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轉(zhuǎn)機

話說眾人回到營寨，隨楚玄上山搜尋。鐵河則將齊玲放在行軍床上，又出去帳篷，問呂方要了些酒饌。羊肉燉得軟爛，有許多油，雪花一樣。小郎君蘸著韭菜花醬吃凈，喝光殘酒，擦了嘴和手，躺床上睡了。過了會，齊玲撓撓臉，緩睜眼，伸個懶腰，嘆道：“舒坦?！鳖┮婅F河，就坐起身，穿鞋走過去蹲下。她打量著自家郎君身軀，伸手摸摸對方胸膛，又解開腰帶掀起看了，卻系上，卻用食指點一點丈夫臉頰，托起長須瞧過脖子，這才心滿意足地說道：“有驚無險，完美?！痹阼F河嘴上嘬一口，回首掃視，望見一桌酒肉，笑著走上前坐下吃。齊玲吃掉一條燉羊腿，打個飽嗝，吮凈手指，喝去剩酒，不禁摸摸肚皮，取布揩手擦嘴，聽得外邊嘈雜聲音，掀簾探頭瞧。只見一行人從面前經(jīng)過，衣服破爛，蓬頭垢面，身材瘦弱。齊玲心生憐憫，輕蹙眉頭，微抿嘴，走至帳篷外，左顧右盼，看隊伍邊一名年輕甲士，上前問道：“老弟，這些是什么人？”甲士嘆口氣，說道：“被清虛騙上山的百姓。唉，真?zhèn)€慘?！闭f罷，望向天空，眨眨眼，入隊護送。齊玲靜觀良久，眼眶濕了，但想起他們已出虎穴，甚慰，便跑至隊伍前面，對呂正說道：“我要幫忙?！眳握溃骸褒R娘子自去歇息，這里已有安排。”齊玲道：“我早歇好了，將軍盡管吩咐?！眳握Φ溃骸昂冒?。營中都是男子，照顧婦人十分不便，餐后要洗澡換新衣，你就燒水送水，若有其它事，也一并要做的?！饼R玲道：“這有什么？都是女子，能行?！眳握c點頭，吩咐身邊甲士帶齊玲去燒水處。

后半夜，齊玲從沐浴帳篷里出來，提桶打水。忽四周一亮，抬首望見清虛山頂有根綠色圓柱直達蒼穹。忙碌眾人都停步凝視。齊玲不解，立即去搖醒鐵河，拽他出來瞧。鐵河睡眼惺忪地說道：“這么亮么?！饼R玲兩手抓住丈夫胳膊左右晃，焦急道：“這是什么呀？”鐵河搓搓臉，再觀察一會，說道：“不知，走，上山看看?！痹挍]，要回帳篷拿刀。此時，陸五味跑進營地，看見鐵河，上前說道：“老弟！清虛幾個沒死！”表情驚惶，臉發(fā)灰。又有幾人狂奔來，背后跟著烏泱泱一群人。鐵河攔住喝道：“停下！”聲音如打雷一般，皆怔住。鐵河欲言，見山上飛出六七個黑點，沒入樹林中，立刻瞬移過去，發(fā)現(xiàn)楚玄和幾位道爺及師兄俱昏死在地，連忙察看傷勢。孫鼎醒來說道：“清虛偷襲，后山。”鐵河道：“道爺暫歇。”隨即運炁，使出上古之火，施行救治。至天明，受傷幾人已痊愈，但還需調(diào)養(yǎng)。陸五味坐在胡床上，發(fā)絲凌亂，眼望地，表情呆滯。他說道：“我等尋到后山，見一石門，說是清虛禁地，正要搜查。突然，子敬持劍砍來，我等卻使不出真炁，只得拔劍迎上?！闭f到這，抱頭露哀容。齊玲道：“你倒跑得快。”孫鼎臉色蒼白，說道：“怪不得小陸，清虛不知用了什么法寶，真炁一出便散?！崩钣觑L道：“禁法符文乃真人不傳之秘，特意交予朝廷，以節(jié)制各門派。”端木遙道：“子敬等人都活著，能用法術，若不是玉兒會紫微劍法第十二招，我等脫不得身。”言盡，望向一旁正處昏迷之中的王懷玉。周鮮道：“他清虛還是有鎮(zhèn)山之寶，不可輕視?！饼R玲道：“奇了怪了，子敬被阿河斬開了，這也能活？”