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

正午時分，陽光正灑在空蕩的庭院里，在小池塘上反射出點點的金光，池中的假山在金光中熠熠生輝，和池塘周圍的草木交相輝映，偶爾有風(fēng)吹來，樹葉帶著樹枝在風(fēng)中搖曳，樹葉的陰影在假山上翩翩起舞，將整座庭院襯托出一副怡然閑適的景象。

但某種雜音卻破壞了這寧靜，呲呲的聲響從走廊的深處傳來，聽上去就好像什么東西在地板上摩擦，以固定的節(jié)奏不斷響起，越來越近。漸漸的，在摩擦聲之外，人類喘息的聲音也能夠被聽到了，但這呼哧呼哧的喘息卻并不刺耳，而是讓人聽了心生憐愛，因為這喘息的來源是兩位妙齡少女。

本居小鈴?qiáng)^力的拉扯著地上的米籠，米籠的底部在地面上艱難的摩擦著，沉重的大米把小鈴的臉憋得通紅，每次一用力，大米就前進(jìn)三分，小鈴也停下喘一口氣。而身邊的阿求則早已經(jīng)累的只能勉強(qiáng)跟上米籠的速度，米籠每一次的移動，阿求的手就只能起到安慰小鈴的作用，讓她誤以為并不是自己一個人在用力。

就在小鈴深吸一口氣，準(zhǔn)備再加把勁時，這次阿求卻沒能跟上米的速度，被米籠一帶，腳下一拌，順著米籠摔倒在了地上。

“啊，我們休息一下吧，后面只有一半距離了。”

扶起了阿求，小鈴喘著大氣這么提議到。兩位少女扶著腰坐在地上，如剛從田里回來的老農(nóng)一般毫無儀態(tài)的擺出最舒服的姿勢，恢復(fù)著自己的體力。

“真是抱歉啊，還要麻煩你中午來幫忙，明明你也沒有太多休息時間的。”阿求趁著兩口氣之間向小鈴說到。

“沒關(guān)系啦，畢竟這種事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做呀，之前做了你那么多筆生意，就當(dāng)是鈴奈庵回饋老客戶了?！毙♀彽拇⑦@段話打斷了很多次，但她還是撐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恼Z調(diào)和不自然的表情讓阿求看了也莞爾一笑。

“好了，我們再加把勁，一口氣把它搬過去！”

雖然這么說了，但兩人在接下來的路程里還是休息了三次，要不是小鈴過去搬書練出了一些力氣，只靠著這兩個小姑娘是怎么也不可能搬得動這籠米的。

看著搬到廚房的大米，阿求伸手拍了拍，嘆了口氣：“這是家里最后的米了，吃完了這些，我也得去廣場上領(lǐng)口糧了?！?/p>

小鈴大驚：“怎么能讓你去搬米，他們應(yīng)該知道你干不了這些的！我去和他們說，讓他們再挪些糧食給你?！?/p>

阿求奇怪的看著小鈴：“能做的到嗎，這種事？”

小鈴無奈搖頭。

往爐灶中填入柴薪，炊煙從廚房升起，小鈴帶上圍裙，開始在灶臺前奔波，準(zhǔn)備好一頓午飯。阿求則坐在一旁一邊休息，一邊看著小鈴的背影，臉上滿滿都是溫柔的笑容。

“這也太過分了，他們明明知道你的身體，卻還做出這種事?！毙♀徱贿呑鲲垼贿呥€在為阿求鳴不平，雖然她每天做飯基本都要這么念叨，但阿求卻從來沒有表示過厭煩，而總是笑著作出回應(yīng)。

“征兵要男人就好了嘛，為什么還要把稗田家的侍女也拉走，阿求這樣的身體沒有了人服侍，怎么生活的下去。”小鈴憤憤不平地說道，然后便拂頰輕嘆，“害的我這樣的少女，得做雙份的家務(wù)，手指會變得連書都翻不開的?！?/p>

見小鈴一副顧影自憐的做作狀，阿求撲哧一笑，然后便低沉下來：“也不獨稗田家，村子里的大戶都是這樣，家中下人被征去作兵丁，甚至自己都要去干活，我能呆在家里繼續(xù)寫書，已經(jīng)是得了特權(quán)了?！闭f到這，阿求也拿起了腔調(diào)：“現(xiàn)在這村子里我可算得上是唯一的貴人了，能來幫我做些活可是莫大榮幸哦。”

