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青色头像情侣网名,国产亚洲av片在线观看18女人,黑人巨茎大战俄罗斯美女,扒下她的小内裤打屁股

歡迎光臨散文網(wǎng) 會員登陸 & 注冊

婆娑漫記之三 云都(中)

2023-05-14 10:16 作者:櫻桃樹下月婆娑  | 我要投稿

55 搭救

悟仔細打量四周,忽然看見角落里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十分瘦弱的模樣,用鐵鏈拴著脖子,坐在地上。

悟一看便知他也是要被拍賣的,但這么瘦小的小孩,賣給誰又有什么用呢?

只見前面不停有人轉(zhuǎn)進來又轉(zhuǎn)出去,拿出一樣又一樣的拍賣物。有可以吸收任何傷害的傀儡木偶,千年蛤蟆精修煉出來的內(nèi)丹,延年益壽的王母蟠桃,萬年溶洞里長出的靈力石筍,還有可以御劍飛行的寶劍,刀槍不入的護身鎧甲……客人們的出價也越來越高,從十萬、二十萬,一直到百萬、千萬,似乎金子、銀子在他們那里根本就不算是錢。

終于有人過來解開那孩子的鎖鏈了,悟忽然站起來,飛起一腳,將來人踢得跌在墻上,道:“這么小的小孩子你們也要賣?”

來人被踢的半天說不出話,悟趕緊對那孩子說:“跑!快跑!”

那孩子驚恐地看著悟,但只用了一剎那就領會了悟的意思,忽地在一陣青煙中變作一只黑尾巴的喜鵲,向著悟叫了兩聲,從窗戶飛走了。

悟和阮紅綃都呆了一呆,原來云都城里也能看到這樣修煉成精的妖精存在。

阮紅綃驚喜道:“悟,你什么時候解開的繩索?”

悟道:“這算什么,我還會雪山生火,水底求生呢?!?/p>

阮紅綃道:“那你還不快幫我解開?”

忽聽一人道:“晚了!”一掌拍上悟的后背,阮紅綃只能眼睜睜看著悟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

那個人惡狠狠地道:“他放走了我們的貨物,也就該去當花肥了!”

阮紅綃忍不住用膝蓋挪向前央求道:“請你不要殺他,他是我很好的朋友?!?/p>

那個人道:“朋友?哈哈,小姑娘,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p>

悟已經(jīng)被拖了出去,也不知道是活著還是死了。阮紅綃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開自己手腳上的繩子,只恨自己沒有早做準備,也不至于對這樣的情形毫無辦法。

一片驚惶中,忽然聽見那喜鵲輕輕的叫聲:“別擔心,我會救他出來的?!比罴t綃忙抬起頭來時,只見一片黑色的剪影自窗外一閃而沒,不禁懷疑剛剛聽見的只是自己的幻覺。

會場騷亂了一會兒,又重新開始拍賣。想來是因為悟放跑了拍賣品的緣故。

阮紅綃心中憂慮,正不知這些人將會如何處置自己,忽見拍賣臺上的所有燈光驟然一起點亮,拍賣人一臉神秘的笑容道:“諸位客人,本來今天的拍賣即將就此結(jié)束,但我們今天有特殊的收獲,因此再增加一項拍賣內(nèi)容?!?/p>

阮紅綃忽然被推到了臺上!

阮紅綃做夢都沒有想到過,被頭頂上這么多道燈光一同照著是這么難受的事情。她也做夢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被當成拍賣品放在拍賣臺上拍賣。

只聽拍賣臺下的客人們集體竊竊私語著,談論紅綃應該被拍賣多少價錢。阮紅綃忽然覺得這場景荒誕極了。

人們斷斷續(xù)續(xù)開始出價了。

“一百兩!”雞率先出價。

“一百五十兩!”牛隨后跟上。

“兩百兩!”熊也不甘示弱。

“我出五百兩!”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阮紅綃愕然看向聲音來處,見是一只“青蛙”在出價。

阮紅綃在記憶中搜尋這聲音的主人,一下子就認出這是柳噀芳的聲音!他怎么會在此處參與拍賣呢?不過若是被他買走,自己大約就安全了,總比落在其他不知道什么人的手里要好,因此使勁朝著柳噀芳的方向瞪大眼睛,希望他能堅定點把自己買下來。

不巧的是,有一只雞似乎也看上了阮紅綃,使勁和青蛙在競價。二人你追我趕,竟已經(jīng)將價錢抬高到了三千兩!

阮紅綃默默思索,怎樣才能讓那只雞放棄競爭呢?

她忽然開口大聲道:“你們別再競價了,我選青蛙?!?/p>

雞和青蛙同時愣了愣,雞說道:“你有什么資格選擇自己的主人?不過就是個拍賣品罷了。”

阮紅綃道:“憑我有腳會走路,有手會使刀,有嘴會說話。你若是買了我,我一定天天給你惹麻煩,讓你不得安寧。若是我天天在你喝的茶里下毒,乘你睡覺的時候暗算你,你算算這難道不是虧本的買賣?”

雞有點害怕猶豫了,笑道:“區(qū)區(qū)一個小姑娘,好大的口氣?!?/p>

阮紅綃道:“不信你把我的繩子解開,我可有天大的本事,一定要給你看看才行。”

雞猶豫了一下,回答道:“解開繩子容易,只怕你是騙我想要逃跑?!?/p>

阮紅綃道:“不解開也行,你過來?!?/p>

雞猶猶豫豫地上前。阮紅綃一口咬住他的頭套,將他的頭套硬生生扯了下來!

一片嘩然,阮紅綃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氣。作為鮫人一族的三公主,她已經(jīng)拼了老命在挽救自己了。

拍賣會場的司儀早已上前維持秩序,那只雞瞬間就蒙上黑紗走了。

于是阮紅綃順理成章地歸青蛙所有了。

阮紅綃此時仍有些懷疑青蛙的身份,因此一被送到青蛙身邊便悄悄問道:“柳公子?”

青蛙冷靜地回答:“是?!?/p>

這一個字讓阮紅綃瞬間平靜了下來,之前的驚恐和慌張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

阮紅綃想到悟仍在危險中生死未卜,忙悄悄道:“悟被他們捉去了。你得想辦法救他一救。”

柳噀芳顯然很吃驚,道:“他怎么會被捉去?”

阮紅綃道:“說來話長,總之你得快點去,否則他的小命只怕不保了?!?/p>

柳噀芳沉吟了一會道:“我替王爺出來交易,實在不便節(jié)外生枝。此事還是從長計議?!?/p>

阮紅綃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道:“這么說你是不肯救他的了?”

柳噀芳道:“待我仔細考慮考慮?!?/p>

阮紅綃深呼一口氣道:“好,你不救他,我來救!”

柳噀芳大驚,道:“你知道這里拍賣行的人是何等樣背景的人么?你惹不起的?!?/p>

阮紅綃道:“惹不起也得惹?!?/p>

刷的一聲把劍抽出來,跳上拍賣臺,喝道:“全都不許走!”

56 失明

阮紅綃醒過來的時候,天還黑著。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到頭痛欲裂,眼睛也火辣辣的疼痛。

她摸索著穿上鞋,走到桌子邊,一不小心便踢到了椅子,痛的“哎呦”一聲。

只聽一個少女在黑暗中走過來道:“姑娘醒了?姑娘小心些。”說著扶阮紅綃坐下了。

阮紅綃茫然地點點頭,道:“是啊,我醒了。這是哪兒?”

少女道:“這里是王爺府?!?/p>

阮紅綃大驚,腦子里面忽然無數(shù)幅畫面奔涌而過,伴隨著嘈雜的人聲——她的腦袋又開始疼起來了。

她想了好一會兒,總算想起了自己叫做阮紅綃,是東海鮫人族的三公主,來云都尋找自己的二哥。悟和自己去了天物閣后怎么樣了?自己怎么從天物閣來到王府的?這些問題在她腦子里交織、糾纏,匯成一個又一個大大的問號,不知道應該由哪一個問號開始發(fā)問。

但眼前的黑暗實在讓她太不習慣,阮紅綃脫口而出道:“這里怎么不點燈呢?天明明這么黑?!?/p>

少女遲疑了一下,道:“這里……其實點了燈的?!?/p>

阮紅綃身子一震,一種寒意自心底發(fā)出,一直涼透心肺。

她深呼一口氣,把眼睛閉上,又睜開,極力去探索目力所及的一點點光亮。

黑暗,還是黑暗。她竟忽然什么都看不見了。

阮紅綃不知道那少女又說了些什么,似乎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安慰的話。她似乎感到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旋渦,被不斷的卷入深深的海底。

她忽然無法呼吸了。

即便是如此,她也還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有人曾經(jīng)告誡她說,在人族的世界,萬萬不可流淚。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也絕不能哭!

腳步聲又起,房門關上了,那少女走了。

阮紅綃坐在那里,只是怔怔的出著神。

房門“吱呀”一聲忽然又開了,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他的腳步聲比剛剛的少女還要輕一些。

“你果然醒了。我聽見小蘋說你醒來,就急忙趕過來了?!绷鴩e芳的聲音。

阮紅綃茫然地抬頭望向他,道:“是你救的我?”

柳噀芳道:“你不知道當時有多危險。四面都是帶刀的守衛(wèi),你又中了暗器和迷煙,差一點就要被亂刀砍死。我抬出王爺?shù)纳矸?,才勉強保住你的性命,還差點連我都被一起砍死呢。”

阮紅綃道:“原來是這樣。真的謝謝你。只是我……我現(xiàn)在看不見了?!钡拖骂^一臉黯然。

柳噀芳驚訝道:“看不見?你是指什么?”伸出手在阮紅綃面前晃了晃,阮紅綃自然絲毫都沒有反應。

他嚇得退后兩步,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半天,才道:“我……我去找城里最好的醫(yī)生給你診治,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p>

阮紅綃道:“嗯?!?/p>

柳噀芳又溫言勸慰道:“你可千萬別胡思亂想,這也許只是暫時的呢?”

阮紅綃道:“嗯。”

柳噀芳道:“你要是心里難過,想哭就哭出來吧,不要憋在心里?!?/p>

阮紅綃只是道:“我不能哭?!?/p>

奇特的表情在柳噀芳臉上一閃而過,他看著阮紅綃道:“你在這等我,我去找大夫,去去就來?!卑瓮染妥叱隽宋葑?。

阮紅綃聽他去了,站起來走到床邊,整個人臉朝下倒了下去。

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不自量力的努力抗爭,結(jié)果竟會是這樣。

也許她當初應該聽柳噀芳的話,乖乖跟他回到王府,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厄運。也許她和悟不去調(diào)查那拍賣行,就不會有如今的劫難。也許她壓根就不該離開東海,偷偷一個人跑來云都找二哥,弄成現(xiàn)在的局面。

這一切該怪誰呢?

阮紅綃又翻過身來仰面躺著,瞪大眼睛望著眼前那一望無盡的黑暗,心里萬千思緒紛起。

就在這時,忽然一陣清悅的鳥叫聲傳來,似乎充滿了歡樂,充滿了對于生命的贊譽。

阮紅綃喃喃道:“鳥兒啊鳥兒,你可知道我現(xiàn)在的心情么?我的眼睛可能再也看不見了……原來看得見,對我來說是這么重要的事情啊……”

忽聽鳥作人言:“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你可還好么?”

阮紅綃大驚,睜開眼睛坐起身來,雖然她依舊什么都看不見。她問道:“你是誰?”

