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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同人】瘋子及其所愛的人

2023-08-09 12:49 作者:圭月水工  | 我要投稿

“您應(yīng)該很難想象,在這溫暖的車廂之外,就是蔓延千余公里的冰雪與凍土,又或者,作為有名的的境界學(xué)者,這樣的小把戲在您的領(lǐng)域里還是不足為奇吧?”

巫女的臉上掛著內(nèi)斂的政治性笑容,向我指點窗外。窗緣朦朧著灰白色的冰花,暗得像是這世界從沒有過太陽,車身上的燈映出一片隱隱約約的白,雪丘起伏間露出暗色的輪廓,那下面掩埋著什么,我實在不愿去想。

舊名幻想鄉(xiāng)的這片土地,也許現(xiàn)在該改名作白雪鄉(xiāng),永凍鄉(xiāng)。

鄉(xiāng)的最外圍仍然有著那么一些未經(jīng)風(fēng)雪的土地,據(jù)巫女的說法,稱為人鄉(xiāng),而巫女就是其中的首腦。在巫女之下,沒有任何的權(quán)力抑或機關(guān)。人鄉(xiāng)的政治,只有巫女和人鄉(xiāng)其余所有人構(gòu)成的兩極,一切的一切都毫無法度可言,而巫女又掌有著一切之上的法度。

“照您看來,這簡直不可理喻吧。但是,以幻想鄉(xiāng)之小,容不下什么臃腫的官僚體系。而且,這樣自有這樣的合理性。您以為它為什么能推行呢?

“說實話,我不明白,按理說,這樣的政治全無持續(xù)的可能。尤其,這就給它的領(lǐng)導(dǎo)者以人無法擔(dān)當(dāng)?shù)闹貕骸?/p>

“您說得很對,而我要說的正是這一點,關(guān)于它的領(lǐng)導(dǎo)者……請您看看我”巫女從座位上挺起身來,向我張開雙手。她的身上有一種莫名的雕琢感,這一點我打從一見到她就意識到了,而此時這種感覺則尤為強烈,她像是從現(xiàn)實之外勾出的一條平行線,恰到好處得讓人感到不實,身上每一處皆是這樣,表情與眼神亦寫滿了游刃有余。那副樣子只會屬于完美,我想,一份空洞的極完美。

“我生來就是巫女,毫不夸張,從我生下來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不由自己選擇了。因而,我本來就不是從他們當(dāng)中來,也從沒有覺得我是他們當(dāng)中的一員。我是巫女,僅此而已,有誰會眼熱這個位置?而坐上了這個位置的人更絕不會有什么非分的想法了。”巫女一口氣說完這一大段,略頓了頓。

她說的這些話,當(dāng)然也無不出于她的教育,我沒什么話好對她說,幻想鄉(xiāng)里人的認(rèn)識與外界截然不同,對此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

“或許病態(tài),但穩(wěn)固?!边@是她對自己和人鄉(xiāng)作出的最終結(jié)語?!奥贸踢€長,大概二十個小時多點,您的這節(jié)車廂里準(zhǔn)備了幾本用于消閑的小書,床鋪也有,您累了可以休息。如果有寫東西的需要,紙筆也準(zhǔn)備下了。那邊的小櫥里準(zhǔn)備了一些食品,希望會合您的胃口。以及,現(xiàn)在在您右手邊的那個電鈴,只要按下我就會過來。我暫不奉陪了,告辭。”言畢,不等我的回應(yīng),她就起身離開了,車廂門關(guān)得悄無聲息,留我一人滑入空闊的寂靜。

櫥里放的是冷食,我檢出一碟餅干,一碟堅果與一條看著倒像很鮮的魚,魚是腌過的,不知道怎么留存了這么多水分,腌料很香,略略帶一些辣味。魚本身是尋常的草魚,個頭中等。我吃得很慢,邊嚼邊挑出魚刺,車廂里沒有垃圾簍,姑且只好拿一張紙來墊在堆積如山的魚刺魚骨下面。

飲品有果汁,還有各式的酒品。我倒了一杯低度的淡酒,稍兌上些橘汁,就著魚肉喝起來。味道相當(dāng)不錯,況且我上一次做“吃”這個動作已起碼是二十四小時之前,此時自然胃口大好,不多時就吃完了魚,又倒了一杯酒來搭餅干和堅果。

車廂最里面的架子上有愛倫坡和村上春樹的短篇集,另有一本《白鯨》,一本《霍亂時期的愛情》,最后是一冊畫集。紙筆也擱在旁邊,紙比尋常的紙稍厚,顏色淡雅,整整齊齊地劃著深藍(lán)色的橫線,摸上去的手感像是從水禽身上拂過。筆是鋼筆,纖長,筆身像是竹制的,沒有花紋,捏在手上分量剛剛好。

這兩樣?xùn)|西都叫我愛不釋手,筆自然是不適合帶走的,我便從那一厚沓紙中抽了幾張卷好放進(jìn)包里。簡直幼稚得像是兒童,我想著,自己笑自己,筆的話等下問問巫女另有沒有購買的途徑好了,權(quán)當(dāng)是來自幻想鄉(xiāng)的一份紀(jì)念。

一時沒有什么要緊東西需要寫,又疲憊了。從書架上拿一本村上春樹,坐在床邊隨性翻翻,酒還剩小半杯,也一并拿了過去。

打開書來,第一篇就是《列克星頓的幽靈》,相當(dāng)值得稱道的一篇,在我喜歡的短篇小說中也可排在前列。我每讀一頁,就小啜一口,有時停下折回去再讀,也有時略過一些段落,讀著讀著,困意漸漸爬上身來,醉意則無疑做了幫兇?;腥婚g,我的大腦平鋪在干凈而柔和的云上,每一溝回都無力地伸展開。書仍在翻,但我已不大看得懂其上所述的文字了。故事主角有一個我記不住的名字,無論看多少遍也留不下印象。

?

