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一個小鎮(zhèn)停了下來，這里雖然沒有之前的村落破敗，卻也并不富裕，東西方的浪漫主義都謳歌過封建時代的純樸安寧，我也曾對此表達(dá)過向往，可如今我更懷念以前那個衣食無憂，信息暢通的世界。至兒和我一邊給那條狗洗澡，一邊談?wù)撝@個陌生的世界。

聽至兒描述，渤海國可以上千年沒有戰(zhàn)爭是因為自然條件的優(yōu)渥，肥沃的黑土滋養(yǎng)著勤勞的農(nóng)民，因為沒有苛政，其本每家每戶都能吃飽，但代價也是有的，那就是普遍的貧窮。這里余糧很多，卻沒辦法運出去變成財富，而災(zāi)難也讓這里人煙稀少，幾乎每年都有致命的瘟疫讓人口銳減暴跌，他的三兄弟就死于這樣的災(zāi)難。這一切都讓渤海雪國成為七天國中最窮的，也是人口最少的國度，而且還是唯一靠人類維持運轉(zhuǎn)的神權(quán)王國。

“那么雪王就一直滿足這種情況？”

“天王們總是靠軍功爭權(quán)，可雪王不喜歡打仗，但對士兵們要求很嚴(yán)，雪王的士兵在天國中待遇最好，但也最累。幾乎年年都要固堤修壩，圍剿兇獸，還要幫著消除疫病，打掃衛(wèi)生，雖然不打仗，卻比打仗累多了。她就是依靠民眾的忠誠維持在天國中的地位，當(dāng)然還有武力?！闭f著，至兒向小白身上抹了某種白色帶香味的清潔劑，小白抬腿撓了撓肚子。

“雪國的軍隊在天國中厲害嗎？”

“傳說中，夕嵐姐姐本是一個叫部落的頭領(lǐng)，因為族人被殺要率部復(fù)仇，這個部落里全都是女人，她帶著這隊女人打敗了許多城邦的軍隊，卻也寡不敵眾陷入重圍，女媧就救下了她和族人，降下天雷為她報了仇，讓她成為天國的一個國王。還有那個芊英，本來是某個城邦神廟的女祭司，后來被人陷害長了一頭蛇發(fā)，還被封印在盾牌里，女媧救了她，又幫她毀了那個害人的神廟，給她恢復(fù)了容貌?！?/p>

“這些故事好熟悉?！蔽蚁氲搅耸裁?，卻沒敢說，想著叉開話題?！班?，對了，都是女人的部落怎么留下后代呢？”

“搶男人唄，只要女人懷孕了，就把男人殺掉。”

“那現(xiàn)在她們還這樣嗎？”我有些害怕地問。

“這個風(fēng)俗僅限于她們族人，現(xiàn)在一般都不無緣無故殺男人了。況且男人都是女人的私有財產(chǎn)，貴重的很。”

“那么，雪王后宮中的男人都是雪王的財產(chǎn)嗎？”

“那當(dāng)然，他們身上會有特殊印跡標(biāo)明身份，雪王可以對他們做任何事。”

“那么你……”我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至兒。

“雪王只是讓我住在后宮，我還沒資格做她的財產(chǎn)，要是外人看見雪王的男寵這么丑就丟大人了?！?/p>

“那你看我做男寵丟人嗎？”我有些在意地問。

“你挺帥的，和松沐有得一比，應(yīng)該不會丟人?！彼肿屑?xì)地端詳了一下我，問:“可我們不該是被隨便處理的財物，所以我想成為她的朋友或部下，而不是私產(chǎn)?！?/p>

“有骨氣?！蔽覀兘o小白洗涮干凈，至兒忽然向岸上跑去，沒有等我反應(yīng)過來，小白就開始甩身上的水，害得我身上都是水點。

“哈哈哈哈……”至兒在岸上幸災(zāi)樂禍地笑道，小白也抬頭用看傻子的眼神瞪著我，看面相有些像哈士奇。(注:西伯利亞狼就是二哈祖先)

有了上次的教訓(xùn)，至兒這次拜訪友人沒有大張旗鼓，而是遠(yuǎn)遠(yuǎn)下了馬車，帶著我和三個隨從趁著夜色溜進(jìn)了村子，這個村子叫北山村。

“這里有個醫(yī)生是我的恩人，可欺負(fù)他的人我還解決不了?！?/p>

“雪王手書都解決不了嗎？”

