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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識博士

Enter the Doctor

翻譯：Angel |?校對：wall

伊恩的車緩緩轉(zhuǎn)入托特斯巷。芭芭拉便說：“伊恩，就停在這里吧。在這兒我們能看得清大門，也不會離得太近。我們可不想被她發(fā)現(xiàn)?！?/span>

面對芭芭拉不假思索的專橫，伊恩忍俊不禁。他依言把車停到她所指的地方，然后拉上手剎，熄了車燈和引擎。“還是希望她看不見我們吧！像這樣停著車坐在里面，解釋起來可有點(diǎn)難度?！?/p>

芭芭拉不以為然?！八孟襁€沒到?！?/span>

“我該慶幸今晚霧也不很濃，否則我一個人永遠(yuǎn)也找不對地方?！?/span>

芭芭拉攏了攏大衣領(lǐng)子，語帶遲疑：“我想，我們是在做正確的事情——是的吧？”

“你覺得，我們放縱自己無處安放的好奇心，要自圓其說有點(diǎn)難，對嗎？”

“是因?yàn)樗淖鳂I(yè)……”

“這就真的有點(diǎn)像找借口了。芭芭拉，事實(shí)就是我們都對蘇珊·福爾曼很好奇，而且要是討不到說法我們可不樂意。”

“可她確實(shí)不像個普通學(xué)生！要是我覺得自己只是在多管閑事，那我大可立刻回家。我還以為你也覺得她有點(diǎn)神秘呢。”

伊恩打了個哈欠。他早些時候和芭芭拉一樣擔(dān)心，但現(xiàn)在他對整件事越來越懷疑。“我確實(shí)有同感……不過也許真相其實(shí)很簡單。”

“比如呢？”

“嗯……”伊恩的語氣相當(dāng)勉強(qiáng)，“首先，這孩子顯然智商很高，我感覺已經(jīng)接近天才了。”

“那些知識斷層，也就是她不知道的事情，又該怎么說？”

“或許她只是專注于自己的興趣，忽略了別的方面。”

“這個理由也牽強(qiáng)，伊恩。你要如何解釋一個天賦異稟的女孩兒，竟會不知道一英鎊等于多少先令？”

（當(dāng)時，即二十世紀(jì)六十年代初，英國依然沿用其獨(dú)特且復(fù)雜的貨幣制度*——四法尋或兩個半便士等于一便士，十二便士等于一先令，二十先令等于一英鎊。）

伊恩盯著她。“真的嗎？”

芭芭拉點(diǎn)點(diǎn)頭，想起那時的情景。蘇珊看上去甚至并不因自己可笑的錯誤感到難堪。

“對不起，賴特老師，我以為你們已經(jīng)在用十進(jìn)制了。”

“別傻了，蘇珊。美國和大多數(shù)歐洲國家用的都是十進(jìn)制，但你該清楚我們并不是。”

蘇珊皺了一下眉頭，答道：“是了，十進(jìn)制還沒有開始用。幾年之后你們就會用上了！”

伊恩驚訝地回望芭芭拉?！霸谟?，沿用十進(jìn)制？那可真是難以想象！我覺得她是個外國人。她說話的方式有點(diǎn)……”

“行啦，伊恩，你就承認(rèn)吧。這根本說不通嘛?！?/span>

“的確說不通?！币炼鞅硎举澩?，“那個女孩兒的所有事情都很奇怪。你知道嗎，有一天我在講化學(xué)變化。我給孩子們發(fā)了石蕊試紙來展示變化前后的情況。”

“她在你開始講之前就知道答案了，對不對？”

“對，但不止于此。她只是對答案不感興趣?！?/span>

伊恩眼前浮現(xiàn)出蘇珊的模樣，女孩正不耐煩地抬頭看著他。

“沒錯，我可以看到試紙由紅變藍(lán)，切斯特頓老師，可那是因?yàn)槲覀?/span>手里的是兩種不活躍的化學(xué)物質(zhì)。它們只會互相轉(zhuǎn)化。”

“這就是實(shí)驗(yàn)的意義所在，蘇珊。”

“是的，我知道，切斯特頓老師。可是……嗯，這有點(diǎn)太明顯了，不是嗎？我并非故意顯得無禮，但我們就不能用兩種活躍的化學(xué)物質(zhì)來實(shí)驗(yàn)嗎？這樣紅色就能自己變成藍(lán)色，而我們都可以繼續(xù)做點(diǎn)更有意思的事。”她嘆了口氣，“我很抱歉，這只是突發(fā)奇想罷了。”

