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蘇魯世界的春節(jié):印斯茅斯的除夕夜

現(xiàn)在是壬寅年正月初一,我奔逃出了印斯茅斯,寒冬的冷風(fēng)夾雜著冰渣在我耳邊喃喃自語,魔女誦念古老詛咒般剝奪著我的體溫,籠罩著未知且神秘的雪暴夾雜著黎明的幾抹血絲,散亂在若隱若現(xiàn)的遠(yuǎn)方群山之中,也就只有這猩紅能滲透出些許新年的斑斕色彩。我的腳印勾畫出了這莽原上的一條墨痕,曲折蛇行,同身軀止不住的起伏顫抖,不是寒冷所致,而是以如此可怖而瘋狂的除夕夜作為新一年乃至今后啟始的抗拒與膽怯。
辛丑年臘月廿八,我驅(qū)車返回家鄉(xiāng),躁狂的新冠病毒迫使人們將酒店的房間搶占,我頂著風(fēng)雪開離了主干道,祈禱著有一片僻靜無人的空地可供我在車上將就一宿。車燈放出的黃色獵犬撕咬著空中白色的幕布、黑色的背景,卻也扯不開哪怕一絲空隙供我窺視遠(yuǎn)方。我只得跟隨風(fēng)雪為我指明的道路,直到困意在我大腦中膨脹開來,才沉沉的陷入夢鄉(xiāng)。
我能肯定那是印斯茅斯的陰霾所致,與我的勞累毫無關(guān)聯(lián),我整整在車上睡了將近二十個小時。我保證我沒有瘋,頭腦理智,意識清醒,但我不敢保證自此的一切不是一場夢。當(dāng)我醒來時,高速公路,立交橋似乎從未存在,風(fēng)雪被狂風(fēng)托舉著盤旋在空中,那下面并非空無一物,風(fēng)化裂解的巨大煙囪,以及破敗屋頂所構(gòu)成的襤褸海洋,不,不只是屋頂,黑色的礁石、波浪、碼頭,這里是真的海洋,雪原間鬼祟隱秘的海洋。
車不知何時熄了火,任我怎么轉(zhuǎn)動鑰匙也不肯發(fā)動。想快些歸家的急切和好奇心的熊熊燃燒勝過了寒冷,也燒盡了我所有的理性與謹(jǐn)慎,一定是有暗地中的邪惡與污穢作祟,我竟然決定去這詭異未知的漁村尋求幫助。我?guī)缀跏侵У南驖O村進(jìn)發(fā),腐爛死亡的氣氛使我畏懼,魚腥與荒蕪感令我厭惡,大海逐漸逼近的味道攜來不詳之兆,可我沒有絲毫停下的想法。我籠罩在了印斯茅斯的陰霾之中,融入了這濕冷的氣氛。
這時已經(jīng)接近傍晚,如幻想般的天空卻看不到一絲夕陽,遍布大大小小黑色空洞的木屋搖搖欲墜,只能勉強辨認(rèn)出是教堂的古怪廢墟門口吸附著用粘稠液體染成的紅對聯(lián),白色的斑點蠕動著汲取著下沿還未干透的涂料,一位禿頂?shù)睦险吲踔慌枭铧S色的液體,用刷子書寫著邪意的奇特文字,他的頭部狹長,褶皺與青筋幾乎遍布了他露出的所有皮膚,而他的膚色,是極不正常的灰藍(lán)色。幾塊碩大的魚塊被懸掛在屋檐上,誘惑了成群的綠頭蒼蠅發(fā)出嗡嗡的淫笑。我不是被主祝福而擁有了勇氣,而是被那些污穢邪祟的未知存在變得暴躁與沖動,我如同對待親人一樣熱情的和這位老者搭了話,詢問他那里能找到修理店,他聞聲轉(zhuǎn)過頭來,目光似乎攜帶著深海中爛透的淤泥與腐敗的海草,一雙藍(lán)眼睛向外突出,似乎永遠(yuǎn)不能閉上,若讓我打個比方,那就像......就像魚的眼睛。我的表情一定極為扭曲,這種來自生命本源的厭惡任憑再偉大的心理學(xué)家也不可能驅(qū)散,可他并未在意,只是擺了擺手,指向了一棟較為完好的建筑。我別無選擇,村中幾乎一樣的破敗房屋已經(jīng)讓我迷失了方向,我回不到車中去了,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走入了陷阱,用好奇心當(dāng)誘餌的無邊深淵。