鐵河道：“上回那個女刺客筋骨盡斷，照樣復活?！饼R玲道：“我倒忘了這個了?！辫F河道：“我去會會他們?！敝荃r道：“不行，小子穩(wěn)住?！倍四具b道：“河兒，你先試試法術?！辫F河道：“我還是能用乘雷而行之術?！崩钣觑L道：“總要試試看?！辫F河道：“好吧?！鄙袼寄?，身上飄出金色真炁，大亮。他走出帳篷，對天擊出一掌，閃電現(xiàn)，雷聲起，之后回去坐了，說道：“都可以使出?！饼R玲也試了一回，與鐵河同樣，并無妨礙。鐵河問道：“這是為何？”幾位道爺互相看看，眼神交流一番。周鮮道：“小子和齊娘子身負神力，不受影響。依我等看來，似是不周山神石所為?！辫F河道：“請道爺詳述?！敝荃r道：“說來慚愧。當年，我們幾個老骨頭還年輕時，曾潛入秘書省找仙術書籍，無意間翻到一本記錄各種邪器的冊子。不周山神石，自混沌來，歸混沌去，可使人長生不老，死而復生，亦能吸取真炁，為持有者所用。”說話間，楚玄蘇醒，聽了大半。鐵河問道：“如此神物，為何叫邪器？”周鮮道：“物無好壞，因在人心。書中言，本來此物在不周山巔，共工氏撞之而落，由妖族得去，之后，再無記載。當時，我等只當故事罷了?！背溃骸斑@本書我看過，太過離奇，也太久遠了?！敝荃r道：“半信半疑吧?！辫F河問道：“可有應對辦法？”這時，王懷玉、李褐、衛(wèi)辰通陸續(xù)醒來，要水喝。齊玲就倒了三碗溫水，相繼喂了。周鮮搖了頭，說道：“沒有，我道門全在這躺著呢。”幾位道爺俱露出苦澀笑容。鐵河笑道：“六合寺有么？我去找找看。”周鮮道：“鐵方丈有大義。”鐵河道：“道爺，有事方丈，沒事小子，太傷人心了。”眾人紛紛笑了。周鮮道：“平時我道門與六合寺多有齟齬，小子怕是要吃點虧?！辫F河道：“我自無妨?！背溃骸拔铱膳c祠部郎中書信，命六合寺派人到定安詳談?！敝荃r道：“前朝滅佛，僧人不滿，面上恭敬，心中抵觸，還是讓這小子前去求問?！背伎家粫?，說道：“鐵方丈先去定安拜訪祠部郎中，領了書信后，再去六合寺。來人，拿墨寶來。”帳外牙兵回個“喏”，端來紙筆，于一旁研墨。待汁好，楚玄執(zhí)筆蘸之，邊寫邊說道：“有兩封信，一封給祠部郎中，另一封給明宗方丈?！庇咒坠P，說道：“與他交談以道門名義，若敷衍，先給祠部書信，再不行，將這封交予，最后還是搪塞，把明宗帶來?！辫F河拱手道：“是?？捎梦涿?？”楚玄道：“隨你，只要到這，一切好說?！辫F河回個“好”字。楚玄書寫畢，說道：“清虛若出擊，令人擔憂。”周鮮道：“我各派自有法寶，員外可放心?！背溃骸班拧F方丈和齊娘子飯后就出發(fā)吧。雀兒，跟著兩位道長?！币幻辣I命，引鐵河和齊玲去吃早飯。之后，帳內(nèi)各人分別散了。

小郎君吃過飯，隨雀兒領了干糧銀子，再與齊玲回山收拾好衣裳，跟紫鬃飆告別，恰遇烏鴉妖。烏鴉妖身上羽毛已不見了，穿著麻衣，面色紅潤。他拱手道：“鐵道長，齊居士，多日不見，別來無恙。”鐵河回禮問道：“鴉兄所謂何事？”齊玲亦行禮。烏鴉妖道：“我昨夜打坐，真炁不聚，卻不知哪里出了差錯，還請道長指點?！辫F河道：“看來妖族也受影響了?！饼R玲道：“并非有甚么差錯，是清虛山用了不周山神石，以致真炁無法匯集?！睘貘f妖訝道：“竟是這般！唉，我百年修煉，豈不是毀于清虛？”說著，眼眶紅了。鐵河道：“我正要去六合寺，或能找到破解之法?！