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中原鏖兵(下)
第十七回 及時
寶珠下了馬來,將檀羽諸人接上岸,這才說道:“主母吩咐,接到你們就立刻送去她那,快跟我走吧?!?/p>
檀羽諸人也不耽擱,就跟著寶珠快馬向前。走不多時,就見不遠(yuǎn)處立著一個倩影,正是林兒。檀羽立時翻身下馬,飛奔過去。那邊林兒見狀,亦是快步過來,接住檀羽。兩人抱在一處。這時,林兒才大聲地呼喊起來:“阿兄,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說罷,竟是嚎啕大哭起來。
檀羽緊閉著雙眼,只是緊緊抱著林兒。就在不久之前,他也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林兒了??墒?,等他緩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她身邊,人生的聚散離合,有時快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所以即使林兒這樣指揮三軍的巾幗英雄,也會如此罕見地大聲哭泣??梢韵胍?,當(dāng)她得知檀羽等人出事的時候,心情會有多么著急。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林兒終于感覺自己有些失態(tài),她才終于略放開檀羽,然后便是用她的粉拳捶在檀羽胸前,大聲埋怨道:“為什么這樣不小心,你知道嗎,我擔(dān)心得差點死掉!我剛剛還發(fā)誓說,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檀羽卻無奈地?fù)u著頭,答道:“技不如人,我也是無可奈何啊。我又哪里會想到,那王玄謨就是司馬飛龍。若是一早料到,我也絕不會將自己置身這樣的險境?!?/p>
林兒想來也已知道了一些大概,所以又伸手過去撫了撫檀羽的面龐,柔聲道:“我明白。對不起阿兄,我不該責(zé)備你?!?/p>
檀羽微微一笑,這才放開她,又讓她和蘭英、漂女她們見面。諸女見了,又是一番訴苦,不必細(xì)說。
如此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就見遠(yuǎn)處又來了一隊人馬,以呂羅漢為首,正是剛才在困玉塔救檀羽的那些好漢。待其人走得近了,才見為首的另外還有一人,正是之前和念雙說話的年長沙門。檀羽一陣好奇,回頭去問林兒,林兒方介紹道:“這位就是阿雙的師尊、麥積山的玄高方丈啊?!?/p>
檀羽聞言一驚,今天救自己的,竟是兩位武魂級別的人物。他連忙迎過去,向那玄高和呂羅漢深深一揖,道:“多謝諸位英雄救了在下和朋友們的性命,大恩不言謝,日后若有需要處,定當(dāng)報答。”
那呂羅漢仍是一副豪爽的模樣,對檀羽朗聲道:“天下還有誰能讓我和老和尚聯(lián)手出戰(zhàn)?小兄弟,你的面子可夠大的了,你準(zhǔn)備拿什么報答我呀?”
旁邊玄高則單手合什,道:“老衲早聽聞紅玉先生大名,今天能出手相救,也算不枉這下山一回了。呂老兄,報答二字,還是別說了罷?!闭f得呂羅漢又是一陣大笑。
檀羽尷尬地?fù)蠐项^,方問林兒:“你怎么能在這么快時間內(nèi)把呂盟主和玄高方丈都請出山來?這簡直有些匪夷所思???”
林兒笑道:“呂盟主來此是個巧合,我的信送到麥積山時,他剛好在玄高方丈那里盤桓,聽聞要救阿兄,他說他十幾年前就救過你,也不怕再多救一回,便和方丈同來了。”
檀羽還是不解地道:“可你又是怎么未卜先知,料到我會被王玄謨所困?從這里送信去麥積山,應(yīng)該也要不少時間???”
林兒拉過他的手來,說道:“大家都辛苦了,我們找個地方坐著說吧。”
于是,眾人便來到了一個樹林中各自坐下。呂羅漢、玄高以下,數(shù)十個江湖好手,除了念雙、木蘭、高長恭、令華、慕聵、李峻,還有麥積山的許多高手。論實力,幾乎所有人都在六袋以上。即使以這樣的實力,依然經(jīng)歷了苦戰(zhàn),許多人還受了重傷。好在有林兒和漂女這兩大醫(yī)者在,這些人都沒什么大礙。只是苦戰(zhàn)之下,許多人都有虛脫的跡象,進(jìn)了樹林便癱軟下來。好在這里已是林兒義軍控制的地盤,寶珠有萬余人馬布置在左近,所以大家并不擔(dān)心安全問題。
檀羽和一干武人一一見過禮,這才又回到林兒身邊坐下,聽林兒講述他們離開之后所發(fā)生的事。
原來,打下鄒山之后,從鄒山縣城繳獲了飛鴿的鴿籠,林兒立即就命人送去給了在潼關(guān)駐扎的陳慶之,讓他研究飛鴿傳信。陳慶之拿到鴿籠后,便召集藥王壇的人共同來研究。可是,藥王壇的酈范看到鴿籠時卻嚇了一大跳,對陳慶之說,當(dāng)初鄭修還在總壇時,就提出要馴養(yǎng)飛鴿來傳信。那時候,義天師王玄謨和光明法師鄭修,一直是很好的朋友關(guān)系,王玄謨時常到太白山做客。即使在太白山被紫柏攻擊的前一天,王玄謨還在藥王壇出現(xiàn)過,和酈范談了很久關(guān)于飛鴿的事。陳慶之得知這個消息,便知事態(tài)嚴(yán)重,火速將消息報告給林兒。林兒聞聽到王玄謨在那個時候出現(xiàn)在太白山,和令暉等人一商量,就想到了王玄謨很可能就是許穆之的事實。
“你們是怎么想到的?”檀羽忍不住問道。
林兒解釋道:“我記得后來更名司馬飛龍的許穆之曾說,藥王壇被攻擊時,他就在現(xiàn)場,對吧?”
檀羽點頭道:“沒錯,他說他當(dāng)時在現(xiàn)場,還看到了我對趙溫用計的過程??晌覇栠^藥王壇的人,他們說當(dāng)時并沒有什么陌生人出現(xiàn)在總壇,所以這個疑惑一直存在我心中始終沒能解開?!?/p>
“正因為如此,當(dāng)?shù)弥跣円苍谀菚r候出現(xiàn)過,我忽然就有些了然了。對總壇來說,王玄謨當(dāng)然不是陌生人,可他卻的確是當(dāng)時出現(xiàn)在總壇的唯一一個外人。于是我進(jìn)一步聯(lián)想,馬上就想到了他的大弟子蕭思話。因為當(dāng)時我們在調(diào)查香皂的時候曾得知,蕭思話是過去這么多年,唯一對此感興趣的人。兩下一對比,我們就幾乎可以認(rèn)定,王玄謨跟蕭思話,一定就是司馬飛龍跟荀萬秋化妝的,而這,也是為什么王玄謨跟蕭思話從來沒有在我們面前出現(xiàn),甚至華林園之辯這樣重要的場合他們也會缺席的原因?!?/p>
林兒的分析讓檀羽徹底的了悟了。沒錯,一直以來,其實有很多破綻能讓他找到真相,可惜,他都錯過了。他實在無法相信身為兩個江湖騙子的許穆之、郝惔之,會成為萬人崇拜的得道高人王玄謨、蕭思話。
不僅檀羽,呂羅漢也同樣不解,他只是奇異地對檀羽道:“這回我出山來救你,其實也帶點私心,我想看看這個冒充我?guī)偷茏拥耐跣儯降子卸啻竽苣?。聽說他在彭城和你一場舌戰(zhàn),辯得你啞口無言。你說,這樣厲害的人物,他干嗎要冒充我?guī)鸵粋€因作亂而死去的普通弟子呢?”
當(dāng)然,呂羅漢無法知道王玄謨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穿越者,他冒充荒土盟弟子是為了贏得趙郡、穎川大亂的殘黨的支持、進(jìn)而引發(fā)北海幫再次起義??筛匾氖牵@王玄謨卻是憑借自己的實力,從南朝的最低層一步步爬到最高位的。其能力之強(qiáng)、手段之卓越,絕不是等閑之人。這樣的人,怎會是許穆之這樣的小混混,這也是檀羽在眾多疑點中始終沒有悟透的原因。
所以林兒也沒有回答呂羅漢的問話,只是續(xù)道:“當(dāng)我想通了這一點,便知道那王玄謨一定會對阿兄不利。同時,由于王玄謨一直在推動飛鴿傳信這件事,而阿兄也正是去調(diào)查此事,你們一旦接觸上,就會面臨很大的麻煩。情急之下,我就寫信給阿雙,讓他去請他師尊下山,前往彭城保護(hù)阿兄。他們趕到彭城時,才知道你們已經(jīng)被抓,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那座塔,終于將你們救了出來。謝天謝地,我們動手還算快,打了他們的措手不及,他們沒能及時派大軍圍攻。否則即便是這么多高手出馬,也未必能這么輕易得手了?!?/p>
“等一下,”檀羽忽然正色地問,“按照你的意思,王玄謨一直在推動太白山搞飛鴿傳信,而且他和鄭修的關(guān)系也很好。難道說,當(dāng)時鄭修急慌慌地把掌門之位傳給阿文,然后離開,實際是已經(jīng)被王玄謨收買,讓他為南朝人做事?”