我到達(dá)了那位老者所說的謝爾曼旅社,萬幸的是,這里還不算太過破爛,只是在我進(jìn)入大門時兩側(cè)時對聯(lián)傳出的刺鼻鐵銹味刺激使我頭昏腦漲,前臺的侍者在我付了一美金后給我進(jìn)行了登記,他也長著一副魚臉。我沒什么行李,可他還是隨我到了我住的202號,臨走前遞給我了一個沾滿著紅色液體的小包,冰冷與詭異滲透進(jìn)我的皮膚,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翻開了“紅包”,拿出了里面那枚用奇特合金鑄造的錢幣,上面雕刻著一個半魚半蛙的駭人怪物,這僅僅是浮雕,我無法想象這種飽含惡意的可怖怪物真身所洋溢的非人類的未知邪惡的終極精粹,我的手太過顫抖了,錢幣滑落到了長著青苔的木質(zhì)地板上,一時間萬籟俱寂,沒有狗吠,沒有人言,光亮也在這一刻離開了整個印斯茅斯,只剩下了硬幣與地板相碰的撞擊聲,我撿起錢幣,小心翼翼的透過窗外向廣場望去——太過安靜了,這里在醞釀著什么,在積攢著某種不可探知的力量。
咚咚!咚咚!某種爆裂聲從大海之中傳來,每家每戶在房檐上懸掛的魚塊一齊發(fā)出了越來越刺眼的紅光,我手部的顫抖傳到了全身各處,震顫的仿佛帶動了整個旅社,空靈的仿佛不是人類語言的聲音從旅社的其他房間、從教堂、從先前我遇到的老者那間木屋相繼傳來,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昂,并且有種無與倫比的感染力,我控制不住的叫喊,盡管喉嚨干澀開裂也沒絲毫停下來的意圖。不知哪一刻,聲音沉寂了下來,一聲額外高昂的聲音幾近撕裂了我的耳膜:“La, la, Cthulhu fhtagn!”,這聲音喚出了月光,喚醒了深海中某種未知的隱秘存在,水花從海洋中沖到了天際,映著月光散開,構(gòu)成了數(shù)朵不同高度的絢麗的銀色花朵。一個頭戴奇特冕飾的魚人——它絲毫沒有人的模樣,又叫喊了起來:“La, la, Cthulhu fhtagn!”海面反射月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如同電視的雪花屏一般閃動著,最后竟構(gòu)成了一個模糊的似乎比山嶺還要高大人形身影,祂的頭如同八爪魚在張牙舞爪,一雙狹長的翅膀隱約可見,巨大的身軀吞吐著黑暗,觸須鼓動著,發(fā)出了一連串超越我所能接納的知識范疇的奇怪單詞。我直覺大腦失去了意識,身體卻還在死命的高呼著,興奮的高呼著,直到身體也撐不住那歇斯底里的瘋狂,我倒下了。房間中的掛鐘敲出虛幻的鈴聲,此刻,正是壬寅年正月初一。
醒來時,我躺在雪原之中,風(fēng)雪止住了,新年的第一抹黎明伸出他的口器汲取著黑暗與陰霾,可它再怎么美麗,此時此刻我也沒有一絲半點心情去欣賞,遠(yuǎn)處的公路清晰可見,可我的思緒止不住的朝那晚的經(jīng)歷奔去,或許我余生的每一次新年,我都會回到印斯茅斯,回想起那個不可名狀的巨大身影所發(fā)出的古怪音節(jié)。古怪音節(jié).......古怪音節(jié).......我一愣,掏出了兜中那枚錢幣,躺在地上狂笑起來,起身便向我來時的方向跑去了,或許那里,才是我魂牽夢繞的家鄉(xiāng),而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了,我將與他們一同擁抱大海........
因為那段音節(jié)的發(fā)音正是:壬寅年,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