鳥聲道:“我是那只喜鵲啊。姐姐你們前幾日救了我的,你還記得么?”

阮紅綃大喜,抱著一絲希望又有些害怕的問道:“是你呀。悟還活著么?”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喜鵲道:“他還活著,但被關在這附近地下的秘密監(jiān)獄里,一時半會無法逃出?!?/p>

阮紅綃心里一塊大石落下,道:“那就好。他若是被我害死,我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p>

接著又道:“我……我看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我竟一下子變成這樣……”說著再也忍不住,淚珠兒滾滾而落,凝結(jié)為無數(shù)珍珠。

阮紅綃好容易止住哭泣,將珍珠收攏來,向面前伸出手道:“你拿著這些。我住在王府里,萬萬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鮫人。”

喜鵲答應了,一陣青煙過去,珍珠已從阮紅綃的手上消失。

阮紅綃又道:“我現(xiàn)在自身難保,無法去營救悟。你若有辦法,先救他出來,我感激不盡?!?/p>

喜鵲道:“這是自然?!蓖A送S值溃骸敖憬隳愕难劬Α业故侵烙邢缮缴系囊环N甘露,專治眼疾,足以復明你的眼睛。你不要著急,我過幾日定能采來甘露,醫(yī)好你的眼睛?!?/p>

阮紅綃驚喜不盡,道:“還有這種東西?”

喜鵲道:“造化神奇,這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阮紅綃道:“那就拜托你了?!毙睦镆种撇蛔〉募?。

喜鵲點點頭兒,飛走了。

阮紅綃驟然經(jīng)歷大悲大喜,又得知悟竟還沒有死,心中激動難以言喻。

她忍不住站起身來,在屋內(nèi)來回踱步,思考應該怎樣營救悟出來。倏忽又想到喜鵲,憂慮它能否順利找到治療自己眼疾的甘露。又想到自己無依無靠,孤身在此只能暫時投靠柳噀芳。

忽而熟悉的語聲傳來,竟是——阿寶?

57 矛盾

只聽阿寶得意的笑聲傳得老遠,四面熙熙攘攘,顯然是有一大群人圍著她在說話。

柳噀芳忽然闖進屋來,道:“不好,王爺今兒回府了!”

阮紅綃道:“王爺回府不是挺正常的嗎,這里是他家呀?!?/p>

柳噀芳撓頭道:“哎呀……你不知道。前兒我去天物閣交易,原本是要采買優(yōu)伶歌女,不想?yún)s鬧出了這么大麻煩,只帶回了你。如今王爺回府舉辦宴席,定會讓我采買的新人上臺的。你又不能上臺,王爺定要罰我個辦事不力?!币幻鎽n愁不已。

阮紅綃道:“可這里是王府,王爺總歸要回來的。為何你如今才這么著急?”

柳噀芳道:“王爺前去外地省親游玩,不想竟提前回來了,我托人物色的新人還未找到。若讓人知道你在我這里,卻又不上臺表演,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p>

阮紅綃道:“可惜我雙目有疾,沒法幫你?!?/p>

柳噀芳道:“正是呢。若是你也像阿寶一樣會唱歌就好了?!?/p>

阮紅綃道:“唱歌?這對我來說倒是小事一樁。只可惜我眼睛看不見,王爺只怕不高興看見我這樣的人?!?/p>

柳噀芳道:“……這倒是無妨?!?/p>

當下計議已定,柳噀芳便帶著阮紅綃一同出門向王爺?shù)膽蚺_走去。

戲臺后已圍了一大群人,中間那個頭昂的最高的正是阿寶。

阿寶眼尖,雖然在人群中卻最早看見柳噀芳過來,同時一眼看出柳噀芳帶著的正是前日那姿色不輸自己的漂亮丫頭——她是無論如何不會承認世上還有比她更漂亮的女人存在的,心里各種醋意翻騰早已翻江倒海:既是嫉妒阮紅綃的美貌,又是嫉妒她竟跟柳噀芳在一起,最后最重要的,她竟進了王府,要來搶王爺身邊的位置了!

阿寶心里萬分后悔沒有在初次見面就讓阮紅綃知道知道厲害,讓她知道王爺這種人不是她配接近的,這府里的所有人也都不是她配結(jié)識的!

阮紅綃的存在,對于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威脅,哪怕阮紅綃壓根就沒有與她為敵的意思,也從來沒有表達過要來爭奪她的位置!

阿寶見阮紅綃走近了,有意無意地把腳伸在阮紅綃面前,阮紅綃眼睛看不見,差點摔了一跤,好在柳噀芳及時發(fā)現(xiàn),扶住了她。阿寶這才裝作驟然看到了阮紅綃的樣子,驚喜地叫道:“瞧瞧這是誰,這不是前兒個才跟我們碰過面的阮姑娘嘛。我就說這么水靈的姑娘哪兒找去,哪天也到我們王爺府上來才好。”

柳噀芳急的“噓”了一聲,道:“快別聲張。她眼睛現(xiàn)在看不見,我是偷偷帶她來湊數(shù)的?!?/p>

阿寶這才有些吃驚,伸出手在阮紅綃面前晃了晃,見阮紅綃果然毫無所覺,吃驚又嫌棄地道:“這才幾日,怎么好端端的姑娘就變成了瞎子呢?!毙闹邪蛋蹈`喜,但卻仍存了害阮紅綃之心。

阮紅綃失明之后,還從來沒人跟她說過“瞎子”這兩個字,如今驟然聽到,就如心里扎進了一根刺。但她素來不喜計較,如今心里又只顧著救悟出來和幫柳噀芳的忙,是以就假裝聽不到。

柳噀芳顯然是覺得阿寶說的有些過分,忙岔開話題道:“王爺幾時過來?今兒你可都準備好了?”

阿寶立刻就換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對著柳噀芳埋怨道:“你就只在意王爺,都不關心一下人家。這些天人家準備的可辛苦了,嗓子都快啞了?!闭f著撇撇嘴巴,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就好像剛剛那個一臉得意與尖酸刻薄的不是她。

阮紅綃聽其言,觀其行,詫異這女人跟自己前日見到的那人竟如同是兩個人。她哪里知道,從她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jīng)徹底成了阿寶的肉中刺、眼中釘!

偏巧柳噀芳卻很吃阿寶這一套,想來大約所有的男人都會很吃阿寶這一套的。試想一個極其美麗又極其柔弱的女人,像一頭柔弱的小鹿那樣在你面前梨花帶雨欲泣還休,祈求你成為他的英雄,你能拒絕她的任何請求嗎?能不安慰她嗎?你難道能不趕緊把她保護在自己的懷中,將自己所有的柔軟與溫情獻上,只為了能博她一笑?

沒有男人能夠做到,柳噀芳也不能。

柳噀芳立刻就善心大發(fā)地安慰阿寶去了。阮紅綃站在角落里,自去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椅子的前面是桌子,桌子上面放著一架古琴。

少時熙熙攘攘,顯然是王爺來了。阿寶和柳噀芳立即趕著上前,噓寒問暖了一番。阮紅綃側(cè)耳細聽,驚異于這二人態(tài)度之恭謹,吹捧之自然——她從遙遠的東海上來,自然還不大知道人族的規(guī)矩。不久弦吹之聲響起,阿寶已一字一句開始演唱。

“原來是仙呂宮調(diào)?!比罴t綃喃喃自語道。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原來唱的是先人留下的詞曲。

阮紅綃正聽得如癡如醉,一曲未完,忽聽一聲弦崩聲,琴聲竟忽然斷了。想來是奏琴的人琴弦忽然斷去,于是就只剩下吹笛的笛聲伴著阿寶的歌聲了。阿寶姑且還是繼續(xù)唱下去,但歌聲已經(jīng)殊不自然。

怎么辦?阮紅綃皺起眉頭,忽然將手放在古琴上,撥響了第一個音。

行云流水的琴聲響起,竟跟阿寶剛剛唱的曲子完美重合,簡直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之前弦斷之人也終于找來了備用的樂器,開始演奏起來。

笛聲和琴聲融匯成一股清澈的溪流,竟似比原先的配樂更加動聽和諧。

阿寶唱完了,衣袖翻飛著跑來尋找剛剛演奏的樂人,卻看見阮紅綃坐在古琴前,禁不住沒好氣地罵道:“你坐在這里做什么?剛剛彈琴的人呢?”

阮紅綃道:“你已經(jīng)看見了。”

阿寶道:“在哪里?我怎么沒看到?”四下里搜尋了好一會兒卻一無所獲,這才不情愿的說出了自己的猜想:“難道……竟會是你?”

阮紅綃道:“為什么不能是我?”

阿寶又氣又急,道:“就是不能是你!”一面氣得眼淚又快要掉下——這是因為,柳噀芳已經(jīng)趕過來了。

這場景看起來,是不是很像阮紅綃在欺負阿寶?

阿寶繼續(xù)罵道:“你憑什么這么居高臨下,盛氣凌人?行行行,你是主子公主,我是奴才丫鬟!”一面早已滾下兩行熱淚,哭倒在地上,真正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幸而阮紅綃看不見,否則要是看到了阿寶如此,她一定會懷疑自己的眼睛,進而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

然而柳噀芳已經(jīng)相信了阿寶,道:“紅綃,你不要欺負她?!?/p>

阮紅綃辯解道:“我什么時候欺負過她?是她自己開始哭的?!?/p>

柳噀芳湊上前來,偷偷道:“大家都在一個地方吃飯,還是不要鬧得太難堪的好。”

阮紅綃心道:是她在鬧我,你眼睛瞎了么?

一面笑了笑道:“我知道啦。你放心好了?!毙睦飶拇擞辛颂岱乐摹?/p>

阿寶擦干眼淚,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58.?風波

阿寶演出結(jié)束,就該阮紅綃上臺了。

阮紅綃被牽引著上臺,坐在古琴前,前面早已用架子遮擋,掛起一塊幕布。

王爺詫異道:“為何要把表演的人遮住?”

柳噀芳忙答道:“這是小人新近搜尋到的歌姬,但實在不幸雙眼俱盲。為怕沖撞到王爺,故此還是遮起來為好?!?/p>

王爺?shù)溃骸霸瓉硎沁@樣?!币簿筒辉僮肪苛?。

阮紅綃撥響琴弦,按照家鄉(xiāng)的曲調(diào),彈奏了一曲《滄海吟》。

其間歌詞甚少,只有時斷時續(xù)的歌詠聲,和著海潮漲落一般的琴聲,如同讓人看見了波瀾壯闊、浩瀚深沉的大海。

一曲終了,所有人還沉浸在余音裊裊的回味之中,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鼓掌喝彩道:“好!”

王爺亦感嘆道:“這么好的樂師,只可惜是個瞎子。”命令賞給阮紅綃二百兩金子。柳噀芳大喜代阮紅綃接了。

阿寶在戲臺之后,早已氣得渾身發(fā)抖。她沒想到阮紅綃唱的竟如此之好,竟似乎比她還要好——她自然也絕不會承認別人唱的比她好的。

在某些人的心中,別人得了便宜,就等于是自己吃虧,而且是吃了大虧。倘若只有自己得了便宜,那他們就會洋洋得意嘲笑周圍的人,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聰明人,別人全不如自己聰明。倘若大家都得了便宜,那他們就會若有所失,覺得憑自己的英明神武竟不能多占些便宜,真是上天太不公平。但若是別人得了便宜,但自己卻一無所得,那便是自己吃了大虧,一定要想方設法地害上那人一害,讓自己好歹不能太吃虧才是。

這種邏輯是不是很奇特?但是在很多人心里,這邏輯的確就是如此的。

阿寶一向自詡為人間的仙子,造化的尤物,如今卻被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黃毛丫頭給比下去了,還羞辱了——在她眼里,不向她俯首稱臣、用盡全力討好她就已經(jīng)是全天下最大的羞辱了,叫她如何能夠咽的下這口氣?