“梅莉?你在上面嗎?”

早已搬空大半的閣樓里回蕩著空洞的回音,聲音陌生而遙遠(yuǎn),但我聽出那是蓮子。微風(fēng)在相對著的窗隙間穿過,淡金色柔和的陽光灑在我的腳邊,即便已有喚聲傳到,閣樓仍保持著它那膠狀的寧靜,被寧靜包裹著的我如處水中。只要我不開口,它就絕不會散去,這我清楚得很。

事后該怎么向蓮子解釋呢?姑且就說我不小心睡著了吧。

不對,那樣的話,她也許會來侵入我這片小小的國度了。在空曠間播下聲音,一步一步踏碎水晶般的寧靜,我環(huán)視四周,老舊的屋檐下如液體般隱隱流動著幽暗,全空與半空的幾只木箱零落四散,唯我所坐的窗邊陽光以分明的形狀切入,細(xì)小的塵埃在其中飛舞。略顯潮濕的灰塵氣味總叫我疑心會不會什么東西發(fā)了霉,然而又深知絕不會:在這樣的一份隔斷之中,是容不下那樣躁動的生長的,在我之外,孤獨早已將閣樓填滿。

正因如此,我不能讓蓮子貿(mào)然闖入,不能讓她瞥見我的孤獨,旁人的目光即是殺死那孤獨的利劍。懷著這樣的想法,我合起手中的書,立起身向梯子走去。即便屏息,隨動而來的聲音仍伴左右,震顫著的空氣亦越來越近。上來時放下的梯子并未收起,我一級一級攀下,只略過了最后一級——已可以直直跳下了。木地板很錯愕似的“咚”了一聲,旋即噤聲。

“梅莉小姐登場真是好大的動靜?!鄙徸泳土⒃谔葑优赃?,一手扶著梯子,身上仍是使她看上去很像烏鴉的黑禮帽與黑坎肩,但是襯衫與平日不大一樣——換上了我從未見她穿過的米黃色。

“樓下在干什么?”樓下大概是客廳的地方喧鬧聲此起彼伏,細(xì)聽之下,有為數(shù)不少的男男女女正歡聲笑語,像是聚會。

“樓下嘛,當(dāng)然是在慶祝?!鄙徸踊卮鸬寐唤?jīng)心,時不時地去扯右手的袖口。這件衣服不合她的身量,袖子短了,看來或許是借來的,也無怪乎我沒見她穿過。她原先的那件白襯衫呢?怪了,她的衣服分明都是一式兩樣,如遇意外必有備用的可穿才對。

樓下的聲音漸漸弱了,蓮子說那是慶祝,但我仍未想明白究竟是慶祝什么??赡苁枪?jié)慶,但節(jié)慶是不至于跑到這山上老宅來的,在我的印象里,這座宅子從來籠著一層幽幽的冷氣,不是陰森,只是無人,無聲,我獨自占據(jù)閣樓,縮入舊物堆中,成為其悠久歷史中靜默的一份子。

宅子是這座宅子,而喧鬧亦是真的,我一時有些錯亂,不知該爬回閣樓還是走下樓梯。

“你不下去么,大家都等著你呢。”

“等我?”

“不然呢?我專程跑下來就是來找你的呀?!鄙徸诱f著,過來抓起我的手,她突然一副匆忙的樣子,像是要趕什么急事,也難免,畢竟樓下的慶祝已等了我那么久,再不抓緊些是說不過去了。

“等等,等等,你這是朝哪去???”

蓮子不理會我的叫喊,拽著我直直撞向走廊盡頭那扇比我大了不知多少歲的玻璃彩窗。玻璃霎時崩裂,我同她一起墜出窗外,眼前跳出的卻不是青草如波的山野,而是高峻的冰川裂隙,深不見底,冰冷徹骨。

?

醒來的時候,夢就已忘卻大半?;匚吨?,想起山間的那座老宅十余年前就因老化塌掉了半邊,后來一直沒有來得及修葺,不知怎么又失了火,因而我已經(jīng)有七八個年頭沒再去了。至于那扇玻璃彩窗,想必是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只剩碎片了。

睡前在讀的那本書還在手里,酒杯是空的,一下床便覺頭暈,口干舌燥,去拿了剩下的橘汁猛喝幾口,才感覺好點。頭仍是昏,房間里暖烘烘的叫人不大提得起精神,我一時間真想要拉開窗戶探出身去狠狠地吹一吹冷風(fēng),但終究只是想想,況且窗子是焊死的,縱然想也拉不開。在車廂里踱步兩周之后,依然躺回窗上,本來有些擔(dān)心會不會又睡著,眼睛一閉上卻清醒起來了,亂七八糟的思緒在兩耳之間飄來飄去,我不會再睡著了,顯然。只是一聲不響地躺著罷了,這種狀態(tài)比起睡眠相去甚遠(yuǎn)。

這樣待了不知多久,也許幾分鐘,幾小時,又或者幾年,總而言之,我無法計數(shù)的一段時間以后,有人進(jìn)來了。

來人當(dāng)然是巫女,其時在此列車上也許只我們兩人而已了。走路時有意放慢步子,看起來不急不緩的,如她所言,這大概也是她所受規(guī)程的一部分,不知用意何在,只是叫人看了心生惱火。列車興許是快要到妖鄉(xiāng)了,巫女為此更換了身上的著裝,原先是穿著同外界巫女相類的宗教意味濃厚的衣服,而今換了樸素得多的尋常衣服,用料與做工仍考究得令人不解,但看起來到底是順眼多了。

