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一日三秋》
花二娘是何許人也?
櫻桃何許人也?
陳明亮何許人也?
花二娘本是一個非常愛講笑話的人,后來成了一個乞討笑話的人。她為人所逼,然后又逼迫延津人講笑話,“有人讓我跟著他,天天吃笑話,保持年輕。”然后她又逼人講笑話,若講不出笑話,就叫你去背她喝胡辣湯,背一座山只能把你壓死。你若不樂觀,不會講笑話,生活會如大山一般把你壓死。正如明亮與花二娘的一段夢中對話:非要把生活活成笑話。苦中作樂,以樂的方式輕松化解生活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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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死于一把韭菜,看似生活中微小的一件事情,悲觀情懷導(dǎo)致自殺。死了之后被閻王要求講夠五十個只有一句話就能逗人笑的笑話,就可以托生于人生。為了生,她拼命尋找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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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北開羊湯館的吳大嘴,生前少言寡語,悶悶不樂,壯年時期就猝死家中,人們說他是被心事壓死的。弟弟吳二嘴說,他整天板著臉,不知道笑話的重要性。郁悶的人容易被生活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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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無論人間還是陰曹地府,笑話的重要性:有了笑話,就可活著,不愛講笑話的人,容易早死??梢姡υ捒梢詻Q定人的生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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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笑話,能使人保持年輕,保持年輕的心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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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是笑話,寫的是人生。小說以白描手法,看似在寫流水帳,記述每一個人凄苦悲涼的人生。文章中陳長杰和李延生在年老時說了這樣的話:把自己的生活活成了笑話。對自己人生的調(diào)侃,感嘆。人生就是一場笑話,以年老時的心態(tài),看自己走過的一生即是一場笑話,人生的復(fù)雜無以言說,只能以一場笑話一言以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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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會講笑話的陳長杰因為生活的重壓變得不愛講笑話了,原本就不會講笑話的李延生在生活中依然還是不會講笑話,他們的人生最終都活成了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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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延津縣替人算命的老董,雙眼全瞎,自己都無法算自己是怎么死的,替別人算命時,見人說鬼話,見鬼說人話,總之瞎說。當(dāng)人們在生活中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都來找老董,實際上是找人胡說,正經(jīng)八百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找人胡說,解決心病而已。眼瞎的老董給人算命一生,卻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這難道不是人生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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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大街的郭寶臣,被人胡說成是總理大臣的后代,銀子掙不了二兩,喜好賭博迷戀之極,得了老年癡呆癥還念念不忘賭博之事,他的兒子郭子凱卻讀了博士留學(xué)英國,這難道不是人生的笑話。郭子凱在他老年癡呆生活不能自理之時,因個家庭原因無法給予他一點點照顧,心生痛苦,被陳明亮以笑話開導(dǎo)以解心中的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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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亮呢,幼年時連基本成長的保障都沒有,16歲就輟學(xué)到“天蓬元帥”飯館當(dāng)學(xué)徒,與同鄉(xiāng)馬小萌結(jié)婚后被人捅破妻子在北京做雞五年,本想離婚,卻又怕妻子自殺,自己背負一條人命。媽媽櫻桃的死,在他的心中已經(jīng)背負了一條人命。在老董勸說下,與妻子背井離鄉(xiāng),來到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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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安經(jīng)歷了人生的酸甜苦辣,被自己的老鄉(xiāng)孫二貨欺負,僅僅在一條流浪狗的身上才感覺到西安的溫暖。陳明亮忍受了常人無法忍受之事。但他依然會講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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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輕松的方式化解生活的嚴(yán)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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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欺負陳明亮夫妻的孫二貨得到了報應(yīng),變成了傻子。陳明亮定期去看他,看看這個與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人悲慘的命運,得以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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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事,就是一把韭菜的事,生活由類似一把韭菜這樣的瑣瑣碎碎無數(shù)小事組合,韭菜引發(fā)的一場血案,實際上韭菜只是一個由頭,只是一根導(dǎo)火索,真正爆發(fā)的還是在一把韭菜下面隱藏的無數(shù)說不清楚的生活中的矛盾交織而成的網(wǎng),無數(shù)解不開的結(jié),由此引發(fā)出的人生悲苦劇,櫻桃上吊自殺事件即如此。外人只看到的悲苦的結(jié)局,實際上誰又能夠或者怎么知道陳長杰與櫻桃之間的生活矛盾情感糾紛呢,即使在40多年以后陳長杰病倒在床上兒子陳明亮從西安到武漢醫(yī)院去看他,問起櫻桃自殺的原因,陳長杰坦言:夫妻之間的積怨厚重,自己早已盼著對方死去,一把韭菜引發(fā)家庭戰(zhàn)爭的爆發(fā),導(dǎo)致悲劇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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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池里的魚為什么死了:氣的,在池子里呆了半月,沒有人相中,氣死了。魚居然會被氣死,這是河南人的幽默,盡管這是被生活所逼無耐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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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跳入長江里,順流而下,向東行漂流,她登岸的地方是宋朝長江邊,時間軸上,她是逆流而上。被宋朝的人開涮后,為積累五十個笑話,得以轉(zhuǎn)生,她忍受了開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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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多年來,花二娘立足延津,望延津之外;或立足延津,忘延津之外。這個該望和該忘的人,就在延津;自己所想和或者想忘記的人其實都在眼前,相守了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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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衰老的猴子,無力耍把式的時候,會被耍猴的人抽得混身鮮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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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書,哭書,血書。
人生的酸楚和無耐都在故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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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人生就是一場悲劇,這場悲劇,唯有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