阮紅綃回到自己的住處,柳噀芳將王爺賞的金條放在桌上,喜道:“沒想到你這么會唱,不如以后就留在王府吧?!?/p>

阮紅綃道:“那怎么能行?我本是來找我二哥的?!?/p>

柳噀芳道:“若是我?guī)湍阏业搅四愣?,你留不留下來??/p>

阮紅綃道:“那我便要回家了。怎能留在這里一直做客呢?”

柳噀芳低頭半晌,似是很感到遺憾,道:“那……好吧?!钡椭^若有所思出了房門。

不一會兒,小蘋便走了進來,送來了今天的飯菜。阮紅綃這才想起,自己醒來這半日竟然還未曾用飯。雖然自己身為鮫人體質(zhì)特異,兩三天吃一頓也沒有什么,但自己昏迷后不知時日,醒來后又驟驚驟喜,兼之獻唱王爺,早已將體力耗光,如今倒真的有些餓了。

阮紅綃在桌旁摸索著坐下,一面問小蘋道:“你吃過了晚飯沒有?不如和我一起吃吧?!?/p>

小蘋明顯有些受寵若驚,道:“這我可不敢。姑娘自己請慢用?!币幻孑p聲告訴阮紅綃面前擺著哪些食物,并告訴阮紅綃這都是柳噀芳為了照顧她看不見,特意親自挑選的。

阮紅綃一面感嘆柳噀芳此人的確細心周到,一面還是給了小蘋一些。小蘋看起來已經(jīng)感激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吃完飯,小蘋收拾碗筷離開,阮紅綃自去睡下。

然而不到半個時辰,府里突然傳出一聲驚呼!阮紅綃驟然驚醒,從床上直坐了起來。

她仔細分辨那些家仆和侍女叫喊的聲音,忽然額頭和背后滲出了密密的冷汗,站起身來,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要待在這里。

因為她聽見他們喊的是:“小蘋死了!小蘋中毒死了!”

小蘋是吃了她這里的東西死的,那下毒的人想毒死的只怕是自己。阮紅綃仔細回想,小蘋只吃了一塊“云夢豐”的糕點,因為自己不吃甜的所以才給她的。

看來這糕點就是下過毒的。

若是吃下這糕點的人是自己,現(xiàn)在只怕早已命喪黃泉!阮紅綃渾身都起了戰(zhàn)栗。

柳噀芳早已趕到阮紅綃這里,問道:“紅綃,你沒事吧?”

阮紅綃道:“我沒事。外面出了什么事?小蘋怎么了?”

柳噀芳支支吾吾道:“小蘋她……出了點意外……她平日里一直細心謹慎,所以我才叫她來照顧你。沒想到會出這種事,究竟是誰和她有這么大的冤仇呢?”

阮紅綃冷笑道:“不是和她有冤仇,而是和我有冤仇;不是要毒死她,而是要毒死我!她吃的那塊糕點本來該是我吃下去的!”

柳噀芳震驚不解道:“毒死你?是誰有這么大膽子敢來毒死王爺面前的紅人?”

阮紅綃道:“我想我已經(jīng)猜到是誰了,只不過沒有證據(jù),你也未必會相信?!?/p>

柳噀芳道:“是誰?”

阮紅綃道:“阿寶?!?/p>

柳噀芳笑了,道:“阿寶她,連一只螞蟻都不舍得踩死呢。怎么會去殺人呢?別說笑了?!?/p>

阮紅綃道:“信不信由你,但我今夜是絕不敢睡覺的了?!?/p>

柳噀芳道:“我派人來守衛(wèi)你。請你放心。下毒的人我會再細細查訪一番,必定能揪出他來的?!?/p>

阮紅綃不語。

她從未想過,人族的世界竟是如此的復雜,稍有行差踏錯便有性命之憂。這和二哥向她描繪過的云都竟似是兩個世界。

她感到,自己腳下的地板似乎隨時都會向下塌陷,變成一個巨大的吞噬人的黑洞,將自己吞噬其中。

她靠著床頭的木板,一直努力警覺,努力不要睡著,但終究還是抵不過疲累,沉沉睡去了……

她忽然看到了悟,看到自己的哥哥站在他身后,滿臉血污,渾身傷痕,似乎是被人惡狠狠地用鞭子抽過。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黯淡無光,如同兩粒失去光澤的寶珠,半點神采也沒有了。他……竟也瞎了?

她想要向他們撲過去,但自己腳下的土地卻突然開始劇烈搖晃起來,猛然裂開巨大的裂縫,自己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掉落其中……

她努力呼救,努力想抓住身邊高處的一點東西,但卻抓住了一個人的手,原來是悟的手。

她松了一口氣,再看那個人時,發(fā)現(xiàn)那個人獰笑著摘下了面具,竟忽然變成了柳噀芳的臉!白日里親切溫柔的柳噀芳竟突然露出了另一幅猙獰可怕的面容……

阮紅綃尖叫一聲醒了過來,心跳久久未能平息。

她詫異自己為何會做這樣的噩夢。

柳噀芳一直以來,不都在努力照顧她嗎?她對自己的噩夢感到萬分不解。

59.復明

“篤篤篤……篤篤篤……”不知道是什么在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窗欞。雖然聲音極輕,但阮紅綃還是聽到了——這幾日她已感到自己的耳力比往常進益了許多,大約這就是瞎子的聽力都比尋常人好得多的原因吧。阮紅綃目不能視物,也不知是天黑還是天明,摸索著將窗戶打開了一道縫,一只黑尾巴的喜鵲便一扭身鉆了進來。

“是你?”阮紅綃已經(jīng)猜到了來客是誰。

那喜鵲噗的一聲化出一陣青煙,變作一個瘦弱的男孩,道:“姐姐,我回來了。”

阮紅綃大喜,道:“你還好么?沒有受傷吧?”

男孩道:“沒有沒有。姐姐,你要趕緊把這甘露滴在眼睛上,這樣你的眼睛就能復明了。”取出一個精致的玻璃罐子,只有手掌心大小,裝著幾滴淡藍色透明的液體,周遭纏繞著金黃色細細的光芒。

阮紅綃依言將甘露滴入眼睛,再睜開眼睛時,仍只見到一片黑暗,心里不由得一沉,失聲道:“為何我還是只能看見一片黑?”

男孩笑道:“現(xiàn)在正是黎明前,太陽既未出來,你這屋里又未點燈,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見?!闭f著噗的一聲又變回了喜鵲。

阮紅綃定定心神,和黑尾喜鵲一起靜靜等候黎明的到來。

她從未如此期盼黎明的到來。

第一絲光線,帶著重生的喜悅刺破了窗欞。屋子里的所有東西開始漸次顯現(xiàn)出輪廓,逐漸清晰可辯。

床、桌子、椅子、梳妝臺……阮紅綃懷著激動的心情,睜大眼睛細細打量著這一切,珍惜著她來之不易的第二次光明。

她再次落下滾滾淚珠,激動道:“我又能看見了!”只不過,這次是欣喜的眼淚。

喜鵲道:“悟在關押鮫人的地牢里,受了許多折磨。我設法偷出了鑰匙,但他拒絕現(xiàn)在就逃出來,說是要幫助里面的鮫人一起逃出?!?/p>

阮紅綃道:“他可有見到我二哥?”

喜鵲道:“這倒未曾聽他說起過?!?/p>

阮紅綃低下頭,又抬起頭堅定地道:“有什么我能幫他做的?我一定要幫助我的族人全部逃出地牢?!?/p>

喜鵲道:“他需要這監(jiān)獄某處的鑰匙。聽說,就在這王府的天一閣某處?!?/p>

阮紅綃大驚道:“難道說這地牢竟跟王府有關?”

一語未了,只聽嗖嗖幾聲輕音呼嘯而來,阮紅綃忙閃身避開,喜鵲避之不及,翅膀上的黑羽被射斷了一根,撲棱著飛了起來,落在阮紅綃肩上。又來了一堆羽箭,將阮紅綃的屋內(nèi)各個角落都射遍了,阮紅綃不得已縱身一躍,輕輕跳上大梁躲避,見那些箭頭上都抹著青花劇毒,竟是一定要致自己于死地!

待箭勢稍停,阮紅綃急忙打開房門,奔出門四下張望,發(fā)現(xiàn)柳噀芳調(diào)來房屋四周守衛(wèi)的兵士竟全都不見了。

阮紅綃這才第一次見到王府內(nèi)花園的樣貌。只見四圍花圃分別種著四季花卉,此時正是秋天,丹桂開得極盛。

喜鵲道:“有人要害你,姐姐?!?/p>

阮紅綃點頭道:“我知道。看來我這里馬上就有客人來了?!?/p>

喜鵲拍拍翅膀道:“天亮了,我該走了。姐姐,你要保重!”

阮紅綃道:“再會,多謝你了!”喜鵲撲打著翅膀離開了。

阮紅綃看了看四周,有花匠留下來的花肥一桶還未施用,于是將這桶花肥帶回屋內(nèi),系在門口橫梁上,另用一根長繩牽在手里備用。

她并未等多久,就等到了阿寶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阮紅綃的房門被推開了。阿寶一臉得意地走了進來,滿心期待能看見阮紅綃慘死的模樣。

然而她除了看見滿屋子放空的羽箭,竟連半個人影都沒看見。

莫非,竟讓阮紅綃逃了?

阿寶咬牙切齒,心里憎恨難以言喻。

就在這時,忽有人聲從她頭頂傳來:“瞧瞧這是誰呀,這難道不正是王爺面前的紅人阿寶嗎?”

阿寶仰頭,竟看見阮紅綃坐在屋梁上,正一臉嬉皮笑臉的研究著自己的臉。

她驚得退后一步,道:“你……你的眼睛又好了?”

阮紅綃道:“哦,眼睛瞎了的那個是我的姐姐阮紅玉,我是他的妹妹阮紅綃。你只怕是認錯人了?!闭f著兩只腳兒一前一后地晃蕩,像個頑童似的。

阿寶不信,道:“真的?你跟她長得可真像?!?/p>

阮紅綃道:“假的!”順手一拉繩子,阿寶頭上的花肥便嘩啦一聲全都倒了下來,倒得阿寶一身一臉都是花肥,充滿了惡臭的氣味。

阿寶的眼睛都被糊得睜不開了,

阮紅綃拍手大笑,跳下大梁,怒視著阿寶罵道:“我來王府不過半天,你已經(jīng)害過我五次,走路使絆,惡語諷刺,無事生非,食物下毒,暗箭傷人。我竟不知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要讓你如此必欲殺我而后快!”

阿寶滿身滿臉都是花肥,知道自己計謀已被識破,仍舊艱難地辯解道:“你誤會了……那些都不是我做的……”

此時此刻,她害怕而屈辱!

阮紅綃道:“不是你做的,難道說還有另一個阿寶,打著你的名號騙人?”刷的一聲抽出劍來,指著阿寶的脖子道:“你到底承不承認?”