“再過一個多鐘頭天就要亮了,屆時我們就已進(jìn)入妖鄉(xiāng)境內(nèi)。您可以開始準(zhǔn)備下車了”

反正已無心再睡,我起身來走到巫女對面坐下,也就是前一夜我們兩個對談的地方,天雖然還沒有亮,地平線上已經(jīng)泛起了微光,遠(yuǎn)處的雪呈現(xiàn)一片淡淡的藍(lán)色,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慢慢褪去,列車近旁的這一處則是刺得人眼球生疼的冷冷的白色。

雪原中布滿灰黑色的團(tuán)塊,初時一兩個從窗外閃過,越前行便越發(fā)多了起來,直至滿眼盡是,多的時候甚至于堆疊起來,遠(yuǎn)處也有一些,像是叮在白布上的成群蚊蠅。

“這些是什么?”

“我不知道照直說您能否接受?!蔽着种е^看向窗外,白雪與團(tuán)塊的間雜在她的眼中映成躍動著的光點,她的視線始終沒有挪動,表情全無波瀾,即便說出那個駭人的答案時亦是如此“就是死東西罷了。”

“全都是?”

“全都是。沒有人統(tǒng)計過數(shù)目,粗估下來的話,大概以萬計吧。”

也就是說,數(shù)以萬計的尸體橫臥在車軌近旁,永久永久封存于死時的樣子——冷雪與極寒已將它們封鎖,沒有食腐動物,沒有微生物,甚至沒有天氣的變動,此地正是無比寂靜的墳場。

我并不是沒見過尸體,夏日雨過,不幸橫尸路面的鳥兒比比皆是,軀體碎裂,血也流出。早幾年,我受邀參加過獵鹿,槍彈的威力一霎間就能將自然生就的協(xié)調(diào)軀體化作爛肉,淋漓著的尸體叫人涌起難言的不安。至于此景,則是慘烈,震撼,以至我潛意識里不能夠把那認(rèn)作尸體,而是視作石塊一般……的確,我很難,幾乎是沒法接受此種事情。

“您先不必忙著愕然,這些從來不是你我一樣的生命,充其量不過’像是活過’罷了,因而,也就談不上什么死。也不用擔(dān)心,車軌上是不會有這東西,即便有,也不會影響列車運行。”

“像是活過?”

“妖鄉(xiāng),其中的那個妖字,您知道什么意思嗎?我記得您有過一篇關(guān)于幻想與創(chuàng)生的文章,我先前讀了,您的設(shè)想相當(dāng)精彩,其中有句話說:人們用想象的手捏造神的形象,正如用實在的手制作神的偶像一樣,而無論偶像雕琢得多么像人,也不過是人的一個小小造物,神明,妖怪,精靈……也都是這一類的造物。我沒有背錯吧?”

“所以,這些就都是妖?”

“正是這個意思,鄉(xiāng)里一般稱它們作妖怪,說到底,就是精巧些的人造物嘛。”

我默然。

列車平穩(wěn)地滑過這片墳場,宛如滑過水銀的湖面,寒冷與死亡統(tǒng)統(tǒng)被隔絕在外,與我對坐的巫女安然地坐著,潔白的晨光像一層極輕極薄的落雪覆在我的手上,日出了,我所看到的雪原一下子開闊起來,淡薄的云絲四下飄散,而陽光則理所當(dāng)然地占據(jù)著整個天空。

不久后,城鎮(zhèn)出現(xiàn)了。

最初映入眼中的只是幾間在雪里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破屋,車越行,軌道兩邊的景象就越發(fā)有了起色,漸漸的也有了行人——或說行妖。相當(dāng)舊式而又整潔寬闊的木屋挨挨擠擠,屋前散布著臟兮兮的小雪堆。我在重建后的東京都見過的景色,此時從意料之外跳入眼簾,蓮子的這個第二故鄉(xiāng)令我印象深刻,同樣是古典大氣的東方風(fēng)味,東京比之隔海相望的大陸,又有一抹難以捉摸的異樣。妖鄉(xiāng)的內(nèi)部看來是暖和得多,街上不乏露出手腕與脖頸的人,大早上就悠悠閑閑地走出家門來,買上一份簡單的吃食,立在街上亂看。不過,倒沒人來好奇我這輛列車。

列車最終攀上一座小山丘,停在神社的鳥居前,前來迎接的是一位打著陽傘的中年女人,看起來大概有四十,甚至五十歲,雖說樣貌剛剛開始衰老,面上已幾乎沒了神采,叫人不能不把她的年齡直往大了猜。

“勞煩八云大人動身迎接……”巫女先下車,很是小心地向八云鞠了一躬。

“哪里哪里……”八云嘴上說著客套的話,卻只是默默點頭受下巫女這一禮。我跟在巫女身后下來,一觸到地面便撞上了八云的目光,那雙暗淡紫色的眼睛里依然隱隱透著銳氣,其深邃更是叫人難以直視。她想必是年齡不小了,我暗自忖度,這樣的眼神就算在妖怪間,也可稱得上老成了吧,思想與見識也會如深海一般。

“這是?”八云忽而轉(zhuǎn)向了我,雖說是在問巫女,兩眼卻只顧向我身上看。

“外界人,自稱是叫梅莉。”

“敝名瑪艾露貝莉·赫恩,請您叫我梅莉就好?!?/p>

“瑪艾……露貝莉·赫恩。我記住了?!卑嗽朴贮c點頭,這才從我身上移走目光。和巫女兩人走到一邊竊竊私語了一陣子,一同回轉(zhuǎn)來走到我身旁。

“需要給赫恩小姐安排一下住處,不過,此地由于沒有需要,也就完全不存在旅館客店一類的東西,至于空置的屋子,身為人類的赫恩小姐可住不得,到了夜里會活活凍死的。如此說,似乎只能安排赫恩小姐去借宿了?!?/p>

“這,沒問題的?!?/p>

“嗯……那么我?guī)Ш斩餍〗闳ノ锷√帲O碌氖戮腿坑蛇@邊接手了。”

對此,巫女沒有什么異議,想來也不會有的,只點了點頭,走到我身邊說:“一周以后仍然到這里來,不要誤了時間?!?/p>

?

