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外路邊的酒棚，馬車夫就是這里的老板和員工，但今天他不賣酒。 關(guān)上門，穿了一件黃色的圍袍，上面刻著怪異的銘文;他把劍藏到寬大的袖子里，另一只手的腕上環(huán)著由鐵鏈連接的小十字架。 他已經(jīng)通知了其他的伙伴過來。他們跟他穿一樣的衣服，藏一樣的東西，為的是消滅吸血鬼，這是他們的本分。 當(dāng)路斯凡睡著時，他在寄信給那些伙伴，現(xiàn)在他們都到了，都坐在棚子外面的椅子上。 “你真的看見吸血鬼了?”一個伙伴問。 “就躺在我老家的床上睡覺。” “你的信說是一個，那為什么不直接弄死?” “誒，你們知道路西法嗎?” 這名字是吸血鬼魔王兒子的名字?，F(xiàn)場的每一位都不可能不知道。 “他就是?” “很像?！? 車夫?qū)㈤T上鎖，走過去同他們一起坐下，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位伙伴這時開口:“是因為不敵，還是其他原因?所以你謹(jǐn)慎地叫我們過來處理他?” 車夫開始喝酒，并講了一段庸俗的故事:從前的路西法，只是魔王兒子，他本該繼承父親的王位，擔(dān)任下一位王。但一個女孩吸引了他--當(dāng)時他正要吸對方的血，但是被突然出現(xiàn)的黃袍給打斷了。 他跟他們打輸了，逃到了一座山里，這使得他擺脫了黃袍的追擊，因為在山里他是天然的王者，黑夜可以給予他無窮的力量。他又遇見了一個女孩，他認(rèn)不出這是前面正要傷害的那一個，正要吸--他看見了女孩的臉，然后愛上了她。 于是只吸了很少的一部分，并問了對方的名字。他知道后就打算帶她走，回自己的王宮，推她當(dāng)王后。 女孩拒絕，這是必然的。她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怎么能跟眼前這個怪人走。 然后她被路西法綁回去，在堅固的城堡，柔軟的床上哭泣。她邊哭邊用手擦拭眼淚，眼睛角被寶石鉆戒磨破了皮，血混著淚流下。 路西法舔舐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血很苦，于是將她帶離了城堡，走到女孩所在的村子。 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歡他，因為他頭發(fā)白，戴手套，眼睛還是紅色的，跟個妖怪一樣。但女孩的家人沒有這樣的看法，因為她的家人聽女孩說是他救回了她。 “他把我從吸血鬼的城堡里救了出來，”女孩跟父母說，“他叫路斯凡。” 以后路西法就改了名字，住進(jìn)了村子。 他幫助村子里的人干活。人雖然看起來不壯，但是吸血鬼的能耐比普通人要強(qiáng)，所以干得總是比別人多，大家也就喜歡他了。 女孩要教他做飯，但他不學(xué)。 “這輩子你要給我做，我是吃的那一個?！边@是路斯凡的話，女孩很樂意接受。 時間過得很快。但不到一年，女孩的家人就提議他們結(jié)婚，當(dāng)時同意的是全村人，人人都說他們是金童玉女。 故事的轉(zhuǎn)折就在這。當(dāng)時婚禮上，路斯凡給祖宗堂跪拜，給女孩父母跪拜，正要在仙師的祝福語下相擁時，一個黃袍人從袖子里掏出劍，直刺到擋在路斯凡面前的女孩子胸前。 人群大亂，路斯凡發(fā)瘋似地追擊黃袍，但因為吸血不足，力量不夠，沒追上。 到此，馬車夫停止了講述。 黃袍們面面相覷，最后一齊看向車夫。 那意思很明確，那黃袍就是他。 “不是我，”車夫笑道，“是我父親。他給我講的這個故事。我還挺喜歡聽他講的?！? “路西法的照片我也見過，我父親給我畫的，應(yīng)該比你們見的都真實一些，因為他真見過。所以我敢篤定我見的這個就是路西法。”他補(bǔ)充說。 “你講這個故事是想跟我們說明什么嗎?” “很明顯，”車夫正色道，“吸血鬼是會對人產(chǎn)生感情的。但我想告訴諸位，這是不可以的，他們天生就喜歡吸人血，感情抵不住本能。所以，我想我們得做票大的--徹底清除吸血鬼家族，讓他們不僅不能吸人血，還要讓他們不能指染人類間才能有的情感。” 