

似垂柳在晚風前。

庸脂粉見過了萬萬千，

似這般美人兒幾曾見。

我眼花繚亂口難言，

魂靈兒飛去半空天。

游遍了梵王宮殿，

誰想到這里遇神仙。

崔鶯鶯：（唱）人隨春色到蒲東，

門掩重關蕭寺中。

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

徘徊無一語唯怨東風。

紅 娘：（唱）蝶戀飛花舞落茵，

崔鶯鶯：（唱）風飄萬點正愁人。

紅 娘：（唱）暫撇開閑愁悶，

深院無人且賞春。

（白）小姐，我們撲幾只蝴蝶玩耍玩耍。

崔鶯鶯：使得。

紅　娘：哎，小姐你看。

[撲蝴蝶。

紅　娘：小姐，這里的碧桃花開得多鮮艷啊。我們折兩枝去，好不好。

崔鶯鶯：嗯。

[紅去摘花。

紅　娘：小姐

[見張生。紅擋住。

紅　娘：小姐我們回去吧。

[崔紅下，崔回頭看。紅擋，崔急下。

張　生：她去了，

（唱）月殿神仙歸洞天，

此地空余楊柳煙。

門掩了梨花深院，

粉墻兒高似青天。

恨天不與人方便，

怎禁得我意馬心猿。

怎當她臨去秋波那一轉(zhuǎn)，

（白）哎呀，今番是我

（唱）定把這透骨相思病兒纏。

法　聰：張先生，張先生。

張　生：啊，小師傅。

法　聰：張先生，張先生。

張　生：啊，小師父。

法　聰：張先生，我?guī)煾敢呀?jīng)回來，請先生方丈待茶。

張　生：好，小師父請。

法　聰：請。

［紅上。

紅　娘：小師父慢走。

法　聰：原來是紅娘姐。紅娘姐有什么事嗎？

紅　娘：奉老夫人之命大廳齋期。不知長老可在方丈？

法　聰：我?guī)煾刚诜秸伞?/p>

紅　娘：如此有勞小師父領路。

法　聰：好，我正要陪這位先生去見長老呢。張先生請。

張　生：啊，既然這位小娘子打聽齋期，小生同去不便。就請先行一步。

法　聰：如此少陪了。紅娘姐隨我來。

紅　娘：嗯。

［法聰領紅下。

張　生：（唱）小紅娘舉止甚端莊，

全不見半點兒輕狂。

方才是春風影里花間使，

如今是檀越家中給事郎。

她言語俏來往忙，

聰明伶俐不尋常。

若待與多情小姐通款曲，

還需要殷勤問候小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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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是了，小娘子打聽齋期回來，必定從此經(jīng)過。我不免在此等候于她，有何不可。哦，她來了。

［紅上，張迎上問。

啊，小娘子。小生這廂有禮了。

紅　娘：先生萬福。

張　生：敢問小娘子，該是鶯鶯小姐的侍女紅娘姐么？

紅　娘：我便是，何勞動問。

張　生：小生有句話敢說么？

紅　娘：言出如箭不可亂發(fā)，一入人耳有力難拔。請說吧。

張　生：這個……哦小生姓張名珙字君瑞，本貫西洛人氏，年方二十三歲，正月十七日子時建生，并不曾娶妻。

紅　娘：誰問你來，我又不是算命先生，要你的生辰八字何用啊。

張　生：再問小娘子，你家鶯鶯小姐她可常出來走走么。

紅　娘：出來便怎么樣，哼。

（唱）夫人節(jié)操凜冰霜，

治家嚴謹教有方。

雖然三尺童子輩，

無召不敢入中堂。

先生又非親和故，

何勞絮絮文短長。

（張生白）哎，小娘子。

非禮弗言是古訓，

讀書人怎敢把禮義忘。

從今休得胡亂講，

（白）從今以后，你當問的問，不當問的就不要胡問。你要是胡問啊

（唱）被老夫人聞知你禍一場。

（白）真是個書呆子。

［紅下。

張　生：（唱）聽說罷，心惆悵。

一天愁鎖眉尖上，

小姐啊，

你心中若懼老萱堂，

你不該臨去回頭望。

今生若不和你做并頭蓮，

難道我前世燒了斷頭香。

紅娘啊，你年級小性氣剛，

為什么冷若冰霜。

哎呀紅娘啊，

張郎若去相偎望，

與小姐郎才女貌正相當，

紅娘啊，你不作美，

我便不把小姐想。

紅娘啊，

你可知相思的債兒最難償。

（白）唉。

準備著一萬聲長吁短嘆，

五千遍搗枕捶床。

（白）是了，我不免向和尚借得僧舍以間，早晚也好再見鶯鶯小姐一面。對，我就是這個主意，就是這個主意喲。

琴　童：相公。

張　生：琴童。

琴　童：相公。我到處找你都沒有找著。你站在這里做什么呀。

張　生：琴童。

琴　童：相公。

張　生：（唱）天色不早回店房，

搬取行李和書箱。

（琴童白）搬到哪里？

搬到廟堂，

（琴童白）住在哪里？

住在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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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場　酬 韻

張　生：（唱）玉宇凈無塵，

　　　　　銀河倒瀉影，

　　　　　莫負此良宵，

　　　　　吾心還自警。

（白） 日間聽法聰所言，才知鶯鶯小姐，每夜必到花園燒香，且喜今夜月白風清，她若來時，

（唱）我定能看個十分清楚也。

　　　一更后萬籟寂無聲，

　　　怎不見墻外人兒影。

　　　我側著耳朵聽，

　　　我躡著腳步行，

　　　我只在太湖石上等，

　　　等我那齊齊整整裊裊婷婷的姐姐鶯鶯。

鶯　鶯：紅娘，開了角門，擺起香案。

紅　娘：是。

張　生：（唱）呀，猛聽得角門兒呀的一聲，

　　　　　風過處人未來衣香細生。

　　　　　我踮著腳尖兒仔細定睛，

　 （白）妙呀！

　　　　　比那日初見時越齊整。

鶯　鶯：紅娘，取香來！

紅　娘：是。

張　生：我聽小姐她祝告些什么。

鶯　鶯：（唱） 一炷香愿亡父早升天堂，

　　　　　　二炷香愿老母百年壽長，

　　　　　　三炷香……

紅　娘：（唱）見小姐含情脈脈話難講。

（白）啊，小姐，你為什么每夜到了這第三炷香，就沒有話了？待紅娘替你來祝告吧！

　　（唱）愿小姐早配鴛鴦，

　　　　　配一個冠世才學狀元郎。

　　　　　風流人物溫柔性，

　　　　　與小姐百年成雙。

鶯　鶯：紅娘，休得頑皮。啊，紅娘， 你看今夜月色好不明朗呀。

紅　娘：是啊，今夜月色好不明朗。

鶯　鶯：啊，紅娘，老夫人命你去問長老，幾時可與老相國做好事，你倒是問了沒有？

紅　娘：我問過了，長老說本月十五是受供之日，可與老相國做好事。

鶯　鶯：哦。

紅　娘：哦，小姐，我想起一件好笑的事來了。

鶯　鶯：什么好笑的事？

紅　娘：前日老夫人命我去打聽齋期的時候，碰見那日在角門口遇見的那個秀才。他對紅娘深深一揖，說：小娘子不是鶯鶯小姐身邊的紅娘姐嗎？又說，小生姓張名珙字君瑞，本貫西洛人氏，年方二十三歲，正月十七日子時建生，并不曾娶妻！

