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加州的陽光(7998)
1
我第一次見到西門景行是在寢室,他堂而皇之地從背包里掏出《PLAY BOY》,撕下裸女圖貼在墻上。寢室里的人面面相覷,因為大家都是第一次見,誰也搞不懂西門景行什么來頭。
后來終于對西門景行說:“兄弟,你在這里貼一張裸女圖,不好吧?”
西門景行看了他一眼說:“對不起,是我疏忽了,這么多兄弟,一張裸女圖怎么夠分呢?哎,狼多肉少?。 闭f著,他刷刷的剩下幾張,逐一往寢室的其他人胸口一塞,雷鋒般熱心的說:“拿去,沒事!有兄弟在不怕沒女人!”
我當時沒忍住就笑了出來。
西門景行其實長得不錯,劍眉星目,也有些正兒八經(jīng)的英氣。但事實上他和老祖宗西門慶不遑多讓,而且因為他的習性和怪異的愛情觀,后來他被寢室里的人共同排擠。
大一是我人生中最慘淡的一年。我考上了個好學校,但卻和女友天各一方。我喜愛音樂,但卻上了金融系。我多次和父親交涉未果,除了學位之外,知識、友情、愛情,都從未曾想過在這所學校收獲。我將這里當成了我人生當中一個不可避免的陷阱,偶爾覺得難過便坐在寢室窗前彈一首《加州旅館》,想像著我總有一天,會離開這里。
想像著有一天我站在舞臺之上,紫色的頭發(fā)向上豎起,觀眾和樂隊的成員都為我狂呼。我愛《加州旅館》,以后不論怎么樣我都要去加州看看,看著那個充滿陽光的地方。
我第一次在寢室里彈吉他后,西門景行剪了我所有的弦,為此我和他打了一架。而寢室里的其他人也很糟,有人將訓導主任的頭像貼在西門景行的裸女圖上,被上來巡查的老師發(fā)現(xiàn)后居然無人承認。最后西門景行被修理了一頓。
說起來西門最行雖然品行極度不端,時間都花在泡MM酒吧酒店上,但成績卻是每次都穩(wěn)坐第一,多少讓人有點佩服他的腦子。
在我到學校的個多星期之后,我爸來了學校,請我吃晚飯,和我促膝長談。他跟我說對不起,他就要老了。他說他也不想老,不想家的重擔落在我的身上。但他沒辦法。
看著兒子茫茫的人生如同荒野,他總想讓家人過得好些。
然后我原諒了爸爸,和他重修舊好。我彈了整晚的《加州旅館》 ,宣布和夢想決裂。
而一個多月后,女朋友要和我分手。她漂亮,貪玩,可愛,富有,寂寞,而且離我十萬八千里,當然遠不過那些男人的誘惑。但即使早知道會是這樣,我依然無法規(guī)止心痛的感覺。那天晚上我在操場的綠化樹旁邊彈著曾發(fā)誓再也不碰的吉他。
我放聲地唱著,"how they darce in the curyad (他們在庭院里翩翩起舞),SMEE srmme SAE (夏日的香汗淋漓),some darce to emerter (有些舞是為了回憶),some dre tolaot (而有些舞是為了忘卻) .”
西門景行走到我身邊,一臉驚奇地看著我說: “原來是你在唱歌啊, 我還以為學校里鬧鬼了呢。”他說話的刻薄也可見一般。而他的身影藏在黑乎乎的深夜里,我只能看清他的輪廓,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他也一定看不清我臉上的淚水。
“你去哪兒?”我問道?!凹s了美女在酒吧見面?!薄耙黄鹑グ?”
“啊?我是無所謂啦...我看到他在黑暗中聳了聳肩。
于是西門景行開始向我介紹,哪間酒吧的女人容易和你睡覺,哪里的不容易之類的,被他分得極為仔細,儼然一本“世界女性上手難易度手冊”。其實大學也并非多圣潔,還多了些墮落。
因為我的加入。和西門景行約好的那個女生不得不臨時找了一個伴,而那個臨時找來的伴長得很漂亮的,西門景行馬上湊了過來,說,“換一個?!?/p>
“不大好吧?”