睘貘f妖兩眉一壓一提，說道：“不周山神石，我聽妖族前輩說過，我這就去問問。若有消息，便派烏鴉來報。多謝道長，道長保重。”鐵河拱手道：“勞煩鴉兄了。”烏鴉妖變回原形，振翅乘風而起，飛向天際。鐵河道：“這下惹到妖族哩，可爭取過來?！饼R玲現(xiàn)焦急之色，蹙眉道：“事情件件來，我倆還是先去定安?！辫F河道：“莫慌，越慌越慢。出發(fā)?！睌y妻瞬移到定安皇城外，出示名箓和信封。金吾衛(wèi)通報后領他倆去見祠部郎中。郎中看過書信，略一思索，也寫了封信，說道：“尋機交給明宗，若要動手，別傷人?！币婅F河聽進囑咐，命屬下送了些盤纏。鐵河將銀子交給齊玲保管，于院中共飛往六合寺。

六合寺建在不周山下草原上，占地十余頃，僧眾上萬，以種稻放牧為生，也是衢地，商貿(mào)繁榮，旅客往來都會在這暫歇。明宗方丈正教弟子參禪，忽聽悶雷陣陣迫近，繼而爆出一聲巨響，震得地面顫抖，瓦片跳動。他立即安撫弟子，又攜僧兵走至大門外，見一對男女，板著臉問道：“來者何人？”鐵河作了揖，說道：“南陽派，鐵河。這是我妻，齊玲?！饼R玲叉手欠身，說道：“愚婦見過明宗方丈?！泵髯趩柕溃骸澳阍踔沂欠秸?？”齊玲道：“方丈有阿羅漢像，與眾迥異，故斗膽妄呼尊號?！泵髯谏聿闹械?，胳膊粗壯，濃眉猶蛹，眼似銅鈴，鼻寬如鷹，闊腮闊口，像個怒目金剛。他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遲鈍，怎證得果位？你等來此作甚？”齊玲看向鐵河。鐵河拱手道：“不周山神石現(xiàn)世，特來求方丈援助?！泵髯诘溃骸罢埖篱L入寺?！彪S即走向方丈。那夫妻倆隨僧人進屋，并肩跪坐于明宗對面。不多時，上了茶，明宗道：“請用茶。”鐵河啜一口，說道：“好喝?！饼R玲頷首贊同。明宗道：“話說這茶葉從嶺南而來，一路過卡，到這，金貴哦。”鐵河道：“是呀，此地物產(chǎn)豐厚，方丈想喝隨時都有，禪坐頓悟，自是水到渠成?！泵髯诘溃骸邦D悟在頓，非漸悟，鐵方丈浸淫道法許久，自不知我佛門玄機?！辫F河笑道：“我年紀小，怎可擔得方丈之銜，明宗方丈喚我后生便可?！泵髯谛Φ溃骸昂笊泻闷沸小：笊晌钒?。”鐵河擺手搖頭，說道：“不敢當、不敢當”。齊玲見明宗看鐵河像是爺爺看孫子般，低首忍笑。明宗道：“不如與我說說佛法，意下如何？”鐵河道：“我并不知曉佛法。”明宗道：“就說六祖經(jīng)書所錄之偈，你有何看法？”鐵河道：“我區(qū)區(qū)后輩，萬不敢有看法。此偈世人皆明白自知，更無須我多言?！泵髯诘溃骸罢O，世人皆理解牢存于心，怎會有盜賊？后生且說無妨?！辫F河拱手，望向大門。齊玲會意，出去關上。小郎君這才說道：“偈中所述，乃是講本心純?nèi)唬瑹o有灰塵，依此去修便可。”明宗問道：“何謂本心？”鐵河道：“我這個說的不好，應稱為佛性。佛性即是世尊本性，欲成佛，此性尤為重要，且人人具備?！泵髯诘溃骸安诲e，說的不錯，人人都有佛性，佛法無邊矣。”鐵河笑道：“事不宜遲，請明宗方丈出手，共擊妖道。”明宗道：“不急，隨我來?！逼鹕黹_門出去，帶鐵河與齊玲走向藏經(jīng)閣。