鶯　鶯：哎呀，誰要你去問他來？

紅　娘：誰問他來！他還喚著小姐的名字，說：常出來走走嗎？被紅娘好好地搶白了一頓。

鶯　鶯：啊，紅娘，你不搶白他也罷。

紅　娘：哼！我不搶白他，不知道他還要說些什么瘋話呢。

鶯　鶯：啊紅娘，你告訴老夫人沒有？

紅　娘：紅娘還不曾告訴老夫人。

鶯　鶯：這些小事，不對老夫人說也罷。

紅　娘：紅娘理會的。小姐你看，月到中天，我們再拜一拜香吧！

鶯　鶯：唉！幽閨無限傷心事， 盡在深深一嘆中。

張　生：呀，小姐為何有此長嘆？仔細想來，小姐此嘆必有所感。我不免以月光花影　為題，高吟絕詩一首，看她如何？

（唱）月色溶溶夜，

　　　花蔭寂寂春，

　　　如何臨浩魄，

　　　不見月中人。

鶯　鶯：紅娘，你聽，墻角有人吟詩。

紅　娘：哎呀小姐，這聲音就是那個二十三歲不曾娶妻的傻瓜呀。

鶯　鶯：哎呀，好清新的詩呀！

紅　娘：小姐，他吟得好嗎？

鶯　鶯：嗯

（唱）蘭閨深寂寞，

　　　　　　無計度芳春，

　　　　　　料得行吟者，

　　　　　　應憐長嘆人。

紅　娘：哎呀小姐。

張　生：哎呀呀，小姐呀小姐，你酬和得好快喲！

（唱）我高吟，你低應，

心兒里蘊藏著多少聰明。

語句新，音律清，

小名兒真不枉喚做鶯鶯。

　　　我拽起羅衫欲行，

　　　她陪著笑臉來相迎。

　　　小姐呀，

我和你互訴衷情，

　　　隔墻兒酬和到天明。

紅　娘：小姐，夜深了，怕老夫人責怪，我們回去吧！

崔鶯鶯：嗯。

張　生：（唱）隔墻猛聽閉門聲，

　　　　　　環(huán)佩聲遙人去靜。

　　　　　　欲尋歸路立空庭，

　　　　　　一抹輕云橫斗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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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 寺警

［老夫人、鶯鶯、紅娘、長老、張生依次上。

法　本：夫人、小姐請回房安歇去吧。

老夫人：長老你也幸苦了。兒啊，隨為娘來。

張　生：長老法事真的做完了嗎？

法　本：是呀。

紅　娘：小姐你看他一夜都沒有停過。

張　生：哎呀長老，你多做一刻不好嗎？

法　本：張先生，天色已明。你也該回房歇息，老僧也要別過了。

張　生：怎么天亮了。

（唱）恨煞玉人歸去早，

　　　不留片刻把我拋。

　　　有心爭似無心好，

　　　多情卻被無情惱。

［鼓急響，法聰上。

法　聰：師父，師父。不好了。

法　本：法聰為何大驚小怪。

法　聰：師父，今有河橋守將孫飛虎。率領五千人馬圍住寺門，口口聲聲要搶崔家鶯鶯小姐做壓寨夫人。現(xiàn)在大家把寺門緊閉。誰也不敢去與他答話。這怎么好，這怎么好。

法　本：法聰，快去吩咐闔寺人等叫他們堅守寺門。快去，快去。

張　生：長老，去稟告老夫人共商對策是呀。

法　本：好。

［張急下。

法　本：哎先生，你往哪里去啊。

張　生：小生略有安排暫且告退。

法　本：好。待我稟與老夫人知道。

老夫人：長老，這寺前為何金鼓喧天，馬嘶人鬧？

法　本：夫人，大事不好了。

老夫人：怎么了？

法　本：今有河橋守將孫飛虎帶領五千人馬將寺門團團圍住口口聲聲要···

老夫人：要怎么樣？

法　本：要搶鶯鶯小姐做個壓寨夫人。

歡　郎：母親。

老夫人：這怎生得了。長老，這怎生得了哇。

法　本：夫人，可要報與小姐知道。

崔鶯鶯：母親，母親。

?。ǔ┌∧锇。?/p>

老夫人：我的兒。

崔鶯鶯：（唱）平地風雷一聲震，

老夫人：（唱）娘的魂離殼禍臨身。

崔鶯鶯：（唱）耳邊金鼓連天響，

老夫人：（唱）孤孀母子無路奔。

崔鶯鶯：母親。

法　聰：老夫人、師父，外面賊兵言道若不把小姐送出，他們就要防火燒廟了。師父。

法　本：快去打聽，快去打聽。

崔鶯鶯：（唱）才把那人兒心上親，

　　　　　　想不到鼙鼓一生驚斷魂。

老夫人：兒啊，這怎生得了，怎生得了喔。

崔鶯鶯：母親，事到如今莫再憐惜孩兒，只有將兒獻與賊人。

?。ǔ┮粊砻獾么輵K老母親，

二來以免佛殿化灰塵。

三來眾僧無事命可保，

四來先人靈樞得安寧。

那五來歡郎雖是未成人，

也保得崔家后代根。

歡　郎：姐姐。

老夫人：不，想我兒乃是千金之體，怎能獻與賊人豈不是辱沒了俺的家譜。

崔鶯鶯：母親，獻賊本是退兵之計。孩兒豈肯真?zhèn)€順從與賊。如今若求這兩全。

?。ǔ┠锇。?/p>

　　　　三尺綾畢兒的命，

將兒的尸首獻賊人。

老夫人：哎呀兒呀，你不能如此。

紅　娘：小姐萬萬不可哇。

法　本：夫人，何不問過闔寺人等。若有高見，共商一個退兵之計，脫此大難也未可知呀。

崔鶯鶯：母親，孩兒別有一計在此。

老夫人：兒有何計？

崔鶯鶯：若有人能退得賊兵的

?。ǔ﹥呵樵概c那英雄結為婚姻。

老夫人：對。雖不能門當戶對，倒還強似獻與賊人。我的兒。

崔鶯鶯：母親。

老夫人：（唱）只是太委屈你了，

這才是箭在弦不得不發(fā)，

我狠心腸舍嬌兒為救全家。

叫長老你向兩廊與我傳話，

?。ò祝╅L老，你與我傳話下去：闔寺人等有誰能退得賊兵的，老身做主，愿倒賠妝奩將小女鶯鶯與他為妻。

法　本：老僧遵命。

老夫人：（唱）我眼睜睜任憑兒彩鳳隨鴉。

［法聰上臺。

法　本：闔寺人等聽著。如今若有人能退得賊兵的，老夫人做主情愿倒賠妝奩，將鶯鶯小姐與他為妻。（喊）與他為妻。

［眾人站起四下望去。

張　生：（唱）俺來也。

五千眾劫佳麗合寺被圍，

護佳人救眾難舍我其誰。

我搖動這筆尖兒把賊兵退，

法　本：先生莫非你有退兵之計

張　生：正是。

法　本：你乃一介書生，怎能退得賊兵

張　生：噯，你莫小看我書生也

（唱）我自有調(diào)兵符靖亂拯危。

法　本：夫人，這位先生乃老僧的親戚。他道有退兵之計。

老夫人：先生有何退兵之計。

張　生：方才聽長老當眾曉諭夫人之意。小生與闔寺僧俗同在危難之中，故而愿獻退兵之計。

老夫人：足見先生仁義。方才與長老言過，有誰能退得賊兵的，老身做主愿將小女鶯鶯與他為妻。

張　生：夫人言出如山，小生義不容辭。此事但請寬心。長老，此時退敵先得借重長老。

法　本：老僧年邁無勇，怎能退得賊兵呀。

張　生：長老不必驚慌。請到鐘樓之上曉諭賊人。就說夫人言道，小姐孝服在身，道場功德未滿。送與將軍只怕與軍不利，請將人馬暫退一箭之地，三日之后功德圓滿。小姐換了吉服，方能送與將軍。

老夫人：那三日之后又當如何呢？

張　生：夫人不必著急。小生有一故有姓杜名確，號稱白馬將軍。統(tǒng)領十萬大軍鎮(zhèn)守蒲關。小生與他有八拜之交，一封書去救兵必到哇。

法　本：若得白馬將軍前來，何愁一個孫飛虎。夫人，但請放心。請寫修書過來。

張　生：書嗎，早就修好了。

紅　娘：小姐，倒看他不出。

崔鶯鶯：也真難為他了。

老夫人：如此多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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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場　賴婚