我跟著八云在街上走了一陣子,親身走過,我才感到妖鄉(xiāng)的寒冷,不單是天氣的寒冷,空氣中的陳舊之感與死氣更令人渾身發(fā)冷,分明是走在開闊的街道,卻感覺如同走入暗黑的小巷。道旁的房屋都像是剛從冰海里打撈出來一樣,從外墻滲出幽暗深邃之處所獨有的氣息,透明皮膚的魚兒在氣息中流轉(zhuǎn)游動,拂過我的臉頰,頭發(fā),觸感黏膩。陽光是黯淡的白色,沒有一絲金色或橙色摻在里面,天上懸著的東西看著像個大白熾燈一般。

八云走得很快,一路沒有停頓,不像是在物色,倒像是心里早就定好了地方,不過,物色也罷定好了也罷,對我來說都沒有什么分別,寄居嘛,就什么想法也不要有,主人家是孤零零的陰郁老頭或者擠在小屋子里的一大家子七八口人都不足為奇,只要認(rèn)定沒有長住的打算,就不會過分在意境況如何。

話雖如此,此時我倒是有些忐忑,經(jīng)常遠(yuǎn)行,來到如此之遠(yuǎn)還是第一次,遠(yuǎn)到連頭頂?shù)倪@片天空都已截然不同于故地風(fēng)色,身旁的人懷著與我異樣的心,而我偏還要將自己托付在這不知狀貌的心上,假若八云能看穿我的心境,該作何感想?假如我能看破她的想法,又會看到什么?

胡思亂想間,八云停了下來。

我們駐足的地方是一間與其他別無二致的屋子,屋前有小院,圍著錯落有致的矮籬笆,籬笆是竹子做的,經(jīng)過多年風(fēng)雨日曬,成了奇妙的顏色,那副色澤仿佛在向我說“在別處可看不到這樣的竹子喲,只此一處,世上再沒有了!”小院里處處生長著青黃間雜的野草,只有門前一塊鋪著粗糙的青石板,草不高,只到人腳踝高,硬茬茬的扎人腳底。

八云拾了塊大小合適的石子丟向門首掛著的風(fēng)鈴,當(dāng)啷一聲脆響,風(fēng)鈴四下亂顫,鈴聲不斷。

出來應(yīng)門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頭發(fā)一團(tuán)糟,兩眼間寫滿被打擾的不快,兩只犄角以不引人注意又不叫人忽視的方式從頭發(fā)間探出來。她盯了我們幾秒,沒有說話,充滿火藥味的尷尬充斥在我們之間那兩米多點的距離。

“八云紫?”

“鬼人正邪?!?/p>

“嗯?”

“我想讓這位赫恩小姐在你這里借住一陣子,你看呢?”

“沒別的地方可去嗎?!?/p>

“目前來說,是這樣的。畢竟是無根無據(jù)的外界人,無處可去也很正常?!?/p>

“……讓她進(jìn)來吧?!?/p>

沒再說多的話,正邪走進(jìn)屋里。八云沖我一笑,消失在墻腳的陰影里。眼下看來,似乎是不進(jìn)去就不成,八云說得沒錯,在妖鄉(xiāng)我正是“無根無據(jù)的外界人”,只有眼前這扇半掩的門一個去處,想到這里我又忽的有些惱火,分明是受邀來到這里,負(fù)責(zé)的人卻一個一個甩手離去,最后把我拋在這無可依靠的處境里,這叫什么事?

話雖如此,走到這里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我說一聲“打擾了”,小心翼翼地推門進(jìn)去又轉(zhuǎn)手拉上門。屋里有些陰暗,窗子所放入的些許陽光根本不足以照亮整間屋子,所幸屋里陳設(shè)簡單,打理的還算整潔,昏暗些也不至于看不清東西。

角落里有一張床,正邪坐在床邊,歪著頭,像是在同誰說話一般。盯著似乎什么也沒有的地方看了一會,我才看見同她說話的人,一是由于光線不足,二是那人身形實在太小。人的身量不一而足,有高至兩米的,也有一米五六就停止生長的,在某些隱秘的原始部落里,甚至不到一米高也不足為奇,而那已經(jīng)幾乎要超出我想象力的極限了??墒茄巯滤姷降?,卻是比那還要小,只比手掌的大小稍大而已,整個人就像是小孩拿在手里玩的人偶一般。

說起來,那人長得也像是人偶,雖然看不到五官,但是身形與衣著都精致得不像實實在在的人,當(dāng)然,生得如此之小,本來也很難將其視之為一般而言的人,但她身上那條小小的裙子——相對于她自身而言又有些大了——更是把這種感覺直接指向“人偶”這個詞,也許果真是人偶化成的妖怪也說不定。

聽不清她們兩個在說什么,“人偶”由于身體輕細(xì)的緣故,講話也是輕細(xì)的,正邪則為了配合她的音量而壓低了聲音,其結(jié)果就是我只能聽到空氣摩擦的切切察察聲。

乘她們說話的間隙,我再次打量了屋里,實在簡單到?jīng)]什么好說,若說,總覺得有些多余,凡這里有的,都是一般家居不會少的大件,至于小件,幾乎沒有。

就在我覺得尷尬將一無止境地延伸下去時,正邪朝我這邊走過來了,“人偶”則坐在她的肩上。近距離看,“人偶”的樣貌反而更像人偶了,五官漂亮得像是畫出來的,給人以“既然世上存在這么好看的女孩子,那么一直活下去也未嘗不可”的感受,那是能給人以心靈震撼的樣貌,絕非一般而言的美可以企及,或者說,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美。

“那個,你是外界人?叫什么名字?外界哪里人?來幻想鄉(xiāng)干什么呢?”