午飯就在兩位少女的笑鬧中結(jié)束。日頭稍偏，小鈴不得不離開了稗田宅。告別時，小鈴看著豪奢，但卻空空蕩蕩的大屋，往日宅內(nèi)的忙碌景象又回蕩在心頭，相比之下，在門廊沖她揮手的阿求的身影顯得更加單薄。小鈴看著這一切，有種想要做些什么的沖動，但卻明白她什么也做不了，咬咬牙向阿求揮手道別，轉(zhuǎn)頭離開了這里，不愿回頭看到阿求臉上的落寞。

 

要從阿求的大宅子回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小鈴要穿過整個村子，當(dāng)然也會經(jīng)過村子中央的廣場。這個廣場是前不久才辟出來的，為此還推掉了不少民居，最近越來越密集的大集會就在這里舉行，大概多半個村子的人都會參與。雖然沒有人強(qiáng)制，但外鄉(xiāng)人的演講總是能讓人心潮澎湃，大多數(shù)人會把它當(dāng)作是工作之余的閑暇娛樂，來到這個廣場振奮一下心情。

就在小鈴經(jīng)過廣場的時候，廣場上已經(jīng)人頭攢動，遠(yuǎn)遠(yuǎn)的臺子上傳來那個外鄉(xiāng)人從鐵皮喇叭中發(fā)出的聲音。

“我們的生活，我們的食物，我們的水，我們居住的房屋，都取決于我們?nèi)祟愒诨孟豚l(xiāng)中的生存空間。而一個民族，一個種族的生存空間，必須靠我們手中的武器來保證！只有我們獲得了生存的權(quán)利，才談得上我們?nèi)祟惖淖杂?！……?/p>

像往常一樣，外鄉(xiāng)人用激昂的語言鼓動著村人的精神，即便自己的嗓子日漸沙啞，即便自己每天也有很沉重的工作，但還是時常為承擔(dān)著大量勞作的村人大氣。小鈴雖然不太認(rèn)同他語言中透露的對妖怪的敵意，但就從精神上講，她還是挺欽佩這個人的。更何況，他的演講聽起來確實很吸引人。

當(dāng)然她也不會忘記，村人這高強(qiáng)度的勞作，還有自己的雙份家務(wù)事，基本也都得歸功于他。

“你的鄰居，你的好友，你的家人，他們的安全取決于我們自己的雙手！只有刀劍才能帶來和平，只有力量才能帶來安全！……”

“小鈴…”

就在小鈴駐足靜聽的時候，從旁邊隱約傳來了一個聲音，那聲音似乎在叫她的名字。小鈴轉(zhuǎn)過頭，環(huán)視四周，尋找著那個聲音的來源，但卻沒能發(fā)現(xiàn)自己認(rèn)識的人，無奈一臉奇怪的轉(zhuǎn)了回去，繼續(xù)聽外鄉(xiāng)人的演講。

“小鈴?！?/p>

又一聲，小鈴這次確定自己聽到了，飛速轉(zhuǎn)過頭，想看看到底是誰在和自己惡作劇。她來廣場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自己站的地方是廣場的最外圈，身后根本沒有幾個人，可即便這樣，她依然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小鈴！”

那個聲音再忍不住，上前拍了小鈴的肩膀。見到來人，小鈴一臉迷惑，這個金頭發(fā)白襯衫的少女自己曾經(jīng)見過嗎？

“是我啊，我啦。黑白色的那個?！?/p>

百般提示之后小鈴依然不得要領(lǐng)，少女之好說的更直接一些。在得到小鈴恍然大悟的“噢——”之后，換了衣服的魔理沙才終于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滿足的出了口長氣。

“啊，原來是魔理沙小姐啊。你怎么穿成這樣？”小鈴問道，要是魔理沙穿著那件黑白裙子，戴著那頂標(biāo)志性的魔女帽，她肯定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