回到當(dāng)下，伊恩接著說：“她是認(rèn)真的，芭芭拉。這些簡單的實(shí)驗(yàn)于她而言只是小孩子的把戲。這簡直叫人抓狂。”

“完全理解。我都想要故意讓她出點(diǎn)洋相了！”

“那天的數(shù)學(xué)課上還發(fā)生了一件事，”伊恩突然說，“我給學(xué)生們出了一道題，那個方程式以A、B和C為三個維度……”

他的思緒飛回到那日教室里的情景。蘇珊一直站在黑板前，研究那個方程式?！爸挥肁、B和C是解不出來的，”她抗議道，“您還得用上D和E。”

“D和E？那是什么意思？蘇珊，題目怎么寫，你就怎么做好了?！?/span>

蘇珊的話里似乎帶著絕望。“我做不出來，切斯特頓老師。您根本不能只用三個維度來解題。”

“三個維度？噢，那么第四個大概是時間吧。還要一個E做什么呢？你說的第五個維度是什么？”

“空間。”蘇珊答得干脆。

伊恩講完，無可奈何地回望芭芭拉。“不知怎么，這些話給我的感覺像是，她認(rèn)為時間和空間是性質(zhì)相同的東西——就好像你能在不同的空間里旅行似的！”

“伊恩，這孩子身上的謎團(tuán)太多了，我們根本解釋不了。”

“所以，”伊恩總結(jié)，“這位十五歲的女孩，她在某些方面表現(xiàn)得異常出色，在其他方面卻糟糕得令人發(fā)指……”

芭芭拉碰了碰他的胳膊。“她來了！”?

垃圾場外，蘇珊沿著街道匆匆走來。她停了一會兒，環(huán)顧四周，便推開小門，消失在里面。

“伊恩，我們是不是最好進(jìn)去看看？她一個人呆在那種地方我很擔(dān)心。”

“她是不是一個人呆著還說不準(zhǔn)呢！”

“什么意思？”

“你得記住，她才十五歲。她可能是要去見男朋友。你難道沒有想過嗎？”

芭芭拉大笑起來。“我倒希望她是去見男朋友了，那可再正常不過。”她不安地看著對面的垃圾場。“這挺傻的，但我有些害怕了。或許我們就不該去干涉這件事。”

伊恩從汽車的雜物箱里掏出一個手電筒，打開了車門。“走吧，芭芭拉，我們來揭開這個謎團(tuán)！”

兩人下了車，穿過馬路，來到垃圾場的大門前。

芭芭拉有些遲疑：“你沒有感覺到什么嗎？”

“我一向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伊恩語氣輕快，“來吧?！?/span>

他推開小門，兩人走了進(jìn)去。即使光線昏暗，他們也能看出院子十分雜亂，幾乎無處落腳。

伊恩用手電筒四下照了照。他一下子嚇得跳了起來——手電筒的光束照出了一個似乎是人體的物件，但那只是一個舊的商店櫥窗里的假人，腦袋已經(jīng)碎裂。

“真是亂七八糟！”他喃喃，“我可不會翻開這些去找她！”

伊恩向前走了幾步，踩在一塊松動的碎石上。他踉蹌了一下，試圖保持平衡，手電筒瞬間脫了手。它一撞到地面便熄滅了，滾動著消失在某個角落里。

“可惡！”伊恩怒沖沖地說，“我把手電筒給弄丟了！”

“那就用火柴吧。”

“沒有火柴。唉，不要緊。”

他們的眼睛已經(jīng)慢慢適應(yīng)了黑暗。他們開始小心翼翼地在小院里摸索。

“蘇珊？”芭芭拉叫道，“蘇珊，你在這兒嗎？”

沒有人回答。

“蘇珊，我們是切斯特頓老師和賴特老師！”伊恩喊道，“蘇珊！”依舊沒有回應(yīng)。他于是站到暗處環(huán)視四周。 “她一定沒走遠(yuǎn)，這地方太小了；她也不可能了離開院子，不然我們會看到她的?！?/span>

芭芭拉向前走去。她面前的黑暗中浮現(xiàn)出一個方形的、堅(jiān)實(shí)的物體。“伊恩，快看這個?！?/span>

“是一個警亭！它怎么會在這兒呢？這些東西一般都立在街角的呀?！币炼鬟呎f著，邊伸手拍了拍警亭?！翱粗雇Y(jié)實(shí)?！彼验T推開，卻一下縮回了手。

“怎么了，伊恩？”