意料之外,“人偶”連珠炮一般向我發(fā)射了一連串問題,一下子問得我不知所措。正邪好幾次像是想說什么,然而最終什么也沒說。她們兩個都在等我作出答復(fù),我想。

“是,的確是外界人,叫瑪艾露貝莉·赫恩,你們叫我梅莉就好,來幻想鄉(xiāng)是……出于好奇?!?/p>

“梅莉,是昵稱嗎?”

“與其說昵稱,倒不如說是簡名?!币徽劦竭@個話題,我就不由苦笑“在日本,本名幾乎沒被爽利地正確說出過,比起被叫錯名字,倒不如拿簡名來代替好?!?/p>

“那梅莉你還是更喜歡被稱呼本名?”

“如果可以的話,確實更希望被稱呼本名?!?/p>

“瑪……瑪艾露貝莉·赫恩,抱歉,確實有些難讀?!薄叭伺肌泵媛峨y色,看著她那副樣子,我忽然覺得被叫錯名字也沒什么大不了。

“唔,赫恩,你是跟巫女來這邊的?”

“是?!?/p>

“那,想必她有向你說起我們吧,說起幻想鄉(xiāng)的妖怪。而且,一定沒說什么好話吧?”

“這個,你說的也沒錯。”

“我想也是?!闭皵[出相當(dāng)輕蔑的神氣,眼神叫人相當(dāng)不舒服?!澳悄氵€敢住到妖怪家里來?”

“我沒得選。”

“得得,不管怎么說,我們總不至于趕你走。”

說完這句,正邪把“人偶”放在桌上,自己頭也不回地出門離去,消失在門后的身影同剛才進(jìn)門時如出一轍。雖說氣氛不大對勁,正邪不在單留下我和“人偶”我反而多少能放松下來了。

“她心情不太好,大概對你沒什么好印象。不過,事先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被塞了一個人,實際上料理家事的人會相當(dāng)不快倒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這種心情你應(yīng)該多少也能體會?!?/p>

“能倒是能?!?/p>

“那就能理解她的態(tài)度了吧,正邪她雖然算不上好人,可是也不壞的。嗯,對了,我叫少名針妙丸,她是鬼人正邪,我們兩個都是妖怪,應(yīng)該?!?/p>

“我可以坐到這邊嗎?”

“請,不要客氣?!?/p>

桌邊有椅子,我拉過一把坐下,硬木板的觸感說不上舒服,只是比站著稍好點罷了。桌上有個小棉墊,看來是專門給針妙丸準(zhǔn)備的,她端正地跪坐在那上面,看著像是學(xué)前齡的小孩子,可愛自然是可愛,空氣里都彌漫開甜絲絲的味道。

“準(zhǔn)備在這里待多久?”

“一周就夠了,不會久留。”

“啊,可惜,我還想著終于能有個人天天陪我說話了。我住在這里很無聊,雖然還有正邪,但是看她那樣子你大概也能看出來,完全不是健談的人?!?/p>

“在健談這方面恐怕我和正邪是彼此彼此了?!?/p>

“不管怎么說,只要房間里的人多起來,空氣的溫度也會隨之升高,對吧?人多熱鬧嘛。”

“妖鄉(xiāng)很少人嗎?”

“算是吧,一直以來都不算多,總之。瑪艾……梅莉,等下一起出去走走吧?”

“和我?”

“沒錯,和你。我一個人出門很困難,正邪白天又基本不在,那不就只剩沒什么事的你了嗎?再說,既然你對幻想鄉(xiāng)感興趣,那我正好帶你四處走走,兩全其美!”

“好好?!?/p>

我按著針妙丸的提示到屋后的廚房摸索了點吃的,到下午兩點左右,我們兩個一起出門了。也許是溫度漸漸升上來的緣故,街上的人多了起來,看著和外界的街市有幾分相像,如果換一換著裝恐怕我就忘了我身處何地了。擠過人群,街道逐漸開闊,先前所感到的幽冷氣息此時蕩然無存,也許果真如針妙丸所說,人一多起來,溫度也隨之升高。

只是人雖然多,卻好像都沒什么事做,看久了就覺得人人身上帶著幾分呆氣。我們兩個逆著人流走,攀上一座小丘——正是神社腳下的那座小山丘。山坡上立著不計其數(shù)的杉樹,高得我仰望也望不到頂,放眼望去只有一根又一根細(xì)細(xì)長長直指向天空的柱子。林子里隱約泛起霧氣,望向遠(yuǎn)處時視野里蒙上一層淡淡的乳白色。林下的土層里摻著枯死的草葉,低矮的野草與灌木在此之上生長起來,陽光一線線投射下來,變成地面上形狀不一的光斑。

“大家都很喜歡這片林子,雖然少有人來林子里,但是閑下來的時候望一望心里會很安寧。所以,雖然木頭相當(dāng)稀缺也沒有人會來打這些杉樹的主意,恰恰相反,還會拿出本來就不多的資源供給這些樹木做養(yǎng)料……誰都希望在這邊冰冷的土地上能長出植物,能有一點溫暖的色調(diào),雖然杉樹也是冷冰冰的。”