紅　娘：哎呀，張先生來了。張先生老夫人等著你，快來吧。

張　生：紅娘姐。

紅　娘：嗯。

張　生：紅娘姐，今日老夫人相請可還有別的客人嗎？

紅　娘：哎呀，張先生。

（唱）不請街坊不會親，

不受人情避眾僧。

今日筵前無別客，

請貴人和鶯鶯雙雙匹聘。

張　生：不想我張珙也有今日呵。

［張生來回走著。

紅　娘：哎呀張先生，你為什么看著地下的日光走來走去呀。

張　生：紅娘姐呀。小生客中少了一面鏡兒，故而接著日光看看我的衣冠穿得齊整否。

紅　娘：（唱）原來是他來回顧影，真是個風魔酸丁。

張　生：哎呀，紅娘姐呀，你看看我這兩鬢如何哇。

紅　娘：（唱）你光油油滑倒蒼蠅，你酸溜溜酸到牙根。

張　生：啊紅娘姐。小生客中少了一份聘禮。怎好去見老夫人。

紅　娘：（唱）你滅寇有功舉將能，

兩般功勞是紅定

先是小姐心中十分順，

（張生白）真的。

總只為先生胸藏百萬兵。

老夫人：紅娘。

紅　娘：唉。

老夫人：張先生來了么？

紅　娘：張先生來了。張先生快來。

張　生：夫人在上，張珙拜揖。

老夫人：先生少禮，老身也有一拜。

張　生：哎呀呀，小生怎敢當。

老夫人：前日若非張先生，焉有今日。我闔家性命皆謝先生所活。今日略備小酌，非為報禮，聊表謝忱。望先生莫嫌輕慢。

張　生：賊兵之敗皆夫人洪福。事已過去不必掛齒。

老夫人：張先生請坐。紅娘。

紅　娘：唉。

老夫人：看酒來。

紅　娘：是。

老夫人：張先生請滿飲此杯。

張　生：長者賜，不敢辭。張珙拜飲。

老夫人：紅娘。

紅　娘：唉。

老夫人：去請小姐出來與張先生行禮。

紅　娘：是。

［紅娘走至臺邊。

紅　娘：啊，小姐。老夫人請你出來行禮呢。哎呀。

崔鶯鶯：

崔鶯鶯：（唱）若不是張解元他識人多，

誰人能退這干戈。

　　　?。t娘白）小姐，不要說了。張生來了半日了。

適才向碧紗窗下畫雙蛾，

委曲張生勞久坐。

　　　　（紅娘白）哎呀小姐，你今天這樣打扮，臉龐兒越顯得吹彈得破了。

頑皮紅娘休羅嗦，

當著人信口開河。

　　　?。t娘白）小姐，今日張生見了你。他心里不曉得要怎樣快活呢。

紅娘，難道說他往日相思都為我……

　　　?。t娘白）哎呀，不為你小姐，又為哪個來。如今老夫人把你們成就了。某說張生，就是小姐你呀。

　　　　（崔鶯鶯白）啊紅娘，難道今日之宴就算我和張生的。

　　　?。t娘白）可不就是你們的合歡宴交杯酒嗎。

母親啊也不該

把兩番舉動一番做。

省錢吧結甚絲羅，

縱張羅又費什么。

　　　?。t娘白）小姐，不要說了。張生來了半日了。

簾兒外我穩(wěn)住步目轉(zhuǎn)秋波，

　　　?。◤埳祝┬∩?，暫時告退。

玲瓏心早瞧破，

嚇得鶯鶯無處躲

崔鶯鶯：見過母親。

老夫人：兒啊，罷了。

老夫人：張先生請上座。

張　生：小生禮當侍立焉敢與夫人對坐。

老夫人：到不得個恭敬不如從命。請張先生上座。

張　生：如此小生告坐。

老夫人：兒啊，近前來。

崔鶯鶯：母親。

老夫人：兒啊，快上前拜了兒的哥哥。

張　生：這生息不對了。

崔鶯鶯：我娘變了卦了。

老夫人：從今以后，你倆就是同胞兄妹一般親熱。

紅　娘：這相思今番害定也。

崔鶯鶯：（唱）只見他目定口呆神色沮，

只見他不哼不動低頭坐。

真是個積世老婆婆，

竟說出妹妹拜哥哥。我頸兒低垂呀心兒苦，滿口話兒難傾訴。

腸轉(zhuǎn)折眼模糊，

卻擺這筵席做什么啊。

老夫人：紅娘，斟酒來。

紅　娘：是。

老夫人：兒呀，上前與你哥哥把盞。兒啊，快上前與你哥哥把盞哪。

崔鶯鶯：（唱）他其實咽不下這玉液金波，

他豈料這好事化做了南柯。

老夫人：張先生請滿飲此杯。

張　生：小生量窄。

崔鶯鶯：紅娘，接了杯盞。

老夫人：紅娘，替你家小姐代敬一杯。

張　生：方才說過小生量窄。

紅　娘：小姐，這煩惱怎生得了。

崔鶯鶯：（唱）而今煩惱還猶可，

怕的是久后思量怎奈何。

我有心想把衷腸訴，

怎奈母親在旁邊坐。

張生啊，你無緣　我命薄，

你我從此咫尺天涯阻。

老夫人：張先生，你我即為至親，實是可喜。就請張先生滿飲此杯。

張　生：（笑）呵呵。

崔鶯鶯：（唱）休道他臉上笑呵呵，

我知他淚入愁腸他比酒多。

他一封書信把賊兵破，

他不想姻緣想什么。

受盡了甜言落空他，

母親啊，你擔盡了虛名

你誤了我。

（白）好不明白的母……

哎呀爹爹呀……

［鶯鶯急下。

紅　娘：小姐。

老夫人：紅娘。

紅　娘：唉。

老夫人：好好侍候你家小姐。

紅　娘：是。

張　生：小生醉了。告辭。

老夫人：簡慢不恭。

張　生：夫人跟前小生有句話該說嗎？

老夫人：先生有話請講。

張　生：前日孫飛虎困了寺院，變在倉促。夫人曾說不論何人能退賊兵的就將鶯鶯小姐與他為妻。是有句話嗎？

老夫人：有哇。

張　生：當時這時又是誰挺身而出。

老夫人：是張先生哪。

張　生：是誰修下書信，請來白馬將軍退卻賊兵？

老夫人：先生有救命之恩。怎奈先相國在日也曾講……

張　生：夫人請住。借兵解圍既是小生所為，夫人理該謹守前言講鶯鶯小姐許與小生。為何會以兄妹相稱哪。

老夫人：張先生，小女終身先相國在日實是許了老身的內(nèi)侄鄭恒。前日他有書信到來說即日就到。他若來時叫老身何以為對喲。

張　生：夫人原來是這個主意。請問夫人要是白馬將軍不來，孫飛虎公然無禮。請問小姐又如何得配與令侄鄭恒呢？

老夫人：這個……張先生，如今我情愿多以金帛相酬愿你另聘高門實為兩便。

張　生：當日小生挺身而出，豈為貪圖你的錢財而來。

老夫人：不不不。

張　生：你太小量我張珙。告辭。

老夫人：張先生。張先生不必如此。張先生，你我即為至親就請先生移住西廂，以便徐圖報答。紅娘、紅娘。

紅　娘：唉。

老夫人：張先生醉了?？焖蛷埾壬鷷堪残グ?。明日別有話說。

紅　娘：哎呀，張先生。你少喝一杯不就好嗎？

張　生：哎呀，紅娘姐呀。你也糊涂。我喝什么酒來。小生自見小姐之后廢寢忘餐，雖告不得別人，卻瞞不過你呀。前日那封書信本不足道，只是你家夫人堂堂一品太君，金口玉言，親許婚姻。紅娘姐呀，這不就你我二人聽見，兩廊數(shù)百僧俗，上有天　下有地，佛天菩薩都聽見的呀。如今你家夫人忽然變卦，真叫小生心盡計窮更無別路。我只有在你紅娘姐跟前尋個自盡了吧。