“不怕,反正她又不認識我?!薄澳銈儾皇橇倪^嗎?”
“我給她的是謝霆鋒的照片,她給我的是李孝利的照片。就這樣了!”
“李李利。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身高大約14X,胖得像個球樣, 穿著血紅血紅的裙子的女生我真是不知道要說什么好。西門景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兄弟,人一世物一世,什么都要試下的啦。
比這難啃的我也啃過了,你試試。別有一番風味的。
“你長得真像李李利...我對那個女生說著,心里默默地地補充了一句“她大姨媽”“討厭啦,”那個女生甩了一下手,我覺得我差點就要在那濃烈的劣質(zhì)香水味中乘鶴仙去。
我們就坐在吧臺里喝酒西門景行早和另外那個女生去了附近的酒店,據(jù)說還帶我開了一間房,但我真的鼓不起勇氣什么都亂試。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西門景行頭發(fā)凌亂衣裳不整地跑下來找我,大叫“他娘的! 居然是個偽娘!男的!”
“他娘是男的?”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個跟我睡覺的家伙是男的!”西門景行凄慘地號叫著,抓起我的手就跑,
俗話說上得山多終遇虎,大概就是這么回事,我想想對方是個男人,忍不住也打冷顫,更別說想象西門果行在那半小時中遭遇了些什么。
2誰能比我更了解他的心情
自從拿訓導主任的頭像貼在裸女圖上之后,學校對西門景行注意得多了。學生會那邊也經(jīng)常會有人來打探關于西門景行的事情,最典型的就是個叫洛也惠的女生, 總是向我問這問那,似乎連西門景行的生辰年月作息習性都想搞清楚。
洛也惠長得一般,扎著馬尾,戴著眼鏡。配不上西門最行那俊秀的面孔,但卻有并不常見的清新,后來我還發(fā)現(xiàn),洛也惠從來就是我們系的第二名。
我決定將西門景行介紹給洛也惠認識,和她這樣乖巧的女生在一起,我想西門景行也應該會收斂一下,修正一下他的愛情觀。因為西門景行幫我脫離了那個偽娘的魔爪,我也想還清個人情,早點撇清和西門景行的關系。于是我約了洛也惠在某個地方見面,然后又跑去跟西門景行說:“有個女生暗戀你,要我約你出去,她要向你表白。”
而西門景行抬頭反問我說“有個偽娘暗戀我?”
當西門景行確定洛也惠不是男人的時候,他就跳上了椅子,仰著臉對洛也惠說:“你就是暗戀我的那個?”他估計是被壓抑久了的關系,終于爆發(fā)了。
洛也惠正襟危坐,一點也不受影響, 回答說:“我沒有暗戀你?!?/p>
“那也對?!蔽鏖T景行琢磨著說,“都到這份上了, 也應該算明戀了吧。”
我頗為無奈,正想站出來打圓場,洛也惠扶了扶臉上的眼鏡說“我是不會喜歡你這樣的人的,你儒弱,無能,愚笨。怎么會有人喜歡你?”
西門景行和我都愣了,我從未想過,洛也惠會說這樣的話,西門景行也幾乎就要暴走了,他站起來大叫道:“我無能? 愚笨?我可是學校里的第一名, 你呢?你這個萬年老二沒談過態(tài)愛的老處女!”
洛也惠看著西門景行說:“你不是喜歡音樂嗎? 但卻再也不敢碰了?你不是組了一支叫“加州夢想”的樂隊嗎?你不是吉他手嗎?怎么現(xiàn)在流連金融系,怎么你什么都不敢了?”
