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英雄傳》 (小說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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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西風(fēng)展大旗
? ? 第 二 章 司徒笑的笑
? ? 第 三 章 生難死易
? ? 第 四 章 空谷幽蘭
? ? 第 五 章 死神寶窟
? ? 第 六 章 洛陽風(fēng)云
? ? 第 七 章 驚變
? ? 第 八 章 明珠索魂
? ? 第 九 章 荒祠冷語
? ? 第 十 章 寒水香舟
? ? 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
? ? 第十二章 恩仇問蒼天
? ? 第十三章 英雄鑄劍
? ? 第十四章 艷姬懺情
? ? 第十五章 驚聞碧落
? ? 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
? ? 第十七章 履上足如霜
? ? 第十八章 英雄鐵煉鋼
? ? 第十九章 九天仙子下凡塵
? ? 第二十章 魂飛魄散
? ? 第二十一章 武道禪宗
? ? 第二十二章 拳中有奇
? ? 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
? ? 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
? ? 第二十五章 多情空余恨
? ? 第二十六章 無語問蒼天
? ? 第二十七章 生死兩茫茫
? ? 第二十八章 斯人獨(dú)憔悴
? ? 第二十九章 陰錯(cuò)陽差
? ? 第三十章 人間慘劇
? ? 第三十一章 往日淚痕
? ? 第三十二章 夜半歌聲
? ? 第三十三章 毒神之秘
? ? 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
? ? 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
? ? 第三十六章 草原風(fēng)云
? ? 第三十七章 禍福無常
? ? 第三十八章 因禍得福
? ? 第三十九章 天崩地裂
? ? 第四十章 香消玉殞
? ? 第四十一章 草原之獵
? ? 第四十二章 落日照大旗
第四章 空谷幽蘭
在這同樣的一段時(shí)光里,鐵中棠的生命中卻充滿了不平靜的風(fēng)波,充滿了驚隱、動(dòng)蕩、
刺激。
鐵中棠墜下懸崖,經(jīng)過一段短暫的暈眩后,耳畔忽然響起一陣歌聲。
歌聲嬌美清悅,反反復(fù)復(fù)的唱著:“你姓甚名誰?是哪里人?為什么一直暈沉沉,但望
你快些醒一醒,要知道我等呀等,等的是多么急人!”
一個(gè)長發(fā)少女,盤膝坐在鐵中棠身畔,仰首望著壑上的青天,曼聲而歌,仿佛已唱得出
神。
鐵中棠從下望上瞧,看不到她的面目,只看到她身上穿的竟是麻布衣衫,已破爛污穢不
堪,而且自己竟然枕在她的膝蓋上。
他大驚之下,立刻側(cè)身滾下這少女的膝蓋。
那少女也頓住了歌聲,俯下頭來。
她歌聲雖然嬌柔甜美,但面容卻臟得出奇,直似已久久未曾洗過,只有一對眼睛,倒還
黑白分明。
鐵中棠覺得奇怪極了,誰知那少女又唱了起來:“你姓甚名誰是哪里人?”
鐵中棠更是驚奇,不禁望著那少女發(fā)起呆來。
那少女黑黑的眼珠子一轉(zhuǎn),嘟起嘴唱道:“我問你的話呀,你為什么不回答,難道你這
個(gè)人不會(huì)說話嗎,難道你這個(gè)人是個(gè)小啞巴?”
鐵中棠心里又是驚奇,又是好笑:“姑娘是在說話,抑或是在唱歌,在下實(shí)在分不
清?!?/p>
那少女嬌聲一笑,唱道:“我的話就是歌唱,你不回答不應(yīng)當(dāng)!你要是再不答我的話,
我就把你吊回山壁上去?!?/p>
銀鈴般的嬌笑聲中,她竟然真又將鐵中棠抱起。
鐵中棠看她瘋瘋癲癲,滿面調(diào)皮的樣子,深信她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當(dāng)下大聲道:
“在下姓唐名中?!?/p>
他生性謹(jǐn)慎,此時(shí)此刻,縱是對這樣的少女,也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shí)姓名。
那少女咯咯笑著唱道:“我叫做水靈光,從小生在這地方?!?/p>
這是絕壑之底,四下俱是枯藤野草,積水沼澤,他們此刻的存身之地,是一方青色山
石,哪里有人類可以留居之地?