我把手輕輕放在杉樹上,一陣涼意傳來,隔著薄薄的樹皮,杉樹那冷靜的生命流動觸到我的手心,高大的樹木猶如自下而上的一條長河,以誰也察覺不到的速度緩緩流淌,為這片土地注入為數(shù)不多的一點活力,在喧鬧的水泥都市中找不到的生命力,反而涌現(xiàn)在這寒冷寂靜的地方。

針妙丸也從我肩上探過身子,伸手觸摸杉樹光滑的外皮,不知道她的感觸如何?而那條生命之河,她又是否清晰地感受到?我大概永遠(yuǎn)不會知道,而此一刻我的所思所想,大概也再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夠理解,明白。

此后的幾日間我都重復(fù)著大差不差的日程,每天在稍溫暖些的時段和針妙丸一同出行,她去回憶那些許久未見的風(fēng)景,我則在一個個細(xì)微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妖鄉(xiāng)的不可思議之處。不出門的時候,我就和針妙丸聊天,聽她向我講述妖鄉(xiāng)過去是什么樣子,再回答她的一個又一個問題,有時正經(jīng),有時沒頭沒緒,但都不會叫人感到厭煩。

正邪在我面前的時候總是顯得很孤僻,叫我難以把針妙丸向我講述的那個正邪同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獨行者聯(lián)系起來。

“我原來啊,常常開她的玩笑,有一回我跟她說:頭發(fā)長啦。你猜怎樣?那家伙直接拿了把大剪刀擱在自己頭上,咔嚓咔嚓地左一刀,右一刀,腦后一刀,再抖一抖,就算理過發(fā)了,本人還說那樣方便,哪里像個女孩嘛。要是她有你這樣的長發(fā)就好了”針妙丸說著,握住我的發(fā)梢?!翱粗秃芷涟??!?/p>

“就算在風(fēng)雪之前,也一直是這幅樣子,無怪乎總有人拿她當(dāng)瘋子看?!?/p>

瘋子,對于正邪倒像是一句很恰切的評語。

?

“去游泳吧?!鄙徸雍鋈婚g對我說。

“現(xiàn)在?”

我們走在英格蘭陰郁的濃云下,海風(fēng)陣陣吹過粗糲的砂巖,深灰色的大海吞吐著白色泡沫,一點一點賣力地蠶食岸緣峻峭的黑色巖石。一邊走著,鮮明的起伏感自腳底傳來,這里全沒有柔和的金色沙灘。默默站在海水中的巖石一塊接著一塊,僅此而已。天氣很難說是好還是不好,遠(yuǎn)處與地平相接的那一線天空顯現(xiàn)出比海面還要灰暗的顏色,云多得辨不出空中是有云還是無云,換言之,細(xì)密的云完全化成了另一層天空,不懷好意地遮蓋起茫茫海面。

空氣涼冰冰,衣服分明是干的,卻像濕透了一樣沉重,冰涼,摸起來手感微妙,雖冷,卻不砭人肌膚,也不蝕入骨髓,只是單純的冷,,不叫人疼痛,不叫人發(fā)顫,不附帶任何他物的冷。

就是在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情境,蓮子向我提議去游泳。

簡直不可思議,對吧?就算在我和蓮子,這也是有些出格的提議,對此,我的反應(yīng)與其說是猶豫,莫如說根本未能理解她向我說了什么。說游泳,自然只能是去海里,可,那是海啊。那是不斷翻覆著波浪,翻覆著深灰色不似水的流質(zhì),翻覆著單調(diào)白色泡沫的,冷冷的海。

我凝望大海,海則毫不客氣的吞食我投入的每一道目光,我又轉(zhuǎn)而把目光投向蓮子,蓮子那雙清澈而深邃的眼睛卻比冷冷的海更像深淵。

“閑走也沒什么意思,不如下海痛快玩一玩。

“但,沒帶游泳的衣服啊,身上這些又不可能弄濕——等下還要走很久回去?!?/p>

“那就脫個精光再跳進(jìn)海里好了?!?/p>

對于這個提議,我不置可否,至于蓮子,她毫不猶豫地解下了襯衫的紐扣,一轉(zhuǎn)頭的功夫,她已經(jīng)以來到世上的姿態(tài)跳入了汪洋大海??粗徸釉诤K墟覒虻臉幼?我忽而有些恍惚,她像一條銀白色的魚一樣穿行于水波之間,忽上忽下。我所見到的蓮子還是二十出頭的樣子,比一般人更纖瘦的身子配合稚氣未脫的臉龐,看起來完全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孩子。

至此,我已意識到是夢了,然而,是夢又如何呢?而今年屆三十的我,在夢中又一次見到了年輕的蓮子,以及她身上所倒映出的年輕的我,也正因為是夢,這一形象才越發(fā)清晰,越發(fā)寶貴。

接著,我越發(fā)清晰地感到,這樣的經(jīng)歷,即使在夢里也幾乎不會再有了。

“想什么呢?”蓮子不知何時上了岸,來到我身邊坐下,身上沾滿海水,她暫且沒有穿上衣服,而是繼續(xù)光著身子。

“不冷么?”

她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世上竟還有“冷”這么一回事似的猛然縮了縮身子,卻以孩子般的倔勁搖了搖頭。

“早說叫你別去了吧?!?/p>

“不,不成,不去怎么能,能行?!?/p>

“何苦非要去游泳呢?”