我愣愣地看著洛也惠,不知道她是跟西門景行說,還是在跟我說。
奇怪的是西門景行居然沒有反駁。
他只是看著洛也惠。
而洛也惠說完后走出了餐廳,頭也沒回,只留下斑駁的身影。
到最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枉做了好人,原來他們都互相知道對方的底細,搞不好早已兩心暗許,而我只是自討沒趣。
我想西門景行和洛也惠這兩個絲毫扯不上邊的人,居然都有成為情侶的可能。我也就更加懷念我的女友,于是那晚我又抱著吉他,來到了操場的綠化樹邊,但當我開始彈唱《加州旅館》時,有另一把吉他加了進來。
我看不清對面那個人的面孔,他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但我想,我或許應該知道他是誰。
我一邊想,一邊自嘲地笑著,誰能比我更了解他的心情呢?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另一個我或他呢?或許我能明白,他絕對無法將生命磨成大器,便開始對生活兒戲。
83所有背棄夢想的人全都是儒夫
后來我有見到西門景行去音樂室還吉他,但是我沒有和他打招呼。他也沒有和我說話,只是從我身邊直行直過。
幾天后西門景行請我吃飯,跟我說謝謝。
我知道他謝我是因為我沒有在那個時候揭穿他的身份。我也明白,他為什么會在第一次聽我彈吉他之后
剪了我的弦。換成我,我也會。關于有些東西可能已經(jīng)如同深埋在體內(nèi)的疤,不愿被人揭開了。除了那天的洛也惠以外。
之后我和西門景行的關系又恢復到了從前,再沒有過什么接觸。除了某次他借我的吉他彈了一首歌。我說:“挺好的,誰的?”
“我的。”他笑著說,“還沒完成,完成了送給你?!?/p>
“送給你的洛也惠去吧?!蔽一卮鸬馈?/p>
我還問過西門景行以前的樂隊為何叫“加州夢想”,他說希望加州的陽光能驅(qū)散他心中的黑暗。
除此之外,我再也沒跟西門景行說過話。因為我們總能從對方的身體里看到自己卑微的影子,那不是令人開心的事
再次見到洛也惠是學校運動會的時候,我和她站在操場的邊上聊了幾句。我提起了西門景行的事情,說他自己寫的那首歌還不錯
“僅僅是不錯嗎?”她問我說。
“非常好。”我糾正了一下說法
“那也是應該的,他之前貌似還拿過什么獎。訓導主任的頭像那個事情之后,我看了他的資料,所以才知道的。不過對于那些放棄自己的夢想的人我都得他們是儒去?!边@句話說完的時候,洛也恵看著我。我
突然覺得無地自容,她可能從未想過,我也是儒夫當中的一個。
但至少我知道了洛也恵原來和西門景行沒什么瓜葛。他們兩人之間,唯一相同的交點就是,他們都喜歡加州。
“我喜歡了一個人,喜歡了很久很久。我以前看過《重慶森林》,王菲對愛情覺得猶豫的時候就去了加州,我想如果我從那里回來,才能確定我真正的愛情吧?!甭逡矏{這樣說。
我并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很久很久,但及不確定的那種愛情是什么感覺。但或許每個人長大了,心里都
裝著一個傷痛的靈魂
在大約一個月之后,西門景行說他的歌一直寫不出來,沒有靈感,想要重組“加州夢想”,問我想不想?yún)⒓?。于是我便參加?雖然我曾經(jīng)下定決心不再玩這些東西,但想想洛也惠所說的話,我也不愿意當一個夫冷、于是我們的“加州夢想”便成立了,三個人。洛也惠也是其中之一,她扮演觀眾,因為她說她對加州也有夢想。
我看到她這樣說的時候,西門景行的眼中閃出異樣的光芒。
其實西門景行和洛也惠都是有著特殊魅力的人,在一起也異常登對。 對于洛也惠所說的那個她不確定的愛人,我覺得那是子烏虛有的事。而就算有,也比不上身邊的人。
我和西門景行的“加州夢想”在學校里參加了一些演出。
然后我們被校長叫到了辦公室,因為西門景行一心撲到了吉他上, 所以他的成績一泄千里,被“萬年老二”洛也惠趕超了不止,還一舉落到了幾十名開外。雖然我和西門景行都對這點毫不在意,但它就是我們坐在校辦喝茶的原因。
校長對西門景行說:“人是可以玩的,但是首先要想想自己有沒有資格玩。”校長指著我對西門景行說:“你看他,他老爸手下有一個總公司,三個分公司,還是兩個上市集團的大股東。他就算永遠倒數(shù)第一一我也不吱聲!但你呢?你總要對你的家庭和人生負責的!?
