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每天傍晚都會趴在墻頭看小堇劈柴。

“咔嚓”

隨著斧頭高高揚起又重重落下，最后一塊圓木也被劈成了大小相同的兩半。

“小堇好棒哦?！毕壬闹中χ罢媸莻€能干的孩子呢！”小堇擦著臉上的汗，微紅著臉低頭不語。稍微休息一會后，她彎腰將劈好的木材一塊一塊壘起來，摞成了一座小山。

“是不是快到上山砍柴的日子了呢？”先生右手撐著臉，笑瞇瞇地看著小堇。

“嗯?！毙≥傈c了點頭，“明天剛好學(xué)塾休息，我要進山去砍些柴回來。順便還要檢查一下上次進山設(shè)下的陷阱有沒有抓到野物。”

“這樣啊……”先生的藍眼睛滴溜溜轉(zhuǎn)。

不在學(xué)塾的先生就像一個親切而調(diào)皮的鄰家姐姐，一個奇怪而大膽的想法從堇的腦子里跳了出來。

“先生……想一起去嗎？”堇剛說完，就感覺臉上發(fā)燙，“不……我的意思是……啊，如果先生有興趣的話……哎呀……果然還是算了……”小堇慌亂地擺著手，語無倫次。

“可以哦！我剛好也想和你一起去呢！”

“誒？抱歉……什么？”

“我說，可、以、哦！”

先生將手圍成個喇叭放在嘴邊，一字一句地說著，“我想和小堇一起進山哦！”

“知……知道啦！不用喊那么大聲……”小堇捂著臉跑掉了。

“我有喊的很大聲嗎？”可可輕輕笑了，滿足的哼著小調(diào)回了房間。

平安名堇一直夢想著有個姐姐。

這是她從沒對其他人說過的小小妄想。母親體弱，父親在外，所以自幼早熟的她早早就擔(dān)起了家里的家務(wù)事，和朋友同窗們在一起時也被視作大姐頭，一直在照顧著其他人。

平安名堇也有一顆渴望被照顧被寵溺的心，然而這顆心被她小心收好，埋藏在了一個角落里。

直到小堇捂著臉跑回屋子里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那顆心悄然發(fā)芽，破土而出，露出了嫩嫩的幼苗。

小堇一晚沒睡好。

第二天，頂著黑眼圈無精打采的小堇與先生見了面。

“誒？小堇你怎么啦？是不是因為今天要和先生一起出門所以沒睡好覺呢？”先生捂著嘴笑著，她背著比堇還大的背簍，穿著精干利落的粗布短衣。

“才……才沒有！”小堇抓住背簍的肩帶，拿上小小的斜挎包，向山腳跑去。

“那我們比賽，看誰先到山下！”先生從后面追上來，一馬當(dāng)先的跑在了前面。

“嘁，這是什么小孩子游戲啊……”堇嘴里念叨著，腳上暗暗加速，追上了先生。

“呼……不行啦……小堇跑的好快啊……”

小堇和先生前后腳到達了山下，小堇無奈地看著她一把丟下背簍，毫無形象地跪坐在地上喘著氣。

體力這么差，應(yīng)該說不愧是讀書人嗎？小堇看著先生細膩光滑的臉龐與雙手，再看看自己布滿硬繭的手心，嘆了口氣。

“先生要是累了的話就先回去吧？我一個人也可以的?！?/p>

“那怎么可以！”先生從地上爬了起來，撿起了大背簍，“可不要小瞧了先生啊！你先生我可是很強的！”

確實是實話。

但是某人一臉不屑。

不小心演得太像了嘛？可可看著小堇，在心里笑出了聲。

“那……先生你等我一會?！毙≥酪卜畔卤澈t，將柴刀別在腰間，抬起頭四處看著。然后利落地爬上了一棵樹，砍下了一段筆直的樹枝后縱身跳下。

她削掉了樹枝的皮和所有的木刺，然后看了眼先生的身高之后截取了合適的長度，做出了一根簡易的行山杖。

“先生，拿著這個吧?！陛缹⒉竦度踊乇澈t，把行山杖遞給可可，然后閃電般收回了手。

不小心……碰……碰到手指了……

又滑又軟。

小堇騰地紅了臉，扭過頭去?！跋壬甙?。”