那少女目光又現(xiàn)出一陣幽怨之色,輕輕唱道:“我整天站在這山石上,不知道上面的世
界怎么樣,我若是能上去看一看,死了我也不心傷。”
歌聲哀怨,凄楚動(dòng)人。
鐵中棠只覺心頭一陣側(cè)然,不知道這少女在如此荒涼困苦的地方,是怎么樣生活下去
的。
物質(zhì)上的欠缺固是難受,精神上的寂寞更是悲哀。
“過了十余年這樣悲哀困苦的生活,難怪她是要變得有些呆了,與人說話,也要唱起歌
來?!?/p>
鐵中棠忍不住問:“姑娘只有一個(gè)人?”
那少女悲哀的輕嘆一聲,輕輕唱道:“我自小沒有爹爹只有娘,也不知怎會(huì)來到這地
方?”一句未曾唱完,目中已流下晶瑩的淚珠。
鐵中棠仰面極目望去,只見兩旁山巖高有百十丈,下面一段滿生薛苔,當(dāng)真是飛鳥難
渡。
——此間當(dāng)真無路可上,難道我也要像她一樣,一輩子終老在這里?
一念至此,鐵中棠只覺心中突然升起一陣寒意。
只見水靈光卻站了起來,半長的及膝麻衣下,露出了半截滿是泥污的小腿。
她仰天伸了個(gè)懶腰,悲哀的神色,立刻換為笑容,拍掌高歌:
“整只的肥豬穿在鐵架上,
下面的松枝燒得吱吱的響。
那淌著油的豬皮喲!
已烤得黃金黃,
我割下一塊大豬肉喲!
請你嘗一嘗?!?/p>
她咯咯嬌笑著,比了個(gè)手式,遞到鐵中棠嘴邊,又唱著道:“請你呀,嘗一嘗?!?/p>
她忽而悲傷,忽而歡笑,鐵中棠心里雖然奇怪,自己也笑了。
水靈光見他笑了,覺得更是開心,又笑著唱:“我媽媽曾經(jīng)對我講,一個(gè)人不能大悲
傷,我每天只許自己傷心一刻,過了這一刻,我就要歌唱!”
她圍著鐵中棠的身子跳躍著。
“肥豬肉我雖然沒吃過,可是我每天都能享受陽光,在陽光下幻想著豬肉,你的心就永
遠(yuǎn)不會(huì)再悲傷!”
鐵中棠暗暗嘆息:“在這里生活的人,若不能學(xué)會(huì)苦中作樂,日子當(dāng)真無法忍受,但是
她和她的母親怎么會(huì)到這里來的呢?”
他知道這少女和她的母親,必定懷有一身武功。
因?yàn)闆]有武功的人,必定無法在這種地方生活下去,那么,她們是否為了避仇才藏身此
地的?
她們的仇家究竟是誰?她們究竟是什么來歷?
這些問題,剛在鐵中棠心頭閃過,遠(yuǎn)遠(yuǎn)己有人在呼喚:“靈兒,還不回來做飯么?”
語聲沉凝,鐵中棠聽來只覺說話的人像在耳側(cè)。
這種高深的內(nèi)功,使得鐵中棠心頭大為一驚,水靈光己俯下身對他說:“走……走,
帶……帶你……你去……去見……媽媽!”
短短一句話,她竟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了許久才說出來。
鐵中棠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個(gè)結(jié)巴,難怪她不愿說話,總是唱歌,我常聽人說十個(gè)結(jié)
巴,其中有九個(gè)唱歌時(shí)就不結(jié)已了,如今看來,果然不錯(cuò)?!鞭D(zhuǎn)念之間,身子已被那少女抱
了起來。
“我……我很少有……有人……陪我……我……說……說話,所以……不……不會(huì)……
會(huì)說……你……你笑……笑我……么?”