“噓！小聲點啦，你能認(rèn)得出，別人也就認(rèn)出來啦?！蹦Ю砩嘲崖曇魤旱姆浅５?，湊在小鈴耳邊說道。

小鈴?fù)犷^，表示不解。

“我要是被他們看到在村子里，一定會被抓去當(dāng)保鏢的。就像靈夢現(xiàn)在一樣啦，我可不想被別人抓著干活，又沒辦法傷害人類啊?！蹦Ю砩痴f道。

“啊?！毙♀徎腥唬驗槠胀ㄈ祟惍吘箾]辦法和無孔不入的妖怪對抗，因此站在人類一邊的擁有魔法或者妖術(shù)的人就顯得尤為重要了。靈夢現(xiàn)在基本上拋掉了神社的工作，隨時在護(hù)衛(wèi)著村里因為活動頻繁而被妖怪盯上的村民，宛如一個職業(yè)保安。而且由于外鄉(xiāng)人引導(dǎo)的輿論基調(diào)，往日那種優(yōu)哉游哉的巫女生活也一去不返，偶爾見到的時候那兩個黑眼圈讓小鈴頗為驚嘆。

回頭看看站在眼前大隱隱于市的魔理沙，小鈴甚至覺得要是這家伙也被一起拉去干活，分擔(dān)掉一半的工作的話，說不定靈夢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么辛苦了。

“啊，畢竟靈夢是巫女啦，也有她自己的立場，沒法像我這樣自由自在啦。”魔理沙苦著臉為自己辯護(hù)道。

“什么意思？”小鈴沒有明白。

“保護(hù)人類也是巫女的工作吧，靈夢逃不掉的啦?！蹦Ю砩车?，“但是我這樣的就不一樣啦，嚴(yán)格來講也可以算是魔法之森而不是人里的住民呢?！?/p>

“啊，那依外鄉(xiāng)人所說，你可要被列為敵人了?！?/p>

“所以你可不能亂講啊，我也是隱藏身份才能呆在這里的哦?！?/p>

魔法之森的住民啊…小鈴一邊想一邊開始有些羨慕了，在這個人里所有人都被征發(fā)來日夜勞作的時候，人里之外的人類依然可以維持自己的生活呢，就像魔理沙這樣。這么說起來，也確實有不在人里居住的人類呢，比如咲夜小姐……

“啊，那個女仆從最開始就一直每天干著比你們現(xiàn)在多得多的活計呢，所以完全不用羨慕她?！?/p>

吸血鬼真是嚴(yán)苛啊，不知道咲夜小姐為什么會愿意一直呆在紅魔館，明明報酬也沒有什么的說……

“說起來你今天也去阿求哪里幫忙了呀。”魔理沙轉(zhuǎn)換了話題。

“啊，是呢。她那里現(xiàn)在只有她一個人，作為朋友去幫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呀。”小鈴苦笑。

“真是辛苦你了，明明自己也有很多工作要做的，反而阿求每天都很閑啊。”魔理沙同情的道。

“也沒有關(guān)系啦，”小鈴擺擺手，“畢竟鈴奈庵現(xiàn)在……我也多出了很多時間啦，每天也很閑的呢?！?/p>

“我們必須暫時拋棄我們愉快的生活，迎接一段艱苦的日子。但我相信，不久之后，等待我們的將是更加美麗的生活……”

“會沒事啦，你看他也說了，是暫時的嘛。過不了太久阿求那邊應(yīng)該就會恢復(fù)了，鈴奈庵也會繼續(xù)開門的呀。”魔理沙有點尷尬，幸好演講詞緊隨而至幫她解了圍，鈴奈庵被關(guān)門這件事在小鈴面前提到多少還是有些不太好。

“魔法之森那里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呢？”小鈴?fù)蝗粏柕馈?/p>

“誒？你說我呀。就都還是老樣子啦”

魔理沙輕飄飄的一語帶過。

小鈴卻沒有接受這樣的回答：“我聽說為了修墻，他們在魔法之森砍了不少木頭呢，這樣也沒關(guān)系嗎？”

魔理沙撓撓頭，見小鈴這么不依不饒也只好實話實說。

“妖精也開始躁動了呢，樹木大量消失似乎讓他們很不安。愛麗絲也相當(dāng)困擾?！蹦Ю砩车恼Z氣有些沉重，雖然不是那么在意這些事情，但造成的影響還是干擾到了魔法使的生活。這樣就好像是自己的家園在被侵蝕啊，小鈴想到。

“不過呢，”就在小鈴還沉浸在魔理沙的困境中時，魔理沙突然側(cè)過頭笑了。

“希望這樣的困擾，能很快消解呢。”