林兒見檀羽遲疑的眼神,抿著嘴弱弱地道:“雖然沒有證據(jù),但我們現(xiàn)在都只能這樣認(rèn)為了。也就是說,南朝人突然掌握了飛鴿傳信,正是因為他們秘密掌握了鄭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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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潁上
世界上沒有永遠(yuǎn)的朋友,也沒有永遠(yuǎn)的敵人。鄭修是否真的在為南朝人工作,沒有人知道答案,可大家都愿意相信這是真的。的確,北朝朝廷很對不起他,明明他為北朝的科技發(fā)展做了那么多事,可卻沒有得到他應(yīng)該享有的地位,反而被北朝朝廷下令剿滅。檀羽想起了當(dāng)時鄭修離開太白山時說的那番話,其語氣中的彷徨和絕望,讓檀羽至今都印象深刻。他不是不想為國出力,可是報國無門之下,他只能選擇投靠他國,這便是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其實鄭修對北朝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畢竟他留下了整個藥王壇。
檀羽不愿再去多想,便又轉(zhuǎn)而問道:“接下來林兒怎么打算?”
林兒道:“正要給阿兄匯報呢。自從我們打下鄒山后,多路魏軍沖破了宋軍防守線,占據(jù)多處重要城池。我已傳令各軍,務(wù)必在未來兩三個月內(nèi)打下淮河北岸。所以從鄒山到金鄉(xiāng)這一路,已有多處開始了反擊戰(zhàn)役。而我打算讓公主的兩萬人馬直撲潁上縣,也就是阿兄被關(guān)押的那個地方。那里是新北海幫大兵駐扎的所在,現(xiàn)在王玄謨又已暴露,只要我們打下了潁上,北海幫便徹底失敗,那樣我們就能騰出手來,專心對付南朝人?!?/p>
檀羽點頭道:“你的安排我沒有意見。不過,這一次我之所以敗在王玄謨手上,據(jù)我分析,主要還是劉義隆的態(tài)度不明。你可知道,劉義隆其人現(xiàn)在何處?”
“唔……據(jù)司馬大俠上次傳回的消息,鄒山之戰(zhàn)后,劉義隆一直在金鄉(xiāng)城逗留。我也一直很好奇,他為什么不回彭城統(tǒng)領(lǐng)全局,卻要在這前線的一座小城待這么久?!?/p>
“嗯,要不你分我一支人馬前往金鄉(xiāng)吧,我想去看看,那劉義隆到底在搞什么鬼,這樣我也能死心。”
林兒撇撇嘴,道:“才剛見面,阿兄又想離開我了呀?唉,不過你的想法我也同意,要攻打潁上,金鄉(xiāng)方向的確需要一支人馬來牽制南朝的援軍。要不然,我讓慕容香主領(lǐng)五千人隨阿兄去金鄉(xiāng)吧。其余人馬,我領(lǐng)著他們?nèi)ゴ驖}上。兩面出擊,一定要在最短時間內(nèi)拿下潁上?!?/p>
檀羽點頭道:“放心吧,這一次我不會再冒險了,一旦查出真相,立刻回到你身邊。哦對了,三少主的父親李寶也被王玄謨賺了出來。去打潁上之前,你最好把三少主也叫過來,如果需要處理和李寶的關(guān)系,最好三少主也在場?!?/p>
林兒道:“我明白,我已經(jīng)派傳信兵去了。還有,自你們走后,小嫂擔(dān)心得了不得,聽說你們出事,差點昏死過去?,F(xiàn)在她們都在附近的落村安頓,阿兄去金鄉(xiāng),把她也帶上吧,省得她成天擔(dān)心。”
當(dāng)下,檀羽便去附近村落找到尋陽,尋陽見了羽、英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大哭。林兒則令慕容白曜率領(lǐng)五千丁零軍,隨檀羽往金鄉(xiāng)而去。
這一邊,寶珠的另外一萬多人,加上鄒山之戰(zhàn)后新近補(bǔ)充的人馬,近兩萬人,浩浩蕩蕩往潁上縣進(jìn)發(fā)。至于呂羅漢和玄高等武人,則留下話來:“若有需要時,再去信相邀?!北愀孓o離開了。
且說鳳行屋載著林兒、令暉諸女,在寶珠大軍的簇?fù)硐?,向潁上縣進(jìn)發(fā)。由于林兒的傳信已經(jīng)提前出發(fā),所以還在路上,就碰到了三少主帶著一隊親兵來到軍中。
林兒接住三少主,就將檀羽了解到的情況和她說了,然后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處理和你父親的關(guān)系,我也沒個準(zhǔn)主意,所以把你叫來。這事情怎么做,完全由你決定?!?/p>
李寶既然被王玄謨請出山,自然就成為新北海幫中最核心的人物。三少主作為義軍參贊,父女雙方竟成了勢同水火的敵人??闪謨簠s把這樣重要的決定權(quán)交給三少主,就是對她完全的信任。
三少主抿著嘴想了半天,方才問道:“我二叔在嗎?我想見見他?!?/p>
林兒明白,這個時候只有宇文系是值得信任的,于是她道:“我已經(jīng)派了司馬大俠提前去潁上縣偵察,不過傳回來的消息是,宇文二叔也和李城主在一起,只不過他是徐庶進(jìn)曹營,不會真心出力的。你要見他,恐怕得等到潁上之戰(zhàn)打完的時候了。”
三少主搖著頭,道:“二叔對于我父親也是很矛盾。兩個人是結(jié)義的兄弟,發(fā)了誓要同生共死。可父親卻總是做著違背二叔意愿的事,讓二叔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主母,孝道不同其它,父親雖然作惡多端,可要我對他痛下殺手,我做不到。如果潁上之戰(zhàn)中,寶公主的人和父親碰上,可否請他們手下留情?”
林兒過去握住她手,點頭道:“既然你決定了,我當(dāng)然尊重你的意思。我這就給寶公主說,讓她留意李城主,必要時可放他過去?!?/p>
三少主又是一番感動,道:“謝謝你的大量。讓我到前線去吧,我聽說慕容香主被調(diào)去了金鄉(xiāng),寶公主軍中缺一個副手,我正好去補(bǔ)這個缺?!?/p>
于是,三少主縱馬向前,追上寶珠的親軍,二女并轡,指揮著手下的兩萬人,直抵淮河岸邊。
潁上位于淮河南岸,運(yùn)河的輔河在這里流過,也是淮河沿岸一個重要的縣城。關(guān)押檀羽等人的困玉塔,卻修在了淮河北岸,與潁上城隔河相望。據(jù)探子回報,自新北海幫起義后,一路擾亂中原,就在這淮河沿岸作了許多孽。后來南朝人入侵,只能把潁上周圍的幾座縣城分給了新北海幫。自那開始,王玄謨就著手在這淮河岸邊修塔,似乎在他的計劃中,困住檀羽是鐵板釘釘?shù)氖隆?/p>
然而,王玄謨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飛鴿傳信這一步。因為事情相隔太過久遠(yuǎn),他也沒料到會因為這個事情暴露自己的身份。檀羽和林兒這對雙保險,始終能在關(guān)鍵時刻拯救自己,這就是真情的力量。
想來,仇不問已經(jīng)成了新北海幫的軍師。他也明白,一旦讓出淮河陣線,那就意味著淮河以北的大片地盤要歸于林兒之手,這是他們丟不起的。所以他們的萬余人馬,就在淮河北岸、依托困玉塔,構(gòu)筑起了一道背水陣,勢要與寶珠的大軍一決生死。
仇不問的策略非常明確,新北海幫大不了拼個玉石俱焚,反正他們都是白手起家,若實在打不過了,逃出去重新拉支人馬,繼續(xù)跟林兒對著干。而寶珠手下則都是丁零部族軍,是參加過龍空山戰(zhàn)役的、林兒手上的精銳之師。林兒還要依靠這支主力人馬去和南朝人對戰(zhàn),若在北海幫身上付出太多,實力會被嚴(yán)重削弱,所以輸不起的是林兒這一方。
林兒當(dāng)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還沒接上戰(zhàn),寶珠就勒住自己的人馬,在距離困玉塔還有數(shù)里的地方扎穩(wěn)營盤,只等林兒這最高決策指揮下達(dá)作戰(zhàn)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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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戾氣
林兒跳下鳳行屋,又轉(zhuǎn)身將令暉扶下車來坐了行椅上,這才向?qū)γ嫱?。對面一座高聳入云的寶塔,正是困住她阿兄的困玉塔。救出檀羽后,她才終于看清這邪惡的地方。
林兒身后,是陶貞寶和令華。陶貞寶的武功不行,逃命的輕功還是不錯,傳令報信相當(dāng)在行,所以一直是林兒的專用傳令官。至于令華,因為天天都要陪林兒念經(jīng),所以也一直待在林兒身邊,充當(dāng)她的護(hù)衛(wèi)。令華的武功雖然不及識樂齋其他幾個武人,可對付一般的小毛賊仍是綽綽有余的,以她作護(hù)衛(wèi)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林兒抬眼望向那座充滿戾氣的困玉塔,忽然就掩嘴笑了起來。旁邊諸人全都納悶不已,林兒卻道:“小師太,塔在你們佛教里面,不是相當(dāng)于墳?zāi)箚幔啃卤焙徒o自己修了這一座墳?zāi)?,你說可笑不可笑?!?/p>
陶貞寶道:“在我看起來,這個塔倒像是把中原所有的戾氣都吸引到它的里面,只要能摧毀了它,自然就是將戾氣全部消解,還中原一個正氣?!?/p>
林兒回頭看了陶貞寶一眼,贊許地道:“師弟說得很有道理呢。難怪我最近總感覺這里空氣都比以前要好了,原來竟是這個原因,說起來我們倒應(yīng)該感謝這座塔呢。不過,萬一戾氣被放出來,沒人鎮(zhèn)得住,那不是更麻煩嗎?”