我當時沒有對校長說,其實每個人都必須為他的家庭和人生負責, 包括我在內(nèi)。周末的時候,西門景行約了我和洛也惠去他家。
他家住在海邊,一間破落的小房子, 父親在某次出海時發(fā)生意外癱瘓在床, 母親靠領救濟金生活, 也在親威家里當用人。他還有個姐姐,一直沒有出嫁, 在外面工作賺錢養(yǎng)家和供他讀書。
我看著那昏暗逼仄的房子,還有那在腥咸海風中搖搖欲墜的燈火,我終于明白為什么西門景行說希望加州的陽光,能驅(qū)散他人生中的黑暗。
西門景行的母親和姐姐熱情地招呼我們,但是廉價的茶水和她們手上臉上因為操勞而產(chǎn)生的皺紋和裂口,都在訴說著她們的悲哀。
那天的風很涼,卻吹得我的耳朵有點發(fā)燙。我從未想過,像西門景行這樣吊兒郎當卻富有靈性的人,會是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下長大。
回去的路上,西門景行摟著我的肩悄聲對我說:“其實我沒事啦, 只是我沒什么朋友,帶你們來只是想讓家人看看,讓他們開心一點。,
我張了張嘴,但始終沒說出話來。
過后的幾天我變得沉默,我們的“加州夢想”也沒有什么活動。我總是在想,如果是我自己,我如何在夢想和生活中選擇呢?
而對一個少年來說,這個世界的殘酷在于他的生命有無限的可能性,但卻要面對選擇。
我想起了《猜火車》,想起了那群孩子,我的父親不懂他們,但我卻不可思議地懂了。
因為父親沒的選擇。
我一直沒能睡著,看向西門景行的床位時,發(fā)現(xiàn)那里空了。然后我自己一個人走了出去, 在宿含外面閑逛著。然后我看到西門景行和洛也惠在某棵樹的后面。我的心里泛起了一絲酸酸的感覺。
其實我承認自己對她是有些好感,但我想應該還沒到這樣的地步才對。而且我從開始便認為她和西門景行是一對,我的心直放在背棄我的女友身上。
我聽見西門景行對她說:“雖然我身在那樣的環(huán)境, 但我也認同你所說的,所有背棄夢想的人全都是懦夫。而且我相信,我能處理好學業(yè)、 工作、 夢想,這三者之間的關系?!?/p>
“我相信你能做到。 ”洛也惠說著,推了推眼鏡。
“我喜歡你, 我們在一起吧”西門景行說道。
而我迅速躲到了樹后,心跳猛然加速,不知怎的緊張起來。
但洛也惠對西門景行說,說她并不喜歡他,說她喜歡我。
不論對誰來說,這都是一個要命的答案。
洛也惠還接著說:“背棄夢想的都是儒夫, 但我愛的那個男人,永遠不會受這一條約束。”
“那還真是不公平啊,”西門景行笑著說,“不過我還是會好好爭取的, 你看著辦吧?!?/p>
我很快就離開了那里,在知道他們偷偷幽會時,我覺得心里有些酸酸的忌妒。但在聽到洛也惠說喜歡我時,我卻倉皇地逃了。
回到寢室后我一直在想, 洛也惠一定只是拿我當借口。因為我們雖然有些接觸,但始終只是朋友不止戀人未滿的態(tài)度,而她說她有一個喜愛的人,那個人應該在很久之前就一直存在。
想明白這點后我又覺得失落。
有時候,我總覺得明白我自己,但卻總發(fā)現(xiàn)不是這么回事。
4.和我愛的那個人永遠在一起
西門景行果然沒有放下音樂,他只是重新安排了自己的時間,學業(yè)也沒有落下。
我問過洛也惠,她總是在說夢想夢想,我一直想知道她的夢想是什么。
她說她有兩個夢想。其中一個是慈善,為那些無助的老人小孩盡所有心力,而她的另一個夢想是“和我愛的那個人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她這樣說的時候,我又也想起了我的女友,或是說前女友。于是我笑了。她問我說:“你笑什么? ”
“這樣說的話我也有兩個夢想。
“哦?!甭逡不菪χ鴨枺坝邢矚g的人?
