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把風箏線拉起來！”

“知道啦！師父！”

又是一年秋，駕著秋風，我們總是喜歡放風箏的，看著徒弟遠處的背影，總是那么熟悉。

我是一個算命的，在老城里也算小有名氣，這城市的格局很特殊，分為貧富兩區(qū)，我的小攤開在貧富交界處，因此各樣的人我都給算過命。

“算命的，來給我算一算。”說這句話的是一個年輕人，穿白衫，腰間系著佩玉，頭微仰，左手持扇，右手揮起長袖拍在桌上呼我，我上下打量著他。

“來了，老爺，請您先……”

他傲氣地按照我的話做

我從木盒里取出了一張黃紙，用毛筆寫上字“老爺！大富大貴之相呀！這財呀要守著，便才能越來越多呢！按著這紙上的話做，定能使您才與富兼得呀！”

這位公子滿意地看著紙點頭：“好！識相！”隨手揮出元寶撒在桌上。我看著他哼著詩向左邊走遠。

所謂算命，在我看來不過是滿足人們心中所望，講述他們在自己構想中滿意的模樣罷了。我打小便住在這城里，怎樣的人不曾見過？現(xiàn)也能一眼看出他們的心思了。不過……這字條上的建議，確實是真的，還披上了“天意”的名號，顯得更為神圣。

我點著元寶，嘲笑著他們的愚，抬頭看見一群孩子朝我的攤位邁來，帶頭的那個格外神氣，昂首挺胸的，看起來頗有號召力，手里拿著已經(jīng)數(shù)好的，皺巴巴的紙錢，全身衣物上的補丁也頗多。

我低聲嘆氣：“唉，這破城，也就這點不同了，可憐咯……”

“你好！請問算一個人要多少錢？”那帶頭的孩子問

“小孩……孩子不收錢?！?/span>

后面那一群孩童起哄：“不要錢！我也要算！”

“去去去！只許算一個哈！”我指著帶頭的孩子“你算？對吧？”

他點頭，身后的孩子有點失望了

“孩子，你說你要是長大了，想做什么呀？”

“詩人！”他有點激動

“嚯！不想賺錢嗎？”

“不，錢不重要，我要留下美好的詩篇，這才重要！”

“哈哈！好啊！”我抽出了一張白紙，寫上密密麻麻的字“拿著！”

孩子的眼神有點不定，又十分堅定，拿過白字條：“謝謝！”

同樣的，我看著男孩向右邊走遠。

“嘿嘿，可不是這樣么，那公子家已經(jīng)富得流油了，那紙條讓他花錢有度，真照那紙條做，也便不會窮了?！毕氲竭@，我突然若有所思看向右邊“詩人……詩人嗎……”

下來的幾天向往常一樣，也沒見那孩子來過了。

一天下午，我看見一對夫婦朝我走來，孩子跟在后面，是上次那位領頭的孩子，但這次他是低著頭的。這夫婦穿的衣服很新，應該是沒穿幾次的，盡管如此那破舊衣服的一邊仍是露出來了。他們左顧右盼的，還特意繞了遠路，從較為靠左的方向重新走來。

“喂！算命！”

“哦，哪位啊?！蔽矣悬c不耐煩

“孩子算。”夫婦將孩子拉上了凳子

我瞧了一眼這位熟悉的孩子，平復了心情

“孩子，你最想做什么呢?"我裝作不認識他地又問了一遍

“我最想讀書！”

“為什么呢？”

“因為想寫……”他瞄了一眼聲旁的父母“因為，能賺錢吧?！?/span>

我盯著他不安地臉，他的眼角有一粒痣，看起來像是一顆凝固的黑色淚珠。

我沒再追問，也不敢再追問，把手伸向黃紙，停了一下，終于抽出了一張紅紙，為了祈禱平安吧。我忐忑地寫下了幾筆，將紙扔給父母，他們問：“多少錢？”

“八…五十大洋”

他們把錢數(shù)了三遍后，把它們拍在桌上

我又看著他們繞了一圈，莫名地獨自嘆息起來，后轉為狂笑：“哈哈哈哈哈！算命？我這算的什么命??！哈哈哈！”那一刻，我甚至覺得，那紙條是給予人的自信，我算的其實是人的未來。

我有些迷茫了，摘下了奇怪的配飾，收好了攤鋪，站在看不到邊的筆直古道的中央，那么我該往哪里走呢？

那一段時間我沒再為人算命，直到我看到我那已空的錢盒，自嘲道：“呵呵，看來我也沒躲過啊?！?/span>

終于我還是回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攤位，桌子上擺著兩個紙條，一個是紅的，另一個是染紅的白紙。

“算不了了，這命不能再算咯……”我呆立在原地，左邊是數(shù)不盡的繁華，右邊嘛……是對左邊的向往。

“師父！傻站在那干嘛呢！風箏飛咯！”

我看著升高的風箏，又望向徒弟。陽光下，徒弟眼角的痣如一顆閃爍的黑色珍珠。

“好！我來啦！”我向他跑去，笑著“把線割掉！哈哈！是時候把線割掉啦！”

“好！”

徒弟割掉風箏線，隨即與我共望著那白凈的風箏在風中自由地飄飛，雖不知何時會落下，至少它現(xiàn)在正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