陶貞寶笑道:“讓小師太去做法鎮(zhèn)住群魔亂舞,實在不行,把兄長也叫過來幫忙,嘿嘿?!?/p>
林兒微作一笑,道:“你又為難小師太,不過……我覺得這主意不錯,我馬上讓人在這里建一座祭壇,讓小師太在這里念經(jīng),鎮(zhèn)住那些戾氣再說。”
剛說完,就見三少主過來問計,來日與新北海幫的大戰(zhàn)將如何進(jìn)行。林兒這才鄭重神色,傳令道:“全軍列陣,正面強(qiáng)攻,首戰(zhàn)打出我軍的士氣來?!?/p>
次日一早,兩軍吃過早飯,就在這淮河北岸列下陣勢。義軍這邊,高長恭、寶珠、三少主、木蘭、念雙各騎戰(zhàn)馬,立于陣前。對面北海幫,以李寶為首,宇文系、沮渠唐兒亦都在側(cè)。雙方劍拔弩張之勢已成,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這時候,淮河的河風(fēng)吹過戰(zhàn)場,將兩邊的軍旗高高揚(yáng)起。義軍手下,都是丁零來的虎狼之師,在與宇宙幫的對決中,早已煉就了他們?nèi)绾绲臍鈩?。北海幫這邊,早被王玄謨的祝由術(shù)控制,個個都為戰(zhàn)勝識樂齋而拼命。兩邊士氣高漲,這一戰(zhàn),誰也不會輕易服輸。
對面陣前,李寶手執(zhí)一柄大刀立在最前,他那鷹眼的眼神如電般射向了這邊的三少主。他的怒氣如要直沖云霄,舉大刀對三少主喝道:“李祖娥,幫著敵人對付你的親生父親,你還有廉恥嗎?”
三少主骨子里也是有豪氣的,加上受陳慶之影響至深,哪是輕易肯服輸?shù)娜?。李寶一上來就這樣罵她,她豈能忍受,當(dāng)即朗聲回道:“伊吾城的老規(guī)矩,誰的武力強(qiáng),誰就能在伊吾城做城主。這個規(guī)矩,恰恰就是你定的?,F(xiàn)在事情簡單了,有本事,戰(zhàn)場上打過。擺長輩臉色,你還是大丈夫嗎?”
三少主的話鏗鏘有力,絕口不叫一聲“父親”,李寶被她這一激,哪里還忍得住,氣得嗷嗷直叫,抖著大刀便向義軍沖來,口中叫道:“對面的蝦兵蟹將,有敢戰(zhàn)的嗎?”
義軍陣前,木蘭、念雙等一眾武人,俱被他言語挑動,胯下戰(zhàn)馬早已按捺不住。寶珠見狀,便道:“木蘭上前迎戰(zhàn)!”
木蘭道聲“得令”,一催戰(zhàn)馬便直沖向前,手中含光劍,便與李寶的大刀撞上。
李寶一看來的是個女將,慌忙勒住馬,奇道:“那個叫李熙的玄高傳人呢,你也是隴西李氏的子弟,難道不敢來與我一戰(zhàn)?怎么來的卻是個女的?那個女子趕緊回去繡花,休要在這戰(zhàn)場上逞什么能耐?!?/p>
木蘭一聲冷哼,滿眼的戰(zhàn)意便奪眶而出,譏道:“勝過了我,再和阿雙打?!闭f罷,只見她在馬上一彈,便直撲李寶的坐騎。一上來,木蘭就毫不手軟,直接使出了拼命的打法。
木蘭的騎術(shù)得了渤海高氏的真?zhèn)?,一向是諸人中最好的,所以她也尤其擅長馬戰(zhàn)。寶珠派她打頭陣,正是看中了她的這一優(yōu)勢。她在馬背上一彈,還能重新準(zhǔn)確落回馬上,這都是精妙的馬術(shù)帶來的。
那李寶豈能不知木蘭的大名,識樂齋中的每一個人,他們都精心研究過。他早知道木蘭的實力不在念雙之下,可此時見其出手,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低估了。所以他也立即振奮精神、心無雜念,全心應(yīng)對木蘭的挑戰(zhàn)。雙方就在這淮河北岸的戰(zhàn)場上,斗將開來。
數(shù)丈之外的一座小山上,林兒、令暉和令華立在這里,正在觀摩整個大戰(zhàn)的情況,同時商量應(yīng)該用什么計策來對付北海幫。
令暉道:“從他們的樣子來看,北海幫的人都憋著一口氣想要戰(zhàn)勝我們。也難怪,他們?yōu)榱诉@一天,實在等了太久了。前面他們在準(zhǔn)備充分的情況下,仍然被林兒救出了檀阿兄,想來他們也一定為此懊惱過許久。越是這樣,他們就一定會采取非常的手段。林兒,我若猜得沒錯,今天這一戰(zhàn)打完,他們一定會趁我們立足未穩(wěn),今夜就來劫營?!?/p>
林兒點頭道:“嗯,我也有這種感覺。既然阿姊這樣說,那我們就能針對性地決策了。讓寶公主把營盤騰空,蘭陵和三少主各領(lǐng)人馬左右埋伏,今夜非要擒幾條大魚。小師太,陪我到軍中大帳念經(jīng)去。”
她說話時,前方陣上仍舊在激烈地戰(zhàn)斗中。木蘭的劍術(shù)經(jīng)過上次內(nèi)力全失后,得到了迅猛的進(jìn)步。再經(jīng)這幾年和念雙二人互相切磋、取長補(bǔ)短,他二人都已進(jìn)入了八袋高手的最頂層,實力直逼四大武魂。李寶雖然亦是當(dāng)年的武魂備選,可畢竟不久前深受內(nèi)傷,實力有所折扣。此時木蘭和他打起來,真可謂棋逢對手,誰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對于兩軍陣上的士兵,這才是一場比生死決斗更值得觀賞的絕代演出。一個人生平能看到幾次頂尖高手的對決呢?所以即便此時雙方劍拔弩張,可沒有人躁動,大家都在關(guān)心陣前的對決。有人在默默地學(xué)習(xí)其中招數(shù),因為學(xué)到任何一式都可能受用終身,也有人在各自為己方統(tǒng)帥叫好、希望她能帶領(lǐng)自己走向勝利。
因此,兩人打了一個多時辰,從馬上打到馬下,竟是沒有分出勝負(fù),也沒有人顯出疲態(tài)。
再看對面北海幫陣前立著的人,宇文系與李寶實力相仿,自然也就和念雙在伯仲間。沮渠唐兒雖然殘了一臂,卻也有著七袋頂尖的底子,面對高長恭、三少主這些五六袋實力的低級武師,自然是勝多負(fù)少。
如此計算,雙方實力差距極小,再拼下去亦是個兩敗俱傷。三少主便小聲對高長恭道:“此戰(zhàn)恐是難分高下,若木蘭不小心中埋伏,后面的戰(zhàn)斗就會很困難。不如先收了兵,再想計策破敵?”