“我怎會(huì)笑你,以后我一定要常常陪著你說話,你的毛病一定會(huì)好的?!?/p>
水靈光展顏一笑,道:“你……你真好!”
她身法之輕靈,有如凌波海燕一般,鐵中棠見她母女俱有如此高深的武功,不禁更是奇
怪她們的來歷。
那少女接連幾個(gè)起落,已飛掠十?dāng)?shù)丈之遠(yuǎn)。
他飛掠在亂草沼澤之間,竟絲毫不覺吃力,鐵中棠自念自己縱是未受重傷,輕功也遠(yuǎn)不
及她。
大旗訓(xùn)練弟子極是嚴(yán)厲,鐵中棠自幼練武,天份絕頂,名師高徒,他武功在江湖中已可
稱得上是一流身手。
但這少女小小年紀(jì),武功竟比鐵中棠還高,這自是令人驚異之事,想不出她武功是如何
學(xué)來的。
只見一面高有四丈的山石,壁立眼前,石上干干凈凈,仿佛常經(jīng)洗擦,與四下情況大不
相稱。
到了這里,水靈光才放緩了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在亂草泥沼下奔跑了起來,活像她
的武功突然減弱了九成。
走到青石前丈余處,她竟又劇烈的喘息起來。
鐵中棠大奇:“莫非她一直將自己身懷絕技之事瞞著她母親?那么她武功又是從哪里學(xué)
來的?”
他越想越奇怪,忍不住輕輕問道:“難道你的武功……”
話聲未了,水靈光已伸手掩住了他的嘴,目中滿現(xiàn)驚慌之色,輕輕搖了搖頭,附耳道:
“不……不要說!”
鐵中棠滿腹驚奇,疑團(tuán)難解,只見她喘息著繞過青石,青石后便是一個(gè)洞窟,這青石是
用來做這洞窟的屏風(fēng)。
狹長的洞窟,雖然陰森黝暗,但打掃得卻甚是清潔。
水靈光在洞口一團(tuán)山麻上,擦了擦她那雙山麻編成的鞋子,畢恭畢敬,一步步的走了進(jìn)
去。
走了二十余步,洞勢向左一折,便豁然開朗。
一個(gè)四、五丈方圓的洞窟中,四面堆著一些山麻、枯藤以及野生的黃精山藥。
一條麻索上,吊著三只風(fēng)干的死鳥。
洞角邊有一具水槽,承接著由山隙間滴下的水珠,一滴一滴的水聲,擊破了洞窟中的陰
森靜寂。
水槽旁,有一具石砌的火爐。
微弱的光線中,一張鋪著山麻被褥的床上,盤膝端坐著一個(gè)滿頭自發(fā)、身披麻衣的枯瘦
婦人。
她渾身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面上顴骨高聳,一雙眼睛,大而深陷,散發(fā)著野獸般的
光芒,正陰森森的望著鐵中棠,仿佛是方自地獄中逃出的惡魔幽靈一樣。
最可怕的是,她目光中充滿了一種對人世的仇恨與怨毒,忽然厲吼:“這人是哪里來
的?”
鐵中棠心頭一震,再也想不到這枯瘦的身子里,竟然能發(fā)出如此巨大的吼聲,直震得四
下洞窟嗡然作響。
水靈光更是已駭?shù)萌眍澏读似饋恚骸八恰菑摹健缴稀?/p>
上……上……”
她本已口吃結(jié)巴,此刻在這自發(fā)老婦面前,更是結(jié)巴得厲害,雖已說得滿頭大汗,一句
話還是說不出來。
鐵中棠又不禁暗暗在心里嘆息:“想不到她竟對自己的母親如此畏懼,難怪她這口吃之
病,無法痊愈?!币荒钪链耍屯ι矶觯骸霸谙律硎苤貍?,由山壁上墜落下來,多蒙這位
姑娘相救,才得保全性命?!?/p>
白發(fā)老婦從頭到腳瞧了鐵中棠一遍。
“你是什么人,怎會(huì)受了傷?”