紅　娘：哎哎哎，先生莫慌。夫人有言在先，如今反悔了。莫說先生聽了生氣，就是紅娘聽了也是為先生不平。

張　生：紅娘姐，你既有不平之意。何以教我哇？

紅　娘：實對你說，今日之事都是夫人做主，小姐未必一般心思。也罷。待紅娘想個法兒，使你與小姐一通情愫。

張　生：若得紅娘姐如此，小生生死不忘。

紅　娘：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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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場　琴心

紅　娘：春晝傷心曾勸酒，良宵探意實聽琴。

日前曾與張生約定，他在西廂月下彈琴，我引小姐到花園燒香。怎么，我進得花園，她還沒有來呀。待我喚她一聲。啊小姐，快來哉。

［鶯鶯緩上。

紅　娘：小姐，你看今夜月色多好哇。

崔鶯鶯：月兒啊月兒，你又出來作甚哦。

　　　（唱）望晴空冰輪乍涌，

步香階風掃殘紅。

牛女星橫斷太空，

那團圓月偏照孤穹。

紅　娘：小姐，今夜月闌，明日怕有風呢。

崔鶯鶯：風月天邊有，人間好事無。

紅　娘：這樣的月色正好燒香啊。

崔鶯鶯：紅娘。我哪有什么心情燒香來。

紅　娘：既然來了就胡亂地燒一炷吧。

崔鶯鶯：（唱）從今后只許我心頭空想，

從今后只許他在夢里相逢。

從今后他是個影里情郎，

從今后我成了畫中愛寵。

紅　娘：嗯哼，嗯哼。

崔鶯鶯：紅娘，你怎么樣了。

張　生：紅娘咳嗽。

紅　娘：沒有什么。

張　生：定是小姐來了。

紅　娘：小姐燒香吧。

張　生：待我彈起琴來。

［鶯鶯燒香，聽到琴聲。

崔鶯鶯：某非是他。紅娘，你聽這是什么響??？

紅　娘：哎呀，紅娘聽不出來。小姐，你試猜呀。

崔鶯鶯：（唱）莫不是步搖得寶髻玲瓏，

　　?。t娘白）不是的。

　　　　　　莫不是裙拖得環(huán)佩叮咚。

　　　（紅娘白）也不像。

　　　　　　莫不是風吹鐵馬檐前動，

莫不是那梵王宮殿夜鳴鐘。

　　?。t娘白）也不是。啊小姐，這聲音好像是在那邊呢。你再仔細的聽啊。

　　　　　　我這里潛身聽聲在墻東，

　　　（紅娘白）嗯。

　　　　　　卻原來西廂的人兒理絲桐。

紅　娘：小姐，你在這里燒香。我去看看老夫人，她睡了沒有。

崔鶯鶯：（唱）他不做鐵騎刀槍把壯聲冗，

他不效緱山鶴唳空。

他不逞高懷把風月弄，

他卻似兒女低語在小窗中。

他思已窮恨未窮，

都只為嬌鸞雛鳳失雌雄。

他曲未終我意已通，

分明是伯勞飛燕各西東。

感懷一曲斷腸夜，

知音千古此心同，

盡在不言中。

張　生：墻外似有聲息，定是小姐。待我再試彈一曲。

唉。昔日司馬相如曾彈一曲，名曰鳳求凰。小生豈敢自稱相如，只是小姐你喲。卓文君又如何比得上你呀。我今天將此曲彈來。

　　　?。ǔ┯忻廊撕跻娭煌?，

一日不見乎思之如狂。

鳳飛翩翩乎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乎不在東墻。

張琴代語乎欲訴衷腸，

不得于飛乎使我淪亡。

崔鶯鶯：彈的好是彈的好哇。其詞哀，其意切。叫人聽了不覺淚下。

張　生：唉。夫人忘恩負義還則罷了。只是小姐你喲，你卻不該說謊哦。

崔鶯鶯：哎呀，張生啊張生。

　　　?。ǔ┻@是你錯怨了我啊，

狠心娘變了卦呀，

好事成空，

怎怪我忘恩義將你欺弄。

閨門里她無日無夜教女功，

豈容我女孩兒家求鸞鳳。

母親呀，

你口不應心弄神通，

哪管人將兒咒誦。

中間一道粉墻兒，

隔斷了云山千萬重，

只有高唐來夢中。 ??

紅　娘：小姐。什么鸞鳳，什么神通，什么高唐，什么夢中。被老夫人知道那還得了。

崔鶯鶯：你這小妮子，真嚇了我一跳。

紅　娘：小姐不用害怕。紅娘是與你做耍的呀。

崔鶯鶯：頑皮。啊紅娘。

紅　娘：嗯。

崔鶯鶯：時候久了，回房去吧。

紅　娘：小姐，張生要走了。你知道嗎？

崔鶯鶯：多嘴。紅娘，這是真的嗎？

紅　娘：自然是真的嘍。

崔鶯鶯：紅娘你快去對他說，叫他再住幾天。

紅　娘：小姐不用著急。紅娘即刻就去。

崔鶯鶯：回房去吧。

紅　娘：哦。

［鶯鶯下。

張　生：小姐啊小姐，你多留一刻不好嗎。哎呀紅娘姐呀，你今夜便與小生回話不好嗎。

紅　娘：張先生。

張　生：哎呀，紅娘姐呀。小姐他夜來聽琴，講了些什么哇。

紅　娘：哎呀，張先生。

（唱）你一曲相思彈得妙，

她知音惹起情顛倒。

　　　　　趁著風清月朗夜深時，

　　　　　特使紅娘來相告。

張　生：小姐要紅娘姐相告些什么？

紅　娘：小姐說，再請先生住幾天。

張　生：哎呀呀呀。小姐她既有見憐之心。啊，紅娘姐呀。我這里有個簡帖兒，敢讓紅娘姐寄予小姐。

紅　娘：這我可不敢。要是小姐一下子變了臉說，紅娘這是誰的言語，誰叫你去拿來的。

你這個小妮子竟敢這樣胡行。她撕成紙條兒告訴老夫人，怕不要把我打個半死。

張　生：小姐她決不會如此。只是紅娘姐你不肯與小生帶去嗎。也罷，待明日多送些財物酬謝紅娘姐。

紅　娘：啊。我是貪圖你的財物才來的嗎。哼。

（唱）才家賣弄家私，

怎說把我紅娘多賞賜。

我雖是女孩兒家有志氣，

難道說我貪圖你財物才到此。

張　生：哎呀呀呀，紅娘姐呀。小生說錯話了。說錯話了。

紅　娘：（唱）你若說可憐我這個傻小子，

說不定我還替你想法子。

張　生：好。就依紅娘姐。哎呀，紅娘姐呀，你就可憐可憐我這個傻小子吧。

紅　娘：這便才是。

張　生：哎。

紅　娘：張先生。這上面寫些什么呀。

張　生：紅娘姐喲。

（唱）先寫幾句寒溫序，

后寫五言八句詩。

疊成一幅同心紙，

再寫鴛鴦成雙字。

紅娘姐啊，我這個簡帖兒非同小可。我的紅娘姐呀，你要替我小心在意喲。

紅　娘：你拿過來吧。

（唱）管教發(fā)落這張紙，

免得你害相思。

張　生：多謝紅娘姐，多謝紅娘姐。

紅　娘：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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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場 鬧簡