“來感受一下。”

芭芭拉猶豫了一瞬，也伸手去碰警亭的門。和伊恩一樣，她也迅速把手收了回來?！坝幸稽c(diǎn)微弱的震動?！?/span>

伊恩點(diǎn)頭：“感覺就像——它是活的……”他繞著警亭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到前面來?！斑恚@警亭沒有連著別的東西——除非是從地底下連接的。”

芭芭拉退開幾步。不知為何，這個警亭讓她感到不安?！奥犞?，我受夠了。我們現(xiàn)在就走，去跟警察說蘇珊可能失蹤了，他們自然會過來搜查。”

“好吧?！?/span>

但伊恩頓住了，他聽見大門吱嘎一下開了。然后是咳嗽聲?！坝腥嗽谀莾?！”

“那是蘇珊嗎？”

伊恩只能看到一個披著斗篷的身影在黑暗中前進(jìn)。“不是。快，過來后面。”?他把芭芭拉拖到一堆舊家具后，兩人躲了起來。

黑暗中那身影走近了，兩人看出那是一位裹著斗篷的白發(fā)老人。他戴著一頂形狀怪異的毛皮帽子，脖子上圍著一條長長的圍巾。

老人停了一會兒，像所有上了年紀(jì)的人那樣咳嗽幾聲，然后拍了拍胸口。他似乎在絮叨著什么……

老人走到警亭前，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門。

這時，兩個觀察者驚訝萬分——警亭里傳出一個女孩的聲音：“祖父，您回來了！”

“那是蘇珊！”

“噓！”伊恩連忙警告，但為時已晚。那位老人已經(jīng)聽到了動靜。他砰地一聲關(guān)上警亭的門，轉(zhuǎn)過身來。

伊恩覺得，這或許是最好的時機(jī)了。于是他站起來。“打擾了?！?/span>

老人看向他，略帶驚訝?！澳阍谶@里做什么？”

“我們在找一個女孩兒……”

“‘我們’？”

芭芭拉于是也從藏身處走出來。“晚上好?！?/span>

老人上下打量著他們。他面容滄桑，卻又帶著些機(jī)警和活潑。他的雙眼似乎閃爍著凜冽的智慧的光芒，而高聳的鷹鉤鼻則為他添上一種傲慢的、貴族一般的氣質(zhì)?！澳銈冇泻钨F干？”

“我們來找一個學(xué)生，”伊恩磕磕絆絆地說，“一個叫蘇珊·福爾曼的女孩兒。她走進(jìn)了這個院子?！?/span>

“是么？在這里？你確定么？”老人的聲音帶著居高臨下的懷疑，就像在和一個想象力天馬行空的小孩說話似的。

“是的，我們很確定。”芭芭拉語氣堅(jiān)定，“我們從街對面看到她了。”

“他們的一個學(xué)生，”老人自語道，“這么說，他們不是警察了?！?/span>

伊恩捕捉到了只言片語，警惕起來。為什么這位老人會忌憚警察？“不好意思？”

“你們?yōu)槭裁锤櫵磕銈冇质鞘裁慈?？?/span>

伊恩意識到，他必須改攻為守。不知怎么，這種情形下似乎他才是那個必須為自己辯解的人。

“我們聽見有個女孩的聲音叫你——”?

“那你的聽力一定非常敏銳。我什么都沒聽到。”

芭芭拉指了指警亭。“我們可聽到了。而且是從那里面傳出來的。”

“你聽錯了。”

芭芭拉感到怒火在往上竄：“我當(dāng)然沒聽錯！”

大概認(rèn)定了跟芭芭拉講不通道理，老人轉(zhuǎn)頭看向伊恩?！澳俏覇柲?，小伙子，”他不緊不慢地說，“如果我說，有人呆在那樣的櫥柜里，你覺得合理么？”

伊恩的語氣同樣平靜?！澳敲?/span>，如果請您讓我們進(jìn)去看看，又有什么不合理的呢？”

老人似乎被這個建議噎住了。他轉(zhuǎn)而撿起一幅舊畫，細(xì)細(xì)研究起來。“我以前怎么沒見過這幅畫呢。啊，這不是很奇怪嗎？它真是又臟又舊?！?/span>