魔理沙轉(zhuǎn)過眼珠望著小鈴，一邊這么說著，一邊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是正常的少女的笑容，但不知為什么，魔理沙眼神中透出的某些東西卻讓小鈴心中打了個哆嗦。

“你也該去工作了吧，要是遲到了說不定會受罰喔?！蹦Ю砩澄⑿χf完這句話就轉(zhuǎn)身離開，就在小鈴愣神的幾秒中消失在了人群中。

“就像我第一次站在這個高臺上時向大家所說的一樣，我與你們立下約定，帶給每一個村人美好生活的權(quán)利！就像你們?yōu)槭裁匆冯S我一樣，我與你們立下約定，帶給村子繁榮與昌盛！那些威脅我們生命的事物，終將畏懼我們的力量！這是我和你們的約定，也是我向你們立下的誓言！”

如雷掌聲中，外鄉(xiāng)人的演講結(jié)束了，小鈴跟隨著漸漸散去的人群，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心里回蕩著的，是魔理沙最后的笑容，和演講的尾音。

“誓言…嗎？”

小鈴低聲念著。

 

剛剛還遠(yuǎn)在廣場正中，只能看到模糊人影的外鄉(xiāng)人，現(xiàn)在就出現(xiàn)在小鈴面前。

外鄉(xiāng)人坐在房間對面，側(cè)對著小鈴，正在伏案寫著什么，而這邊的小鈴，則也是在奮筆疾書著。在外鄉(xiāng)人得到村人擁戴后，她被任命為書記員，負(fù)責(zé)抄寫宣傳單，以便每個村人都能讀到村子發(fā)展的最新動態(tài)和近期目標(biāo)，當(dāng)然，還有政策宣傳等一系列鼓吹內(nèi)容。

村子里的人數(shù)可不少，雖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認(rèn)得字，需要傳單的數(shù)量依舊不小，即便用活字版也需要不小的工作量。和小鈴?fù)碌倪€有不少村子里懂這一行的人，但卻只有小鈴能獲得與外鄉(xiāng)人共處一室的殊榮。

“小鈴，我這里有新的一篇文字，希望你能記錄下來?！?/p>

外鄉(xiāng)人不懂日文。雖然已經(jīng)很努力在學(xué)習(xí)，但時間的短暫讓他雖然能流利的說話，卻還不能自如的書寫。這時小鈴的能力就派上了用場。

每有一篇新的作品，外鄉(xiāng)人會用自己的語言寫在紙上，然后讓小鈴將其轉(zhuǎn)譯成日文，再發(fā)給其他人批量印刷。因為額外增加了這樣的工作，外鄉(xiāng)人也很體貼的將小鈴每天的工作指標(biāo)定在了其他人之下。

小鈴起身接過了遞到小鈴面前的單子。單子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雖然還感陌生，但這段時間也轉(zhuǎn)譯了不少，小鈴甚至難以分辨能力和自己潛移默化地學(xué)習(xí)，到底在讀懂這種文字上各占了百分之多少的成分。

“我們的進(jìn)度非常迅速，為保證村人生命的防御即將完成，屆時我們的事業(yè)就能夠更進(jìn)一步……”

轉(zhuǎn)譯非常迅速，這種單子一般不會很長，以小鈴的速度很快就可以完成。而外鄉(xiāng)人總是會要求小鈴將自己轉(zhuǎn)譯的內(nèi)容復(fù)述一遍，以確認(rèn)自己的意思能準(zhǔn)確的傳達(dá)給村人，而不受到翻譯問題的影響。

“隨時警惕我們自己身邊，妖怪的威脅無孔不入。人類的崛起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和越來越強(qiáng)的敵意，我們必須……”小鈴每次讀起來外鄉(xiāng)人的文字，都會覺得兩面煎熬。一方面，身邊的人類能夠有更好的生活自然是好的。但作為可以和妖怪們一同游樂的人，文章中對妖怪的態(tài)度卻讓她擔(dān)心。

“他們強(qiáng)大，狡詐，擁有相對于我們壓倒性的力量，沒有任何個人可以獨自戰(zhàn)勝它們，為了人類的自由，我們必須團(tuán)結(jié)……”

她不住的思考著阿求對她所說的幻想鄉(xiāng)的平衡。妖怪和人類，懸掛在天平的兩端，而面前的這個人就像是一枚砝碼，加注在了人類一端。如果有一天這平衡被打破，天平向一個方向傾倒，幻想鄉(xiāng)將會怎么樣呢？