阿寶嚇得花容失色,當即跪倒在地,瑟瑟發(fā)抖道:“求你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殺我,我不知道你這么厲害,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阮紅綃恨聲道:“你為什么要害死小蘋?她心地善良,為人本分,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就只是吃了我送她的一塊糕點,就……命喪黃泉,你這樣害人不怕下地獄么?哦,我忘記了,你本來是要害死我的,快說,你究竟是為了什么要這樣害我?”

阿寶瑟瑟發(fā)抖,嘴唇抖得厲害,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過了許久,才勉強道:“我只是看不慣你得意的樣子……”

阮紅綃怒極笑道:“是誰在得意,你心里難道當真不知道么?”

阿寶只是抖抖索索地道:“求求你原諒我……我從小沒了父親,母親身體又不好,王爺那么多情,所有人都想方設法欺負我 ……”

阮紅綃罵道:“這些都絕不是你害人的理由!人生不順遂的人那么多,為什么他們沒有都變成像你這樣?你做壞人,不是因為別人對你不好,而是你自己的選擇!”

阿寶全身都震了一震,忽然抬起頭,眼神怨毒地說道:“你為什么不求我?你憑什么一直站的那么直,連膝蓋都不彎一彎?憑什么我就非得求著別人才能活下去,你就能那樣輕松愉快的活著?”

阮紅綃從未見過如此惡毒的眼神,但她也并不害怕,而是惡狠狠地瞪了回去,道:“憑我自己練就的一身本事!你除了不停地干壞事,害死一條又一條人命,還有什么能耐?現(xiàn)在只要我想,你就會立刻死在這堆花肥里,就像一只螞蟻一樣!”

一句話提醒了阿寶,她瞬間又開始哀嚎、痛哭、求情、解釋。阮紅綃不睬,手里的劍始終保持在阿寶脖子上一寸,在思考要不要一劍殺了她。

她從未殺過人,心里終究還是有些不忍。

良久,良久,她才嘆了一口氣,道:“就算是殺了你,小蘋也活不過來了……”

阿寶終于看到了一線活下去的機會,拼命叩頭道:“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阮紅綃刷的收回佩劍,道:“從今以后,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害人的消息!”

阿寶連連允諾,屁滾尿流而去。

阮紅綃雖然對于她的允諾并不相信,但也實在下不了決心殺她。她還是要給阿寶一個機會,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60夜宴

白晝來臨,王府的一切都漸漸清明起來。

阮紅綃四下賞游一番,紅的花、綠的草,高的樹,低的池塘。即便是秋天,王府里依然風景如畫。荷塘里荷葉上的露珠兒滾圓晶瑩,在日光下折射出燦爛的白光,如同稀世的珍寶。

不一會兒,從王府的角落里陣陣傳來蒸包子和煮米粥的濃濃香氣。阮紅綃循著香氣走到園內(nèi)西南角一溜邊房,從窗戶向內(nèi)望時,見兩個頭戴頭巾的廚娘正在熱火朝天的準備早飯。

即便死去了個丫鬟,飯總還是要吃的。

只聽那個戴著黃色頭巾的廚娘道:“小蘋的命可真苦,從小無依無靠的,好容易從洗衣房升了管事的婢女,竟然就被毒死了。死的時候叫的那個凄涼……叫我們聽了都不忍……”

另一個戴著紅色頭巾的廚娘道:“可不是嘛。那上面的主子哪一個是好伺候的主兒。也就阿寶姑娘從小命苦,能體恤體恤我們,其他的,還不是想怎么欺負就怎么欺負咱們?!?/p>

黃色頭巾的廚娘又道:“柳少爺還來廚房里查探。我們這廚房里哪里會有那種毒死人的玩意兒,真真怕死個人?!?/p>

紅色頭巾的廚娘道:“我聽說,都是府里前兒剛來的一個瞎子樂師干的,她毒死了小蘋,倒要嫁禍給阿寶姑娘,好叫阿寶姑娘身敗名裂,她自己得了便宜?!?/p>

黃色頭巾的廚娘道:“有這種事?你可別瞎說。要說一個瞎子,哪里能下得了毒害別人?不毒死她自己就不錯了?!?/p>

紅色頭巾的廚娘道:“你不知道。昨天阿寶姑娘還淌眼抹淚的對我說了那盲樂師的厲害,竟是一等一的有心術(shù),極會攀龍附鳳之人,害起人來毫不害臊,竟跟沒有羞恥心似的。見了男人又極會賣弄風情,柳少爺早已經(jīng)著了她的道兒,這幾日都不大理會阿寶姑娘了?!?/p>

黃色頭巾的廚娘道:“哎呀呀,真是不要臉的女人。這種女人來了我們這里,我們這里可是要從此雞犬不寧了……哎呀哎呀……”連聲叫喚,就如同一只咯咯噠連聲叫喚著的母雞似的。

阮紅綃聽了她們的對話,真是又生氣又好笑。再看她們二人,俱是蓬頭垢面,衣著簡樸寒酸,見識鄙陋之人。心想:這個阿寶倒是很會挑選散播謠言的對象,若是稍有點腦子的人便不會被她騙過,稍有點見識的人也不會被她騙,就只有這種既無見識又無心智的底層人物才更容易被她控制和操縱,不自覺就成了她干壞事的幫兇。

這兩人若是見了阿寶清晨那副滿頭滿身都是花肥、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模樣,真是不知要作何感想。

阮紅綃聽這二人口氣,阿寶昨晚必是來過這廚房的了,只是毒藥想必已經(jīng)不在此處,便退了出來,順著園中大路向北而去。

沒走多遠,便碰上了正在四處找人的柳噀芳。柳噀芳好容易找著了阮紅綃,急忙趕上前去,道:“阮姑娘,你沒事吧?我在你屋里看見了好幾十根毒箭,門口潑了一大盆花肥,又不見你蹤影,還以為你遇到了什么不測,趕著就出來找你了?!?/p>

阮紅綃道:“我沒事。我好得很呢。我這不是還出來在王府里四下逛蕩呢嗎。”她自然絕不會說出阿寶的事。

柳噀芳這才注意到阮紅綃的眼睛又恢復了初見時的神采,道:“你的眼睛……好了?”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阮紅綃道:“是啊,我的眼睛睡了一覺忽然好了。大約是我體質(zhì)特異吧。”她自然也絕不會說出喜鵲的事。

柳噀芳暗中皺了皺眉頭,笑道:“我還是頭一回見到有這種事。想來姑娘你必定福緣深厚,吉人自有天相?!?/p>

阮紅綃眨眨眼睛,道:“怎么,你很懊喪?”

柳噀芳故作吃驚道:“怎么會呢?你的眼睛好了,我正該好好為你慶祝才是,豈有懊喪之理?”

阮紅綃笑道:“慶祝就不必了,你就帶我好好熟悉一下這王府,就當是送我的賀禮吧。”

阮紅綃隨著柳噀芳四處走訪王府的各個角落,只見看不完的綠柳成蔭,池塘芳草,走不完的回廊成陣,落花獨立,卻唯獨不見天一閣這個地方。

她忍不住試探的問柳噀芳道:“天一閣這個地方在哪里?我怎么沒有看到?”

柳噀芳霍然轉(zhuǎn)身,以一種可怕的表情看著阮紅綃道:“誰告訴你的這個地方?”

阮紅綃忙擺手道:“沒有人告訴我,只不過今早我聽人閑談聽到的?!?/p>

柳噀芳表情這才回復正常,道:“那就好?!鞭D(zhuǎn)身便走,背影頗不尋常。

阮紅綃心想:看來這天一閣真是不好找。找不到天一閣,怎么救出悟和族人?看來我還要在府里呆上一呆才行了。

從這日起,阮紅綃便覺得府里的女人們看她的眼神都有些異樣。想都不用想,阿寶必定把她的“風流魅惑”和“盛氣凌人”“城府極深”傳播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或許還要加上殘害小蘋的“心狠手辣”呢。女人們對這種事情永遠都是最感興趣,也最敏感的。

阮紅綃心里有苦說不出,但又實在懶得去解釋。好在她只是個小小的樂官,平日里只需要撫琴唱歌即可,倒也不會跟旁人有太多聯(lián)系。

阮紅綃畢竟心性爽朗,很快便跟樂師團里的樂師們交上了朋友。然而一日她跟其中一位男樂師打招呼時,這位樂師忽然氣鼓鼓地扭過頭去,完全不想再理會她。阮紅綃后來又見到另一位女樂師時,發(fā)覺她見到自己便扭扭捏捏起來,十分不自在,其他原本跟自己交好的女樂師見了自己也都變得神色不太自然,心下才大悟:必定是阿寶又從中添油加醋,說了什么好聽的,導致這位女樂師誤以為自己又要施展什么“勾人秘籍”要搶走那位男樂師了——這兩個人竟是偷偷摸摸湊成了一對兒。

阮紅綃心里好笑,覺得這位阿寶害人的本事真是高強,竟是自己從出生以來從未見過的。

雖然自己并沒有對她抱有什么改過自新的幻想,不過瞧她這害人的招數(shù)層出不窮,推陳出新,簡直可以說是蔚為大觀,令人嘆為觀止了。

61.夜宴

不日就是王爺舉辦慶功宴的日子。只見流水一般的美味佳肴被擺上了圓桌,賓客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氣派不凡。

像趙家的“富貴公子”趙有光,李家的“妙手書生”李鈺風,徐家的“丹青圣手”徐光瀚,還有“再世諸葛”陳延壽,“玉面飛龍”蔣凡等人,都來到了王府,端的是名流畢集,熱鬧非凡。

阿寶早已上臺為他們獻唱多時,唱完又挨個為他們倒酒,時不時地與他們調(diào)笑一番,如一只穿梭在碧草叢中的花蝴蝶一般——此時此刻,她當然早就回復了自己平日的奪目風采,無論誰看到她此時的樣子,都很難和前日在阮紅綃面前痛哭發(fā)抖的那人聯(lián)系在一塊。

此時酒酣耳熱,只聽那“富貴公子”趙有光道:“阿寶姑娘美若天仙,歌聲有如天籟,真乃舉世無雙之美人兒。”說著便拉了阿寶的手笑道:“改日到我家去做客,如何?”