高長恭想想也有道理,便叫寶珠鳴金收兵,等來日再戰(zhàn)。陣上木蘭聽到號令,當(dāng)即收住攻勢,與李寶二人各自退回陣中。這兩軍相交的第一戰(zhàn),就這樣結(jié)束。雙方勢均力敵,沒能分出勝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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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偷襲
義軍的大帳內(nèi)空空蕩蕩,只是中央有兩張蒲團(tuán),林兒和令華正在帳內(nèi)念經(jīng)。
自從涼州之戰(zhàn)后,林兒果然兌現(xiàn)了自己的諾言,每天都要念經(jīng),以消解戰(zhàn)爭中所遭遇的戾氣。這一習(xí)慣,在剿滅宇宙幫之戰(zhàn)中就一直保持著。丁零的眾軍自然都知道自己的元帥有這習(xí)慣,所以當(dāng)她在念經(jīng)時,沒有人會來打擾她。軍中許多人都在學(xué)習(xí)林兒的做法,會嘗試用佛法來消解自己殺人后的緊張和不安,這也極大地提升了丁零軍戰(zhàn)斗的意志。
不光丁零軍,天下不論是想加入義軍的,還是想和林兒為敵的,都在研究林兒屢戰(zhàn)屢勝的秘訣。所以林兒念經(jīng)的習(xí)慣,也成為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作為一直以檀羽和林兒為一生之?dāng)车耐跣?、仇不問等人,自然也不會錯過這樣重要的細(xì)節(jié)。所以當(dāng)他們制定夜間劫營計劃時,最先考慮的,就是林兒今夜會在哪里念經(jīng)。
睿智的令暉,當(dāng)然能猜透對方的所想。所以當(dāng)她在設(shè)計今夜的策略時,首先確定的也是林兒的念經(jīng)之所。很顯然,林兒是一個最好的誘餌,北海幫人只要看到了她,就會像餓虎看到生肉一樣,會忘記一切危險的。
義軍的哨崗今夜一切如常,箭塔內(nèi)兩個丁零士兵正在用聊天打發(fā)時間?,F(xiàn)目前,大家最常談?wù)摰脑掝}是北朝皇室中的趣聞。一個士兵道:“聽說咱們元公主很受北朝新皇帝的寵幸,都已經(jīng)大肚子了,皇帝還是夜夜臨幸,惹得其他妃子意見很大,可是又沒辦法,只有干嫉妒?!绷硪粋€士兵則回道:“那可不,元公主絕對是極品美人啊,我以前看到過一眼,驚得我當(dāng)時就兩腿發(fā)軟。”“瞧你那出息,跟沒見過女人似的。”“女人我當(dāng)然見過,美女就沒見過幾個了。我就不信,你看見檀元帥的時候,腿不軟嗎?”“嘿嘿,給你說句實話吧,你可別對別人說。其實每次在檀元帥面前,我都沒敢抬頭?!薄肮瓉砟愫臀乙粯影?。”
士兵們的主題永遠(yuǎn)離不開女人,可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來臨。營寨的不遠(yuǎn)處,幾百個北海幫軍士正悄然潛伏,靜候襲營的時機(jī)。
這時,一個黑衣人從北海幫潛伏眾中出來,如鬼魅般直撲箭樓,其身形之快,一看即知乃是世間頂級的高手。當(dāng)然,箭樓的士兵是看不見的,因為他們的六識還沒有敏銳到這種程度,他們的作用只是用來對付普通兵卒。
黑衣人剛到箭樓下,就見兩道黑光閃過,那不是普通暗器,而是用極深內(nèi)力催動的萬鈞神弩。當(dāng)年在仇池,這神弩險些就要了羽、林二人的命,其兇險程度可想而知。這時候,催動神弩的人,功力尚在那時的沮渠兄弟之上,所以黑光到處,兩個想女人的哨兵就這樣安靜地去了,沒有發(fā)出任何的痛苦呻吟。
黑衣人迅速攀上箭樓,借著居高臨下,仔細(xì)觀察大營中的情況,卻見三五隊巡邏的衛(wèi)兵正在按著一定的規(guī)律行動。衛(wèi)兵的巡邏線路是由殷紹親自傳授的,根據(jù)不同的地形特點有著變化的形式,除了沒有死角外,還在許多薄弱地方增加了防守力度,所以要輕易突破這樣的巡邏而不被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透過中央大帳的窗戶,黑衣人清晰地看到了帳內(nèi)只有林兒和令華兩個人。和兩年前張掖的情況一樣,唯一的區(qū)別是,今天的帳外守衛(wèi)由韓均換成了他的小君木蘭。一般情況下,木蘭和念雙是輪流守上下半夜。
黑衣人當(dāng)然清楚,這一次對方不用再像韓均那樣沒命似的逃了,以木蘭的劍術(shù)和性格,即便是呂羅漢來此,她都敢與之一戰(zhàn),何況是他。除了木蘭,念雙夫婦的武功亦早已合二為一,一旦為了保護(hù)林兒而拼命,他們可以戰(zhàn)勝世上任何對手。所以,黑衣人不可能像上次那樣用強(qiáng),他得想辦法引開幾個武人。
這一次,他的背后也有幾個頂級謀士。仇不問,被關(guān)押地牢十幾年,其心性已經(jīng)被鍛煉得無比堅硬;王玄謨,雖然一次次敗在林兒手上,可他卻一直是最接近戰(zhàn)勝林兒的那個人;蕭思話,連檀羽都承認(rèn)自己敗給了他,他已經(jīng)事實上站在了這個時代的巔峰。這樣強(qiáng)大的智囊集團(tuán),他們要面對的,只是一個令暉。因為令暉是此時林兒身邊唯一的謀士,并且,一直是其最依賴的謀士。
令暉的高超智力為人所熟知,是從張掖之戰(zhàn)開始的。在那之前,人們只知她是林兒的義姊,林兒走到哪都帶著她,卻沒有人知道為什么。事實是,從紫柏山遇險,到震動陳慶之,林兒很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令暉的不世之才。雖然洛商會議、仇池之戰(zhàn),令暉都沒有直接參與,但她在上邽圍城后的“暗渡陳倉”之策,也讓林兒笑到了最后。所以識樂齋人都認(rèn)為,令暉是這世上最聰明的人。
這一次,是北海幫三大頭目,集體對抗這位身體有疾卻笑容可人的陶小君。勝利者會是誰呢?
黑衣人在觀察了大營情況后,從懷里拿出一面令旗來,向著東南方向揚(yáng)一揚(yáng),他身后潛伏的幾百個北海幫人便迅速向東南方移動。
東南的方向,正是義軍囤糧草的所在。林兒治軍,一向以糧草為先,所以糧草輜重部隊一直由她絕對信任的高長恭或和其奴領(lǐng)銜,這一次當(dāng)然也不例外。為了防火防潮,高長恭對糧草一直有嚴(yán)格的制度管理??墒?,他始終防不住別有用心的人。
北海幫的幾百軍士每人手持一個火種,有的是引開守護(hù)的衛(wèi)士,有的則是燃燒引火之用,專門往糧多的地方扔。不幾息工夫,就聽見火起聲此起彼伏,幾個草堆很快燃了起來,火光頓時沖天而起。然后,就是高長恭急忙組織兵士迎敵和救火的聲音。
遠(yuǎn)處在箭樓上觀察的黑衣人見狀,嘴角略扯出一絲笑意,隨即便脫去了身上的黑衣,縱身一躍便下了地,沒入到黑夜之中。
高長恭滅了火,還沒來得及清理頭上的黑灰,直接就帶著一群手下來到林兒的大帳外。
看守的木蘭見高長恭模樣,擔(dān)憂地問:“到底怎么回事?陶小君不是說他們會來行刺主母嗎?怎么卻變成了燒糧草?”
高長恭晦氣地?fù)u著頭道:“老馬也有失蹄的時候,誰會想到他們竟然打糧草的主意。營里囤的糧草被他們燒了一半,這回麻煩可大了?!?/p>
“這卻如何是好,高先生趕緊回后方調(diào)糧吧?”
“我已經(jīng)派人去了。師叔還沒念完經(jīng)嗎?我得向她匯報這情況。”
木蘭正要回答,就聽見帳內(nèi)林兒的聲音:“蘭陵,到底怎么回事?”