“嗯,不過她貌似不怎么喜歡我?!?/p>
“那你就要努力了?!?/p>
我故意說到這個點子上的,我想看看洛也惠有什么反應,但她還是像往常一樣, 落落大方,沒有任何異樣。
西門景行寫的那首歌一直還未完成, 雖然我聽過第一版的DBMO, 但因為不滿意他又一改再改。他每次練習或是一起演出的時候,總會說我是個天才, 他說他以前的那些隊友,全然不如我對音樂的敏感,沒有我那種天份。他總是說我會成功的,會成為音樂的驕子的。每次他這樣說我總是笑笑,很久以前,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事實上,我的那點天份和西門景行比起來只是一個笑話。這點連我自己都知道。
只有西門景行惘然未知。
他本來就是個極具天賦的人,不論學習,泡妞,還是音樂。
在臨近新年的時候下起了雪,我沒有回家。對于長住南方的我來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雪。 這也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新年。我和西門景行還有洛也惠都沒有回家,而在學校的附近打工。因為西門景行要減輕家里的負擔,我和洛也惠幫他的忙。
我們?nèi)齻€人成了最好的朋友,而且關系有點奇怪。
其實我懷疑西門景行怎么能湊夠?qū)W費,我們?nèi)齻€人賺的錢也不多,以前他還要自己一個人做事賺錢, 他姐姐所賺的,其實還不夠他們家庭的開支。但我沒有問,畢竟這不是個讓人驕傲的話題。
在大年三十那晚,我們在一個玩得不錯的老師家里吃火鍋。西門景行有事先走了,然后我送洛也惠回家,走在那滿街紅彤彤,滿是節(jié)日喜慶的氣氛下,或許也借著剛剛的酒勁,洛也惠挽住了我的手臂。
她抓著特別緊,就好像害怕我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一樣。
然后她對我說:“我愛你。 ”
她吻上了我的嘴,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基本上那一整晚我都在茫然中度過,就算第二天醒來,我在同家的路上也一直想不起,昨晚我和洛也惠發(fā)生了什么。只是頭痛欲裂。倒是在寢室里,看著西門景行望向我的眼神, 我覺得有些愧疚。
我明明看得懂他眼中的傷心, 但他卻還要強裝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我甚至沒有辦法去撫慰他心中的痛楚。
而對我來說,大年初一最扯的一件事, 就是我的前女友哭著打電話給我,問我為什么沒有回去。她說她在我家里,她說她都打算和我復合,她說那個男生根本沒有我好,只是耍她的,她說她想我了愛我了可是我卻不在她身邊了。
我在寢室里拿著手機愣了三秒鐘,然后撒腿跑了。
5.誰都不知他的心底有多暗
西門景行打了電話給我,但那時我已經(jīng)在家里了,和我女朋友一起。因為我坐了最快的航班。
他哦了一聲,便掛了電話,再也沒有打來。我有點內(nèi)疚,一直到新學期的開始,我見到西門景行和洛也惠時,我都覺得內(nèi)疚??墒悄怯衷趺礃幽?,我確實是回去了,逃離他們,回到了前女友的身邊。就像是丟了的玩具終于再一次拿回來,那樣的期盼期待。
在回去學校之后,我都沒有找西門景行和洛也惠說話,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和他們說話。他們也沒有再找我說話。我們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隨著前女友的離去而開始,隨著她的歸來而結(jié)束。
但是在不久之后,西門景行終于比我先忍不住了。在寢室的樓梯轉(zhuǎn)角處,他將我堵住了,他問我說:“你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笑著反問。
“你心知肚明的?!蔽鏖T景行沒有笑,他說,“我約了你幾次, 你都推掉了。”
“我沒有時間。我不愛吉他了,明白嗎?洛也惠說她有兩個夢想,我也有,你明白嗎?為了另個夢想,我甚至可以放下吉他,這樣你滿意了嗎?”