“他們會用無害的外表欺騙我們的眼睛，用善良的言行蠱惑我們的心。當(dāng)他們露出獠牙之時，天真的相信他們的人只會等來毀滅?！?/p>

不對，不是這樣的。我見到的他們并不是這樣，也不會這么做。他們并不是敵人啊。

“逐步擴(kuò)大我們的生存空間，將威脅我們生命的惡驅(qū)逐到我們以外的地方，建立起堅實的城墻，保衛(wèi)我們的親人和朋………”

“怎么了，小鈴？哪里不舒服嗎？”

見小鈴?fù)蝗煌Ｏ铝耍忄l(xiāng)人扭過頭好奇的問道。

“我……我……”

小鈴終于下了決心，她放下了手中的稿子，雙手撐住桌子猛的站了起來，雙眼緊盯著外鄉(xiāng)人。

“我有問題想要問你！”

外鄉(xiāng)人最初有些驚奇，這是小鈴第一次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但轉(zhuǎn)瞬間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說吧，想問什么？”

外鄉(xiāng)人笑道。

“啊……那個……那個……”

“懷中，叫我懷中先生就好。真是的，你們總是想不起來，寧愿叫我是‘外鄉(xiāng)人’。”

自稱懷中先生的外鄉(xiāng)人搖搖頭，不過也并沒有太過在意，畢竟這個名字雖然是他為了入鄉(xiāng)隨俗而起的，但還是和本地文化相去甚遠(yuǎn)。

“啊，懷中先生，抱歉?！毙♀彽皖^表示歉意，然后提出了她的困惑。

“您對妖怪，是怎么看待的呢？”

懷中先生愣了一下，看了看小鈴，然后笑了。

“你每天抄錄這么多份稿件，對我的看法還不夠了解嗎？”

小鈴低下了頭，她當(dāng)然知道，不光是從稿件，從他的演講中也透露的很明顯，但就是因為這樣，才更讓她擔(dān)心。

“沒關(guān)系的。我知道的，你和他們相交甚深?！?/p>

小鈴驚訝的抬起頭，懷中先生頗懷趣味的看著小鈴知道自己被揭穿后臉上的驚訝，然后遞去了一個安慰都眼神，示意這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

“既然你知道，那也該了解妖怪是什么樣的呀，為什么要這么看待他們呢？”

小鈴更加不解，心中煩亂，語速也不自覺的加了幾分。

懷中先生搖了搖手。

“但我也知道，我身邊，你身邊，每個人身邊，都有死于他們之口的人?！?/p>

他冷下了臉色，嚴(yán)肅的看著小鈴。

“你和他們把酒言歡的時候，可是忘記了他們害死的人命？”

“但傷害到人類的妖怪，都被靈夢小姐退治了呀。為什么還要敵視沒有這么做的妖怪呢？”

小鈴無法理解，怎么能用少數(shù)人的行為來定型一個群體呢？

懷中先生又笑了，這次的笑帶著一些嘲諷。

“靈夢小姐只退治吃人的妖怪，那么也就只有村人死了，妖怪才會受到懲戒。那么死去的人，還能復(fù)活回來嗎？”

懷中先生再搖了搖頭，“即便是有形的豺狼虎豹，也需要把它們驅(qū)逐出人類的活動范圍，何況是無形的妖怪呢？”

小鈴一時無言以對。她當(dāng)然也不希望村人死傷，靈夢小姐的退治也確實常常稍晚一步。但是如果人類能和妖怪友善相處，那么一切的問題不就都能解決嗎？

“妖怪是因何而生的呢？”懷中先生問道。

但他并沒有讓小鈴回答，而是很快自語道：“因為人類的恐懼，對未知的恐懼，妖怪應(yīng)運而生。有人類的信仰，妖怪才能獲得力量。當(dāng)人類不再相信，或者不再害怕的時候，也就是妖怪的末日。我了解這些，因為我來自外界，那里的人類并不恐懼他們，也就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p>

他半無奈半勸誡的看著小鈴：“我們要怎么才能和我們畏懼的事物友善相處呢？換個方向講，他們又怎么會容忍因為失去恐懼而導(dǎo)致的力量的喪失，乃至自身的毀滅呢？”