“何苦呢……”她低著頭沉思,半晌不發(fā)一語,被水浸濕的短發(fā)緊緊貼著頭皮,光滑的脊背繃得像一張弓。我坐在一旁,靜靜地等待她的答案,也許不到找出那個最合適的字眼她就不會開口,而偏偏那個字眼早已遠(yuǎn)遁向大海深底,但無所謂,我可以等,我大可以等。

“或許正因為是我,才會這樣做,而,而也只有這樣做,我才成,成其為我吧?!?/p>

“你從此中來,又創(chuàng)造了如此的自己,是么?”察覺到是夢以后,我對蓮子說話的語氣不免少了些溫和,盡管并沒想這樣,還是不由自主改換了態(tài)度。說到底,現(xiàn)在和我對話的只是我自己而已。

“是這樣說沒錯。”

不知為何,我發(fā)出一聲輕嘆,蓮子倒像比我更清楚這嘆息的源頭,抬起臉來看向我,輕輕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不健全的人,也只會有不完美的造物吧?這樣也很好,我喜歡不完美的自己,也喜歡不完美的你?!闭f著,她笑了?!爸灰亲约哼x擇的人生,即使不完美也值得一過?!?/p>

她是這樣的人么,抑或這只是我潛意識里想對自己說的話?坐在蓮子身旁,我的腦里卻只在想這樣的事,眼前的這個蓮子,說到底也不過是出于我記憶的造物吧,那么,她又有什么選擇可言呢?

話說回來,我之于自己的人生,又何曾有什么選擇可言呢?

空中的云忽而變成了深沉無邊的大海,整個向下方墜來,我沒有動,僅僅淹沒在如海的悲哀當(dāng)中,如同被電擊一般的麻木,不知為何地淚流不止。

蓮子消失了,化成一團(tuán)霧樣的東西,從霧中我能分明地感受到她的雙眼,她小巧的鼻梁,她潔白的身體……盡管那分明是一團(tuán)模糊的白霧而已。霧中回蕩著一句話:

“梅莉,你瘋了嗎?”

我瘋了嗎?

?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六天的上午了。

不需特意去忽略,不快的夢已經(jīng)漸漸淡去了。起床,吃飯,一切都像沒發(fā)生過一樣拋向腦后,唯獨有一句話鍥而不舍地踢著我的腦門。

“梅莉,你瘋了嗎?”

?

針妙丸帶我——或者說其實是我?guī)フ伊怂呐笥眩挥谜f,自然也是妖怪。門沒有關(guān),從里面?zhèn)鞒龃瘫堑慕饘贇馕丁?/p>

“她叫多多良小傘,從前做過鐵匠”針妙丸小聲在耳邊向我介紹“不過,已經(jīng)很久沒有活計可給她做了,農(nóng)具什么的已經(jīng)完全用不到了,武器更是沒誰需要。”

小傘伏在工作臺上,手拿刻刀,眼睛幾乎貼上另一手中的物件。我屏起呼吸走近,看到她手里攥著的是一條黃銅的魚,她正給每一片鱗片修整紋路。

“所以,”針妙丸接著說了下去“很長時間以來她都在做小銅魚,一條接一條?!?/p>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屋里擺滿了小銅魚,每一條都同她手上的一模一樣,細(xì)節(jié)刻畫得叫人贊嘆,同真的沒什么兩樣,可惜整體看來莫名呆板,說不上栩栩如生。相比之下,制作者的狀態(tài)更加堪憂,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重復(fù)制作這些銅魚,小傘看起來已經(jīng)像是失智一般,我們站在這里這么久,她一點也沒有察覺。

“我還以為她會好些……”

“她這是怎么了?”

“倒也沒怎么,只是我們最終都會變成那樣子罷了。”

“為什么?”

“因為我們是妖怪嘛?!贬樏钔栊α诵?,是不帶任何開心的那種笑,我最常見,也最討厭的那種笑?!氨緛恚驗槿祟惢孟氤鲫P(guān)于我們的故事,賦予我們名字,我們才會存在,與人類的聯(lián)結(jié)慢慢變?nèi)?,自然就變成這樣了。所以,他們才會試圖回到人類那邊去?!?/p>

“他們?”

“你來這邊的時候沒看到嗎?”

不知不覺間,話題越發(fā)沉重起來,如果可以,我希望沒有來過這里,沒有發(fā)生過這段對話,盡管是逃避也無所謂,我無論如何也不想面對這個話題。

不論我怎樣想,針妙丸只是繼續(xù)說了下去。

與人類分離后,妖怪們都有同樣的感覺,只是程度不同罷了:慢慢被從自己的身份當(dāng)中剝離,逐漸忘記了自己是誰,為何而活。為了取回生存的意義,一部分妖怪結(jié)伴踏上了穿越雪帶的征程,按說區(qū)區(qū)寒冷對妖怪來說算不了什么,可惜事實卻不遂人愿,那些妖怪無一例外,全都死在了雪地當(dāng)中。

針妙丸也曾想過回去,可是她也清楚,回到人類那邊去毫無意義。像她這樣的妖怪,既無發(fā)育也無經(jīng)歷,既無出生也無死去,比起回到那個他人為她指定的故事,她更想要的是別種東西,是真正的生命。

離開那個故事越久,她就越清晰地感到,她從來就不是少名針妙丸,也不想做少名針妙丸,創(chuàng)造她的那個故事令她無比厭惡,就算眼下的生活,也比那故事要強太多。

“我問了很多人:我是誰?但,他們除了一遍遍重復(fù)那個故事之外,什么也講不出來。也難免,畢竟他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嘛,連正邪也跟我說,只要回去,就什么都好了。但是,沒可能,沒可能的呀!我堅決,堅決不回去,一點點也好,我想享受不存在于那個故事的我自己?!?/p>

“幸好啊,我沒有回去,所以我沒有死,正邪也沒有死,雖然記憶一天一天地流走,我們到底是沒有放棄這一切?!?/p>

說著說著,她已經(jīng)語無倫次了,然而我卻完全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梅莉,你是外界人對吧?我做不到的事情,你一定可以做到?”

