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關于善良的袋子~重看《鎖麟囊》
一個關于善良的袋子~重看《鎖麟囊》 薛湘靈坐在花園里,望著她那個小主人調皮地東奔西跑的身影,心底一時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她想起了自己嬌憨的少女時代,想起臨嫁前怎樣刁蠻地任性,想她要求自己新繡鞋上面的花樣兒得如何的蜻蜓如何的點水,還要如何的不能硌著自己的纖纖玉足。她想起她的一聲令下,家奴們如何的,人仰馬翻。她想起娘的寵溺,想起丈夫的繾綣,她還想起兒子也和小主人一樣的調皮。而,此時,她的家人們全都被脫了韁的洪水猛獸淹到了哪里呢?她飛快地用衣襟擦去了眼角的淚痕,現(xiàn)在,她已經不是富庶的,嬌嗔的,大小姐,富太太了,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裙,她已經是寄人籬下,無家可歸的仆人了??梢娛朗聼o常,這大概就是老天在懲罰她曾經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小主人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拉著她說帶她去爹的書房看好東西,她拿起桌上的手帕給他擦流著汗水的小臉兒,調皮的孩子不耐煩地甩著頭躲閃,一心地拽著她走。她捯著細碎的步子一路跟著他。院子很大,就好像她曾經的家,只是她現(xiàn)在已經無心看鮮花的韻味,拂柳的風姿,她眼里只有在她前面的歡蹦亂跳不知疲倦的小少爺,只盼著他千萬別摔著,別磕碰到,別給自己帶來一個看管不周的罪名。她是如此的專注,以至于這個小不點兒突然間停住了腳步都沒有察覺,差一點兒就跌進了面前的書房。她踉蹌地扶住門框,順帶著掃了一眼這個她剛入府時就被明令禁止的地方,老爺?shù)臅浚鋵?,看起來跟自家原來的書房也沒什么不同,擺放整齊的藏書,筆墨紙硯,寬大的書桌,舒適的座椅。她小聲地哄勸小少爺,去花園繼續(xù)去捉蝴蝶吧,小少爺不理,硬生生指著墻上高掛著的物件對她說,“你幫我把那袋子拿下來,娘他們說什么都不肯給我拿下來玩兒”她木訥地跟著抬頭去望,一霎時,如同泥胎般呆立。 上一次,見到它,是她大婚那天。 嫁衣是上好的云錦,花轎是簇新的嫣紅,吹鼓手吹的起勁兒,陪嫁的車馬排的冗長,而她現(xiàn)在眼前看到的這個袋子,彼時正在她的懷里揣著,那是臨上轎時娘給她壓身的,珍珠瑪瑙金釵步搖,哪一件不是價值連城的寶貝,而裝著這些珠寶的袋子上也是金絲做線活靈活現(xiàn)地繡著麒麟福獸,以待將來可得麟兒之喻。那時的她志得意滿,那時的她帶著嬌羞的期待,是個被幸福包圍的新嫁娘。想到這里,她再一次控制不住哭了。她到哪兒去找她的娘,她的夫還有她的兒子? 趙守貞坐在堂屋里和管家對著日常的開銷,她從節(jié)儉中度過了幼年,少年,青年時代,所以就算現(xiàn)在她已家財萬貫,她還是本著勤儉持家的原則。突然,兒子跑了過來,對著她喊到“娘,娘,新雇來的保姆不給我拿袋子,還在爹的書房里不停地掉眼淚呢” 當趙守貞拉著兒子的手回到書房的時候,薛湘靈的哭聲猶在斷腸處。 于是,趙守貞請她新聘來的仆人薛湘靈到堂屋問話。第一問,薛嬤嬤是哪里人士。薛湘靈小心翼翼回答,登州,因家鄉(xiāng)大水流落至此。第二問,薛嬤嬤為何無故在書房哭泣不止。薛湘靈眼淚汪汪回答,因看到房中所掛的鎖麟囊和自己出嫁時娘贈給的一模一樣,心中一時悲傷難抑故此哭泣,愿夫人寬恕奴家之罪。 趙守貞請薛湘靈入座下首。 第三問,薛嬤嬤可還記得當初出嫁時的天氣。薛湘靈低眉斂首回答,那一日原本是艷陽高照,行至春秋亭時突然天降大雨,于是這一行人等都在春秋亭避雨。 趙守貞請薛湘靈入座同位。 第四問,薛嬤嬤避雨時有沒有旁人也在避雨呢? 薛湘靈懵懵懂懂地回答,當時,與我一同避雨的還有一個花轎,那花轎里也是個待嫁新娘。只不過那花轎陳舊破落,應該是個貧苦人家。 第五問,薛嬤嬤難道當時就沒做什么嗎? 薛湘靈低聲細語地回答,奴家把家母贈我的鎖麟囊給了那個小姐。 趙守貞請薛湘靈入座首位。 第六問,薛嬤嬤可還記得那鎖麟囊里都有什么? “有金珠和珍寶光華燦爛,紅珊瑚碧翡翠樣樣俱全。 還有那夜明珠粒粒成串,還有那赤金鏈、紫英簪、白玉環(huán)、雙鳳鏨、八寶釵釧一個個寶孕光含。 這囊兒雖非是千古罕見,換衣食也夠她生活幾年。 趙守貞命人為薛湘靈換上錦衣,為她尋回了家人,以半家之財還了當初一時善念的薛湘靈一個完滿。薛湘靈在一個下午體會了由悲至喜的跌宕人生一如多年前在破花轎中哭泣的趙守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