紅 娘：張生將這簡帖兒再三交托給我。只是叫我怎樣去交給小姐呢？這。

［紅娘將簡帖放在案上，又覺不可，放入奩中。

紅　娘：啊小姐，什么時候了。你還在床上做什么呀。小姐，你還不曾梳洗呀。

崔鶯鶯：夜來不曾好睡。身子困倦，懶得梳洗。

紅　娘：你用過點心沒有？

崔鶯鶯：尚未有。

紅　娘：如此小姐梳洗，待紅娘到廚下拿點心去。

崔鶯鶯：啊紅娘。

紅　娘：嗯。

崔鶯鶯：老夫人在做什么？

紅　娘：老夫人在教歡郎讀書呢。

崔鶯鶯：啊紅娘。

紅　娘：嗯。

崔鶯鶯：這半天不見你的影兒，你到哪里去來。

紅　娘：我哇。我到西廂去來。

崔鶯鶯：啊紅娘。

紅　娘：小姐梳洗吧，待紅娘到廚下拿點心去。

崔鶯鶯：唉。我哪有什么心情梳洗喲。

（唱）夜聽琴勾起了女兒的心事，

曉窗寒　神思倦

脂粉慵施。

懶得抬身一聲長嘆惜，

輕勻粉臉隨意挽青絲。

奩中珍物常閑置，

卻原來一首斷腸詞。

定是紅娘她藏在此，

叫人忒煞費尋思。

（白）這書簡兒定是他叫紅娘拿來的。哎呀張生啊張生，你也太大意了。張生多情寄此詩簡，叫人看了不勝感慨。我欲復他一信，又恐被人知曉。若不復他，又叫人割舍不下。

　　?。睿┫嗨己揶D(zhuǎn)添，漫把瑤琴弄。

樂事又逢春，芳心爾亦動。

此情不可違，虛譽何須奉。

莫負月華明，且憐花影重。且憐花影重。

崔鶯鶯：紅娘。

紅　娘：唉。

崔鶯鶯：過來。

紅　娘：哎呀，這聲息不對了。

崔鶯鶯：過來呀。紅娘，我來問你。這東西是哪里來的。誰敢把這簡帖兒拿來戲弄于我，我什么時候見慣這樣的東西的。我要告訴老夫人去，不打下你的下半截來。

紅　娘：啊小姐。小姐叫我去看他。他才叫我?guī)淼?。小姐不叫我去看他。我敢向他討來嗎?/p>

再說紅娘又不識字。知道他里面寫些什么呀。好，小姐不用惱。待紅娘到老夫人跟前出首去。

崔鶯鶯：啊紅娘。你到老夫人跟前出首哪一個哇？

紅　娘：出首張生啊。

崔鶯鶯：哎呀，罷了。我是逗著你玩的來。

紅　娘：哼。被老夫人知道了，她不要打下我的下半截來。

崔鶯鶯：老夫人怪你時有我替你說話，不妨事的。

紅　娘：喲。小姐一會要告訴老夫人打下我的下半截，一會兒倒又替我說話了。

崔鶯鶯：紅娘，你進來說話越發(fā)不知輕重了。

紅　娘：我都是叫小姐鬧糊涂了。

崔鶯鶯：紅娘，過去的事呀，就不必再去提它了。紅娘。我還不曾問你。今早你到西廂去，那張生他到底怎么樣了。

紅　娘：我……不說。

崔鶯鶯：你快說呀。

紅　娘：不說。

崔鶯鶯：哎呀，好姐姐。你快說呀。

紅　娘：小姐。

（唱）那張生瘦得真難看，

不思茶飯怕動彈。

崔鶯鶯：他果然病成那個樣兒。也該請個太醫(yī)與他看看癥候啊。

紅　娘：你當他生什么病來。

（唱）他說是日夜苦把佳期盼，

因此才廢寢又忘餐。

若要想性命得安全，

除非小姐救苦救難。

崔鶯鶯：紅娘他這種胡言亂語你下次休在向我來提。幸虧你的嘴穩(wěn)。若叫別人聽見成什么話呢。

紅　娘：紅娘你叫我去看他。

崔鶯鶯：我叫急去看他。只是兄妹之情。并無別意呀。

紅　娘：哎呀小姐。張生他愿意和小姐做兄妹嗎？要不是老夫人許了又賴，人家敢這樣講敢這樣想嗎？

崔鶯鶯：雖是我家虧負了他。他也不該如此。唉，罷了。待我寫個簡帖兒去回絕了他也就是了。

紅　娘：哎呀，小姐你這是寫什么來。這樣不要害了他嗎。

崔鶯鶯：紅娘，你不知道我若不寫信回絕了他，以后還知道要鬧出什么事來呢。

紅　娘：哎呀，小姐你這是何苦哇。

崔鶯鶯：紅娘，你去對他說，小姐叫你去看他只是兄妹之情，叫他再也不要胡思亂想。以后再犯，定要告訴老夫人知道。紅娘，就是連你。

紅　娘：我。

崔鶯鶯：也脫不了干系。拿去。

紅　娘：我不拿去。

崔鶯鶯：快拿去。

紅　娘：我不去。

崔鶯鶯：你這小妮子。好沒有分曉。

紅　娘：小姐。

小姐。啊小姐呀。哎呀小姐呀小姐。你這個性兒。

　　　（唱）往哪里使啊。

不是你近日里神魂倒顛，

我紅娘又怎敢擔這風險。

在人前巧語花言，

背地里愁眉苦臉。

你看她使性兒裝神弄鬼，

辜負我好心腸傳書遞簡。

（白）我要是不去吧。又說我違拗她。再說張生還在等著我的回話呢。做我紅娘不著，只好到書房走走。走吧　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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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場　傳書