阿寶被恭維的心花怒放,吃吃笑道:“大人如此夸獎,小女子自然恭敬不如從命了。”

“妙手書生”李鈺風也不甘示弱,伸手將阿寶拉到自己的身邊,道:“既然去了他家,怎能不去我家?明日我就殺雞宰羊,在家里整席備辦,只等阿寶姑娘的仙姿駕臨?!?/p>

阿寶聽了更加快活,笑個不住。

“丹青圣手”徐光瀚突地伸手,摸了摸阿寶的小肚子,道:“阿寶姑娘,你最近似乎胖了不少,可要注意身材了?!?/p>

阿寶略有些不滿,撅了噘嘴道:“前段時間吃肉吃得太歡,長肉了唄?!?/p>

“玉面飛龍”蔣凡則是一把將阿寶拉到自己膝上坐著,邊對阿寶上下其手邊說道:“讓我瞧瞧你胖了多少……”

阿寶略有些不自在,但仍盡力賠笑道:“大人您喝醉了,我哪有長胖多少?”說著便試圖起身,還未成功便再被蔣凡用力一把拉得坐了下去,于是只好繼續(xù)忍受蔣凡的酒氣熏天,在她腦后說個不停。

阮紅綃混在一大群歌姬舞姬和樂官群中看著她,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享受這一切還是討厭這一切,只覺得她的笑容越來越勉強,越來越尷尬……

在這些男人眼中,明顯是把她當成了一塊肉,一塊能體現(xiàn)自己權(quán)勢和威嚴的一塊肉,是以搶來搶去,爭來爭去。至于這塊肉被推來搡去,拉來拉去的感受如何,其實并沒有人真心在乎。

此刻柳噀芳忽然發(fā)話了,道:“我代王爺監(jiān)酒,各位可都要大杯滿飲,不醉不歸啊?!闭f著走到蔣凡面前,微笑道:“蔣公艷福如此,怎能喝酒呢?”伸手一拉便將阿寶從蔣凡的膝上拉了起來,親手給蔣凡斟滿了美酒,遞給了他。

蔣凡被柳噀芳把阿寶拉走,滿心的不樂意,但又礙于王爺?shù)拿孀硬缓冒l(fā)作,只得悶悶地干了那杯酒,看著阿寶發(fā)癡。

阿寶更加得意了,她最喜歡的就是男人想要又得不到她的樣子。何況柳噀芳對她如此,更是意外之喜。她總覺得,得不到王爺,得到柳噀芳也是極好的。

阮紅綃正想偷偷溜走,趁著所有人都在陪王爺喝酒,府中守備空虛再四處查探一番,王爺竟忽然想起前日的瞎子樂師來,問柳噀芳道:“前日的盲樂師可曾來到?不如請她來再奏一曲,助助大家的雅興。”

柳噀芳答道:“可喜此人已經(jīng)復明,可以為王爺演奏了?!?/p>

阮紅綃只好不情愿的準備上臺,她四下一望,原想叫一直和她一同練習的石榴一起上臺,石榴見她望過來,忙把頭低下,明顯是不愿意了——誰愿意跟一個瞧不起窮苦同僚,又專愛勾引男人的“風流女人”一同表演呢?

阮紅綃只好心里嘆口氣,望向另一個男樂師仲毅,還好仲毅自洗清誤會后便對自己一如既往,并無異樣,當下便答應了。

二人合奏了一曲《大風歌》,歌詞道:“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王爺贊賞道:“好!威武!大氣!”

阿寶坐在柳噀芳膝上憤憤道:“哼!這算什么?我也會?!?/p>

又合奏了一曲《鳳求凰》,歌詞曰: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鳳兮鳳兮歸故鄉(xiāng),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nèi)隋诙疚夷c。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王爺又贊賞道:“好!纏綿悱惻,思之如狂!”

阿寶又憤憤道:“什么文縐縐的玩意兒,要我說,就不該有這些聽不懂的歌。”

柳噀芳已覺出阿寶似乎對于阮紅綃有著莫大的惡意,但卻懼怕阿寶的脾氣,眼下又溫香軟玉抱滿懷,心里大為自在,一句話都沒敢說。

一曲終了,阮紅綃端正姿容,正要再奏最后一曲《廣陵散》,忽見有黑衣侍衛(wèi)飛身入大殿,道:“有刺客!請主上速回避!”

王爺和身邊的妃子侍妾等等大驚,忙起身退避入內(nèi)。

阮紅綃從琴旁站起,不知來者何人。

柳噀芳忙過來拉阮紅綃道:“快走!快走!”

阮紅綃不動,道:“你先進去吧。我去去就來?!闭f著竟閃身沒入了黑夜的沉沉夜色中。

柳噀芳急的直跺腳,“哎呀”了半天,終究還是怕死,和阿寶她們一同躲入了大殿的內(nèi)室。

阮紅綃心里卻是喜出望外,她總算可以趁亂好好偵察一番王府了。想來此時大部分守衛(wèi)應該都被調(diào)去大殿守衛(wèi),王府里其他地方正是最為空虛的時候。

阮紅綃首先去了藏書閣。這地方平時都有重兵把守,今天好容易沒人了,只剩下幾個侍衛(wèi)心不在焉地守衛(wèi)。

阮紅綃溜進藏書閣,用靈力燃起一絲微光,從二樓到一樓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番。

所有的藏書上面都落著厚厚一層灰,顯然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人來讀過一本書了。想來富貴人家溫飽不足慮,聲色犬馬之余又哪里有什么閑心去讀書呢?

阮紅綃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和天一閣有關的東西,忍不住有些泄氣。

她又溜進了王爺?shù)淖鎻R祠堂。

只見一色青灰色地磚鋪滿宅院,祠堂門口臺階之下兩旁各立著一塊石碑,一塊上面寫著這祠堂的由來、建立的時間和供奉的先人等等,另一塊寫著前朝皇帝的御筆,用玻璃封了起來,似乎是為了保護之用。

祠堂之內(nèi),除了王爺?shù)氖迨鍕饗馉敔斈棠淘娓冈婺傅鹊鹊呐莆灰酝?,就只有香油蠟燭和燒的線香,還有一些草紙和一些紙錢罷了。

這樣尊崇的地方,看來也不像天一閣會在的地方。

阮紅綃四處望望,又去把假山四周細細查探一番,仍是一無所獲。莫非是喜鵲報的信有錯?

阮紅綃心下沮喪,忽見有人來,忙閃身躲入旁邊一座小樓,正是阿寶在園內(nèi)的居所。

畢竟在門口掛上兩只宮燈,把自己的門口弄得跟皇宮一樣富麗堂皇的也就只此一家了——就算只是小住幾天,她也一定要把自己的住所弄得別出心裁,跟別的“卑賤下人”有所不同——這種人心里,原本是把所有人都看做卑賤下人的。

62.?玲瓏索

阮紅綃想起害死小蘋的毒藥仍未找到,日后難免還要被阿寶栽贓陷害,便動手找了一回,卻始終不見有毒死小蘋的毒藥。五顏六色千奇百怪的胭脂水粉倒是滿箱滿柜,堆了不知有多少。阮紅綃正打算放棄這里另尋他處,忽然看見這屋里的燈具形狀頗為眼熟,一看之下,竟又是鮫人頭骨燈!里面裝的,也自然是那日荷花池一樣的鮫人燈油。忍不住罵道:“族人就是被你們害死的?!?/p>

她再一抬眼時,忽見到一個式樣奇特的藤箱,放在高處。取下來看時,竟是各式各樣的男子隨身物件:有折扇,玉墜,香囊,荷包,鎮(zhèn)尺,毛筆,手帕,詩文等等,不一而足。每樣東西均有署名,且每個署名各不相同——看來阿寶在男人這方面倒是絲毫都沒有說謊。

阮紅綃一面震驚于阿寶的收藏,一面早已看見一塊和自己相似的玉佩,發(fā)著淡淡的青光。取在手里看時,頓時如同五雷轟頂:這竟是她二哥的玉佩!

阮紅綃終于明白,阿寶第一次見到自己就在說謊!

阮紅綃氣得咬牙,想了一想,將玉佩收入懷中,繼續(xù)搜查——她還未找到天一閣的線索。

阮紅綃又再偷偷遁入柳噀芳的居所,只見許多美女的長幅畫卷掛滿四壁,底下桌柜上放了許多奢侈珍貴之物,隨便一方古玩鼎的價值已逾千金。阮紅綃此時方才大悟:原來柳噀芳說自己家母生病無錢賠償也是假的,他家里明明有錢得很,但卻非要表現(xiàn)得一毛不拔,竟是一個十足的小氣鬼!不禁失笑。

阮紅綃又仔細尋找一番,忽然看見一個紅塞的白瓷瓶,放在一群其他瓶罐中十分扎眼,忙取出來看時,見上面寫著“紅香散”三個字,下面注明:服用后半個時辰內(nèi),渾身抽搐,七竅流血而死,血液變?yōu)榍嘧仙?。還注明了一行小字:此藥極難取得,天下只此一瓶,X年X月X日由歧笏君煉制。

阮紅綃心知這是害死小蘋的毒藥了,但不知道為什么會在柳噀芳這里,難道不應該在阿寶那里么?

心里納悶,手腳依然不停,無奈仍是沒有找到任何天一閣的線索。無意中揭起一幅畫時,見那畫后是一個微微凸起的開關,便按了下去。

只聽咯噔噔一陣輕響,另外幾幅美女圖后的磚墻忽然轉(zhuǎn)動,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出入的空缺來。

阮紅綃掀起畫卷,走入密室,猛一抬頭見到十數(shù)盞鮫人骨燈,分布在各個角落,將一個無窗的密室映照得四壁生輝。當中一座香案,香案上懸浮著一團光球,似乎是用發(fā)光的繩子捆住了一團光,光球里面的光四下沖撞,似乎很想要沖出光球,但總是受到繩子的束縛,不得躍出。

阮紅綃用手去抓時,光球自動向她手上飄來,停駐在她手上,似乎有許多話想要對她說。

阮紅綃感受到了許多感情:悲傷、恐懼、欣喜、擔憂、勸誡、絕望、麻木、希望……似乎有許多個不同的魂靈被關在這光球之中,不得自由。

阮紅綃放下光球,去看那桌上的一方帖子,赫然寫著“幽冥印”三字,下書:得鮫人水靈珠,并以千人魂魄按方修煉??烧瓶靥煜氯酥溃⒘钣≈魅碎L生不死。下面寫著方術(shù)秘法。

阮紅綃忽然明白了什么,大駭,丟下那帖子,站著發(fā)了半天呆。聽見外面人聲漸響,料想是柳噀芳等人快要回轉(zhuǎn),急忙將屋內(nèi)陳設復歸原位,自己閃身出來。

只見一群人浩浩蕩蕩打著燈籠朝著阿寶的居所而來,到了阿寶的臨時住所前,其他人有的繼續(xù)向前走,有的道別回轉(zhuǎn),只剩下柳噀芳和阿寶進了屋子,后面跟著阿寶的侍女小燕。

阮紅綃悄悄縱上屋頂,伏身在瓦片之上,聽他們說些什么。

只聽柳噀芳道:“地牢那邊不知怎的忽然放松了戒備,致使好幾十名鮫人出逃,他們來到王府,打算奪取地牢的鑰匙,已經(jīng)被侍衛(wèi)擊退了。”

阿寶道:“你沒讓王爺知道這事吧?”

柳噀芳道:“那是當然。這種黑市里的交易怎能讓王爺知道?我自己偷偷賺點小錢罷了。

阿寶道:”你還是小心為妙。我看你最近帶進府里的那個歌女也很像是鮫人。說不定就是來盜取機密的?!?/p>

柳噀芳道:“我知道。我的寶物就快煉成了?!?/p>

阿寶道:“那就好。”說著已斟了兩滿杯酒,將其中一杯奉送給柳噀芳道:“你嘗嘗我新近從別的地方弄來的荔枝酒,怕是天上都沒有這樣的美酒?!苯裉炝鴩e芳替她解了圍,她自然是要好好“報答”一番的。

柳噀芳笑道:“有你這樣的美人在側(cè),還要什么美酒?”一手攬過阿寶坐在自己膝上,一面調(diào)笑無厭喝下她喂的美酒,心里快意至極,覺得此生都沒有這樣暢快過。

被美人垂青的男人總會有種錯覺,認為自己是個英雄,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這種感覺總是令人很難以抗拒的。

就這樣過了許久,柳噀芳總算是心滿意足地走了。丫鬟小燕收拾完屋里的杯盤盞碟,笑道:“姑娘最近可是喜歡上了柳公子?我看他又體貼,又溫柔,倒是和姑娘挺相配呢。”

阿寶詫異道:“誰說的?我可沒打算和那種人在一起。今晚趙公子已經(jīng)向我求親。我就算不能嫁給王爺,最次也會成為趙家的當家二奶奶。柳噀芳雖然看起來很好,但他有什么?”