“那洛也惠呢?你也不理她了?”
“為什么我要理她?”我說,“我有女朋友了。 我干什么要理她?她又和我有什么關系?你們不就是把我當叛徒看嗎,”
西門景行狠狠地揍了我一拳,他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來:“有你這樣的嗎? 前一天和人家怎么了第二天就跑去找別的女人!怎么說也惠也等了你那么久了,從你那個女朋友開始,不論她在或是不在,你都從來都沒有看也惠一眼,連她的名字也記不得?,F(xiàn)在呢?現(xiàn)在你和她怎么了。但第二天又跑去和之前的女人混在了。你這什么意思?”
我愣了一下,頓時覺得腦子有點轉(zhuǎn)不過來?!澳阏f, 洛也惠那天和我……她喜歡了我很久?”
“從高中開始?!?/p>
“明白了。” 我說著站起來,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zhuǎn)身就走。
“你去哪兒?”西門景行問道。
“睡覺?!蔽艺f。
事實上我真的想去睡覺,因為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理清那些混亂的頭緒。但西門景行再次沖了上來,我們打了一架。這不是第一次,但遺憾的是最后一次。
有時候我真的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那次打架后,我好幾天都沒有跟西門景行說話。也沒有再碰我的吉他。我總是坐在床上看著它,它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灰??墒俏也桓遗鏊?。
我無法想象,我到底有什么面目碰它。
就像我回到家里,試著和前女友重新開始相處的時候。我才驀然發(fā)現(xiàn),原來一切已經(jīng)改變了。 我不再愛她。我已經(jīng)習慣了吉他、西門景行、洛也惠。我不再愛她了,那個我曾經(jīng)念念不忘愛過的人,原來已經(jīng)不是我愛的人了。
我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見到西門景行和洛也惠在夜里約見,我會覺得鼻子有些酸楚了。但我已經(jīng)沒有臉再面對他們了,因為我在那晚之后,便丟下洛也惠,一個人跑了。跑回去找從前的情人。
就算現(xiàn)在我再回頭,又有什么臉面可以面對他們?
西門景行再也沒有了去酒吧或是什么地方泡MM的習慣。他現(xiàn)在一個人在酒吧里唱歌, 不論怎么樣, 至少有份正當工作。而洛也惠打給我的時候,是新學校開始的兩個月后,大約凌晨1點多。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我可以聽出她電話里的惶恐,她哭著對我說:“你快來, 景行出事了,他受傷了?!?/p>
我當時猶豫了一下,因為我不再和西門景行說話了,我也放下了我的吉他。
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只是因為他受傷了而去見他,我不知道西門景行愿不愿意原諒我,或是說,他愿不愿意我打擾他的二人世界。
但如果我知道事情的情況,我根本不會猶豫哪怕是零點一秒。
我最后去到醫(yī)院的時候是2點多,洛也惠在病房門口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了。
西門景行的手指受了傷,我看到他躺在病床上。
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被切斷了。
看到這一切的時候, 我覺得天眩地轉(zhuǎn)。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任何一個了解吉他的人,都知道它們的重要性。我想不明白,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為何命運會這般忍心,我突然想起了他那簡陋昏暗的家,我突然想起他拍著我的肩膀說只是想帶朋友回來讓媽媽姐姐看看。
西門景行發(fā)現(xiàn)了我,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我說:“你是來嘲笑我的嗎? ”“對不起?!?/p>
大約十五分鐘后,西門景行轉(zhuǎn)過身來,問我:“能帶我出去嗎? ”
我看到他的臉上縱橫著的都是閃閃發(fā)亮的淚水,如同銀河的星群,閃爍于我的面前。
“你的手?!?/p>
“沒事…..反正也只能這樣了。”他撇嘴笑了笑。
我扶著他準備走出去時,他突然對我說:“帶上吉他。”
我看了他放在病房的吉他一會兒,然后背了起來,扶著他走了。
我不知道他想去哪里,大概他也不知道。我們只是一路走著,然后走到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那里的房屋隔得很遠,也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因為公路的兩邊都是雜草或是荒田。西門景行問我說:“你真的不再碰吉他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拜托,給我彈首《加州旅館》。” 他說著,單手拿著吉他遞到我面前,還忙亂地將它掛在我的身上。
在我的手指碰到弦的時候,我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這是三個月的陌生感。我再一次觸便到了我最愛的東西,可是我對于它還是有愧疚,
“你愛它的,對不對?”西門景行問我說“你永遠不會拋棄它的,對不對?”