小鈴勉力用雙手撐住桌子，支撐住自己的身體。懷中先生的話毫無疑問都是正確的，這點小鈴要比懷中先生更加清楚，只不過和對他們的興趣和與他們的友誼從最開始就掩蓋了這樣的憂慮?，F(xiàn)在面前的外鄉(xiāng)人重新將這樣的事實擺在她面前，如一塊巨石重重壓在她的心頭，讓她開始顫抖，幾乎難以站立。

沉默了良久，不管是小鈴還是懷中先生都沒有說話。最終還是小鈴打破了沉默。

“那么，如果你的目的達(dá)成了，妖怪們會怎么樣呢？”

小鈴的聲音已經(jīng)變得很微弱，她沒有找到任何理由能反駁面前的這個人，之好帶著最后一絲希望開口。

懷中先生卻沒有像小鈴擔(dān)心的那樣馬上做出不利的回答，而是皺起了眉，就好像在努力的思考這個問題。小鈴在希望與擔(dān)憂之間掙扎的時候，她等來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這會在那個時候到來的時候做出決定，那將不再是我的決定，而是所有村人來決定。”

他笑的補(bǔ)充道：“到時候的事情，我也沒辦法知道了，也許我們會把妖怪趕盡殺絕，也許會以某種形式與他們共存，但無論如何，人類的生存環(huán)境都會比現(xiàn)在大大提高?！?/p>

聽了懷中先生這么說，小鈴也明白這會是一個只有結(jié)束以后才能得到答案的問題。但懷中先生并沒有堅定的回答她要滅絕妖怪，這讓她感到奇怪，也讓她想起了另一個問題。

“人類……真的能打得過妖怪嗎？”

懷中先生搖搖頭，有抬起頭看著天花板，像是在追憶著什么，也好像在思索著什么。

“也許可以，也許最終也只是被妖怪擊潰罷了，我不知道。但是為了自由，不努力去拼怎么知道呢？”

小鈴擔(dān)心起來：“會有很多人為此而死的呀，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懷中先生卻道：“我曾聽過一句話，‘和平與生命并沒有珍貴到需要用失去自由來交換?！屑?xì)想想，它確實很有道理，不是嗎？”

懷中先生俯身過來：“為了從這樣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取走性命的地獄中擺脫出來，難道不值得付出生命的代價嗎？”

小鈴有些怕了，付出生命……她不太明白懷中先生所說的自由，她只是恐懼于可能到來的死亡。她不想死，也不想要別人死，為什么一定要有人死去呢？

“為什么呢……為什么一定要這么做，甚至不惜付出生命……？”小鈴努力將這樣的疑問問了出來。

“為什么呢。小鈴你是開書店的，想必讀過很多書，對歷史也有了解吧?！睉阎邢壬鷨?。

小鈴點頭，雖然歷史是阿求的專長，不過她遍覽群書，在這方面也有不少涉獵。

“很巧喔，我也了解過很多歷史，不過更多是我的家鄉(xiāng)的歷史了，不知道你們是否也會讀到?！睉阎邢壬朴崎_始了懷古。

“我們看妖怪生存的方式，就好像是寄生蟲一般。他們寄宿在人體里，依靠人的血肉為生，但他們又不能殺死人類，因為那樣他們也將毀滅。”

他轉(zhuǎn)過頭來看住小鈴。

“而我的家鄉(xiāng)，就曾經(jīng)被寄生蟲所占據(jù)。”

“在寄生蟲們的統(tǒng)治下，我的同胞愚昧，無知，自大，毫無理性。為了不讓人體排斥他們，寄生蟲們殺死了所有反抗他們的人，控制了剩下部分的思想，讓他們供奉虛假的祖先，用虛偽的理念進(jìn)行思考。他們最終將我們拖入了災(zāi)難。我們丟掉了往日的輝煌，變得渾渾噩噩，我們失去了尊嚴(yán)，失去了驕傲，失去了自由，而這一切，在百余年后也沒能重新找回?！?/p>

懷中先生在回憶的時候，臉上透出的是無比的痛苦和惋惜。

“但我們終于還是度過了難關(guān)。在經(jīng)歷了漫長時間的痛楚與不惜生命的奮斗，我的同胞們擺脫了寄生蟲，找回了自己的思想，也重新獲得了自由?！闭f到這里，懷中先生又欣慰的笑了。