然后健步如飛地上了山。

可可拄著對她來說輕飄飄的行山杖，走在小堇后面。每當(dāng)小堇偷偷回頭，她就會假裝沒看見，拄著行山杖慢慢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偷看了十多次呢。”可可在心里偷笑。

“先生，好像還挺喜歡的。”堇在心里偷笑。

小堇在樹林里慢慢地挑著，她砍樹有個準(zhǔn)則，不砍小樹不砍老樹。

不砍小樹是為了讓它長得更大，更茂盛，在它太小的時候就砍掉未免太可惜了。

不砍老樹則是因為年齡大的老樹上多有小動物在上面安家，要是把它砍掉的話就會有很多小動物無家可歸。

堇只會挑那些樹上沒有鳥巢和明顯的其他生物的窩的成年樹木來砍。這樣她能得到木材，小動物們也不至于流離失所。

堇抬著頭，看著茂密的樹冠，有時還會爬上樹去仔細觀察。雖然堇挑挑揀揀很麻煩，但是她動起手來倒是很快。

“嘿喲！”

隨著最后一斧揮下，一株大樹應(yīng)聲倒下。樹木倒地的聲音驚起了無數(shù)飛鳥，一時間樹林里滿是鳥鳴，熱鬧非凡。

“誒？先生呢？”堇擦著汗，笑著看向身邊，卻沒看見預(yù)想中的人影。

她的眼睛忽然被一只柔軟光滑的手蒙住了，“猜猜我是誰？”雖然刻意壓低了聲線，但是堇還是一下就聽了出來。

“先生，不要鬧了?！陛缹⒛侵皇謴乃矍芭查_，卻看見了另一只白皙的手，和手上捏著的一只四葉草。先生的輕語從耳邊傳來，她被堇挪開的左手自然地搭在堇的肩膀上。

“看，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喜歡嗎？”

“……先生你到底是來干嘛的??！”堇一把搶過了四葉草，然后輕輕地揣進了兜里?！拔摇乙褬淇抽_了……先生你躲遠點。”

可可嘿嘿笑著，坐在了堇剛砍出來的樹樁上看著她。

少女的汗水與木屑一起飛揚在空中，在陽光下折射出了晶瑩剔透的光芒。可可看著眼前的金發(fā)少女，不自覺地流下了一滴眼淚。

“小堇……”

“嗯？”少女停下動作，扭頭看向先生。

“沒什么……”可可揉了揉眼睛，“你輕點砍！木屑都飛進我眼睛里了！”

“真是的，都叫先生你離遠點啦！”

小堇繼續(xù)砍著，手上稍稍調(diào)整了角度，讓木屑不至于四處亂飛。

至少不要飛進先生眼睛里就好。

不知不覺一上午過去了，堇拿下斜挎包，取出了她的午餐。

堇剛剛打開飯盒，就感受到了一道目光。

“先生你不會是……沒帶午飯吧？”堇看著對她的午餐虎視眈眈的先生，默默護住了飯盒。

“我……”可可臉一紅。她在接受了堇的巨量心血后，已經(jīng)徹底轉(zhuǎn)變?yōu)榱烁唠A吸血鬼，已經(jīng)很多年沒吃過飯了……

“完蛋，居然忘了這回事……”可可撓著頭，尷尬地笑著。

小堇不情不愿地將飯盒的蓋子塞給了可可，然后把飯盒里的飯菜分了一半倒在了蓋子上。堇雙手用力一掰，她的那雙筷子斷為了兩節(jié)。她把上面那一對遞給了可可。

“……下次上山，記得帶好飯……”看著傻笑的先生，小堇心里那株渴望被照顧的幼苗，悄咪咪縮了回去。

“好吃，這是小堇親自做的吧！”可可吃了口菜，眼睛一亮。

小堇瞟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先生……還有這樣一面啊。

端莊穩(wěn)重的先生、鄰家姐姐的先生、調(diào)皮迷糊的先生，那個才是真正的她呢？

抑或是，哪個都是她吧？

小堇努力用著短短的筷子扒著飯，無意中看見了先生滿足的笑臉。

好……好好看。

小堇臉一紅，頭埋的更低了。

好像，哪樣的先生都很好。

另一株不知名的嫩芽，悄悄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