小燕皺著眉頭,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不敢答話,默默地退出去了。

阿寶這種女人的心思,的確是沒有人能猜得到的。就連自負是天下風流第一的柳噀芳,也同樣是猜不到的。

阮紅綃在屋脊上凍了許久,見柳噀芳和阿寶不住的在那里卿卿我我,心里不耐煩之至,又不能直接跳下去分開二人,只好耐著性子繼續(xù)等。

好容易柳噀芳走了,小燕也去睡下了,阿寶吹滅了大燈,只留下角落的小燈,也睡下了。

阮紅綃這才偷偷自屋頂上下來,貍貓一樣飛身躍進了阿寶房間的窗戶。

一把冰冰涼涼的劍很快就擱在了阿寶的脖子上,阿寶正要驚呼出聲,阮紅綃一把把她的嘴捂住,低聲道:“敢叫喚,我就一劍殺了你,聽懂了么?”

阿寶連連點頭,生怕阮紅綃一個不小心就把她的腦袋給割了下來。

阮紅綃道:“這樣東西你可認得么?”拿出了她二哥的翡翠玉佩。玉佩發(fā)著微微的青光,上面寫著“阮青玉”三個字。

阿寶點了點頭。

阮紅綃道:“這塊玉佩的主人現(xiàn)在何處?”

阿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輕聲道:“你若要找他,他只怕已經(jīng)死了?!?/p>

63地道

阮紅綃心里熱血上涌,手上不由得抖了兩抖,阿寶已經(jīng)驚呼出聲,阮紅綃惡狠狠地問道:“死了?怎么死的?”

阿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道:“聽說是……是溺水死的……這個你要問柳噀芳柳公子才行……”她將柳噀芳的名字說的特別清晰,顯而易見是想讓來人去找柳噀芳算賬。黑夜中不辨面目,阮紅綃又蒙著面,她自然是無從認出阮紅綃,只覺得語聲有些熟悉。

來人偏卻還沒走,一只手就把她拖出被窩,道:“穿上衣服,帶我去天一閣!”

阿寶還在狡辯:“天一閣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阮紅綃冷笑道:“你跟柳噀芳談論地牢的事我已聽到了。這么機密的事情你都知道,天一閣明顯是柳噀芳負責的地方,你會不知道?還裝什么蒜!”

阿寶不情不愿地起身,忽然一伸手便向阮紅綃面上抓來,被阮紅綃一把用劍柄將手臂別到背后——阮紅綃吃了這么多大虧,很是知道阿寶的本事,早就有所提防。

阮紅綃笑道:“你當我三歲小娃娃么?會被你這么輕易暗算?”

阿寶痛得連連告饒,雖然阮紅綃疑心她是裝的,因為她壓根就沒用力使勁。

于是阿寶和阮紅綃終于一前一后再次來到了王府祠堂前。兩名侍衛(wèi)已經(jīng)回到了祠堂之前,正自守衛(wèi)。

阮紅綃正暗自奇怪,阿寶已指著那祠堂地下說:“天一閣就在那里?!庇值溃骸芭畟b,你放我走吧?!闭f著早已撲簌簌又流下淚來。

阮紅綃一手繞著劍柄上的流蘇,微笑道:“你這么會裝可憐,若我是男人,只怕真要被你騙過了。只可惜我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女兒身,實在是起不了什么憐香惜玉的心思。再哭也沒用。天一閣就在前面,別再裝啦,快走吧。”另一只手自靴子內(nèi)拔出匕首,抵在阿寶后心上,道:“叫他們開門放我們進去,你知道該怎么做吧?”

阿寶顫聲道:“進……進入王爺?shù)母畮??這事若是傳開了,我以后可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阮紅綃道:“如果你不去的話,我可以現(xiàn)在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阿寶只得含悲忍淚,在心里用最惡毒的語言將阮紅綃咒罵了八百遍,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上前去。

守門的衛(wèi)士忽見有兩個人影從黑暗中現(xiàn)出,立即抽出刀劍,喝道:“來者何人?”

待到來到面前,才看出是兩個女人,前面那個是阿寶,貌似是王爺面前的紅人。后面那個蒙著面紗低著頭,看起來倒像是她的婢女。

衛(wèi)士心里雖然疑惑,但刀劍已不覺收了起來,問道:“阿寶姑娘?深夜緣何到此???”

阿寶輕聲道:“你們柳總管要來府庫里拿點東西,但又暫時脫不開身,所以讓我代他來?!?/p>

衛(wèi)士道:“柳總管的命令?那自然該放行。只不知柳總管有沒有傳令公文,我們好歹也要驗了符契才能放人進去?!?/p>

阿寶道:“事情緊急,來不及寫公文了,難道連我你們還信不過么?”

衛(wèi)士猶豫不語。

阿寶忽然翻臉道:“若是你們不放我進去,明天我就到王爺面前告你們一狀,看你們還能不能吃上這碗飯了!”

衛(wèi)士大驚。眼前這碗飯雖然不怎么香,但好歹也是個穩(wěn)定的差事,若是出了王府再想找個類似的活計可就沒那么容易了。這位阿寶姑娘素日出了名的任性妄為,不遵常理,今日自己若是擋了她的道,只怕改日真的要倒了大霉。

況且……況且只是兩個女孩子。即便放了兩個女孩子進去王爺?shù)母畮?,她們難道還能翻過天來不成?大不了自己眼疾手快一些,有動靜就趕緊進去就是了。

如此一想,心里已經(jīng)活絡開了,于是扭動祠堂門口的機關,祠堂門口竟豁然出現(xiàn)一個六尺見方的深坑,有石階直通下去。

原來這就是天一閣,就建造在祖宗祠堂的正下方,難怪阮紅綃屢尋不獲。

阿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往下走,阮紅綃緊隨其后。

只見石階下面是一個狹窄的長廊,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深,兩旁都燃著鮫人頭骨和油脂做的長明燈。走到一塊石板面前,阿寶忽然停下腳步,道:“聽說這里很多機關暗道,稍不注意就會被機關殺死。我實在不敢往前走了。姑娘你有武功,還是在前面的好。我不敢再害你了?!?/p>

阮紅綃道:“那怎么行呢?就算不能一前一后,也起碼并排走吧?!?/p>

她提防著阿寶,故意放慢腳步,和阿寶保持同樣速度。

阿寶卻突然往左邊的石板一撞,忽然就有十幾支利箭射了出來,阮紅綃急忙向后退了一丈之外,再看阿寶時,已經(jīng)閃身進入左邊一間石室。

阮紅綃急忙趕上前去,從阿寶之前的位置轉(zhuǎn)了進去,卻看見阿寶拿著一個白瓷瓶,正緊張地瞧著自己。

阮紅綃正要上前,阿寶道:“你不要過來!我手里拿著的是天底下最毒的毒藥,人但凡粘上一點便會在三日之內(nèi)化為一攤膿血?!?/p>

阮紅綃聞言慢下了腳步,放眼望去這間屋子沒有出口,只有四面滿滿當當?shù)募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瓷瓶。阮紅綃隨手拿起一個瓷瓶,上面寫著“回魂丹”。又拿起一個瓷瓶,上面寫著“大還丹”。再拿起一個,上面寫著“蟑螂丸”。

阮紅綃嫌惡地放下瓶子,走近阿寶,道:“別騙我啦。那瓶子里絕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藥。”

阿寶驚得發(fā)起抖來,見阮紅綃已到了自己面前,手抖著拔出瓶塞,閉著眼傾情往前一倒!

阮紅綃一劍削了回去,自己倒退三步,只見一堆白色的粉末竟是全都倒在了阿寶身上。

阮紅綃一時也不敢上前,看著阿寶睜開眼睛,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滿身都是白色粉末,臉上一臉驚恐。

沒過三秒鐘,阿寶全身都癢了起來,同時不自然地大笑出聲:“哈哈!哈哈!我好癢!哈哈!”

阮紅綃用劍尖撥了撥那毒藥的瓶子,見上面寫著:“癢癢粉”三個字,不覺有些好笑。

忍不住笑道:“這就是你說的天底下最毒的毒藥?”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了響動,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了進來。

“柳噀芳?”阮紅綃已聽出了是柳噀芳的腳步聲。

真是不巧,竟被他這么快就找到了這里來了。

64地道

阿寶抖落全身的粉末之后,好容易稍微止住了笑聲。

柳噀芳已經(jīng)從地道轉(zhuǎn)了進來——有阿寶的笑聲做指引,想不找到她們也很困難。

阿寶乍一見到柳噀芳,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驚喜,心里早已想好了一百種、一千種要挾柳噀芳的法子——她自信自己還是很了解男人、很了解柳噀芳的,何況自己又有他的把柄。

阮紅綃心里卻是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一直假裝對她很好的人。不過既然鑰匙還未到手,那便不能貿(mào)然殺了他,心下也偷偷計議。

只見柳噀芳轉(zhuǎn)了進來,站在石室門口。阮紅綃不待他開口,伸出手掌便狠狠扇了阿寶一個大嘴巴。

“啪”地一聲脆響,把阿寶和柳噀芳都驚呆了。

阿寶捂著被打腫的左臉,不可置信地望著阮紅綃道:“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事發(fā)突然,且在意料之外,阿寶居然連裝可憐都忘記了。

阮紅綃緩緩揭下面紗,從容說道:“你害了我這么多次,幾次差點害我喪命,我憑什么不能打你?”

阿寶這才認出這蒙面人原來是阮紅綃,瞬間想起了之前在屋子里發(fā)生的事,心里禁不住有些害怕。

但看見柳噀芳就在旁邊,心里自覺已經(jīng)有了保障,是以仍然嘴硬道:“你胡說,我長得這么漂亮,心地又這么善良,簡直就是天仙下凡,菩薩再世,怎么會無端端去害你這個丑八怪?我看你是丑人多作怪,嫉妒我的美貌和人氣吧?!?/p>

話未說完,早已結(jié)結(jié)實實又挨了紅綃七八個巴掌。

阿寶心里怒火直躥,早已想要開罵,但又顧忌著柳噀芳在場,不能不裝可憐博取同情,兩種想法在腦袋里打架,反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阮紅綃見她這幅模樣,微笑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一定特別恨我,特別想抽我,特別想用最惡毒的語言罵我,但你不能。因為你是全天下男人的小可憐,一直受所有人欺負的小可憐,只有你被別人欺負,哪有別人被你欺負?所以你不能反擊,不但不能抽我,不能罵我,連稍微反抗一下都不能?!?/p>

柳噀芳顯然并不擅長處理此類事情,站在一旁已經(jīng)驚呆了。

阿寶流下了憤恨和恥辱的眼淚,已看出和阮紅綃的交手自己絕對占不到一丁點便宜,早已轉(zhuǎn)向柳噀芳眼淚汪汪地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她說的都不是真的……你可一定要幫我……”

阮紅綃道:“哦,你沒有?那小蘋是怎么死的?我屋子里淬毒的飛箭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別忘了,你曾經(jīng)當著我的面親口承認過這些?!?/p>

柳噀芳走上前一步,道:“沒有證據(jù)空口無憑,這事也不好下定論吧?!?/p>

阮紅綃轉(zhuǎn)向柳噀芳道:“我也正想問你,毒死小蘋的毒藥怎會到了你那里?我猜,是你在阿寶的住處發(fā)現(xiàn)了之后,偷偷藏起來的吧。你確實很愛護她?!?/p>

柳噀芳大驚,退后兩步,道:“你怎么會知道?難道說,你來過我的屋子了?”