紅　娘：張先生開門。

張　生：紅娘姐。紅娘姐呀，事情怎么樣了？

紅　娘：唉，不要傻了，不濟事了。

張　生：不濟事了。

紅　娘：小姐惱了。

張　生：小姐他怎么會惱呢？嗯，一定是你紅娘姐不肯用心哦。

紅　娘：我不肯用心。哎呀張先生。天在頭上呢。你那個簡帖兒寫得好哇。

（唱）只怨你先生命騫，

怎說我紅娘違慢。

若不虧小姐素相憐，

今朝險些就犯了案。

從今后相會少見面難，

勸先生你早尋個酒闌人散。

張　生：哎呀呀，紅娘姐。

紅　娘：哎呀張先生。再也不必申訴你的肺腑了。怕小姐喚我，我要回去了。

張　生：哎，紅娘姐。你不能走呀。你要是走了，還有誰替小生出主意呢？

紅　娘：哎呀，張先生。我管不了你們的事。

張　生：紅娘姐呀，你不能走哇。紅娘姐呀，你不能走哇。哎呀紅娘姐呀，你不能走。紅娘姐。

紅　娘：哎呀，張先生。我為了你那個簡帖兒小姐只差拿棍子打我了。你還來纏我。

　?。ǔ榱四愣髑槊罎M，險些兒皮肉摧殘。

張　生：哎呀紅娘姐呀。你一定要替我想個法兒才是呀。小生這條性命全在紅娘姐身上了。哎呀紅娘姐呀。你要救我的命啊。

紅　娘：張先生。

（唱）禁不起他甜話兒都說爛，

好叫我左右做人難。

（白）哎，我只管與他分說些什么。小姐有回信在此。喏，你自己拿去看吧。

張　生：哎呀紅娘姐呀。果是喜訊，果是喜訊啊。

紅　娘：喜訊？

張　生：紅娘姐呀，小姐她有書信到來你何不早說。小生理該迎接。接待不及，請小姐恕罪。

紅　娘：哎呀，張先生你這是怎么樣了？

張　生：紅娘姐呀。小姐惱我都是假的。

紅　娘：假的？

張　生：嗯。你可知這書中之意、書中之意喲。

紅　娘：這書中之意怎么樣？

張　生：書中叫我今夜到花園相會。

紅　娘：哼。我才不信。

張　生：信不信由你呀。

紅　娘：張先生，這上面寫些什么呀？

張　生：這上面乃五言詩四句。

　　　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

　　　隔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紅　娘：哎呀，張先生。你不要念了?？旖馀c我聽吧。

張　生：好。待我解與你聽。

紅　娘：嗯。

張　生：待月西廂下，就是小姐約我月上便去。

紅　娘：要是今夜沒有月亮呢？

張　生：紅娘姐呀，此乃詩意。此乃詩意喲。迎風戶半開，小姐在開門等我呢。

紅　娘：開門？

張　生：隔墻花影動，小姐要我跳過墻去。

紅　娘：跳墻？

張　生：哎。疑是玉人來，就是小生我來了哦。

紅　娘：張先生，真?zhèn)€是這樣解。

張　生：不是這樣解。那紅娘姐呀，你說該怎樣解呢。

紅　娘：哎呀張先生。真?zhèn)€是這樣解嗎？

張　生：小生乃是猜詩迷的社家，這四句詩還會解錯了嗎。

紅　娘：好一個小姐連我紅娘都瞞過了。

（唱）幾曾見寄書的瞞過魚雁，

好小姐心眼兒這樣刁鉆。

看幾時接了這齊眉鴻案，

張　生：哎呀紅娘姐呀。紅娘姐呀。小生乃是讀書之人，怎么能跳墻呢？

紅　娘：（唱）跳東墻與紅娘兩不相干?！?/p>

（白）跳也由你，不跳也由你。你們的事我都不管。

張　生：哎紅娘姐，紅娘姐。

紅　娘：小姐呀小姐，我看你今夜如何瞞得過我紅娘哦。

張　生：今晚之事好不叫人高興，好不叫人高興呵。小姐叫我去跳墻。哎，小姐叫我跳墻

，我是非跳不可，我是非跳不可，非跳不可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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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場　賴簡

崔鶯鶯：（唱）杏花樓上晚裝罷，

　　　　　　悄悄行來步兒怯。

　　　　　　心慌踢損牡丹芽，

玉簪抓住茶靡架。

夜涼似水苔徑滑，

露珠濕透了凌波襪。

一鉤新月映殘霞，

人約黃昏柳陰下。

心猿意馬難拴下，

今夜如何發(fā)付他。

紅　娘：小姐，等等我呀。哎呀小姐，你走得好快呀。

小姐你看，樹枝上的烏鴉都已歸巢了，池塘里的鴨子都已睡靜了。今天晚上要不要燒香啊。

崔鶯鶯：啊紅娘，你看。這良夜迢迢，正是燒香的時候呢。

紅　娘：嗯。

崔鶯鶯：（唱）嫩綠池塘藏睡鴨，

淡黃楊柳隱棲鴉。

這良夜迢迢人初靜，

一炷清香禱月華。

紅　娘：嗯。我也說正是燒香的時候呢。故而早把香案擺好了。

　　　?。ǔ┘t娘難猜真與假，

冷眼旁觀且看她。

崔鶯鶯：啊紅娘，你去做什么。

紅　娘：我好像聽見外面有人聽我們說話。我去看看去。

張　生：哎呀紅娘姐。

紅　娘：噓。

張　生：紅娘姐，小姐她來了沒有啊？

紅　娘：我來問你，真?zhèn)€是小姐她約你來的嗎？

張　生：小生乃是猜詩迷的社家。

紅　娘：噓，放輕聲一些。她在那邊站著呢?？烊グ伞０ググ?。你不要從角門進去。怕小姐疑心是我來帶你的。哎，小姐不是叫你跳墻嗎？跳吧。

張　生：哎紅娘姐。

紅　娘：跳吧、跳吧、跳吧。

紅　娘：小姐，我角門內(nèi)外都看過了。連個人影子都沒有。

崔鶯鶯：沒有嗎？

紅　娘：嗯。

崔鶯鶯：哦。

［紅娘下。

崔鶯鶯：（唱）紅娘神色真奇怪，

莫非已將我機關解。

　　　　　　被母親知道我怎生好……

（白）這。誰呀？

張　生：小姐，是我哇。

崔鶯鶯：張生是你呀。張生你來做什么。

張　生：小生是奉了小姐的大作如約而來的呀。

崔鶯鶯：張生，紅娘她在這里呢。

張　生：小姐放心，紅娘姐我在角門口已經(jīng)遇見過了。

崔鶯鶯：（唱）果然紅娘已明白。

（白）哎呀張生，稍時紅娘她要來得呀。你快走吧，你快走吧。

張　生：小姐。

崔鶯鶯：你快走吧。你快走吧。哎呀紅娘，紅娘。

紅　娘：唉。小姐，你做什么呀？

崔鶯鶯：紅娘，我方才好端端地在這里燒香，忽然有個賊跳過墻來。你快點與我把他轟了出去。

紅　娘：花園里會有賊。待紅娘看看去。哎呀，賊在哪里呀。哎呀，賊在哪里呀。小姐，我說花園里哪里會有賊。原來是個熟賊。

崔鶯鶯：不要胡說，賊難道還有生的熟的嗎？

紅　娘：你也認識的呀。

崔鶯鶯：誰呀？

紅　娘：張生啊。

崔鶯鶯：不管張生、李生快點與我把他帶了下去。

紅　娘：帶到哪里去？

崔鶯鶯：帶到老夫人那里去。

紅　娘：帶到老夫人那里，豈不要壞了他的名聲。小姐，待紅娘來替你處分吧。張生，過來，過來呀。跪下，哎呀你跪下。張生，我來問你，是誰叫你跳過墻來，跳過墻來又做什么？你說呀，你說呀。張生。

　　?。ǔ┬〖t娘處分花木瓜，

要對你說句衷腸話。

人說你才學海樣深，

誰知你色膽天來大。

你黑夜里闖進人家，

不當你奸定當你賊來拿

（白）張生，你既讀孔圣之書，必達周公之禮。是誰叫你跳過墻來，跳過墻來又做什么？哎呀你說呀，說呀。

崔鶯鶯：紅娘。

紅　娘：唉。

崔鶯鶯：你還與他多講些什么。還不與我把他帶了下去。

紅　娘：小姐，看在紅娘分上，就饒了他吧。

崔鶯鶯：看在你的分上。

紅　娘：嗯。

崔鶯鶯：嗯。先生大恩早晚必報。如今即為兄妹，如何又生此心。若被老夫人知曉。先生何以自安。今看在紅娘分上……

紅　娘：就饒了他吧。

崔鶯鶯：嗯。饒過你這一遭。下次不可。（對張生悄聲說）起來，快起來呀。

紅　娘：哎呀，羞也，羞也。好一個猜詩迷的社家。如今總該死心塌地了吧。

（唱）說什么春宵一刻千金價，

準備著寒窗重守十年寡。

（白）哎呀張先生，你怎么了？我送你回書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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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場　寄方