“那個人在北海國也有影響，我怕給大王惹禍?！?/p>

于是我們小心地摸進(jìn)一個院子，這才點亮了各自的燈籠，院中的土房很破敗，門上掛著許多干藥材，院中有個大石磨，和一口長滿青苔的井。

“醫(yī)生在嗎？”

“來了來了！”一陣響動后，一位衣著破爛的六十多歲的老人搬開了陳舊的門板走出來，看到至兒，他愣住了。

“娃？是你嗎？”

“醫(yī)生，我是至兒??！那個被賣到礦場的至兒?！?/p>

“你……你沒死？”醫(yī)生驚訝地問，一臉的驚喜和釋然，兩行老淚在滿是皺紋的臉上急速奔馳著。

“醫(yī)生，跟我去城里開店吧，我現(xiàn)在可有二十萬錢呢?！?/p>

“你娃的錢我可不敢使……”

“救命之恩，有什么不敢使的。我是請您幫我開一個藥店而已，不是白給的，你想和兒子一輩子在山溝溝里耗著嗎？”

“可是我……”

“你兒子可想去寧安府看看呢?！?/p>

“那，行吧。”老人總算下了決心，回到房中拉著兒子走出房門，兒子赤裸著上身，實在瘦弱可憐。

“你把孩子帶走吧，我這一走，村里就么得醫(yī)生了！”

“那里會缺一個沒有藥的醫(yī)生？”敢情至兒嘴也夠損，他想起老人是救命恩人，才又說“學(xué)了那么多藥典，到最后當(dāng)一個只有甘草的土郎中，誰也救不了，誰也醫(yī)不好，這算是哪門子醫(yī)德？”

“老頭！你來活了吧！快點還錢！”一個人尖聲喊道，至兒沖一起來的銀子使了個眼色，銀子便迎了上去，問:“醫(yī)生欠了多少錢？”

“兩萬五，連本帶息！”那人一努嘴道。

銀子說:“那，告訴你們老爺，醫(yī)生的遠(yuǎn)親來還錢了，現(xiàn)在就有?！?/p>

醫(yī)生想說什么，卻又迫于形勢閉上了嘴，就這樣，他帶上自己的孩子跟著我們走了。

一駕馬車?yán)锶幌逻@么些人，于是至兒的母親帶著小白坐另一輛車，我，至兒，醫(yī)生和孩子坐一輛車上，至兒坐悶了，就坐在前面幫著趕車。

“你娃是搞什么活計滴？坐這么氣派的大車！”醫(yī)生好奇地問。

“我們是雪王未來的貢生，將來要去圣都考試當(dāng)官的。”

“我聽說貢生要不少錢吧？”

“都是雪王的錢，我們自己一文錢都沒有?！?/p>

“那你娃，是怎么謀到的差事？”

于是至兒又講了一遍逃出礦場，穿越雪原，認(rèn)識雪王的故事，醫(yī)生和孩子聽得開懷大笑，聽完了，醫(yī)生沉默一會才說:

“你娃真有出息，這么多年，就你一個娃從礦場逃回來了?！彼亮瞬裂蹨I，聲音有些顫抖道:“我以為你娃死了，就年年給你燒紙，就后悔當(dāng)初沒救下你來……”

“今是高興的日子，別哭了?！?/p>

“對對，不哭?！?/p>

“你剛剛說沒救下至兒是怎么一回事？”我好奇地問。

“不許說，誰說我整死誰?！敝羶恨D(zhuǎn)頭命令道。

“娃不讓我說，也是，說點高興事吧！”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至兒為什么不讓提及這件事，他不想讓我過早地接觸這個世界的陰暗，因為這些天的事已經(jīng)有些讓我厭惡了(想了解更多請看《北風(fēng)之神》)。

我們的錢并不豐裕，所以醫(yī)生的藥店就開在了靠近郊區(qū)的地方，但好在是買下了房子，不用付租金，而且還在主路上。我和這些隨從就幫著忙前忙后搭場子，醫(yī)生有了像樣的藥柜，不再是那個只有甘草的土郎中了。除了藥店，至兒還讓醫(yī)生買下了旁邊的五個店面用以出租，至兒雖然說這是他開的店，他出租的房，可所有名字都寫上了醫(yī)生的名字:“喬二喜(很奇怪沒有氏)”，這時我才知道他的名字。

我疑惑地問至兒:“這些錢都花完了，你就不干別的了？”

“今天就回宮了，還用干什么嗎？”