“在下唐中,被仇家所逼,寡不敵眾……”
“唐中,你可是四川唐家的門徒弟子,你的仇家都是些什么人?”
鐵中棠立刻否認(rèn):“在下乃是形意門下弟子,在下的仇家,乃是西河道上的惡賊五毒
幫?!?/p>
他料定這老婦久困壑底,必定不聞江湖中事,是以隨意編出了五毒幫這名字,隨意編造
了自己的來歷。
白發(fā)老婦森寒的目光,四下閃動(dòng),冷冷的問:“你既已到這里,以后究竟有什么打算,
不妨說來聽聽。”
“在下被仇家所乘,傷勢頗重,縱有什么打算,也要等傷勢好了再說?!?/p>
活聲未了,自發(fā)老婦忽然厲聲狂笑起來。
“此地食糧,供我母女兩人已是不夠,這里的清水更是珍貴已極,哪里有你療傷之地,
你豈非是在做夢!”
鐵中棠心頭一寒,水靈光亦不禁神色大變。
她搶先一步,擋在鐵中棠身前。
“我……我的給……給他……”
她天真未混,心中并無愛欲之情,她只知道這男孩子是她救下來的,應(yīng)該保護(hù)著他——
這也許是一種女子潛在的母性本能。
白發(fā)老婦冷笑,厲聲道:“你要將你那一份食物和清水讓給他是么?”
水靈光瞪大著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
白發(fā)老婦反掌一拍石壁,怒道:“那么你呢?”
水靈光道:“我……我不……不要緊?!?/p>
話聲未了,白發(fā)老婦已自石床上飛掠而起,閃電般在水靈光面上正反拍了兩掌,掌聲未
落,她又已掠回床上。
水靈光仍然動(dòng)也不動(dòng)的垂首而立。
只聽白發(fā)老婦罵道:“好呀,你不吃不喝,難道情愿為他餓死渴死,那么你叫我這殘廢
的老太婆怎么辦呢?”
這個(gè)身手如風(fēng)的老婦人,竟是個(gè)殘廢。
白發(fā)老婦霍然轉(zhuǎn)首,目光森森,逼視著鐵中棠。
“我女兒要將食物讓給你,她自己情愿餓死,你聽到了么?”
“水姑娘的好意,在下雖感激,卻萬萬不能接受的?!?/p>
“既然不能接受,就快些去死!”
水靈光驚喚一聲:“娘,你……忍……忍心……”
白發(fā)老婦厲聲道:“我為何不忍心?這世上兄弟相殘,婆媳相殺的事,多得很,何況他
與我們素不相識,他死了,和我們有何關(guān)系?”
水靈光滿面驚惶,方待說話,鐵中棠已大聲道:“在下傷勢并不甚重,只是太過疲累,
只要稍微休息兩日,便能工作了,到那時(shí)在下必定會(huì)去尋找一些食物、清水,拿來加倍還給
前輩。”
“加倍還給我,你說得倒容易得很,你可知道這里的京物,比黃金還要珍貴么?”白發(fā)
老婦說:“食物還不去說它,尤其是水……水……你看這一滴滴的水……”
她指著水槽:“除了這里之外,此間什么地方都沒有水了,這里的水,能夠三個(gè)人喝
么?”
那水槽的滴水,當(dāng)真有如眼淚一般,甚至比眼淚還少。
“雨水呢?”
“沒有雨水?!?/p>
鐵中棠嘆息著瞧了水靈光一眼,這才知道她為何如此污臟。
“既是如此,也就罷了!”
水靈光卻大聲說:“娘……只……只要你……將……將洗臉的……的……水……讓
給……讓他一點(diǎn)……”
白發(fā)老婦怒道:“好呀,你這死丫頭,你叫老娘不要洗臉,將水讓給這臭小子?你……
你……好個(gè)不孝順的臭丫頭,你怎么不學(xué)你爹爹,他為了他媽,寧可叫自己的妻子去死!”
就在剎那之間,鐵中棠心中忽然閃過一串靈光。
吉光片羽,便立刻在他心中連綴著一個(gè)形象,他不暇再多思索,忽然大喝:“盛大哥,
你錯(cuò)了!”