崔鶯鶯：(唱)逐芳塵，

夢曉池塘不見人。

今日個玉堂人兒難親近，

前夜里咫尺藍橋偏惹嗔。

(白)聽說張生病重，請了太醫(yī)與他調(diào)治。想他定是為了前夜花園之事，一氣成病。啊呀，張生啊張生，你這樣一個聰明人兒。

　　　?。ǔ╇y道還不知道我的心事呀！

你惱我太無情，

可知道我心中多少難言隱。

想是你前生誤了我，

故而我誤你今生。

說什么他前生誤了我，

講什么我誤你今生。

想當日他成全我女兒節(jié)行,

我豈忍報答他愁苦災星。

便是這以怨報德我難安枕，

更何堪掛肚牽腸這一片情！

從來是心堅自可開金石，

難道說我怕事由他自死生？

(白)哎，趁紅娘不在身旁，我何不悄悄去到西廂，探望張生。

（唱）我何妨以兄妹之情去探病。

紅　娘：小姐，你到哪里去呀？

崔鶯鶯：房中好不悶人，想出去游散一會。

紅　娘：我看你神思困倦，想是夜來不曾好睡。我去把被兒熏得香香的，你再睡一會兒吧。

崔鶯鶯：你纏著我做什么呢。

（唱）只要我一步出閨門，

你便像影兒不離身。

紅　娘：小姐，這不關紅娘的事，都是老夫人吩咐我這樣伺候你的呀

崔鶯鶯：（唱）老母親拘管得緊，

小梅香可服侍得勤。

紅　娘：小姐,你可可不要冤曲我紅娘，紅娘是解得你的心事的。哦小姐，你知道嗎？張生的病越發(fā)厲害了。

崔鶯鶯：怎么？

紅　娘：他已經(jīng)水米不進，只剩下一口氣了。

崔鶯鶯：哎呀紅娘。

紅　娘：小姐。

崔鶯鶯：沒有、沒有什么。

紅　娘：小姐。

崔鶯鶯：（唱）解鈴還須系鈴人，

我含羞再把佳期訂。

藥方兒好治相思癥，

了卻千秋一段情。

（白）啊紅娘。

紅　娘：嗯。

崔鶯鶯：我這里有張好藥方兒，你替我去送與張生吧。

紅　娘：哎呀小姐，你又來了。你哄了紅娘不要緊，那張生是再也經(jīng)不起哄的了。

崔鶯鶯：啊紅娘。這藥方正對他的癥候呢。快拿去。

紅　娘：我不拿去。

崔鶯鶯：啊好姐姐，今番決不哄你?？炷萌?。

紅　娘：我不去呀。

崔鶯鶯：哎呀快拿去。

老夫人：紅娘。

紅　娘：唉。老夫人來了。

崔鶯鶯：見過母親。

老夫人：兒呀，罷了。

紅　娘：老夫人請坐。

崔鶯鶯：紅娘。

紅　娘：唉。

老夫人：命你去探望張先生。你去了沒有。

紅　娘：紅娘還不曾去呢。

老夫人：那你快去吧。

紅　娘：哦。

老夫人：快去啊。

紅　娘：哦。

老夫人：兒啊。兒啊。

崔鶯鶯：母親。

老夫人：為娘在叫你呢。

崔鶯鶯：是。

老夫人：張先生曾救過我闔家性命，如今他病在客中，我母女若不去問問于他，豈不被旁人談論。

崔鶯鶯：母親說得極是。

老夫人：唉。自從你爹爹去世，我一家三口孤孤單單寄居蒲東。也難怪女兒心中委屈。如今只盼你鄭恒哥哥。早日到來，一來可以接我母女扶靈回轉(zhuǎn)博陵原郡；那二來么，也好讓你們早日成親。遂了相國在世之愿。這真是一舉兩便。也了卻為娘一樁心事。兒在想什么？

崔鶯鶯：女兒并沒想什么。

老夫人：我兒一向孝順，定能解得為娘之意。

崔鶯鶯：女兒領會得。

老夫人：看天色不早，為娘也要回房誦經(jīng)去了。我兒早些安歇吧。

崔鶯鶯：送過母親。

老夫人：唉，這真是舐犢情常重，愛憐不覺深喏。

［老夫人下。

崔鶯鶯：（唱）問蒼天女兒何不幸，

百事從來不稱心。

母親呀，

將人的義海恩山，

都做了遠水遙岑。

你女兒不癡也不蠢，

卻任你翻雨覆云。

想張生　為張生，

守什么閨中訓。

想張生　為張生，

惜什么清白名。

解相思為救他風流命，

慰癡心也了卻我這女兒情。

（白）這羞答答地可怎么去呢。不如等紅娘回來，再做個商量吧。

紅　娘：（唱）小姐藥方開得真奇妙，

原來怕知母未寢我紅娘曉。

她那里一紙靈符把相思療，

見了我欲言無從反羞臊。

（白）小姐，我回來了。

崔鶯鶯：哦。紅娘，我身子困倦，你與我收拾臥房，我要睡去了。

紅　娘：你睡下了，什么時候起來呀。

崔鶯鶯：傻丫頭，睡下了嗎，自然天亮再起來呀。

紅　娘：那你怎么好去睡呀。你睡下了，怎樣發(fā)付那人。

崔鶯鶯：什么那人。。

紅　娘：好，那你去睡吧。小姐。小姐，你這是何苦哦。

　　　（唱）你把個書生苦捉弄，

把我紅娘常欺哄。

你不該辜負我紅娘心一片，

你不該幾次三番弄神通。

啊小姐呀，

你是一會兒惱一會兒愁，

一會兒歡一會兒恐。

那張生是一半兒相思一半兒恨，

一半兒癡迷一半兒瘋。

你明明約了張君瑞，

為什么今番叫他又落空。

（鶯鶯白）好姐姐。

（紅娘唱）啊小姐呀，

你莫怕羞莫驚恐，

我保管你

風不吹　草不動　

犬不吠　人寂蹤。

萬事都有紅娘在，

怕什么西廂隔萬重。

（白）小姐，除了我紅娘，沒第二個人知道。小姐，待紅娘來替你梳洗梳洗吧。

［紅娘替鶯鶯梳妝。

紅　娘：這樣吧，你閉上了兩只眼睛，有紅娘送你去。你什么都不用管了。誰叫你開藥方的，沒有法子呀。去吧。看我家小姐嘴是說得硬，這兩條腿卻是軟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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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場　拷紅