隨著話音剛落,林兒從內(nèi)掀帳出來,一臉擔(dān)憂的神色,顯然她也聽到了高長恭剛才的話。
高長恭正要上前稟報,突然此時,從他身后竄過一個人影,在只離林兒幾步的地方,就聽一聲大喝:“受死吧!”一道黑光便徑直向林兒飛來。
那光,正是上次差點要了林兒命的萬鈞神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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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演戲
那神弩來得太快,其人又離林兒太近,木蘭雖然已經(jīng)全神貫注地保護(hù),可仍然無法反應(yīng)過來,只聽見她的一聲驚呼,神弩仍舊飛向了林兒身上致命的要害。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連那偷襲者都有些不可思議:天下聞名的水心仙子,就要死于自己的暗器之下了嗎?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時,奇跡就這樣發(fā)生。突遭伏擊的林兒并未顯示出慌亂神色,反是將身體輕盈地向旁邊挪了過去,這樣的輕身功法,江湖中人一看即知,正是專為逃命所用的輕功。
林兒會輕功?
偷襲者當(dāng)即呆住了,這是他做夢也沒想到會發(fā)生的事。雖然他呆住的時間很短,但與他相距很近的木蘭已經(jīng)向他攻來。高手對陣,棋差半步就是滿盤皆輸。偷襲者這半刻的停頓,就讓木蘭占了先手,招招狠命的進(jìn)攻,令偷襲者只能疲于應(yīng)付,再無暇進(jìn)攻林兒。
剛才林兒那移形換影的步法,雖然躲過了要害,但畢竟神弩來得太快,仍然擦到了她的手臂,帶出了點點血花。林兒嚶嚀一聲坐到地上,隨她之后出帳來的令華,則過去將她扶住,用身邊的銀針替她扎穴來減輕痛苦。
同一時間,另一個武人念雙也不知從哪里沖了出來。林兒的受傷,令他惱怒異常,二話不說,就與木蘭一道和那偷襲者戰(zhàn)將起來。木蘭和念雙俱是八袋頂級實力,這二人并肩,即便四大武魂也可戰(zhàn)而勝之,何況這個偷襲者實力尚在他們之下,沒三五個回合,念雙的劍便已架在了那人的脖頸之上。
那偷襲者最終成擒,只能長嘆一聲,大叫道:“天亡我也!”
“不是天要亡你,而是邪不能勝正?!眳s從身后走過來一群人,正是識樂齋諸人,坐于行椅上的令暉,仍舊面帶微笑,不改她一貫的親切。而說話的,卻是給她推行椅的三少主。
偷襲者一聽聲音即知其人,怒道:“李祖娥,大不孝之人,也配說自己是‘正義’嗎?”
三少主冷然譏道:“手下敗將,還敢狡辯。木蘭阿姊,揭開他的易容吧。”
剛才高長恭帶著一干手下來到林兒帳外,難怪木蘭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異狀,只因偷襲者易容成了義軍普通士兵模樣,穿著亦是義軍服色,原來他是易了容的。這時,木蘭過去在他臉上撕下假面,偷襲者的真容方才顯現(xiàn)出來,正是三少主的父親、魔君李寶。
李寶被揭開真容的那一刻,終究是有些羞愧,畢竟他從來都在三少主面前有著絕對的權(quán)威,可這一次卻真真地敗在了三少主面前,這臉上的確有些不好看。可他仍舊一股不服輸?shù)膭蓬^,重又回頭看向了林兒和令華,他想知道,林兒什么時候?qū)W會了那樣高深的輕功,難道她真的是天上下來的仙子?
當(dāng)然不是,從識樂齋諸人的最后面,走過來一個人,正是仙姬。仙姬來到林兒和令華身邊,小心替她們擦拭著臉頰,半晌,才現(xiàn)出其人真實的面容。原來,林兒是雙妹易容的,而真正的林兒,則易容成了令華。難怪她可以在第一時間為雙妹療傷,令華可沒這能耐。
易容揭開的時候,林兒卻先向人群后呼喚:“小師太,快來幫忙扶一下雙妹,讓她到帳內(nèi)休息,把我準(zhǔn)備的藥給她喝了。”
人群后果然又走出來一個尼姑,正是那真正的小師太令華,原來之前她根本不在帳內(nèi),而是與三少主她們在一起,專等有人來偷襲。令華這時才過來扶雙妹,自回帳中去了。
待兩人走后,林兒方才站起身來,過去一手挽著仙姬,溫言道:“讓你來回跑,真是辛苦了。”說完這話,她才終于走到李寶面前,冷冷一笑,道:“你們以為,玉娘跟我阿兄去了金鄉(xiāng),沒人能替我易容,卻不知早在我們分兵的時候,阿姊就已經(jīng)授意玉娘,讓她及時回來,所以我們才能設(shè)下這李代桃僵的計策,就等你鉆進(jìn)我們這圈套。”
李寶見林兒一臉鎮(zhèn)定的模樣,仿佛自己的所有行動都在她的掌控中一般,他不禁有些詫異地問道:“你是說,這一切都是你們計劃好的?剛才所有的模樣,都是演給我看的?”
林兒道:“蘭陵一向是個獨行俠,他向我報告事情,從來不帶手下,今天破例如此,自然是故意的。阿姊早就算到,那王玄謨是個頂級的易容術(shù)高手,他以‘王玄謨’這個身份行動時,就一直是用的假臉。這一次,你們想要來劫營,自然也會利用易容的手段,這樣好讓你能最大限度地接近我。所以蘭陵帶人來此,正是想讓你混進(jìn)這群人,好引你盡快出手,暴露身份。不妨告訴你,被你那些人燒掉的,根本不是什么糧草,只是一堆雜草而已,真正的糧草,正由姓和的領(lǐng)人守護(hù),安全著呢。”
說到這時,林兒已經(jīng)忍不住嘻嘻笑了起來。李寶還有些心有不甘地道:“剛才我明明聽到你的聲音才動的手,為什么……”他說到這里就住了嘴,他已經(jīng)明白真相了。令暉的設(shè)計非常巧妙,她讓林兒易容成令華,這樣高長恭帶人前來時,林兒就可以在帳內(nèi)答話,讓李寶想當(dāng)然地以為出來的人一定是其真身,從而快速出手。歸根結(jié)底,令暉的計算還是高了一籌。
李寶看著林兒自信的眼神,他已經(jīng)徹底沮喪了,他終于明白,自己身后那三個頂級謀士,這一次仍然輸給了那個叫鮑令暉的女謀士。也許此生此世,他們都不可能再是令暉的對手了。
一直在控制著李寶的念雙見李寶最終服軟,這才問道:“這人怎么處置?”林兒便回頭對三少主道:“你決定吧?!?/p>
三少主抿抿嘴,走到李寶面前,輕聲問道:“父親,別再跟著王玄謨了,他絕不是林兒主母的對手。”
李寶一聲悶哼,道:“毀我伊吾城的人,都必須要死!我跟著誰不重要,但我的對手一定是這個婦人!”
三少主無奈地?fù)u搖頭,“你我各為其主,父女關(guān)系再難兩全。從今后,也只當(dāng)是路人了。這一次,我放你回去,算是還你的養(yǎng)育之恩。以后若再被擒,那就休怪我不義了。阿雙,放他走吧。”
念雙回頭看看林兒,見林兒微笑同意,這才收起劍來,手一揮,就有手下將李寶拖出營去。李寶忿忿地再看了林兒和三少主一眼,那眼神中除了憤怒,還有一絲無奈。
這一邊,仙姬則上前小聲道:“林小君,我還要趕回金鄉(xiāng)去。先生要化妝前往偵察,需要我在旁邊的。”
林兒輕握住她手,柔聲道:“辛苦你了,讓小師太送你去吧,路上小心點。順便替我轉(zhuǎn)告阿兄,潁上這邊的戰(zhàn)況很好,叫他別太拼命了?!?/p>
仙姬點點頭,便去叫了令華,兩人又赴金鄉(xiāng)方向去了。
由于這一次偷襲沒能得手,次日,北海幫高掛免戰(zhàn)牌,想是其人也有些受挫,正在折騰新的策略。林兒也索性趁這機(jī)會調(diào)整一下自己的軍力,讓兵士們略作休整,只是好生巡邏,別再讓偷襲之事得逞。
到了晚間時分,林兒和識樂齋諸人正在大帳中商議破敵方略,令華騎著快馬回來了,同時帶回了檀羽的口信。
只見令華有些竊生生地道:“林小君,先生說話時的脾氣不太好,我要照原話重復(fù)嗎?”
林兒有些詫異道:“他的脾氣不太好?出了什么事?就按他原話說吧?!?/p>
令華“哦”了一聲,突然就轉(zhuǎn)了個氣急敗壞的模樣,大聲吼道:“林兒平時聰明,怎么這次卻拎不清事體。兩軍交戰(zhàn),好容易擒了對方上將,她卻放了回去,她以為她是諸葛孔明七擒孟獲嗎?那李寶一向奸險,無所不用其極,這次放虎歸山,我看她怎么收拾那局面!”