白發(fā)者婦果然身子一震,顫聲問:“你說什么?”
鐵中棠心頭暗喜,知道自己的猜想已有些對了,卻故意搖了搖頭:“沒有什么。”
“你說不說?”
“在下只是胡亂猜測而已,也許不對?!?/p>
“決說快說,對不對都無妨?!?/p>
“在下口干舌燥,已將不能說話了?!?/p>
“水,給他水!”
水靈光看得甚是驚異,不知道少年怎能一句話便打動(dòng)了母親。
她走到水槽前,舀了一勺水,捧到鐵中棠面前。
鐵中棠微微一笑,道:“水姑娘,你先請?!?/p>
水靈光怔了一怔,回首望了她母親。
自發(fā)老婦道:“喝吧!”
水靈光將一勺水全都喝了,又舀起一勺交給鐵中棠,她口中雖未言語,但眼波中卻已不
禁流露出對鐵中棠的情意。
直待鐵中棠喝完了水,白發(fā)老婦立刻又說:“再給他一些吃的東西,免得他又要多
事?!?/p>
鐵中棠胡亂吃下一些黃精山糧,精神立刻為之一振。
白發(fā)老婦盯著他:“此刻你總可說了吧?”
“前輩生性本來最是溫柔和婉,如今變得如此,必定是曾經(jīng)遇著一些十分傷心之事?!?/p>
“你怎會(huì)知道我以前的事?”
“在下雖是揣測,但……”
“揣測?老實(shí)說,你是否那老太婆派來搜尋我母女的人?”
語聲沉厲,有如雷鳴。
鐵中棠聲音不變,道:“前輩口中的老太婆,可是盛大娘么?”
白發(fā)老婦神情大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她一聽“盛大娘”三字,便仿佛生出畏
懼之心,身子竟微微顫抖起來。
鐵中棠道:“前輩只管放心,在下亦是盛大娘的仇人,而且對前輩的遭遇同情得很?!?/p>
“我有什么遭遇,你怎會(huì)知道我的遭遇?”
“昔年武林中,曾經(jīng)有一位名傳江湖的女劍客,‘柔情手’水柔頌,想必就是前輩
了?!?/p>
自發(fā)老婦身子一震,道:“水柔頌……水柔頌……”忽然雙掌一撐,自床上飛掠而起。
鐵中棠只覺眼前一花,衣襟已被她一把拉住。
水靈光一直不知道他們在說的什么,此刻神情大變,顫聲叫道:“娘,你……你……
老……老……”
她已被驚得呆在地上,半步動(dòng)彈不得。
只聽白發(fā)老婦厲聲道:“說!你怎會(huì)知道我是水柔頌?”她雙腿動(dòng)彈不得,此刻己跌坐
在地,但掌力之驚人,已將鐵中棠衣襟捏破。食、中、無名三指的指節(jié),緊緊抓在鐵中棠前
胸骨上,只要手掌向前一送,鐵中棠便要胸穿骨襲。
哪知鐵中棠神色仍是絲毫不變:“前輩如此相逼,在下呼吸都難以暢通,話更說不出來
了?!?/p>
“你知道我十分想聽,是以便故意要脅,是么?”
“前輩果然有知人之明?!?/p>
白發(fā)老婦恨恨凝注了他半晌,終于松開了手掌:“快說!你若不說得清清楚楚,我更要
將你生襲成八塊?!?/p>
鐵中棠道:“在下心情不適時(shí),也不會(huì)說話的?!?/p>
白發(fā)老婦胸膛起伏,顯見在勉強(qiáng)壓制著胸中的怒火,也勉強(qiáng)壓低了聲音,道:“好好,
你快說好么?”