一個伙伴聽著，笑問:“你不趁著他睡著時動手，反而叫我們過來做票大的，是不是因為懷疑對方是王子的身份，想要讓他給我們引路，找到他們的老巢?” 馬車夫打了個響指，表示就是這樣。 “我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還在趕路，跟著他到了城外，他就要躺在路邊。我先去老家在床席下布置了印記跟蹤術(shù)，然后勾引他進(jìn)去，他一躺下就能觸發(fā)。哈哈，我太聰明了?！? 眾人開始熱火朝天地商討該如何進(jìn)行這次的計劃。 車夫喝完五杯酒后，他們的計劃有了基本的雛形:在路西法睡醒繼續(xù)趕路的時候，先派一個人跟上，偵查地形。其他人分成兩份:一份是為了防止被發(fā)現(xiàn)，緊緊地保持著兩公里的距離跟在后面;另一部分則留守原地，等待其他招來的黃袍，帶領(lǐng)他們一起前往。等到了地方，先布置通天劍法陣，切斷他們逃走的可能性。 “好，”馬車夫雙手一拍，“愿我們凱旋?！? “凱旋。” 眾人干杯。 月光下，路斯凡的馬蹄聲回蕩山間。黑夜里他已經(jīng)穿過了最后的一道阻礙，來到了昆山的前面。 那是一座大山，要穿過它需要馬不停蹄五天五夜。這是最理想的狀況。這里的野獸很多，山路很曲折，迷路很容易。 他下馬，把它的韁繩系在一顆樹上，并把剩下的面包分給它一半，自己啃完最后的一半。 接著，他摸了摸馬頭，馬叫了幾聲。他進(jìn)山了。 他沒有把自己的身形隱藏在黑暗中，而是置于月光下。一群蝙蝠在他進(jìn)山的時候跟了上來，圍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只飛在前面--那是引路的。 路斯凡來到了一處藤蔓纏繞的山墻前面。他扒開了那些密密麻麻的藤條，里面是一個洞窟。 緊接著，他遁入其中，黑暗淹沒他的身形。 藤蔓又重新“修復(fù)”了山墻 。 “歡迎回來，我們的王子?！? 一聲聲喊叫響徹洞窟。它們都來自洞窟內(nèi)的倒尖石的吸血鬼們。他們都只能看見紅色的眼睛。 路斯凡在黑暗中摸黑前進(jìn)，適時就轉(zhuǎn)身，黑暗似不存在。 接著，遠(yuǎn)處看見一點亮光。隨著腳步前進(jìn)，一點分為兩點，兩點變成兩個掛墻邊的火把...然后是四個，八個...... 光亮驅(qū)散了黑暗。 他在一扇大門前停止，然后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它。 里面是黑暗。 “呼” 一團(tuán)藍(lán)色的火苗在路斯凡的眼前出現(xiàn)，接著是兩團(tuán)，第三團(tuán)出現(xiàn)的同時，一張臉顯現(xiàn)在后面。 一把飛鏢直飛向他的臉。 另一張臉蓋住他的臉。 “不!” 飛刀擊中。 尖端指著小女孩的眉心。 那張被嚇傻的臉上，被一只手所阻擋。那只手的手掌心，就是飛刀命中的靶心，靶心流著血。 “我的好兄弟，你怎么能見到親人就飛刀相向呢?！彼f著，同時所有的藍(lán)色火焰被點燃，光亮席卷三人。 這是個巨大的空間，紅色地毯一邊連著門口，一邊通向王座--它在臺階上。天花板上掛著骷髏頭狀，蝙蝠狀的吊燈。 路斯凡站在門口，他的兄弟站在臺階下。 法米亞放下那個還驚魂未定的小女孩，并將飛鏢從手掌抽出，血噴了出來，一些濺到了女孩臉上。 他把暗器扔到兩人中間。 “我的好哥哥，你怎么會玩起這樣的小把戲?！狈讈喍咨?，把手搭在女孩肩膀上，“你看，都嚇到她了?！闭f完，舔了一下女孩的臉。 女孩抬起顫抖的頭，看見路斯凡的時候，眼淚流了下來?？墒撬桓覄樱膊桓页雎?。 “你想怎么樣?我已經(jīng)來了?！? 法米亞起身開始轉(zhuǎn)圈，同時搖手指，還發(fā)出“漬漬漬”的聲音。 “你糊涂呀，”他站停，仰天嘆了一聲，“居然這樣說話。你難道不應(yīng)該說‘我親愛的弟弟，我回來了。想我嗎’之類的話嗎?” “放了她。我們不要拐彎抹角，你知道我不吃這一套?！? “好?！狈讈喤闹p手，“我們來玩?zhèn)€游戲吧?！? 他叫人推來了一個桌子，上面放著一個長方體盒子。 路斯凡打開，里面是人。 “吸干他，”法米亞說，“你就可以帶她離開了?！? 路斯凡拿起里面的人的手，正要吸。 “停下，你要讓她，”法米亞給了女孩一個眼神，“讓她看著你吸?！? 路斯凡把手放回去。 “你到底想怎么樣，要不然我們打一架?！? “砰”的一聲，路斯凡把桌子拍斷。 “漬漬漬，我的路西法，你這是怎么了?不就是讓你吸個人血嗎?讓食材看著又怎么了?” 路斯凡把拳頭握緊，要不是對方手上還有人質(zhì)，他肯定會掐住他的脖子。 “你看看，父親說過多少次了，不能動怒。我們是吸血鬼，要保持平和的心態(tài)去生活，不然會因為生氣而加劇吸血的欲望，進(jìn)而使自己失去理智，完全變成一只只會吸血的低等生物?！? 法米亞再次蹲身，一只手揉著對方的臉，臉則湊到女孩的耳邊說:“你看，他握拳就是想要吸血了。你看看這眼神，多可怕，是要吸你的血哦?！? 路斯凡沒有反駁，而是松了拳頭，呼出一口氣，一言不發(fā)。 吊燈幽藍(lán)的火焰在跳躍，注視這底下的吸血鬼和人。 法米亞見狀，笑了笑，說:“要是你不喜歡這樣解決問題，那好呀。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你自殺，然后我就放了她。” “不要!”開口的是女孩。 路斯凡看著她，又將視線移回那張笑意盎然的臉上。 “我殺不死自己?！? 一把匕首被法米亞扔到地毯，插在上面。匕首柄與刀身連接處有類似蝙蝠的羽翼。它有個名字，叫吸血鬼之刃。那是唯一能殺死路西法的武器。 路斯凡沒有上去拿起，因為他不想死。他死了女孩的生命他就不能保證了，她會被法米亞放走嗎?放走自己的食物? 不可能! “你為什么要殺我?” “因為吸血鬼之魂在你身上!”法米亞突然喊了起來，“你他媽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他開始在臺階前踱步，整張臉都擰在了一起。 “為什么吸血鬼之魂會給你，為什么!”法米亞咆哮了起來。 說完這話，他開始喘息，而后閉上眼睛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努力抑制自己的怒氣，以及吸血的欲望。 “你得到了它就拋棄家族，而我還留在這里，為我們的親人效力。明白嗎?我比你更適合擁有它?！狈讈嗊@話很溫柔，剛才的怒火一掃而空。 吸血鬼之刃可以殺死路斯凡，而吸血鬼之魂能讓吸血鬼活得更長，長到一代人都看不到他們?nèi)蓊伒淖兓? 路斯凡不想要它，但在遇見那個女孩前，他卻是最想要爭奪它的人。 吸引吸血鬼之魂的是強(qiáng)大的力量，如果該肉體衰微，甚至于時間長河中滅亡，那么下一級強(qiáng)大力量的軀體就是它的寄存所。 “我不相信你會因為我的死而放棄她，她對你而言，不就是會走的血塊嗎?” 法米亞一把抓起女孩，把自己的嘴湊到她的脖子，說:“我叫你過來就是為了讓你死，你看看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是害怕嗎?是害怕我殺了她?還是不敢面對自己怕死?” “怕死的是你!”路斯凡上前一步，“想要它不就是為了活得久一點嗎?你在恐懼什么?拿著個小孩危險我，這就是你的能耐?” “別過來!媽的，別過來!” “你殺了她，殺呀!我馬上就能讓你見自己的父親，你不是很喜歡他么，啊?” “你......” “隆”的一聲響，什么東西被炸開的聲音傳來。 “什么人...啊!” “通報法米亞大人，快，有敵人!” “別過來，別過來!” “隆” 路斯凡所在的大門被石頭砸開了口子，一群黃袍舉著火把和劍沖了進(jìn)來。 法米亞還沒反應(yīng)過來，路斯凡的腳就飛到他臉上，將他踢到了墻上，然后用手護(hù)住了女孩。 此時，黃袍圍住了他們。 馬車夫從中擠了進(jìn)去，看著這情形，又看了看路斯凡，說:“內(nèi)斗?無所謂，反正都得死。” 舉手正要示意攻擊，突然，他停了停，說:“那個路斯凡不能用常規(guī)武器殺死，還有墻上那個也是，要那個什么吸血鬼...誒，對，就是地上那把!” 馬車夫一個箭步?jīng)_過去要搶奪。 路斯凡也沖了上去，路斯凡搶到。 兩人開始扭打。 馬車夫用劍和他周旋，另一只手上纏繞的十字架抖落，嘴里開始念咒。 路將手套全部脫下，十指尖爪齊出，開始攻擊劍，企圖抓碎它，但這劍并不同以往一樣被利爪一觸即碎。 