閣內(nèi)空間很大，有百多名僧人正奮筆疾書。明宗解釋道：“他們正抄寫典籍，帶回定安翻譯。原本珍貴，怕路上遺失?！痹捔T，穿過書架之間，停在個上鎖木門前。他開了鎖，邁步進屋，見那倆人呆在外頭，說道：“無妨，進來吧?！辫F河和齊玲前后進房。明宗從書架上取了本薄冊子，遞上說道：“你倆先看完這本書，一切自然明了?！辫F河接過，瞧見書名，說道：“論不周山神石之普遍性與特殊性，作者，南陽派歷代弟子。”他抬頭望向明宗。明宗道：“這里還有很多哩，暫時先看這本，我有事先走了?！背隽碎T，漸走遠了。鐵河跪坐于案幾邊，翻至篇章頁，上面記著祖師爺和歷代傳人姓名字號，其后各綴頁碼。小郎君看到師父張逍也在此列，皺起眉頭，看向房梁。齊玲低首默然。過了會，鐵河道：“看吧?！彪S后翻至正文第一頁。齊玲胸貼鐵河胳膊，單手摟他腰，看著文字，小聲念道：“徒兒們好，我也很好。此書應師徒相承，無事記無事，有事需詳記。格式依我，從左到右，由上至下。若后人有新知，應推翻前論。神石毀，書籍成，此后供人作閑書看也可?！焙竺媸悄详栒嫒嗣M和日期。齊玲道：“祖師爺怎會用現(xiàn)時文字？用的也是紙張，行文規(guī)矩頗奇。”鐵河道：“蠢婆娘，這是真跡，師父給我看過祖師爺所著經(jīng)書，與此一樣?！饼R玲噘嘴道：“我也沒見你看過呀?！辫F河道：“藏在祖庭里。”齊玲問道：“我倆住的山上么？”鐵河道：“就在山洞石壁后，有個機關，竹簡封在個冰塊里。要不然你晚上怎么不熱？”齊玲道：“??？我還以為是濕氣，原來你瞞著我?！辫F河笑道：“都在腦子里，你又不信，看了干嘛？”他翻至正文細看。字不多，一刻鐘就看完了。齊玲笑道：“你這派真灑脫，沒有神石消息就寫景色，作打油詩，還向后代傳人問好。”鐵河道：“神石是可化腐朽為神奇，吸取天地真炁為持有者所用?！彼胤吹谑鷤魅怂?，說道：“這代祖師潛入妖族，當上一方首領，得了許多消息。你看，死而復生算什么，還能長生不老?！饼R玲道：“可惜只有這位祖師有詳細記錄?！辫F河道：“不知清虛從哪得來的?！饼R玲看向書本，念道：“圓形，大小如夸父山之桃，發(fā)綠光，夜里大亮。表光滑，觸之略溫熱，無臭無味。金剛石劃之無痕，擲磚回彈。重十斤，為免衡權變化，架上附一龠，以秬黍千二百塞滿，取水平。我記時之朝，兩根一兩，三十二根一斤，十斤共三百二十根。攜之邪氣不侵，能治內(nèi)外傷，接斷肢，起死人，肉白骨。修道之人得之，掛于頸上，真炁自然入體，無須再練功法?！痹捖?，嘴微扁，頷下一漲，說道：“我去端水來?！辫F河道：“找些糕點來吃?！饼R玲起身走向門外，說個“好”字。沒多久，齊玲端來個托盤，有一壺茶，一碟紅豆糕，一碟核桃紅棗糕，都放在案幾上，倒好兩杯茶分了，拿塊糕點小口吃。鐵河望著書本，撫須嘆道：“祖師身體力行，終被妖族發(fā)現(xiàn)，處以極刑。死訊還是十一代祖師記下的?！贝故滋秩嗳嘌?。齊玲不吃了，放下食物，撫其背，安慰道：“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祖師爺說的，別太傷心?！辫F河道：“是啊?！彼仙蠒咧習?，尋到個木盒子打開，取出一封信。上書“愛徒鐵河拆看”。小郎君撕開封口，拿信細看。齊玲吃了兩塊紅豆糕，見鐵河收物入懷，又捏個核桃紅棗糕吃一口，嚼幾下，問道：“寫了什么？”鐵河道：“上不周山?！弊潞炔琛｝R玲道：“話說一半?！辫F河道：“見混沌。”齊玲蹙眉道：“混沌？