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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江鄂魯

一、“沈陽大街”的原型

很多人對這個地點很熟悉，在視頻中它被稱為“沈陽大街”，顯然是以路名代指區(qū)域名。但事實上，在總面積約1.3萬平方千米的沈陽市內(nèi)沒有一條道路是這個名字。該地點位于長江北街，國家地名庫顯示，長江北街是長江街的北向延伸道路，全長約3.3千米，2001年“根據(jù)沈地辦〔2001〕6號命名長江北街。”而長江街“始建于1940年名為昭盛街，1946年名為誠信街，以儒家仁、義、禮、智、信取‘信’字得名。1957年以祖國長江命名?！薄耙宰鎳胶用致肥腔使脜^(qū)的特點”。長江北街雖地處于洪區(qū)，但因是派生地名，也沿用了該特點。

二、“沈陽大街”究竟指什么？

既然沈陽沒有沈陽大街，那么視頻中的“沈陽大街”字面意思應是“沈陽市內(nèi)的道路”，并引申為“沈陽”區(qū)域，而非是“一條叫做沈陽大街的道路”。

這涉及到地名結構、“名實之辯”等問題。上世紀40年代，地理教育家金祖孟通過發(fā)表《地名通論》《地名學概說》等論文奠定了地名學理論體系，是我國現(xiàn)代地名學早期開拓者之一。他最早提出地名語詞的一般結構——“專名+通名”，“通名用來指明地方的類型，為地定類；專名用來指明同類中的個體，和通名合起來為地定位”（王際桐主編：《地名學概論》）。視頻中的“沈陽大街”一詞由于沒有進行結構分析，存在多種解讀：

a）一條叫做“沈陽大街”的道路；

b）沈陽市內(nèi)的一條道路；

c）沈陽市內(nèi)一條通名是“大街”的道路；

d）沈陽市內(nèi)一條名為“沈陽大街”的道路；

e）一條專名是“沈陽”的道路；

……

此外，相關的問題還有：為什么作為線狀地名的道路名稱可以代指作為面狀地理實體的區(qū)域、“沈陽大街”中的“沈陽”究竟是泛指全部“沈陽市”區(qū)域還是特指“沈陽中心城區(qū)”等。

地名學是一個交叉學科，地理學和語言學是研究的重點。上述問題涉及到約定俗成背景下的詞語特點、語義的空間遷移、城市型政區(qū)與城市聚落的分離、大眾心理對空間的模糊性感知等具體方面。如果暫時拋開繁復的論述，回到問題本身，筆者嘗試給“沈陽大街”一個較為完整的解釋：

以一個約定俗成的道路名稱代指沈陽中心城區(qū)。

所謂“約定俗成”，指的是將“沈陽市內(nèi)道路”以口語形式約定俗成為“沈陽大街”。同時，“沈陽市內(nèi)道路”一詞暗指“沈陽”這一特定的公共區(qū)域，因為在一個城市中沒有比道路系統(tǒng)更能代表整個城市的公共區(qū)域了，其他類型地理實體名稱一旦如此使用極易造成特指，所以“沈陽大街”雖是路名卻能代指區(qū)域。

采用城市聚落意義的“沈陽中心城區(qū)”而非行政區(qū)劃意義的“沈陽市”，是基于大眾心理對城市聚落與城市型政區(qū)的普遍認知而作出的判斷。如果視頻拍攝地在法庫、新民等遠離沈陽中心城區(qū)的地方，拍攝者是否會提及沈陽？對當?shù)赜兴私獾挠^眾是否認同這樣的稱謂？即使都是肯定的答案，也不符合大多數(shù)人對“沈陽”的認知。一個佐證是：在京沈高速西向東方向，距離沈陽西收費站1千米的交通標志上，清楚標明“沈陽”字樣，標志位置明明就在沈陽市于洪區(qū)，為何還要如此標注？說明標志信息所指乃是“沈陽中心城區(qū)”而非“沈陽市”，而標志信息的公共屬性決定它必須為絕大多數(shù)人服務，因此人們對于“沈陽”一詞的普遍理解是建立在城市聚落意義之上的。

三、幾組數(shù)據(jù)

（一）沈陽市內(nèi)專名為“沈陽”的道路

根據(jù)國家地名庫，沈陽全市僅有一條專名為“沈陽”的道路，即位于沈河區(qū)的沈陽路，地處沈陽舊城內(nèi)、沈陽故宮大清門前，東西兩端分別連接撫近（大東）、懷遠（大西）二門，全長約1.3千米。據(jù)國家地名庫轉引《奉天省城全圖》（1917年版，東三省陸軍測繪局制，省檔案館藏）記載，該道路原有大東門里大街、大西門里大街、金鑾殿大街等名稱；《盛京古城》（1927年版，省檔案館藏）則記有撫近門內(nèi)大街、懷遠門內(nèi)大街名稱；1939年被日本侵略者改稱一心街；1946年稱沈陽大街；1957年稱沈陽路；1966年稱東風大街；市政府辦發(fā)（1981年）3號文件復稱沈陽路。