“您不肯幫我們嗎？”芭芭拉懇求道，“我們是她在煤山中學(xué)的兩個老師。我們見她走了進(jìn)來，卻沒見她出去，當(dāng)然會為她擔(dān)心?！?/span>

老人依然專注于那幅畫?！按_實(shí)該清理清理了……”他忽而抬頭看向芭芭拉?！班蓿峙逻@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我建議你們離開這里?！?/span>

“除非我們確認(rèn)過蘇珊不在這里。”伊恩怒氣沖沖，“說實(shí)話，您的態(tài)度真是不可理喻！”

“是么？小伙子，你的態(tài)度也有很大改進(jìn)空間?！?/span>

“您能打開這扇門嗎？”

老人不屑地轉(zhuǎn)過身?！袄锩媸裁炊紱]有。”

“那您有什么不敢讓我們看的？”

“‘不敢’？”老人語帶鄙夷，“唉——走開！”那口氣仿佛終于厭倦了小孩的滑稽舉動，要把他打發(fā)走似的。

“走吧，芭芭拉，我們最好去叫警察來?！?/span>

芭芭拉點(diǎn)頭應(yīng)和，看老人對這番威脅作何反應(yīng)。

老人只是聳聳肩?！昂芎?。隨便你吧?！?/span>

“您也要跟我們一起去?！币炼鳉饧睌摹?/span>

老人笑了起來。“哦，是么？小伙子，我可不這么想。不不不，我可不這么想?！?/span>

他坐到一張搖搖欲墜的椅子上，重新?lián)炱鹉欠嬔芯科饋?，若有所思?/span>

局面一時僵持不下。

芭芭拉沮喪地看向伊恩。“我們也不能強(qiáng)迫他。”

“我們更不能讓他留在這里。很明顯，他把蘇珊鎖在這兒了。”

兩人走近那個警亭。“試試那扇門，”芭芭拉提議，“或許你能弄開?！?/span>

伊恩對著門鎖查看一番。接著他用力捶了捶門，但門紋絲不動。“這門甚至沒有像樣的門把手。肯定是一種隱蔽的門鎖。”

“可那是蘇珊的聲音啊——不是嗎？”

“當(dāng)然是?！?/p>

伊恩使勁敲門。“蘇珊！蘇珊，你在里面嗎？是切斯特頓老師和賴特老師。”

身份不明的老人大概被伊恩這么敲警亭的動作惹惱了。他不再假裝漠不關(guān)心，起身向兩人走來。“你是否太粗暴了，小伙子？你以為自己看到一個小姑娘進(jìn)了院子，臆想自己聽到了她的聲音。你還堅(jiān)信她會藏在那里面？這理由可站不住腳。”

這話似乎耗盡了伊恩最后一點(diǎn)自信。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芭芭拉并沒有被嚇倒。“但您為何不肯幫我們呢？”

“我并沒有妨礙你們。若是你們都決心要愚弄自己，那我建議你們就按自己放下的狠話去做。去找警察來吧。”

伊恩滿面狐疑：“好讓您趁機(jī)悄悄走掉？”

“小伙子，沒必要侮辱人。”老人傲然道，“進(jìn)出院子只有一條路。你們其中一人可以等在外面看著大門。我就在這里等著你們回來。我倒想看看，到時你們向警察解釋自己的行為，臉上會是什么表情?！?/p>

“沒錯，這正是我們要做的事。”伊恩挑釁般回道。“來吧，芭芭拉，你回車上盯著，我去找警察?！?/p>

正當(dāng)兩人準(zhǔn)備離開，警亭的門忽然從里面打開了。

蘇珊的嗓音傳來：“祖父，您在外邊做什么呢？”

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警亭。“把門關(guān)上！”他喊道。老人抓住門，顯然打算再次摔上門，但伊恩的速度太快了。伊恩抓住了老人的胳膊，試圖拉開對方。盡管年事已高，這位老人的力氣卻大得驚人，他差點(diǎn)就把伊恩甩開了。芭芭拉也來幫忙，但不知怎么，推推搡搡之間，伊恩和芭芭拉踉蹌著進(jìn)了警亭——走進(jìn)了世外之境。

*?法尋（farthing）、便士（pence/penny）、先令（shilling）都是英國舊制貨幣單位。1971年2月15日，英格蘭銀行實(shí)行新的貨幣進(jìn)位制，輔幣單位改為新便士，1英鎊等于100新便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