傳說是兇獸，比饕餮還厲害。”鐵河道：“師父說是誤傳，混沌并不害人。信里要我上去見它?！饼R玲道：“你也不給我看?！辫F河道：“就是這些話?！饼R玲瞇眼斜視丈夫，說道：“騙人，肯定瞞著我什么。你還能瞞著我嘍?！辫F河道：“真沒有。”齊玲嘿嘿笑著，上前去搶。鐵河忽起一掌，劈在妻子肩上。齊玲身子一軟，兩眼一翻，昏了過去。鐵河將齊玲躺放好，出去拿了紙筆，寫了信，塞在她衣襟里，隨后大步走出藏經(jīng)閣大門，卻被叫住。明宗手執(zhí)禪杖，說道：“后生要走，貧僧相送?！辫F河道：“你都知道?！泵髯诘溃骸袄蠌埥淮^，要送你至那邊?！辫F河笑道：“還怕我跑了。你倆當時算到哪了？”明宗道：“到此為止，再算，壽命不存幾年了?！辫F河道：“可師父沒算到我得了上古神力?！泵髯谛兄凌F河身旁，伸手一請，待他走起來，伴在一邊，說道：“看造化了，或許不用交換，也能有所得?！辫F河道：“方丈到時助我?！泵髯诘溃骸昂?。后生也可不去，沒誰逼迫你?！辫F河道：“若真能摧毀神石，我無憾。你說，混沌騙人怎辦？”明宗道：“那一切就完了?！彪S即默念法咒，解開袈裟扔至半空，躍上站了，說道：“后生跟上?！憋w往不周山。鐵河隨之。

片刻后，二人落在山巔。此處離地幾十萬丈，一片黑暗，溫度極高。鐵河身上覆蓋著層金色護體真炁，明宗身上亦敷金光。小郎君問道：“它怎么還不來？”明宗道：“等吧?！闭f著，趺坐合掌念咒。鐵河盤坐下，閉目入定。半個時辰后，傳來低沉之聲：“你來了?！辫F河立刻站起，負手望去，只見懸崖邊有個旋轉(zhuǎn)黑洞，如渦流，臉盆大小，就上前問道：“你是混沌嗎？”黑洞道：“名字罷了，且叫作混沌吧。”語調(diào)似將死之人，卻底氣足。鐵河道：“像個鬼。說吧，說出摧毀神石之法，我便隨你去。”混沌道：“善，你身負神力，已有解法，不必隨我入仙界，離開這。”鐵河道：“說清楚些?！被煦绲溃骸疤鞕C不可泄露，我能知不能說?！辫F河道：“我跑這來就為找法子，你跟我說天機，這是騙人。”混沌道：“誰曾想到上古神力在你體內(nèi)融合，誰曾想呢？無誰。”鐵河道：“還有個問題，你為什么要帶走我？我雖意外得了神力，但依舊是肉身凡胎。你帶走我又有什么好處呢？”混沌頓了好久，說道：“此事可說。你乃修道之材，天賦極佳。若不會仙術，就領你入混沌之境教授。現(xiàn)下有上古神力，反倒省卻我許多時間?！辫F河道：“原來如此。我聽說，神石從混沌中來，歸混沌中去。你和神石是什么關系？”混沌道：“天地未開之前，我已出生。至天浮地凝之時，盤古崩。我依其遺愿，造不周山為柱。女媧造物后，不忍見子孫受苦，領我造神石，置于不周山麓。凡病痛之人，觸之則瘳。卻遭人偷走，獲得巨大神力，到處為禍。女媧將其殺死，毀石撒于不周山之巔。再之后，南陽真人已在冊子里寫了。”鐵河道：“還有這番往事。書上寫著，妖族撿了些碎片，重新煉合，勢力暴漲。祖師爺殺死妖族族長后，將神石放在山頂，又思仙術非人能駕馭，再不傳弟子，只傳道法。自此，人間再無仙術。”混沌道：“是這樣了。我該走了。小子，順道而行，自然而然?！痹捯羯性?，忽然消失。鐵河道：“問了等于白問?！泵髯诘溃骸霸瓉聿皇且笊溃?，天機，唉。”鐵河道：“這下好了，回去免不了一頓打。”話罷，不禁笑出幾聲。明宗道：“后生，下山吧?！背松萧卖模w向山下。鐵河搖搖頭，跟著了。