“對不起?!蔽易詈蠼K于放聲哭了出來,如同之前被哽在胸口的閘, 突然打開了。
西門景行在那晚告訴我,他做過一些骯臟的交易。 他靠那些錢來完成他的求學之旅。
我終于明白了他之前的假裝放蕩和流連裙下。
后來他不再做那樣的事了,可是因為他知道的太多,遭到了報復。
我以前自以為了解西門景行,但是根本沒有。關于他所說的,希望加州的陽光能驅(qū)散他的生命中的黑暗,或許到現(xiàn)在,我才看到了那黑暗的另一端,誰都不知道他的心底有多暗。我曾自以為了解我的朋友,但原來我從來沒有了解過。
“你能發(fā)誓永遠不放下音樂嗎?”他問我說。
“能,”我看著他。
“那我把吉他送給你?!彼f,“這是第一份禮物。
“至于第二份,是這個?!彼f著,從口袋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了我。
那是唱片公司寄來的信,信是給我的,信里說,他們聽了我的歌,希望能幫我出專輯。
“我的那首歌完成了,我將它寄了出去,用了你的名義。因為本來我就想,你的條件比我更好,更有可能成功。不過現(xiàn)在看來,是非你不可了?!蔽鏖T景行在橘黃色的路燈下,笑著對我說。
然后笑著笑著,他哭了。
6活在水銀中的金魚
我給爸爸打了電話,說了唱片公司的事情,他同意我出唱片,但也有一個附加條件。如果我要出唱片的話,他要我去國外讀書,因為在國內(nèi)會受到很大的影響。我答應了。
我跟西門景行說了這件事,他想想也說是應該的。
但是事情越是順利,我便越覺得難受。洛也惠總是再出現(xiàn)于我的心底,她雖然不是最漂亮的女孩,但卻也別有一番魅力。我甚至開始懷念她說背棄夢想的人都是懦夫那種飛揚跋扈的樣子,我也開始懷念,她戴著的眼鏡總往下掉的樣子。
可是我甚至開不了口跟她說一句話。
我確實是做錯了一些要命的事情,自從那天我匆匆走掉之后,我也無法知道洛也惠對我的看法。
我只記得二十七號,大年三十,那是我和洛也惠最后的日子。
終于在我辦好去國外的手續(xù)的前些日子,我給了西門景行一張加州的機票。我讓他幫忙現(xiàn)洛也惠說,如果她還能愛我,就和我去那個地方看一看。那里不止有我們的夢想,還有我們的愛。
“沒有我的份嗎? ”西門景行笑著問我說。我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如果談戀愛后,還會像回去找你的前女友時那般,不再碰音樂嗎?”