可見，如果解放后不改名，該道路就是名副其實的“沈陽大街”。另外，國家地名庫還有“沈陽路原名‘新正街’，建于清光緒31年”的記載，筆者頗疑有誤。沈陽舊城建于明代，清初復建，當時將城內(nèi)主干路結構由“十字街”變?yōu)椤熬纸帧保ㄚw恭寅、曾有翼纂《沈陽縣志》，民國六年版），通過古今對照可知，沈陽路正是“井”字下面一橫，怎么可能建于近三百年后？《奉天省城全圖》的記載才有可能是它的原名，其中“金鑾殿大街”應原是沈陽故宮內(nèi)部道路，因此才能導致一條道路分段命名，這與古代都城結構有關系；換句話說，現(xiàn)分列沈陽路南北的沈陽故宮博物院和宮殿區(qū)原為一體。

（二）沈陽市內(nèi)通名為“大街”的道路

國家地名庫顯示，沈陽全市含有“大街”的路名67個。如將沈陽繞城高速以內(nèi)區(qū)域視為沈陽中心城區(qū)，除重復統(tǒng)計、XX大街XX巷、跨區(qū)域高等級公路、路口和立交橋外，沈陽中心城區(qū)內(nèi)通名為“大街”的道路共11條（XX大街及其派生道路分別單獨統(tǒng)計），包括主干路9條、次干路1條、支路1條，3條道路跨兩個市轄區(qū)。其中，和平區(qū)擁有數(shù)量最多的“大街”，共5條；可確信的建成年代最早的道路是北陵大街，至遲在清順治八年（1651）即有此路；最早更改為今名的道路是北陵大街、青年大街（均在1957年）；道路得名緣由最多的因素是“美好寓意”，涉及5條道路。

（三）全國范圍內(nèi)叫做“沈陽大街”的道路

很遺憾，國家地名庫中沒有一條道路叫做“沈陽大街”。而通過天地圖可查到哈爾濱呼蘭區(qū)有一條“沈陽大街”，但這類電子地圖缺乏詳細信息。從圖中信息判斷，應是新建道路，周邊有“深圳大街”“南京路”等地名，是以國內(nèi)城市名作路名。

（四）全國范圍內(nèi)專名為“沈陽”的道路

除重復統(tǒng)計、跨區(qū)域高等級公路等外，國家地名庫收錄全國專名為“沈陽”的道路共32條，包括主干路11條、次干路8條、支路13條，覆蓋15個省級行政區(qū)（不含港澳臺地區(qū)）。其中，“沈陽路”或與之相似的路名（含沈陽X路、沈陽路X段）最多，共28條（“沈陽路”17條）；山東是擁有專名為“沈陽”的道路最多的省，共7條；青島是擁有專名為“沈陽”的道路最多的地級市，共4條；建成年代最早的道路是前文提到的沈陽市沈陽路，清初建成；專名最早使用“沈陽”的道路是哈爾濱南崗區(qū)的沈陽街，1925年由“中央街”更名并沿用至今；位于江蘇興化的沈陽通村路是唯一一條可確信的名稱與沈陽市無關的道路，它因經(jīng)過當?shù)匾粋€叫做“沈陽莊”的村落而得名。

四、“沈陽”和“大街”的由來

（一）“沈陽”一詞由來

《元史·地理二》載：“沈陽路，……元貞二年，并兩司為沈陽等路安撫高麗軍民總管府，……”國家地名庫稱這是“沈陽”之名第一次在歷史上出現(xiàn)，距今已有726年?！吧蜿枴钡靥幧蛩ń駵喓樱┲保　八睘殛枴敝舛妹?；一說元貞二年，沈州安撫高麗軍民總管府、遼陽安撫高麗軍民總管府合并，取沈州的“沈”和遼陽的“陽”兩字而來。

（二）“大街”一詞由來

“大街”應是由“街”演變而來，但最早出處已不可考；唐長安城有“朱雀大街”，則該詞出現(xiàn)年代至遲不晚于7世紀初?！敖帧弊肿钤绯霈F(xiàn)在甲骨文中，從行，圭聲，《說文解字·行部》云：“街，四通道也?！?/p>

參考文獻

[1] [漢]許慎撰，[淸]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10月第1版。

[2] [明]宋濂撰：《元史》，中華書局，1976年4月第1版。

[3] [民國]趙恭寅、曾有翼纂：《瀋陽縣志》，民國六年鉛印本，（臺灣）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4年第1版。

[4] 王際桐主編：《地名學概論》，中國社會出版社，1993年4月第1版。

[5] 中國·國家地名信息庫（National Database for Geographical Names of China）：https://dmfw.mca.gov.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