目光閃動,盯著阮紅綃看了好一會兒,才道:“好吧,的確是我查明真相后藏起來的。大家都在一個地方吃飯,何必弄得這么僵?”

阮紅綃道:“一起吃飯?只怕沒有這么簡單吧。自我進入王府,你一向待我不錯。但我始終沒弄明白一件事,你心里到底喜歡誰?”

柳噀芳頓時啞巴了。這個問題可真是全天下風流男子最害怕聽到的一個問題。

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名叫阮紅綃的小姑娘看起來一副缺乏江湖經(jīng)驗的樣子,實際上也確實缺少江湖經(jīng)驗,但是卻一點都不好糊弄,更別說控制了。

這樣下去,自己的計劃只怕又要付諸東流了……

阿寶聽到這個荒唐的問題,破涕為笑,早已得意地笑道:“那還用問,當然是喜歡我啊!”得意地傍上了柳噀芳的胳膊,一個個頭矮小的人和另一個個頭更加矮小的人站在一起,倒像是倆小人國出來的。

阮紅綃不語,笑著看向柳噀芳。

柳噀芳額頭汗水岑岑而落。他固然貪戀阿寶的美貌和權(quán)勢,但又舍不得阮紅綃的……

決定已經(jīng)作出,阿寶已被他一把無情地推開,推到了地上,一臉震驚加不敢相信地看著這個男人。

片刻之前,還跟她卿卿我我的男人柳噀芳,此時竟把她一把推到了地上!

她終于體會到了,被別人無情背叛的滋味。

原來不止是她可以背叛別人,別人也可以無情地背叛她!

她突然發(fā)現(xiàn),在這地道里,自己才是那個孤立無援的人。

柳噀芳收拾情緒,一臉諂媚地向阮紅綃道:“你是我最最心愛的姑娘,我寵你愛你還來不及,怎么會因為區(qū)區(qū)一個浪蕩歌姬就不要你了呢?快別因為這事跟我鬧了,就算我被一只蚊子叮過,我這個人也是好的,你也不能因為這只蚊子叮過我就不要我,說出去被人笑話?!?/p>

阮紅綃眼波流轉(zhuǎn),道:“哦,我竟不知你這么愛我。既然如此,能把上次我?guī)湍愀兜你y子還我么?”

柳噀芳頓時又啞巴了。讓一個摳門的人從口袋里往外掏銀子,這正是連閻王爺都做不到的事。

他憋了許久,終于下定了決心,道:“我這里有一點碎銀,是我省吃儉用才從指甲縫里省下來的,姑娘若是不嫌棄,就請收下吧?!闭f著取出一點散碎銀子,雙手奉上,表情就跟割了他一塊肉似的痛苦。

阮紅綃就快要憋不住笑了,還是拼命忍住,揮手道:“算了算了,這點銀子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柳噀芳當即如獲大赦,立刻就把銀子珍重地收了起來,好像那點銀子是他祖上流傳下來的寶貝似的,嘴里一邊又冒出了無數(shù)甜言蜜語,諂媚之言,不停說阮紅綃是他見過最可愛最懂事的姑娘,就連天上下來的仙女也未必能比之一二。

阿寶站在旁邊,看得面如死灰。親耳聽見柳噀芳把對自己說過的甜言蜜語又對別的女人再說一遍,那滋味想必是不太好受的。

好在她素來臉皮夠厚,即便是再難看的臉色她也看得,再難接的話她也接得下去,再尷尬的局面她也能毫不尷尬,再瞧不起她的人她也能曲意逢迎,區(qū)區(qū)這點小事,算得了什么?

阿寶迅速收斂了淚珠,慢慢站起身來,道:“阮姑娘,以前的的確確是我對不起你。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要原諒我。從今以后,以前的那個阿寶就死了!以后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算讓我做你的奴婢,我也心甘情愿。”

阮紅綃道:“哼!這話你說過很多次了吧。上次你是怎么說的,你還記得嗎?要不要我背出來給你聽聽?”

柳噀芳忙勸道:“差不多就行了?!?/p>

阮紅綃道:“哼!”

阿寶又道:“阮姑娘挾持我到此,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原因?,F(xiàn)在柳公子也來了,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p>

阮紅綃道:“錯!我什么時候挾持過你了?是你用我哥哥的消息騙我下來這里,還想要用毒藥害我,聽到了嗎?”

阿寶垂首道:“是?!毙闹泻抟夥序v,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阮紅綃。

柳噀芳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道該相信哪一個。

阮紅綃道:“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里,柳大總管索性就帶我們?nèi)ヒ娮R見識王爺?shù)母畮彀?。反正有大總管在此,東西也總歸少不了的?!?/p>

柳噀芳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心里已有了盤算,于是笑道:“這有何難?在下帶姑娘們?nèi)ゾ褪橇??!?/p>

于是,三個人各懷鬼胎地朝地道深處繼續(xù)走去。

65府庫

阮紅綃和柳噀芳、阿寶繼續(xù)往前走,見地道旁又有數(shù)間屋子,存放著書籍、器皿、布匹等物。

走到地道盡頭,突然現(xiàn)出一道石壁,上面凸出了一個圓形的機關,畫著奇怪的圖案。

柳噀芳刻意想要賣弄一下自己的才學,于是問道:“不知二位可知道這圖案是什么?”

阮紅綃走近一看,上艮下乾,原來是八卦圖中的山天大畜卦。

于是笑道:“這是王爺?shù)南热私形覀冞m可而止,有所畏而不行,決不可冒險闖進?!?/p>

柳噀芳吃了一驚,尷尬地笑道:“是是。姑娘真是博聞廣識,通今博古。”

阿寶全不知他們在說些什么,奇怪地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些什么?”

阮紅綃不答,柳噀芳雖然想要解釋,但也明知自己解釋不清的,于是含糊應付了兩句。

阮紅綃思考了一會兒,道:“山天大蓄卦的上九爻動,得到地天泰卦,如此則前路暢通,可以通行無礙了。是也不是?”

柳噀芳也忍不住贊嘆一聲道:“對了!紅綃,你真是冰雪聰明?!庇谑前磩訖C關,石壁果然緩緩開啟。

阿寶聽見柳噀芳如此稱贊阮紅綃,心里早已又憋了一肚子氣,只是不好發(fā)作。

石壁之后原來是一間巨大的石室,里面放著各種罕見兵器。削鐵如泥的寶刀、鋒利無匹的匕首、精鋼淬煉的寶劍、柔韌的軟鞭,此外還有流星錘、狼牙錘、龍須鉤、飛爪、槍、棍、大刀等等。

阿寶嚇得繞著兵器而行,直吐涼氣。

阮紅綃雖然習武,但也沒有見過這么多的兵器,大開眼界。

原來這里的兵器都是歷史上有名有姓的人遺留下來的寶物。見到這些兵器,不禁可以想見他們當年的英姿。

在石室的后面,又見到一道石門,上面又有一道機關,只不過這次是方的。

阮紅綃見上面畫著上兌下乾,乃是六十四卦中的澤天夬卦。

于是略微思考了一下,道:“五陽爻之盛勢必除去唯一陰爻,這正是這兵器庫的印象。即便擁有了驚人的武藝,也應當澤惠下施,提高警惕,不敢居功自傲,并以此為忌?!?/p>

柳噀芳道:“好一個澤惠下施,不敢居功自傲,并以此為忌!從今以后,我可要拜姑娘為師了。”

阮紅綃雖然明知他心術(shù)不正,但還是忍不住笑了笑——拍馬屁、戴高帽這種伎倆,人人都討厭,但輪到自己的時候卻往往心花怒放,看來這不僅是人族,也是鮫人一族的毛病。

柳噀芳將九三爻移動,得到了兌為澤卦,石門洞開。

三人往前走時,見到了滿滿一屋子的金銀珠寶。

阿寶的眼睛已經(jīng)直了。她做夢都想要躺在金山銀山上唱歌,不想這次竟真的被她看見了。

她拿起這件,又記掛著那件,把玩了一會子這件,又撫摸一會子那件,興奮地活像一只掉進米缸里的老鼠。

柳噀芳不由得有些緊張,提醒她這些都是王爺?shù)膸齑妫遣豢梢噪S意拿取的。

阿寶百般不舍,千央求萬央求柳噀芳讓她帶走其中一副祖母綠的耳環(huán),柳噀芳還是拒絕了,忍不住大為泄氣,當場撒起潑來,揚言要散布柳噀芳勾結(jié)鮫人謀反的消息出去,讓柳噀芳死無葬身之地。

阮紅綃輕輕走到阿寶面前,道:“耳環(huán)有什么要緊?若你死在這里,豈不是也神不知鬼不覺么?”獰笑著拔出劍來。

阿寶道:“你,你敢!”急忙拋下耳環(huán)躲到了柳噀芳身后。

于是三人繼續(xù)往前。

這次圓形機關上畫的是上離下坎,火水未濟卦。

阮紅綃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金銀財寶雖然已經(jīng)擁有很多,但并不能說事業(yè)已經(jīng)完全成功。此時正處于成敗的關鍵時刻,必須耐心突破難關,方可達到最后的成功。此卦只怕要以雷水解來破解了。”

柳噀芳忍不住道:“金銀財寶是多少人的最終理想,難道說金銀財寶之上還有別的事業(yè)么?”

阮紅綃瞥了一眼他,道:“哦?不能有么?”

柳噀芳道:“只要有了無窮無盡的金錢,有錢能使鬼推磨,天下還有什么難做的事呢?”

阮紅綃在心里道:“原來你真是這樣想,真是畜生。”面上不動聲色笑道:“你說得也有道理。”

于是三人進入了最后一間四四方方的石室。石室里鋪著華麗的地毯,燃著長明的油燈,四壁貼滿漢白玉磚,在各個壁龕里供奉著世所罕見的珍寶。

石室并不大,三人各自散開,也不過幾步之遙。在這里,阮紅綃終于看見了一串奇形怪狀的鑰匙,趁柳噀芳不備取下來看時,見上面畫滿了火焰般的咒文符號,似乎是一種法術(shù)。

就在這時,忽有一個黑衣人躥了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柳噀芳!

柳噀芳大驚道:“不好!有逃犯!”一面急忙拔劍招架。

黑衣人動作迅疾,一擊即中,竟一刀深深刺入了柳噀芳胸口,隨后轉(zhuǎn)身便躥了出去!

阮紅綃和阿寶急忙去看柳噀芳的傷勢時,轟隆一聲,石門竟忽然被人從外面關上了。

柳噀芳不料竟會突然遇到刺客行刺,當下血流如注。石門已關,想要出去拿傷藥也是不能夠的了。

阿寶一下子看見這么多血,竟似嚇暈了過去。

阮紅綃雖然很鎮(zhèn)定,但也沒有什么辦法。

柳噀芳呻吟著:“疼……胸口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靠在墻邊,手捂著胸口,露出一幅痛苦不堪的模樣。

阮紅綃雖然知道他很可能就是殺害自己族人的主謀,但還是走過去,問道:“事發(fā)突然,你怎么樣了?還能撐下去么?”