“當然啊。”我回答,然后看著西門景行那緊張的樣子,我便笑了,“逗你玩的呢”。我笑著解釋。
他給了我一拳。
我坐在飛機上時,滿是期待和緊張。相象著我能否在加州看見洛也惠的身影,我們能否在陽光中暢泳。
但那年的加州干旱,炙熱,大地龜裂,泥地就像張大了嘴巴的火山口,呼吸的全都是空氣沸騰后的蒸氣,沒有一絲生機。我汗流浹背地看著那些仿若被太陽扭曲的景象,它和我所想象的加州一點都不一樣。
也和我想象的未來毫不相同。
我一個人逛過了好萊塢,加州大學。走過了大峽谷,傾聽過自由鐘。仰望過華盛頓紀念碑,哭泣過林肯紀念堂。最后在死亡谷仰天長嘯,明白洛也惠再也不會回到我的身邊。
我們說好的加州之旅,一早便如活在水銀中的金魚般怪異。
7.可是這么多年,我還是愛你
而我現(xiàn)在在加州開我的個人全球巡回演唱會,他們認為我是最好的歌手,而我也在同時管理父親的產(chǎn)業(yè),公司的業(yè)績蒸蒸日上。我身邊的人,我的父母對我唯一不滿意的一點,就是我還沒有結(jié)婚,沒有人知道,我的心里裝著一個女人,她戴著眼鏡,一直跟我說背棄自己夢想的人便是懦夫。
在這些年里,她一直督促著我,令我不要成為一個懦夫。
我唯一震驚的是,在我的演唱會上,我看到了洛也惠。她聯(lián)系到了我的經(jīng)理人,給我打了個電話。而后我看著她坐在觀眾席上,安靜地,專心地聽。
她已經(jīng)和以前有了太大的不同,那個扎馬尾戴眼鏡的小女生早已不見,如今多了嫵媚也多了感傷。在演出完畢后我邀她到了咖啡座,她現(xiàn)在在一家全球慈善公司任職,因為調(diào)來了加州,而且又剛好看到我的演出,便來了。
她早已結(jié)婚生子,有了一個如她年幼般可愛的女兒扎著可愛的馬尾。
可愛得令我心痛不已。
她給了我一封信,她說:“是西門景行給我的。自從那次我和他去了加州回來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他給了我這封信,說如果我能原諒你的時候,再將它轉(zhuǎn)交給你?!?/p>
我拆開了那封信,信里寫著:“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看到這封信是什么時候,但我知道一切已經(jīng)無可挽回你會恨我,但我早已消失。洛也惠決定去加州和你見面,但是我調(diào)換了機票的時間,然后我陪她去了,我看著她的傷心痛苦,我看過她在死亡谷泣不成聲的樣子,但是我真的害怕。害怕你和她在一起便會忘記了你的加州旅館,你的夢想。你從來都不是一個足夠堅持的人,因為你擁有的東西太多,而我擁有的東西太少,我不敢賭。所以我這樣做了,我也離開了她。你們再也不會找到我——你們負罪的朋友,西門景行?!?/p>
洛也惠啜了一口咖啡,然后她突然哭了起來,豆大的眼淚滴一滴地落在咖啡杯里,擴散出令人心碎的漣漪。
她坐在我對面,緊緊地攥著拳頭,咬著下唇,用泣不成聲地音調(diào)跟我說:“對不起, 我以為我原諒你了。但事實上,還是沒有,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我還是會想起那一切。我問你,你為什么約我到加州,自己又沒有赴約? 是不是又因為你的前女友而回心轉(zhuǎn)意了,”
“是的?!蔽一卮鹬?,心像是利刃穿破,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雖然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更不忍心告訴她那封信里寫的東西。
“那年的加州告訴我,不要再愛你了??墒沁@么多年,我還是愛你, 對不起。"洛也惠走了過來,親吻了我的額頭,還有臉頰上的淚珠。
我無力地握住顫抖的雙手。
“再也不見了?!彼詈笈踔业哪橆a,凝視著我的雙眼。這個暗戀了我6年,愛了我16年的女生,像看著她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如此對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