老夫人：（唱）相國門楣日見衰，

擎珠掌上費心懷。

近來變了神和態(tài)，

是喜是愁解不開。

倘然有個好和歹，

我顏面如何下得來。

紅　娘：哥兒慢走。

歡　郎：做什么？

紅　娘：老夫人喚我做什么？

歡　郎：母親知道你每天陪姐姐到花園里去燒香。如今要問你呢。

紅　娘：嗯。哎呀，莫非老夫人已識破西廂之事。她若拷問起我來，又叫我怎樣回答。

老夫人：紅娘。

紅　娘：唉。紅娘啊紅娘，你且不要驚慌。進去進去見過再說。紅娘拜見老夫人。

老夫人：小賤人，還不與我跪下。

歡　郎：母親你怎么了？

老夫人：不要你管，快取家法來。

紅　娘：老夫人，好端端地為什么要跪呀。

［歡郎取家法上，交給老夫人。

老夫人：下去。紅娘。

紅　娘：唉。

老夫人：你知罪嗎？

紅　娘：紅娘不知罪。

老夫人：小賤人，還說不知罪。誰叫你夜半三更和小姐到花園里去。

紅　娘：紅娘不曾去呀。

老夫人：不曾去？

紅　娘：紅娘自幼不敢欺心，誰見來？

老夫人：歡郎見來。

（唱）我叫你陪小姐行監(jiān)坐守，

誰要你引著她胡行亂走。

快講出犯由來萬事全休，

免得我動家法你小命難留。　

（白）你不說我打死你這個小賤人。

紅　娘：哎喲，哎喲。夫人不要閃了貴手。紅娘說。

老夫人：你與我講講講。

紅　娘：紅娘那日與小姐。

老夫人：怎么樣？

紅　娘：（唱）夜坐時停了針繡，

老夫人：停了針繡做什么？

紅　娘：（唱）我與小姐閑講究。

老夫人：閑講究什么？

紅　娘：（唱）她說哥哥病已久，

要到西廂去問候。

老夫人：那你們?nèi)チ藳]有？

紅　娘：去了。

老夫人：不等我的言語，你們?nèi)柡蜃鍪裁矗?/p>

紅　娘：問候就是問候，有什么好說的呢。

老夫人：嗯。你們?nèi)柡蚰菑埳f些什么。

紅　娘：（唱）他說夫人將恩當作仇，

今叫小生在半道上喜變憂。

老夫人：這以后呢？

紅　娘：（唱）這以后

（白）哦，以后的事嗎，以后再說吧。

老夫人：小賤人還不快說。

紅　娘：（唱）他說紅娘你先走。

老夫人：你先走，那么小姐呢？

紅　娘：（唱）叫小姐權且落后。

老夫人：哎呀呀，你這個小賤人，她一個女孩家夜半三更你叫她落后做什么？落后做什么？

紅　娘：我也不曉得，叫她落后做什么呀。

老夫人：以后呢？

紅　娘：事情到這里就完了。哪有這么許多以后呀。

老夫人：小賤人還不快說。

紅　娘：（唱）月兒才上柳梢頭，

早已人約黃昏后。

常言道女大不中留，

其間何必苦追究。

夫人啊，

得放手時且放手，

得罷休時你且罷休。

老夫人：此事已經(jīng)多久了？多久了？

紅　娘：（唱）哎呀夫人啊，

紅娘不曾把日月記，

月余來早已情意兩相投

老夫人：天啊。我堂堂相國府竟會出了這樣出乖露丑的事。對，待我把這禽獸拿到官府去。

紅　娘：老夫人，你要告誰？

老夫人：告張生。

紅　娘：這事怨不得張生。

老夫人：也怨那個不識羞的賤人。

紅　娘：也怨不得小姐。

老夫人：都是你這個死丫頭一人之故

紅　娘：哎呀，老夫人這都是你家的事。哪里怨得著我紅娘哦。

老夫人：此事倒怨誰來？

紅　娘：這都怨……

老夫人：怨哪個？

紅　娘：這都怨你老夫人。

老夫人：怨我？

紅　娘：夫人若告到官府，夫人身上先有三個不是。

老夫人：（笑）我還有三個不是。我問你這一。

紅　娘：夫人哪。

（唱）當日軍為普救寺，

　　　你曾面對三百僧眾許婚事。

　　　白馬將軍拯危急，

全杖張生一封書。

好姻緣本已天配定，

你卻是以怨報德悔前誓。

夫人啊，

若到公庭對簿時，

你言而無信咎難辭。

老夫人：這二呢？

紅　娘：（唱）出乎爾又反乎爾，

　　　　　　又留張生在西廂住。

才使這怨女曠夫兩得便。

問一個治家不嚴你又不是。

（白）這三。

　　　（唱）帶到有司問案時，

誰誰家的千金犯了私。

到那時，

夫人縱有蓮花舌

（白）你將何以回答來。

　　?。ǔ┴M不是辱沒了相國的家聲，

　　　　　　貽笑人世。

（白）凡事都要三思而行，不可造次。

老夫人：此事難道罷了不成。

紅　娘：哎呀，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怕罷也由不得你老夫人，不罷也由不得你老夫人。

老夫人：那依你之見呢？

紅　娘：哎呀，老夫人紅娘跪久了。

老夫人：小賤人起來講。

紅　娘：多謝老夫人。老夫人，依紅娘之見，倒不如赦其小過，成其美事。把小姐許與張生不就完了嗎。

老夫人：（唱）這丫頭一言打動我心坎，

倒叫老身為了難。

我若將鶯鶯許了張君瑞，

他白衣怎與我家攀。

我若將張生送官去究辦，

為的是相國門楣重如山。

（白）也罷。

　　?。ǔ┑共蝗鐧鄬ⅩL鶯許張生，

　　　　　　使他個明聚暗散。

（白）紅娘。

紅　娘：唉。

老夫人：去喚小姐來。

紅　娘：是。

紅　娘：小姐快來。

崔鶯鶯：紅娘。

紅　娘：小姐，西廂事發(fā)了。方才老夫人拷問了紅娘半日，他那個拐杖兒，只是滴溜溜的在紅娘身上打轉(zhuǎn)呢。

崔鶯鶯：哎呀紅娘，真太委屈你來。

紅　娘：沒有什么。都叫我說過去了。啊小姐，老夫人要把你許配張生了?？靵戆?。

崔鶯鶯：啊紅娘，事到如今叫我怎么好意去見母親呢。

紅　娘：小姐，你又來了。自己娘的跟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烊グ伞?/p>

崔鶯鶯：見過母親。

老夫人：你你你。

崔鶯鶯：哎呀母親。

老夫人：我的兒。你被人欺，被人欺喲。這都是我的孽障，我又怨著誰來喲。紅娘。

紅　娘：唉。

老夫人：去把那個禽獸與我喚來。

紅　娘：喚哪個啊？

老夫人：張生。

紅　娘：哦。

紅　娘：張先生快來。

崔鶯鶯：紅娘姐，敢是小姐喚我啊。

紅　娘：喲，你倒盡往好的方面想。告訴你西廂事發(fā)了。老夫人喚你呢。

張　生：小生惶恐，紅娘姐，你與我遮蓋些兒吧。

紅　娘：哎哎哎，事情大了，遮蓋不了，快了吧。

張　生：事到如今我怎么好意思去見老夫人呢。

紅　娘：你看，你看，先前跳墻的膽子有多大，如今的膽子又有多小。告訴你吧，老夫人要把小姐許配你了。叫你去見丈母娘去。

張　生：真的？

紅　娘：誰哄你來，快來吧。

張　生：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哼哼哼，好一個飽學秀才，我好意留你寄宿西廂，你竟做出這種非禮之事，本當送你到官，又恐辱沒了相國家聲。沒奈何只有將鶯鶯許你為妻。

張　生：見過岳母。

紅　娘：這一回總算成功了。

老夫人：慢。但有一件，我家三世不招白衣女婿。明日你與我上京赴試，得官回來與我兒成親。若不得官，休要來見我母女。紅娘，吩咐準備車轎、備得酒宴，明日十里長亭與張先生踐行。

紅　娘：是。

老夫人：兒啊，隨為娘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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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場　長亭

幕后伴唱：碧云天，黃花地，

西風緊北雁南歸。

柳絲長玉驄難系，

倩疏林掛住斜暉。

老夫人：張生，你滿飲此杯。老身此番送你上京赴試，愿你得官回來與我兒成親。若不得官……要知道我家三世不招白衣女婿。

崔鶯鶯：張生，你就我手中，喝了這一杯吧。

老夫人：紅娘，吩咐套車侍候，請張先生上馬。我與小姐先回去了。

崔鶯鶯：母親。

老夫人：天色不早，你們分別幾句，不要誤了他的行程。為娘在車上等你。

幕后伴唱：伯勞東去燕西飛，

萬水千山何時歸。

眼中流盡血和淚，

心底還同未燼灰。（同時的）

崔鶯鶯：張生，你此一去無論得官不得官，都要及早回來的呀。

張　生：小生理會得。

崔鶯鶯：（唱）我未送行先防你去，

你未登程先約歸期。

張　生：（唱）卻不料合歡未已愁相繼，

頃刻間拆散鴛鴦分兩地。

崔鶯鶯：（唱）若能夠長相守花開并蒂，

不勝似輕離別

為狀元及第。

張　生：（唱）君瑞此行非得已，

愿卿珍重保玉軀。

崔鶯鶯：（唱）此一去鞍馬秋風自調(diào)理，

順時善保千金體。

荒村雨露眠宜早，

野店霜橋起要遲。

你休要一寸魚雁無消息，

我這里青鸞有信頻須寄。

你卻休金榜無名誓不歸呀。

張　生：（唱）金玉之言我當謹記。

得官回來榮耀妻，

不得官回來陪伴你。

老夫人：紅娘，時候不早，叫小姐登車。

崔鶯鶯：張生，你先上馬。

張　生：不，小姐你先登車吧。

崔鶯鶯：你先上馬。

張　生：你先登車吧。

崔鶯鶯：你先上馬。

紅　娘：小姐，老夫人請你登車。

老夫人：兒啊，日色已遲，快登車吧。

合　唱：將遍人間煩惱填胸臆，

量這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

紅　娘：小姐他往哪里去了。

崔鶯鶯：四圍山色中，一鞭殘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