水靈光在一旁看得更是驚奇。
她從未想到自己的媽媽竟會(huì)有一日對人如此忍氣,一時(shí)之間,她不禁對這少年更覺神
奇。
鐵中棠卻已經(jīng)在說了:“此事說來,其實(shí)并無玄妙之處,紫心劍客盛存孝,自十六歲
起,先后娶了三房妻室,卻都相繼而死,據(jù)盛大娘在江湖散布之言,說是三位盛夫人都是死
在我大旗門人手中,但家?guī)焻s十分驚奇憤怒,只因他老人家深知大旗門弟子絕未向這三位夫
人下手?!?/p>
自發(fā)老婦面容一陣扭曲:“錢立珊、華向明兩人,難道也不是大旗門下殺死的么?”
“大旗門數(shù)入中原,深仇來得償雪,卻替武林中一些不肖之徒背了不少黑鍋,他們深知
大旗門一擊不中,便要全身而退,是以便將許多筆難算的帳,轉(zhuǎn)到大旗門的頭上?!辫F中棠
說:“那時(shí)家?guī)煴闶謶岩蛇@些事都是盛大娘弄的手腳,她生怕媳婦奪去兒子之愛,竟下毒
手殺死自己的媳婦,只是她手段毒辣好狡,不但瞞過天下耳目,更將盛存孝瞞得風(fēng)雨不
透?!?/p>
“你只當(dāng)盛存孝真的一點(diǎn)都不知道?他只是在裝糊涂而已?!?/p>
“難怪他直到今日,還不敢續(xù)弦娶親。唉!此人倒當(dāng)真不愧是位孝子!”
白發(fā)者婦默默垂首:“他原來還沒有續(xù)弦……”忽然又厲聲問道:“但你怎么會(huì)知道我
便是水柔頌?”
“這位姑娘姓水,在下又看出前輩你必有隱痛,所以靈機(jī)一動(dòng),便試探著喚了一聲‘盛
大哥’,前輩果然面色大變,那時(shí)在下便知道揣得已不遠(yuǎn)了,唯一還有些懷疑之事,便是覺
得前輩似乎比應(yīng)有的年齡要老得多了,但后來一想,艱苦的歲月,憂憤的心情,自然易催人
老,是以在下才敢斷言,前輩必定就是將近二十年前被盛大娘暗害的柔情手水柔頌!”
凄清黯淡的光線里,只見這柔情手水柔頌幽靈般坐在地上,滿面俱是悲憤哀傷,顯已落
入往事沉痛的回憶中。
水靈光睜大了眼睛,一會(huì)兒望向鐵中棠,一會(huì)兒望向她母親,忽也坐到地上,輕輕啜泣
了起來。
良久良久,水柔頌方自緩緩道:“想不到你的思想竟如此敏銳,你……你揣得全都不
錯(cuò)?!?/p>
她咬一咬牙,恨聲接道:“約在二十年前,我五家在這山上與大旗門人苦斗數(shù)日,終于
稍稍占了上風(fēng),但我已精疲力竭,又有了身孕,便悄悄去求盛大娘,讓我早些回去,哪知她
聽了我的話,竟忽然獰笑了起來,她說絕不許我再生兒女,奪去她兒子的愛,我才自一驚,
她已將我推下了懸崖,我雖能僥幸不死,但兩條腿卻已……”她面容又是一陣扭曲,忽然頓
住了話聲,目光中立刻充滿悲哀與仇恨。
鐵中棠嘆道:“前輩你在那種艱苦的環(huán)境下,仍然生存了下來,晚輩實(shí)在自心里佩服得
很!”
水柔頌恨聲道:“那一段非人所能忍受的日子,將我折磨成這般模樣,但我畢竟還是活
下來了!”
她那充滿仇恨的目光,緩緩移向鐵中棠,接道:“那時(shí),我正和你此刻一樣,疲勞、悲
哀,而又重傷?!?/p>
她面上慢慢起了一絲狠毒的笑容,望向鐵中棠道:“但我是女子,既有身孕,又成殘
廢,情況還遠(yuǎn)比你絕望的多,我還能在這種環(huán)境中單獨(dú)生存下來,你一個(gè)男子漢,為什么不
能?”
鐵中棠心頭一寒,道:“前輩的意思……”
水柔頌厲聲道:“我雖不殺你,但也不能養(yǎng)著你,你快些給我滾出去,否則……哼哼,
說不得我只有動(dòng)手了!”