馬車夫念咒完成，劍身開始錚鳴，在下一擊上，砍斷了路的四根指甲。 路不抵馬車夫，而且后面的黃袍都加入了戰(zhàn)斗。他很快敗落下來，身上多了許多傷口，但是傷口不流血。 路一面后退一面喘氣。 “隆”的一聲，墻體被打碎，法米亞逃了出去。接著，數(shù)十把劍從天而降落，將他插在地上。 “你們...”路斯凡邊喘氣邊說，“殺我可以，但是把劍架小孩子身上什么意思?！? 馬車夫看了看那個架劍的人，問:“你怎么不殺了她?” “我下不去手?！? “吸血鬼你下不去手?” 那人轉(zhuǎn)了頭，沒回應(yīng)。 “等等，”路斯凡啞聲說，“她是人類呀，你們眼睛瞎了嗎?” 女孩的臉色是紅潤的，頭發(fā)是黑的。但他們認(rèn)定這就是吸血鬼。 馬車夫走過去亮起了十字架，念了咒語，然后皺眉，又念了幾遍，然后起身。 “就是吸血鬼!你不敢殺，好，這惡人由我來做!”說著，他就舉起了自己的劍。 “混蛋你給我住手!”路斯凡嘹亮的聲音響了起來，他拿起那把匕首，直接插到了自己心臟。 接著，一群蝙蝠從刃中飛出，環(huán)繞在路斯凡身邊;他的衣服開始撕裂，身體的皮膚裂出血流到地上，整個身型變得丑陋無比且巨大。 他甩出幾滴血，它們飛向火把和吊燈，所有的光瞬間被擊碎，黑暗中顯出一雙巨大的紅眼。 “后退!” 下一秒，變異的路斯凡瞬間移動到法米亞擊碎的墻體口，墻體即刻坍塌。 他把手中抓住的女孩放摟入懷里。在他走出去的瞬間，數(shù)十把劍從天而降，路斯凡一手擋住，觸劍便握，一握既碎。他像風(fēng)一樣離開，將整個石墻碎片吹起。石未落，但身影已離開。 馬車夫再次點燃所有的火把，而路斯凡已經(jīng)不知去向。 “他身上的追蹤印記還在嗎?” “不在了?！? 馬車夫摸了摸臉。 “除了地上那個帶走，其他吸血鬼都要徹底解決掉?！? “是!” 路斯凡帶著女孩逃走，她就在他的懷里，他在黑暗中穿行。 此時的月亮已經(jīng)要走了，黎明即將到來。 路斯凡狂奔的同時，還對懷里的女孩叫道:“把我胸口的刃拿出來?！? 女孩照做。 一道鮮血飄出，濺到她臉上。 “拿著，別丟了?！? 路斯凡說完，速度又迅猛地提起。他帶著女孩狂奔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時候，倒在了一條河邊;他聽見有聲音在叫他，但是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此時是白天正午，陽光撒在河邊，樹林里。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了一棵樹旁，旁邊睡著的就是女孩。 “喂!”他喊到，看見了她手臂上那道傷口，血已經(jīng)止住。 女孩睜開惺忪的眼睛。 “你沒死，嚇到我了?！? 女孩坐起，笑吟吟地看著他。 “你不也活著嗎?” 路斯凡起身走到河邊，剛要洗臉，看見了自己那張并不蒼白的臉，聯(lián)想到她手上的傷口。 “你把血喂我了?” “對?！? 他捧起水洗了臉，洗了三遍，又看了河的倒影很久，才起身，望著遠(yuǎn)方說:“我很抱歉，連累了你，你應(yīng)該生活在自己的村子，和自己的姐姐，父母一起?！? “我沒有父母?！? “什么?”路斯凡轉(zhuǎn)身。 “我沒有父母，我都是跟法米亞哥哥一起長大的?！? 路斯凡的腦子突然回憶起那個黃袍的話。 “就是吸血鬼!” “那你為什么說自己有個姐姐，那是村長的孩子?！彼麊枴? “姐姐很漂亮，她說我比她小，應(yīng)該叫她姐姐。” 路斯凡癱坐在地，再次抬頭看她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的臉變得煞白，跟吸血鬼缺血的狀態(tài)一樣。 他走過去檢查她的頭發(fā)，發(fā)根處是一簇簇的白色。 “昨天是法米亞哥哥叫你跟他演戲，是吧?” “對!”女孩挺胸自豪地回答。 “餓了嗎?” “嗯?！? 路斯凡拉上她的手，帶著她往一個方向走。 女孩問要去哪里。他說任何地方，任何他們可以生活的地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