“呃?”

“請你給我一個故事吧,一個不一樣的故事,一個我想要的故事,以及,一個新的名字。”

“如果這樣,那和以前又有什么區(qū)別?你……你要自己講述自己的故事才成吧?!?/p>

“不行,我做不到。到底是妖怪,造物又怎么可能創(chuàng)造自己呢?我相信你,我相信這個故事會更好。梅莉,起碼這次我是自己選擇了講故事的人,自己選擇了這個故事,不是嗎?”

不管說得再怎么好聽,都是欺騙自己,安慰自己的飾說罷了,這我不可能察覺不出,只要再一次附著故事,就意味著放棄全部珍視的自我,成為故事的附庸,淪為徹徹底底的造物。

“……不,這個故事只能由你自己講述,即便是妖怪,也能做到的?!?/p>

話一出口,我便感到心底如同刀扎一般的劇痛,她的話是飾說,我的又何嘗不是?而我,連安慰她一下都不能做嗎?

“那,給我一個名字總可以吧,作為分別前的禮物——你不是明天就要走了么?”

我把針妙丸,不,現(xiàn)在不該這么叫她了,從肩頭拿下,捧在手心里,再一次凝視那張惹人憐愛的面孔。名字,作為對她愿望的回應(yīng),送她一個名字似乎未嘗不可,但是,為她命什么名字呢?什么樣的名字,才配得上她呢?

深吸一口氣,心有答案的我艱難地啟動嘴唇:

“蓮子?!?/p>

“蓮子?!彼谧炖锬盍藥妆椋α似饋?,這一次是真正開心的笑。“這名字很好聽,謝謝你。”

?

次日,我踏上列車,啟程離開。離開了正邪與針妙丸——蓮子,孤身一人的我又一次被那句問話侵?jǐn)_。

梅莉,你瘋了嗎?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瘋了,才會對幻想的造物抱有如此之大的感情吧。

巫女對我作了幾句事務(wù)性的寒暄與關(guān)懷,坐在我對面開始了沒什么營養(yǎng)的長篇大論,沒興趣聽,我干脆扭頭看向窗外,我想巫女大概也知道我沒在聽,而沒人聽時保持口若懸河也一定在包含在她所受的培訓(xùn)之中。

窗外也沒什么好看,單調(diào)的雪原,未成身死者的遺體,僅此而已。

然而,我卻在雪地之中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正邪,冷靜再也無法保持,我沖巫女喊道:“快停車!”

“哪有那么好停?”巫女報我以政治性的笑容?!安贿^是妖怪的死活而已,何必這么上心?!?/p>

“就算是妖怪,畢竟……停車就是了!”

“對不起,做不到。我不可能把妖怪帶到人鄉(xiāng)去的?!蔽着樕系男θ菔諗苛似饋怼!澳€是冷靜點好?!?/p>

眼看說不通,我伸手揪住了巫女的衣領(lǐng)。盡管如此,大概是回天無力了,我想。以我,再做出多少努力也只能看著正邪與蓮子在雪中消逝罷了。巫女那種毫無缺點卻也毫無出彩之處的臉,在我眼中丑惡得無以復(fù)加。

“你這種沒有靈魂的東西,又憑什么指責(zé)她們,你,你才是妖怪!”

巫女沒有反駁,反而微笑起來了。

“是,我是妖怪,他們是幻想的造物,我是現(xiàn)實的造物,那你又怎么指望我跟你共情呢?話又說回來,就算我停車,你又能怎樣?”

列車的速度慢慢減緩下來,巫女果真停車了,車門也同樣向著雪地中的正邪敞開了。

可惜,為時已晚。蓮子本來身子細(xì)弱,一經(jīng)嚴(yán)寒已是必死無疑,這一點我在看到她的瞬間就已深信不疑了,無論我本人如何期盼奇跡,我也無法欺騙自己。

正邪上來了,僵立在車廂里,一言不發(fā)。蓮子獨自從她懷中爬出來,艱難地走到我身邊。我沒有動,像是看一位決絕的苦行者一樣看著她,盡管心如刀絞,眼淚亦幾乎流下,此時的我卻動不了了,也說不出話了。

“梅莉,瑪艾露……貝莉·赫恩。能不能請你為我講個故事呢,一個關(guān)于蓮子的故事?!?/p>

我蹲下來,她握住我的手指,從她纖細(xì)的小手中傳來的涼意使我想起那日的杉樹,使我想起覆蓋在生命之河上的那層?xùn)|西。她想要的簡單而幸福的童話故事,我一分鐘就可以編出十個不止,可是,陰差陽錯,我卻給她講了一個關(guān)于現(xiàn)實中蓮子的故事,沒頭沒尾,充斥著她全不知曉的地名,人名,也說不上多么幸福快樂,只是我與蓮子間的一件不大不小的故事罷了。

一言不發(fā)地聽完了故事,她卻笑了,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

“謝謝?!?/p>

她死了。

車廂里剩下的我們?nèi)齻€陷入沉默之中,誰也沒有看向其他人,誰也沒有想任何事,就這樣一路到人鄉(xiāng)。如海的悲哀與孤寂又一次襲卷了我,簡短的問話在我腦畔踢個不停。

梅莉,你瘋了嗎?

瑪艾露貝莉·赫恩,你瘋了嗎?

我不知道,我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方了,我何曾有過選擇呢,我的故事,又是誰講給我聽的呢?創(chuàng)造我的,是誰?

?

不知為何,我很想念蓮子,發(fā)狂一般的想念,直到蓮子形狀的霧氣又一次把我包裹。


【東方同人】瘋子及其所愛的人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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