“這里，”懷中先生指了指腳下，“也是一樣的。人里的人類，也有資格獲得自由?！?/p>

從剛才的情感中擺脫出來，懷中先生又道：“至于那些寄生蟲？他們被剝奪了寄宿的能力，然后漸漸變得和我們一樣。他們也變成了我們的同胞?！?/p>

“這就是我說，我們依然有可能和妖怪共存的原因?！?/p>

懷中先生的語調(diào)中，小鈴感受到了在被寄生蟲所破壞之前的懷中先生的故鄉(xiāng)，一個強(qiáng)大，文明，活躍，自由的地方。這樣美麗的地方讓小鈴也向往不已，但又和懷中先生一起惋惜，她雖然在廢墟中站起，但已經(jīng)不復(fù)當(dāng)年勝景。

“她會重新站在頂峰的，毋庸置疑?！睉阎邢壬m然沒帶語氣，但小鈴能感覺出他的自信，仿佛是在敘述一件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

但片刻，她就從這華麗的夢境中脫出。妖怪們……寄生蟲……小鈴真的沒有辦法將他們和這個詞聯(lián)系起來，他們明

明是朋友啊。

“既然懷中先生希望村子能夠富強(qiáng)，為什么還要讓村人承受這樣的辛勞呢……？”小鈴又問。

懷中先生嘆了口氣，似乎對此也很無奈的樣子。

“方才也說了，我的同胞們經(jīng)受了百年痛楚才迎來解放，村子里的人們又怎么會一點代價都不付出就能獲得自由呢？”

“但是這樣的代價一定能得到…自由嗎？”

小鈴心中仍然存在著疑惑，阿求，靈夢，魔理沙，甚至包括自己，人們在現(xiàn)在的生活中掙扎著，這樣的日子似乎無窮無盡，振奮的演講和傳單似乎能夠鼓舞人們的精神，幾次小規(guī)模的勝利也能提振士氣，但是……

“我得承認(rèn)，我也不知道，我們會不會勝利，但我只能盡力而為?！?/p>

懷中先生沒有像站在高臺上時做出振聾發(fā)聵的回應(yīng)。

“所以我向你們立下了誓言，希望能夠讓你們相信我，因為不管是否能成功，只有團(tuán)結(jié)一致我們才能前進(jìn)下去。如果我們的前路遇到了困境，希望這誓言能成為你們心懷希望的憑證?！?/p>

“團(tuán)結(jié)……就可以打敗妖怪嗎？”小鈴問。

懷中先生笑笑：“你很懷疑？我的國家見證過這樣的故事，當(dāng)我們?nèi)f眾一心時，即便是強(qiáng)大的如同天人一般的對手，也只能在我們面前低下頭?！?/p>

小鈴不知道該回答什么，但她能感覺到自己在心中某種程度上認(rèn)同了懷中先生的話，她沒再提出問題，而是繼續(xù)剛才的工作。文稿的校對很快結(jié)束，懷中先生站起身，走向房門準(zhǔn)備離開。

“懷中先生！”

小鈴叫住了握住門把手的懷中先生，他轉(zhuǎn)過身來，小鈴提出了她最后一個問題。

“既然您明知道我和妖怪交好，為什么還愿意把這樣的工作交給我呢？”

懷中先生轉(zhuǎn)回身，看著小鈴，笑了。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站在那高臺的情景嗎？”

小鈴回想起來。那天，懷中先生帶著一群一起擊敗妖怪的伙伴，向村人做出了勝利的宣言，就此站上了廣場中心的高臺。他的勝利讓村人對他第一次有了信心，而他作出的讓村人不再擔(dān)驚受怕的許諾更讓村人振奮。就在那天，他立下了他將帶領(lǐng)村子走向輝煌的誓言，用村人的歡呼聲確立了他的統(tǒng)治。

“我希望，維持我的地位的，是村人勝利的笑容，而不是簡單的幾次演講，幾張傳單。一直如此?！?/p>

“你了解人類，也了解妖怪。我希望能夠用到你的才能，但更希望能用我的所作所為，讓你相信我能夠做到我所許諾的?！?/p>

“那時，我很有信心你會選擇人類，而不是妖怪。畢竟你是人類，而不是其他。”

“你雖然心懷疑問，但一直以來，你都信任著我。”

懷中先生朝小鈴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希望你今后，還能繼續(xù)相信我?！?/p>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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