諸人皆知檀羽一向和藹、且對林兒悉心呵護(hù),沒想到這一回竟發(fā)這么大的脾氣,一時都只能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唯有旁邊的令暉,卻悄悄地掩著嘴,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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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侮辱
林兒聽完令華的話,臉上一陣紅。她還從來沒聽到過檀羽這樣大聲吼她,一時也有些慌了神。
三少主連忙來到中央跪倒,口中道:“放李寶回去是我的錯,不怪主母,要罰請罰我吧?!?/p>
林兒定了定神,過去扶起三少主,勸道:“你別多心,阿兄這樣說,一定有他別的道理。他臨去金鄉(xiāng)前,還專門讓我把你叫過來,分明就是要讓你來決定如何處理與你父親的關(guān)系。可這時候他又突然變卦,我猜一定和他在金鄉(xiāng)的見聞有關(guān)。小師太,金鄉(xiāng)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令華想了想,道:“我不太清楚,我去那的時候,先生他們都在大營中歇息,并沒有出去偵察。我問了韓阿姊,她說先生正在制定破城方略,具體的卻沒和我說?!?/p>
林兒點頭道:“阿兄一定又在鼓搗什么大計劃,且由得他吧。打下潁上后,我們自去與他會合便是?!?/p>
三少主便道:“請主母許我戴罪立功,我要設(shè)計,重新把李寶抓回來?!?/p>
林兒道:“三少主愿意出馬,我自然放心。蘭陵、寶公主各領(lǐng)一隊人馬配合你,木蘭、阿雙也供你差遣,此戰(zhàn)一定要有所斬獲。”
當(dāng)下,三少主又去請了令暉到她的帳中,兩人商量了半夜,這才定下一個擒賊先擒王的計策來。
次日一早,就見義軍重新排開了陣勢。為首一員大將,胯下一匹白馬,英姿颯爽,豪氣非凡,正是木蘭。在她身后,潘寶珠公主領(lǐng)諸軍壓陣,其左右是李祖娥三少主和李雍容李雙妹,識樂齋的兩大美女,不愛紅妝愛武裝,威武霸氣、睥睨天下。再往后看,則是令暉坐于行椅上,林兒和令華左右扶持著。她們的身邊,數(shù)百個身著紅粉亮甲的女戰(zhàn)士,個個氣勢堂堂,戰(zhàn)意凌厲,丁零人無不知曉,這是寶珠公主的親衛(wèi)軍。當(dāng)年寶珠公主從紫柏回丁零后,就集合了數(shù)百個有膽氣的小女,訓(xùn)練她們成了自己的親軍。
今天,所有上陣殺敵的,竟然全是女人。
不是因為義軍中沒有男人,高長恭、念雙諸人,俱是不怕死的好漢。只是因為今天三少主要組織這樣一支娘子軍,這就是她和令暉用了大半夜想出來的計策。就在最前面,木蘭的邊上,打著一面旗幟,上書“劍挑北海幫美女殺手,其余免戰(zhàn)”。意思很明確,只有王玄謨在紫柏山培養(yǎng)的那些美女們,才能配得上做識樂齋的對手,其余的人根本沒有放在眼里。
不僅如此,木蘭還在大聲喊道:“前幾天那些抓了我家檀先生的女人都給我滾出來,我們來報仇了?!?/p>
這顯然是一種侮辱。對面的李寶,當(dāng)年因為妻子的背叛,他在伊吾城無女不淫。在他心中女人就是他的玩物,他從來不會把女人放在心上??墒乾F(xiàn)在,他卻遭到對面一群女人的侮辱,似乎在對面的人看來,自己還比不上自己的手下李敬愛訓(xùn)練出來的那些美女殺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任憑王玄謨?nèi)绾蝿裾]約束,這激將法仍是激起了李寶心中的怒火。他一個人提著刀便縱馬沖出大營,后面只跟了一個宇文系。李寶當(dāng)然希望領(lǐng)大軍再戰(zhàn)林兒義軍,可是,王玄謨和仇不問等人,哪會看不透這如此明顯的激將法,他們哪會讓自己的手下出去送死。唯有宇文系是和李寶站在一起的,所以只有他陪他。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三少主太了解她的父親了,這就是她之所以敢派出幾百個純女將陣容的原因。她早已算定,李寶一定會出戰(zhàn),而且是單槍匹馬。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戰(zhàn)場上的女將都是用來誘敵的,大隊人馬還在后面。李寶、宇文系拍馬沖到戰(zhàn)陣當(dāng)中時,就聽見一聲長嘯,念雙領(lǐng)一隊人馬從斜刺里殺將出來,大喝一聲:“麥積山李熙在此,來將下馬受縛!”
李寶心知中計,可哪會輕易認(rèn)輸,奮起一股勇氣,又向念雙沖來。念雙得了三少主指示,并不與他直接沖撞,只由手下人馬將李寶團(tuán)團(tuán)圍住,不讓他突圍,只用車輪戰(zhàn)去拖垮他。李寶就算有絕世的武藝,畢竟好漢架不住人多,沒一個多時辰,他和宇文系便雙雙被義軍擒住。
義軍此戰(zhàn),又擒敵軍大將,滿意地收兵回營。李寶被押到了一個帳內(nèi)由專人看守,宇文系則當(dāng)然地被請到了林兒的大帳中,好酒好肉款待于他。識樂齋有很多真誠相待的朋友,宇文系這位義士,絕對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
宇文系雖是三少主的二叔,但在三少主心中,卻如生父一般。宇文系剛一進(jìn)帳,三少主就撲了過去,眼淚也在一瞬間流下來。
宇文系忙替三少主拭去淚水,笑言道:“娥兒都已嫁為人婦,怎么還是這般孩氣。聽說你給陳慶之生了個女兒?”
三少主收住淚水,尷尬一笑,這才回道:“嗯,在丁零時候生的,取名叫樂情?,F(xiàn)在正在潼關(guān),二叔如果有時間,一定要去看看她?!?/p>
宇文系欣慰地道:“一定去一定去,不知道長得像不像玉奴。對了,陶貞寶陶公子在這里嗎?”
說著,他轉(zhuǎn)頭看向了帳內(nèi)的識樂齋諸人。很快,他就見到了正坐在令暉行椅邊的陶貞寶。那眉宇間,他依稀也看到了潘玉奴的模樣,他一時呆住了。
諸人聽到宇文系問,自然都明白了,今天是揭開秘底的時候,到底三少主和陶貞寶是否同母異父的姊弟。這句話,是由林兒來問的,因為她很想知道,自己最尊敬的師父,是否真的是個勾引人妻的不肖之徒。
宇文系明白諸人的疑惑,他只能嘆一口氣,道:“這件事情上,最苦悶的大概就是陶隆陶大俠了。他沒做錯任何事,只是愛錯了人?!?/p>
“愛錯了人?宇文二叔的意思是,我?guī)煾刚娴暮团擞衽a(chǎn)生了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林兒聽聞此言,心中頓時一涼,她感到了自己多年的信仰似乎在慢慢崩潰。
宇文系卻有些恍惚地道:“不不不,沒什么不正當(dāng)?shù)模皇菚r勢所逼而已,要怪就怪劉義康吧,一切錯誤都是這廝造成的。其實陶大俠并不愛玉奴,玉奴也不愛陶大俠,他們的結(jié)合是一個錯誤,一個無奈的錯誤。所以陶大俠至今不愿認(rèn)自己是陶公子的父親,我想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是真心真意愛玉奴的?!?/p>
諸人看著他說話時的眼神,其實都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思。愛情的無奈,就是至死你都不知道自己真的愛誰,誰又真的愛你。
那一邊,陶貞寶已經(jīng)有些失態(tài)了,他握住令暉的手在不停地發(fā)抖,他這才終于知道,自己的生父母是誰,也終于知道,自己的出生根本是一個錯誤。
而三少主,則終于確認(rèn)了陶貞寶是自己同胞小弟的事實,她走過去,托住了陶貞寶的臉,輕輕地喚道:“二弟,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吧。以后,你有我這阿姊,我有你這二弟,我們是一家人,永遠(yuǎn)不會分開、永遠(yuǎn)都是最親的姊弟?!?/p>
陶貞寶被她一說,感情頓時失控,就這樣抱著三少主大哭起來,把他沒得到過的母愛,全轉(zhuǎn)到了三少主身上。三少主,也找到她在這世上唯一一個值得她付出的血親。
而宇文系,見到這兩個人的感情,亦有些動情地道:“太多的仇恨、太多的隔閡,都是源于一些沒來由的短視。林兒,我請求你,替世人開解,讓他們不再發(fā)生如陶大俠和玉奴這樣的悲劇?!?/p>
“可我應(yīng)該怎么做呢?”林兒卻有些茫然若有所失。
宇文系則道:“多的話我也不便說,如果林兒有時間,可以去一趟白馬城。在城西郊有一個小村,村中有一個何仙姑,醫(yī)術(shù)高超,當(dāng)?shù)厝藷o不知曉。你去何仙姑那里拜訪一下,相信所有的疑惑就都能解開了。”
“何仙姑?我怎么從來沒聽到過這個名字?”