回到六合寺，明宗命人召集全寺弟子至大殿議事。鐵河隨一名僧人來到間客房外，告別僧人后，推門進屋。齊玲抱膝面窗而坐，望著外面青草隨風起伏。發(fā)絲飄搖，淚兩點。鐵河箕坐于她身旁，問道：“疼嗎？”齊玲眨了眼，流兩痕，又抬手擦干臉蛋，抿緊雙唇。鐵河撓了撓后腦勺，說道：“你生氣打我兩下嘍?！饼R玲沒反應。鐵河就橫抱起妻子。齊玲蹙眉嗔道：“你干嘛？”鐵河笑道：“是為夫不對，我還以為回不來了呢。”抬起些，低頭將臉埋在對方腹上，一邊蹭一邊作怪叫。齊玲被逗得咯咯笑，連忙去推丈夫腦袋，卻癢得縮回手。鐵河收了勢，親了妻子額頭，笑道：“不氣了吧?！饼R玲嗔笑道：“狗屁，氣死個人?！辫F河道：“再來?！饼R玲笑道：“別，你太壞了你?！闭f著，伸指點在對方頰上一推。鐵河道：“餓了沒？我倆吃飯去?！饼R玲摸摸肩頭，蹙眉道：“我這里還疼呀?！辫F河道：“我給你看看。”放下妻子，拉開些領子瞧了，咂了嘴，說道：“發(fā)紫喲，哎喲，真?zhèn)€疼?！壁s緊運行上古之火，給她療傷。齊玲道：“打這么重，沒良心，哎，你輕點，掐我干嘛？疼。”鐵河趕緊收力。不多久，淤血消散，齊玲轉(zhuǎn)轉(zhuǎn)胳膊，望著窗外景色，說道：“你瞧，草像波浪一樣?！辫F河看去，說道：“是呀?！饼R玲道：“年年枯，年年長，生生不息，是為何呢？”鐵河道：“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也。草短人長，都一樣?！饼R玲道：“倏然生，倏然死，仿若彈指之間。”鐵河笑道：“玲兒，有長進，頗合祖師爺本意?！饼R玲笑道：“還不是給你傳染的。誒，吃飯去?！辫F河道：“我就奇怪你怎么不打我？”齊玲道：“我又不是小娘子，哭哭啼啼，沒了我再找一個么?！边@下輪到鐵河傷心了。齊玲道：“看我干嘛？不認識我呀？”負手出門，徑往食堂。鐵河跟在后頭，喃喃道：“那你剛才哭什么？”齊玲不理會。

飯后，明宗將寶貝袈裟擲向天空，念誦咒語，那袈裟逐漸變大，遮住一方日光。他領五百弟子走上去，飛向清虛山。鐵河和齊玲早出發(fā)了。他們降在營寨外，楚玄與道門各派方丈剛聞聽動靜，就出門親自迎接。牙帳內(nèi)，周鮮問道：“明宗，有法子了嗎？”明宗道：“當然有。雖毀不了神石，只要關住清虛門人就行。”周鮮再問道：“什么意思？怎么關？”明宗解下包袱打開，取出本古籍，翻開說道：“都來看?！北娙藝先?。李雨風細瞧過，訝道：“我道門古籍怎會在你六合寺？”明宗笑道：“是呀，怎會在我寺呀？你們丟了，我撿了，不行么?！倍四具b道：“各派陣法相合，竟是傳說中的蕩妖陣?！崩钣觑L道：“哈哈，這是真人所創(chuàng)陣法，就算神仙來了也困得住?！敝荃r道：“書上說當年只試用過，萬不得已才用。陣成之后，陣中人很可能魂飛魄散?！崩钣觑L道：“都什么時候了，能用就行，管不得許多啦?！北娙寺犅劥搜裕娂婞c頭贊同。周鮮道：“但我?guī)讉€受了重傷，真炁使不出來?！彼麄兌伎聪蜩F河。鐵河道：“明宗方丈你不早說?！泵髯诘溃骸盃奚阋蝗耍扇腥?，有何不可？”鐵河咧嘴笑了。齊玲瞪了明宗一眼，看向別處。

虎賁2023.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