她手掌一撐,掠回床上,再也不看鐵中棠一眼,水靈光伏在地上,低低啜泣,也沒有勸
阻之意。
鐵中棠木然呆愣了半晌,他已用盡所有的智慧,要想打動(dòng)水柔頌的心意,但此刻,他自
知已完全絕望。
他緊握雙拳,抬起目光,掙扎著站起來,掙扎著走出去,但方出洞外,他便立刻倒在地
上。
為了有用的生命,他愿以自己所有的力量與智慧掙扎奮斗。
但是,他卻絕不乞憐,更不哀求。
食水與山糧,已使他略為恢復(fù)了些許精力,但自洞內(nèi)走出的一段路,卻又使他全身脫
力。
他四肢舒展,仰臥在地,盡量松懈了全身的肌肉與神經(jīng),然后,他盡力集中精神,默默
調(diào)息起來。
仰首望著天色,暮色已將降臨,一場更艱苦的奮斗也已將開始——生存的奮斗,不但艱
苦,而且殘酷。
他知道在黑夜未來之前,他必須先要找一處棲身之地,才能躲避蛇蟲與蛟蟻的襲擊。
太陽落山后,沼澤間便散發(fā)出一陣陣白霧般的臭氣。
他尋了些枯藤綁在腿上,屏住呼吸,仔細(xì)選擇著道路。他行事謹(jǐn)慎仔細(xì),絕不走失一
步。
仰首望去,暗藍(lán)色的蒼穹,已現(xiàn)出一彎淡白色的月痕。
霧氣彌漫,天色更黑,前面已漸漸不能分辨道路。
鐵中棠仰天嘆息一聲在泥澤中坐了下來,他已實(shí)在無法支持,當(dāng)真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
步。
突聽一陣風(fēng)聲,自身后掠來,水靈光已悄然到了他面前,一言不發(fā)輕輕扶起了他的身
子。
剎那之間,鐵中棠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道:“水姑娘,你……”
水靈光搖了搖頭,鐵中棠只得頓住話聲。
在山窮水盡之時(shí),遇著一個(gè)幫助自己的人,那時(shí)他心中的情緒,絕非任何一個(gè)沒有身歷
其境的人所能了解。
他只當(dāng)柔情手水柔頌已改變了心意,哪知水靈光竟扶著他走向另一個(gè)方向,他忍不住問
道:“到哪里去?”
水靈光微微一笑,伸手蓋起了他的眼睛,輕輕唱道:“我讓你猜上一猜,想上一想,但
你卻永遠(yuǎn)也想不到,我現(xiàn)在帶你去的是什么地方?!?/p>
此時(shí)此刻,鐵中棠只覺這歌聲是如此甜美,再也不覺得如以歌聲來代替言語是件愚蠢的
事了。
他只覺身子輕飄飄的,只因水靈光已負(fù)擔(dān)了他全身重量。
走了片刻,水靈光終于輕輕抱起了他,但一手仍輕掩著他的眼睛,輕巧的移動(dòng)著腳步,
曼聲道:“不要看,不要想,我一定會(huì)帶你去個(gè)神奇的好地方!”
親切的歌聲,在鐵中棠心中的苦澀里,滲入了一絲甜味,但這一絲淡淡的甜味中,卻又
含著一些痛苦。
因?yàn)殍F中棠知道在這絕壑之底,荒涼之地,絕不會(huì)有什么神奇的好地方,他只覺四下氣
息越來越是陰濕,地形也仿佛越來越奇特,到后來又走入了洞窟之中,滿洞風(fēng)聲,呼嘯作
響。
風(fēng)聲漸漸輕微時(shí),水靈光終于移開了手掌。
但鐵中棠仍然不敢張開眼來,只聽水靈光帶著笑聲唱道:“你睜開眼睛看一看,看一看
這是什么地方?”
鐵中棠雙目一張,心頭不禁驟然為之大驚。
只因他目光所及之處,竟然全都是人間難見的奇珍異寶,許多粒夜光之珠照得他滿眼生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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