“你當(dāng)然不會聽到。因為,她才是你的師父真正愛了一輩子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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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更新
三少主用計擒獲李寶的消息迅速傳到了金鄉(xiāng)。很快就從金鄉(xiāng)傳回來檀羽的回信:“李寶被稱為魔君,一生作惡無數(shù),洗罪城中的那些殺人雕刻就是他作惡的證據(jù)。此次王師出征,他作為北海幫賊首,屢次試圖以蠻橫之力擊殺我軍主帥。其居心之叵測,其用意之兇險,皆是難赦之罪。我意,將他押到金鄉(xiāng)來,就在淮河邊上將其處訣,以儆效尤?!?/p>
“這……”林兒看完檀羽的回信,一時猶豫不決,“阿兄這回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一直和李寶過不去?”
三少主卻有大義滅親的態(tài)度,毅然道:“他這樣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請主母允許我親自押李寶去金鄉(xiāng)。”
林兒沉吟良久,只能說道:“那就按阿兄說的做吧。蘭陵、寶公主,好生守住大營,若對面出戰(zhàn),便全力迎戰(zhàn),不得懈怠,若對面死守不出,那就先和他耗幾天。阿姊、師弟、木蘭、阿雙、雙妹、小師太,咱們陪三少主一起去金鄉(xiāng)?!?/p>
當(dāng)下,一輛為李寶特制的囚車,由木蘭、念雙輪流帶人看押,林兒領(lǐng)著一千多士兵離了大軍,向東而行。
宇文系也當(dāng)然隨行,關(guān)于李寶的安排,他并沒有多說什么,似乎一切的結(jié)局,他都能接受。林兒也問他為什么還要這樣死心踏地地跟著李寶,他卻沒有回答?;蛟S是因為當(dāng)年結(jié)義時的誓言,或許是因為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或許是因為潘玉奴。
檀羽帶到金鄉(xiāng)城的五千人馬,由慕容白曜率領(lǐng),就在距金鄉(xiāng)城西門幾里處、沿著淮河扎營。距探子來報,除了檀羽這支人馬,金鄉(xiāng)的東南兩面也有北朝的軍隊。上次林兒調(diào)動南朝軍,將劉義隆拉到了金鄉(xiāng),于是這里就成了雙方攻防的焦點地區(qū)之一。也難怪,檀羽會想到在這里處決李寶,這就是要做給所有北朝人和南朝人看,長我軍士氣、滅對手威風(fēng)。
然而,林兒帶領(lǐng)人馬來到營地時,卻明顯感到了氣氛不對。雖然她早已命人過來通報,可出營來迎接她們的,卻不是檀羽、也不是統(tǒng)兵將領(lǐng)慕容白曜,更不是蘭英、尋陽諸女,竟是漂女。更奇的是,漂女還難得的披上了一件輕鎧,她平時總嫌那東西重,不愛穿的。
林兒接住漂女的手,奇道:“美女怎么變了樣了?我阿兄他們呢?”
漂女有些無奈地道:“興許是那個眭夫子來的關(guān)系吧,檀生這兩天怪得很,總是神出鬼沒的,難得見到他。眭夫子說他是乍回家鄉(xiāng),有些失神想家,我才不信呢。更奇怪的是,慕容香主病了,沒法統(tǒng)軍打仗,可軍中又沒將領(lǐng)可用,只好讓我先代幾天班。仙姑,你來了就好了,你看我這樣子,哪里像是帶兵打仗的人?!?/p>
林兒又惱又奇,道:“你們這打仗簡直像兒戲,慕容香主習(xí)武之人,怎的平白無故卻病了?眭夫子又是誰?”
“槐沙集的眭夸眭夫子啊,不過這次是獨孤將軍派來的。前天檀生給京城去了封信,沒多久眭夫子就來了,還帶了獨孤將軍的口信,說這里的事全權(quán)由檀生處置?!?/p>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竟然要報到平城去?阿嫂她們又在哪里?”
“大檀嫂和小檀嫂天天躲在自己的帳里,大檀嫂一直在安慰小檀嫂,但又不知道什么事,問她們也不肯說。仙姑你也知道,檀生來金鄉(xiāng),就是想調(diào)查為什么劉義隆會逗留在金鄉(xiāng),鄒山之戰(zhàn)中我們左右調(diào)動、大軍壓境,他也不離開,彭城的事情他也不管,而情愿交給王玄謨?nèi)ヌ幚怼K蕴瓷扇藛萄b進(jìn)金鄉(xiāng)城偵察過一兩次,回來之后就變成了現(xiàn)在的怪狀。我從小道消息打聽,據(jù)說是因為受到了什么人的武力威脅,他怕離開金鄉(xiāng)就會遭遇滅頂之災(zāi)?!?/p>
漂女說得糊里糊涂,林兒卻似乎聽懂了什么,一直隨意地點著頭。直待漂女說完,林兒只能輕嘆一聲:“看來,阿兄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接受這最后的結(jié)局了?!?/p>
剛說完,就見黃龍從軍營中急急地跑過來,對林兒道:“師叔,師父要你馬上去見他?!绷謨旱溃骸靶?,帶我去吧。美女,你安排人手將李寶關(guān)押起來,千萬大意不得?!闭f罷,林兒就隨黃龍進(jìn)了營去。
這一邊,漂女則引著三少主諸人往營內(nèi)走。剛走沒幾步,就見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夫子走過來,那自然就是眭夸了,天下也只有他會這樣“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
眭夸斜睨醉眼,掃了一圈剛來的諸人,半帶禪意地道:“孽障也好、癡緣也罷,你們這些人,不都好好的嗎?有些人,總是想不通啊。”
他說的孽障大概是指陶貞寶吧,癡緣則當(dāng)然是隊中的念雙和雙妹了。的確,這幾個人雖然都曾面臨問題,現(xiàn)在,他們不都很開心嗎?
念雙和木蘭都在槐沙集待過,從小就認(rèn)識這眭夸,也習(xí)慣他瘋瘋癲癲的模樣。至于其他諸人,則只在羽、林回趙郡完婚的時候見過其人。
念雙便上前和眭夸搭話道:“你這酒肉夫子,什么時候倒成了朝廷的人,還替那獨孤將軍傳消息?”
眭夸打了個酒嗝,半瞇著眼道:“那年老腐儒為小腐儒定下人生任務(wù)時,獨孤將軍卻苦于自己的朝政屢屢受挫。兩件事情看似無關(guān),但內(nèi)在卻是一樣,兩個人都不希望看到中原混亂的局面。我這老頭子,除了會喝酒,也就是跑個腿,既然能順手幫個忙,何樂而不為?朝廷不朝廷的,何必在乎那么多?”
念雙聞言,不禁奇道:“聽你的意思,阿羽那個很難的‘匡正中原亂局’的任務(wù),馬上就要完成了?”