“我看你這大毛筆，不光是為了報恩吧?！?/p>

“我是怕以后惹惱了大王沒地方去，要真沒飯轍了，醫(yī)生總會接濟我的，對吧？老爺子？”

“這你放心，老頭我有良心?！?/p>

那天晚上我們疲憊又饑餓地回到了王宮，本來至兒應(yīng)該拿所有錢的，可每個人的腰包都被他洗劫一空，甚至連頓晚飯錢都掏不出來。最后還是雪王替他還清了所有債務(w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這樣沒皮沒臉地貪圖雪王的賞賜，可他連母親都送進(jìn)了雪王宮里面，肯定是打算多吃多拿了。

至兒的母親和小白成了雪王的貴客住在王宮中，第二天晚上，雪王甚至特地在接待過貴客之后特地設(shè)宴款待。而且這次居然是有圓桌板凳的會餐(之前我很少看到王宮里的凳子，歷史書上也學(xué)過凳子的歷史)。

至兒給母親找了套合適的衣服，路上一直叮囑母親少說話，可一到席上，她就合不上嘴了，害得至兒很沒面子，小白就在一旁吃著陶盆里的飯菜，時不時抬頭看看我們，搖搖它僵硬的大尾巴。

“小白的尾巴好像狼啊?！币魂嚭^后，夕嵐找到了一個話題。

“小白就是狼。”至兒一邊努力保持著儀表一邊說。

“姑娘，他們說你是大王，那大王是干什么的呀？”至兒的母親問道。

“這個，哦，就是相當(dāng)于你們那里的村長，我是村長的村長?！?/p>

“那姑娘你管多大的地界呢？”

“這個嘛，六郡一十八州?！?/p>

“娘……”至兒有些生氣地拉了拉母親的衣角。

“唉，為娘正要幫你呢，娘心里有數(shù)。”至兒母親又轉(zhuǎn)頭問:“那姑娘你能嫁給我家至兒嗎？我家至兒可乖了呢?！?/p>

氣氛變得尷尬起來，至兒的母親一直以來都是循規(guī)蹈矩唯命是從的樣子，怎么現(xiàn)在？

至兒拽著母親的衣角，害怕又害羞地低下頭來，夕嵐羞紅了臉，努力地憋著笑，芊英一臉壞笑地看著這一切，而我只是震驚，我在想如果松沐在這里會有什么反應(yīng)呢？

“伯母，我一直都把至兒當(dāng)成親弟弟來疼的?！毕拱肷尾耪f這句話來。

“娘不是想你們親上加親嘛?！蔽也恢涝谠瓉淼氖澜缋?，有誰能說出這種無知無畏的話，這情節(jié)小說都不敢寫。

“那……那我正求之不得呢。”夕嵐說不出傷人的話來，只好推脫道:“至兒現(xiàn)在還太小了。”

“唉，姑娘，為娘給你做主了?！币膊恢朗钦嫔颠€是裝傻，這位母親占了大王的便宜，她甚至拿出了傳家的小銅鎖送給夕嵐，“姑娘，這是我留給兒媳婦兒的禮物，送給你了?！?/p>

夕嵐猶豫了半晌，終于接過來收下來，她又站起身來走到至兒身后，至兒害怕地站起身來，夕嵐?fàn)窟^他的手，將自己的手鐲戴在了至兒手上。

“大王……”

“叫姐姐?！?/p>

“姐姐……。”

“伯母，這也是我的禮物?！?/p>

在送至兒母親回房時，我聽見至兒向母親的抱怨:

“娘，我不是說了別說話嗎？”

“娘也沒說錯什么??？”

“你讓我以后怎么面對大王？大王肯定很生氣。”

“不會的，至兒，她肯定以為我什么都不懂。”

“可是娘，許多王公貴族都不敢向她提親呢?！?/p>

“你不是說喜歡夕嵐姐姐嗎？”

“可我們都是窮人，怎么和她比？”

“因為我們窮人什么都不怕，因為至兒就該有最好的。”她摸了摸至兒的頭，又說“而且至兒，算命先生說你十三歲時會被未來妻子所救，那肯定就是說夕嵐姐姐了。”

“那是騙人的鬼把戲！我怎么能……”至兒也說不下去了，他也不希望打擊自己心里那點小小的希望。忽然，他又問了一個尖銳的問題:“那先生說，我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呢？”

“緣分到了自然會?！?/p>

“又是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