眭夸卻不置可否地?fù)u搖頭,“完成?這世上有人能完成這個任務(wù)嗎?別把小腐儒看得太高了,他還沒超過老腐儒呢,除非他能找到一本書。”
“一本書?”諸人俱是好奇不已。
眭夸神秘一笑,道:“嗯,一本叫做《諸神名劍譜》的書。小腐儒為了那個任務(wù),殫精竭慮這么多年,總要給他一點好處嘛,否則他撂挑子不干了怎么辦。所以我這回來這里,就是要把這本書的秘密告訴他,讓他有個念想,嘿嘿?!?/p>
他說話時一臉諂媚的怪異表情,仿佛是把檀羽全算計進(jìn)去了??墒侵T人之于眭夸,早知他對檀羽非常地愛護(hù),直是當(dāng)成了衣缽傳人一般。所以大家也就明白,這本叫《諸神名劍譜》的書,一定非常的重要,未來將成為檀羽更新的任務(wù)。
一面說話時,就見林兒已經(jīng)和檀羽說完話回來了。林兒的臉色凝重,顯然是從檀羽那得到了許多新的訊息。
三少主慌忙上前詢問具體的情況,林兒卻并不回答,只是道:“阿兄已經(jīng)在淮河邊建起了一座斬龍臺,要在那里斬了你父親的頭。他已向朝廷請旨,旨意一到就立即行刑。對不起了,我沒能勸阻他。”
三少主默然良久,只能無奈地道:“請?zhí)嫖艺业脚擞衽哪梗麄兯狼安荒茉谝黄?,死后希望他們能做一對鴛鴦吧,不要再有痛苦和不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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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斬龍
李寶和李孝伯、王玄謨等七人,均是當(dāng)年太武帝拓跋燾請到御前面圣的七大族宗。李寶是隴西李氏的代表、是原本西涼國的國主。根據(jù)上次劉義康的說法,是他一手促成了王玄謨和李寶二人成為宗師。所以這一次南朝北伐,就得益于以王玄謨和李寶二人為首的新北海幫作亂,劉義康的未雨綢繆為現(xiàn)在的南朝掙得了許多先機(jī)。事實上,不論舌戰(zhàn)實力、抑或江湖地位,當(dāng)年的劉義康都不在任何一位宗師之下,只不過因為他是南朝的皇族,不可能成為北朝皇帝的座上賓,故而沒能得到那個名位。
但是,檀羽要在斬龍臺上斬殺身為宗師之一的伊吾城城主、魔君李寶,這無疑是斬去了拓跋燾最后的一絲尊嚴(yán)。他在位時想要收天下英才為己所用,結(jié)果是這個人要死在他自己國家的鍘刀,這只能充分說明他的識人不明。所以檀羽要請旨斬龍,就是希望得到永平帝拓跋余的首肯,這也算保住朝廷的顏面。
不過,檀羽在淮河斬龍的消息不脛而走,許多人都提前過來圍觀。當(dāng)然,檀羽也請了一些人前來參與,督軍河西的源賀派了特使前來,而隴西幫的李璨、真虛等,俱都在被邀請行列。在林兒受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后,天下英雄紛起響應(yīng),隴西幫也不落人后,在趙郡附近組織了一支人馬,由李璨率領(lǐng),與侵犯趙郡之?dāng)逞獞?zhàn)數(shù)個回合,平棘城幾度易手,卻仍然在北朝控制之下??梢哉f,金鄉(xiāng)以東的諸路軍中,李璨的人馬算是最強(qiáng)力的一支。當(dāng)然,因為私交的關(guān)系,他們也最擁護(hù)林兒的名義指揮。
就在淮河邊上,緊靠河岸建起了一座高臺,這就是專為行刑而設(shè)的斬龍臺。高昌北涼掌握最多權(quán)力的護(hù)國大將軍、呼嘯河西的匪首、不論男人女人都談之色變的大魔頭、位列七大族宗的魔君李寶,被送上了斬龍臺。已到泉下的原西北經(jīng)略奚眷,若他看到這一幕,不知會不會有所感慨,畢竟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肅清涼州的禍患。
監(jiān)斬的是鄭羲的三兄鄭洞林,永平帝即位后,作為士人的代表,鄭洞林也順利晉為公卿。此次,他是作為永平帝的宣旨特使來到金鄉(xiāng)。永平帝的旨意很簡單,李寶的處置,全聽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檀氏一力斷決。
檀羽和林兒就站在斬龍臺下,旁邊就是淮河奔騰而過的河水,河風(fēng)吹過,便有逝者如斯之感。大河?xùn)|去,在這淮河岸邊不知走過了多少英雄,又有多少英雄在此捐棄生命。這條河承載著這個民族千年的榮耀,同時也洗滌著一切的罪惡。羽、林二人俱都愴然若失,他們在為天下奔走時,卻始終未能找到存在的意義。他們并不知曉為什么今天要站在這里,要用暴力的方式處置一個極端暴力的人。但他們知道,他們還要繼續(xù)走下去,因為檀羽已晉為賢人,他明白堅持的價值。
時辰將至,鄭洞林開始宣讀永平帝的旨意,羽、林二人充耳不聞,他們在等待著什么,或者說,他們知道某些事總會發(fā)生,雖然那并不是他們想要的。林兒悄悄地伸手過去,與檀羽十指緊扣,這時候,檀羽太需要這溫暖的力量了。
在他們身后,蘭英和尋陽也互相手握著手,尋陽那如水的眼神今天也有些黯然,她當(dāng)然知道今天會發(fā)生什么,檀羽在決定他的計劃時,首先就和尋陽說過了。尋陽支持自己夫君的任何決定,但她有些想不通,人性之墮落,讓她措手不及。
旨意宣讀完畢,李寶被反綁著推到臺前。李寶的眼神向著天際,大有英雄遲暮之感。的確,當(dāng)他的授業(yè)師尊沮渠蒙遜死在他的陰謀之后,他就實際上成了這世上最有威勢的人。他曾橫行涼州,在他胯下呻吟過的女人何止千百;他曾窮奢極欲,在干旱的涼州人為制造了一片江南樂土。然而此時,這條梟龍,終于要被斬下那高傲的龍頭,從此歸入這千年不變的黃土。生命逝去,過往的一切繁華罪孽,就都煙消云散了。
在這個時候,李寶只能仰天一聲長嘆:“來世再做英雄!”
話音剛落,忽見淮河對岸疾速駛過來幾艘小木筏,朝著斬龍臺的方向極快地接近,岸上諸人剛反應(yīng)過來時,木筏已靠了岸。幾個黑衣的蒙面人沖出木筏,一二個縱躍就到了斬龍臺上,其中一人踢開行刑的劊子手,便將被反綁著的李寶解開了束縛。
變起突然,臺下觀禮的念雙便要躍上臺去阻止那人的行動,可旁邊木蘭卻叫道:“保護(hù)阿羽要緊!”原來木蘭一看來人武功,便知不在她和念雙之下,連忙奔到林兒身邊,保護(hù)其周全,同時高叫念雙保護(hù)檀羽。羽、林二人吃過太多這樣的虧,所以木蘭也才格外地小心。
但他們兩個最強(qiáng)的武力沒能出手,也給了臺上充分的救人機(jī)會。雖然斬龍臺邊早已有幾十個軍士嚴(yán)密看護(hù),可軍士們畢竟沒有多好的身手,黑衣人個個都有高深武功,再加脫去束縛的李寶,很快就突破重圍,往淮河岸邊走。一旦上了木筏,要想再抓住他們,那就很難了。
就在這時,又從遠(yuǎn)處出現(xiàn)了數(shù)十條大大小小的船,快速向岸邊靠過來。觀其旗色,倒是林兒義軍的人馬。待走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船頭站著一個人,正是慕容白曜。原來慕容白曜生病的消息,果然是假的。
見到來船,岸上眾人這才明白,原來檀羽早就料到了會有人來劫走李寶,所以安排下了一切。唯有尋陽小聲說了句:“阿姊,羽郎給慕容香主說的是,是否領(lǐng)兵前來攔劫、抑或放走來人,全憑他自己決定。這么看來,慕容香主終于想通了嗎?”蘭英則感慨道:“這才是真正的大義之士,他沒有辜負(fù)羽弟的信任。”
斬龍臺上的李寶等人亦看到了淮河中的變化,他們只有幾艘木筏,要想突破慕容白曜那幾十條大船的封鎖,顯然機(jī)會渺茫。無奈之下,他們只能走陸路遁逃??墒牵从鹩帜睦飼o他們機(jī)會,就在黑衣人出現(xiàn)的時候,三少主已經(jīng)率領(lǐng)著上千個軍士,在斬龍臺外圍圍成了一個大半圓,里外十幾層,他們就算有再強(qiáng)橫的實力,也絕無可能突破這樣的防守。
臺上,剛剛解去李寶困綁的為首的黑衣人見此,也只能慨然一聲嘆息:“今日敗矣!”
整個場中人,俱都聽見了這聲嘆息,以鄭洞林為首,便來到檀羽身邊,朗聲贊道:“為儀運(yùn)籌帷幄、算無遺策,真是讓人佩服得緊啊。這些人想暗渡陳倉,也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p>
然而檀羽卻沒有半分高興的神情,他只是不停地?fù)u著頭,無奈地道:“我倒希望他們不要出現(xiàn),我倒希望慕容香主不要出現(xiàn),我倒希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啊?!?/p>
圍觀眾人無不大奇,獲得了這樣的大勝,無疑是對整個北朝軍隊極大的鼓舞,怎么檀羽卻在此時說出這樣的話來?
檀羽也知眾人的疑惑,于是,他只能緩步走到斬龍臺下,對著臺上那個黑衣人,竟是長揖及地,做了個十分恭敬的禮儀。
就在眾人張大了嘴吃驚不已的時候,檀羽道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世伯,你明明知道這是我設(shè)下的計謀,可為何你還是來了,為什么啊?”
原來,那個營救李寶的黑衣人,竟是趙郡士人的領(lǐng)袖、檀羽最尊敬的大師伯、隴西幫幫主,李靈。
(第二十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