柳噀芳呻吟道:“救……救我……”

阮紅綃道:“這里什么都沒有,就算我想要救你,也很難辦。只怕連我自己都要困死在這里了。”

柳噀芳道:“唉。若是有鮫人一族的水靈珠,說不定還能救我一救……”

阮紅綃疑惑道:“水靈珠?這跟水靈珠有什么關系?”

柳噀芳呻吟道:“我的體質(zhì)特異,近年來中了一種奇毒,萬一皮膚破潰流血便不能復原,非得水靈珠方能解我此毒……”

阮紅綃聞言,心里早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右手召喚出一顆水藍色的光球,問道:“是不是這一顆?”

柳噀芳道:“對對對,就是它,快把它給我……再遲些我這條小命只怕就不保了……”

阮紅綃看著他,忽然詭譎地一笑,反手就把它收了回去,退后兩步厲聲道:“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是鮫人了。”

柳噀芳愣了一愣,道:“知道你是鮫人又怎么樣?我對你那么好,又那么喜歡你,你拿它來救我一命又如何?”

阮紅綃微笑道:“可是我不喜歡你呀!”退開兩步,站在角落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柳噀芳,好像他臉上突然開出了一朵花似的。

66地牢

柳噀芳被阮紅綃盯得冷汗都快要冒了出來,問道:“你在看什么?”

阮紅綃微笑道:“看你的面具什么時候掉下來呀?!?/p>

柳噀芳轉(zhuǎn)頭四顧,故作不知道:“面具?這里哪里有面具?姑娘一定是在說笑了。”

阮紅綃搖搖頭,道:“從我們在舞獅會場正式見面,你就一直戴著面具,你難道不記得了?”

柳噀芳仔細回想,還是搖搖頭道:“我是真的不記得了?!?/p>

阮紅綃道:“無怪乎你不記得。天下第一風流的柳噀芳整天被一群鶯鶯燕燕包圍著,又坐享有權(quán)有勢的阿寶姑娘的垂青,怎能有空記得跟一個瞎了眼睛的可憐姑娘的往事呢?若不是為了水靈珠,你只怕連看都未必看我一眼吧?!?/p>

柳噀芳急忙辯解道:“不是這樣。我對你可是真心的,真心的不能再真心了,你可千萬不要誤會?!蔽难蹨I都快要流出來了。

阮紅綃道:“哦,是我誤會了嗎?你的真心體現(xiàn)在哪里?”

柳噀芳道:“你要找人,我不辭辛苦帶你去找阿寶。你丟了兔子燈籠,我專門送上門去。你闖了禍,我想辦法救下你,還打算給你醫(yī)治眼睛。你在府里生活,我哪一天不去看你,想盡辦法逗你開心。這些難道還不夠真心嗎?難道你還能找得到比我待你更好的男人?”

阮紅綃道:“不錯??雌饋砟愕拇_對我很好。”

柳噀芳得意道:“天下女人沒有一個不想得到我柳噀芳的關心,但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你應該知足了。不會有比我對你更好的男人出現(xiàn)了?!?/p>

阮紅綃笑道:“這就未必了。我的故事比你的故事更加精彩,你信不信?”

“因為你要取得水靈珠,所以想方設法控制了我二哥,但卻沒有成功取得水靈珠。但你必定因此明白,水靈珠是無法強制取得的。我長得和我二哥相像,所以你必定一見到我就認出了我是鮫人一族。所以你才特意將橘子滾到我腳下,想要制造認識我的機會?!?/p>

“可惜我過于警惕,沒有給你這個機會。于是第二次在我去尋找阿寶的路上,你瞅準時機英雄救美,成功的和我建立了聯(lián)系?!?/p>

“茶館外的荷花池,很難說不是你刻意布下的局。這樣我們總會由這一點點線索追查到天物閣,而你只需要在天物閣等著,就能夠守株待兔了?!?/p>

“我的眼睛看不見,也是你暗中策劃好的吧。雖然本來未必是想讓我看不見,但下毒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感激你,又不得不依賴你,這么一來二去就能被你完全控制,成為你的傀儡。所以后來我的眼睛復明,你心里懊喪的很,一點也不開心,因為這樣我就不能被你完全控制了?!?/p>

“你一直盡心盡力地哄騙我,說盡甜言蜜語以取得我的信任,讓我對你喪失戒備。在時機成熟的時候,你就把我叫到這地道里,然后再上演剛才這么一出苦肉計,那時被你哄騙的我必定要用水靈珠來救你的性命。”

“這樣,你就不花一文錢,不費絲毫力氣得到了我的一切,然后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將我棄之如敝履。”

柳噀芳聽得呆住了。

他的臉色慢慢冷下來,坐直了身體,也不再捂著胸口喊疼了。

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笑了笑,道:“還有呢?”

阮紅綃道:“你一直努力接近我但又不表態(tài),平時又跟阿寶她們糾纏不清,做出欣賞她們的樣子,其實是因為你想激發(fā)我的危機感,造成一種自己很搶手的樣子,這樣就在關系中搶占了主動權(quán);同時你也想試試看自己能不能撈到像阿寶這樣有權(quán)有勢資源豐富的女人。若是我們兩個都對你死心塌地,那你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左右逢源財源滾滾的男人了。”

“我還聽到做飯的廚娘說,你心里其實很嫌棄我眼睛瞎了,但表面上卻還非要裝作對此一點都不在意,還對我說要對我負責到底,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心腸好極了呢。”

“一開始你就說要給我找大夫,但是其實到最后你都沒有叫大夫來過。要治好我的眼睛必定要花很多錢,你一定覺得是浪費銀子所以直接放棄了吧?!?/p>

“你明知道阿寶討厭我,甚至想要置我于死地,卻還是跟她摟摟抱抱糾纏不清,甚至還追到她的住處和她卿卿我我,做這一切的時候你心里裝的是誰,難道是我么?”

“所以你雖然貌似對我很好,但其實對我并沒有真的很好。恰恰相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控制和欺騙我,打造一個完全任由你擺布的傀儡!從一開始到最后,你其實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感受,你在乎的只有那幽冥印。為了那幽冥印,你殺了多少鮫人?只怕沒有幾百,也有上千了吧?你這個居心叵測的小人,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

柳噀芳萬萬沒有想到會從女人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話,簡直驚呆了。

他長吸一口氣,忽然笑了一笑道:“怎么辦,被你發(fā)現(xiàn)了。”

柳噀芳不愧是柳噀芳,即便在此時,他還是坦然的很,自在得很,沒有一絲的歉疚,也沒有一絲的后悔。

就在這時,阿寶呻吟一聲,悠悠轉(zhuǎn)醒了。

她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次卻躲到了阮紅綃的身后。

柳噀芳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驕傲的道:“能為我柳噀芳犧牲奉獻,那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你也不打聽打聽,云都城里有多少女孩子為我魂牽夢縈,相思不寐。我就算像是姜太公一樣坐在臺上釣魚,也會有無數(shù)的魚自動跳上來被我釣。我為你花了那么多心思,費了那么多心血,你已經(jīng)很幸福了,就知足吧?!?/p>

阮紅綃悠然答道:“只可惜你現(xiàn)在在我眼里,就是一只愚蠢丑陋而又不自知的蟑螂?!?/p>

柳噀芳立刻就被激怒了,罵道:“不識抬舉的女人!我對你這么好,你竟然一點不感激。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恩將仇報的混蛋!”

阮紅綃沒有理他。

他見阮紅綃無動于衷,忽然又換了另外一副嘴臉,道:“好姑娘,我知道你不是真心記恨我。這幾個月我們在一起也常常是很開心的。你難道都忘記了嗎?別再任性了,就幫我這一次又如何?我就快要成功了,就只差這最后一步了,我已等了整整八年,你不會忍心讓我落空吧?”

阮紅綃還是沒有理他。

柳噀芳怒氣上涌,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像阮紅綃這樣軟硬不吃,難以說服的姑娘。

他刷的一聲拔出刀來,道:“既然你不愿意給,那我就自己挖它出來!我不信我就挖不到!”

67死門

阿寶驚呼一聲,退到了石室的角落。

柳噀芳和阮紅綃這才注意到阿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醒了。

柳噀芳問道:“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阿寶嚇得發(fā)抖,點點頭,又急忙搖頭。

雖然她自己也殺人,不殺人心里還會癢癢的難受,但卻害怕身邊的人殺人——所以她現(xiàn)在開始害怕柳噀芳了。

人族的心理有時候的確很奇特、很微妙。

最惡毒自私的那種人,找到的同伴往往卻是最善良無私的。因為只有壞人才知道人可以惡毒到什么地步,所以他們永遠只會把后背托付給真正的好人。

阿寶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柳噀芳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種老實人,當然就不敢再依靠他了。

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她是對的。

只見柳噀芳黑著臉,道:“今天的事情,絕不能有第四個人知道,所以你們兩個都得死!”

阮紅綃很快就跟柳噀芳交上了手。石室狹窄,劍光飛舞中,眼看兩人中就要有一人非死即傷。紅綃拿到了鑰匙,并不想耗費氣力跟柳噀芳多做糾纏,只苦于沒有出口。柳噀芳倒是拼命想要致紅綃于死地,可惜武功不高,殊難如愿。阿寶被兩人的劍風激的早已縮進角落,抖抖索索地在墻上摸索墻壁機關,寄望于能夠找到一個出口。

只聽“咯噔”一聲,墻上竟真的一點一點緩緩現(xiàn)出一個大洞。阿寶大喜過望,也不管那墻后是什么便徑自沖了出去——再怎樣也比在一間狹小的石室里,跟兩個隨時可能殺了自己的人待在一起要好。

阮紅綃精神一震,刷刷兩劍將柳噀芳逼入石室的角落,隨即便從那洞口縱了出去。柳噀芳要追出去時,那洞口卻已被阮紅綃重新關上了,氣得在石室里破口大罵。

阮紅綃隔著石壁,向柳噀芳喊道:“柳公子,不好意思,你的魚鉤釣不到我,我這條魚可要先行一步了!”

原來這是逃生用的隱蔽地道,打開并不容易,反鎖卻很簡單。等柳噀芳找到機關打開之后,阮紅綃早已不知沿著地道走去哪里了。

阮紅綃召喚出一點靈力,四下一望,見道路兩旁皆是黑沉沉的萬丈深淵,前方兩道窄門,各通往一條狹長的階梯。階梯之上,是一座巨大而奇特的建筑群,只能看見中間一座高聳的石碑。

洞窟里十分黑暗潮濕,倒懸著無數(shù)鐘乳石,時不時從遠處傳來水珠墜地的滴答聲,在空曠寂靜的洞窟里卻顯得十分驚心動魄。

阮紅綃一路往前走,提防著阿寶的暗算,但竟然沒發(fā)現(xiàn)阿寶的任何蹤跡。阿寶竟然真的像一只老鼠一樣,在這幽深黑暗的洞窟里消失了……

阮紅綃走到那兩道窄門前,見一扇門寫著“生門”,另一扇門寫著“死門”。阮紅綃心里頓時充滿疑問:“既然逃命到此,那必然會選生門,怎么還會有人選擇死門去走呢?”

她好奇地推開生門,走入生門猛一回頭時,見那生門的門楣上赫然寫著“死門”兩個字,倒嚇得一身冷汗。急忙退出,再從死門走進去一瞧,果然也是一樣,在那死門的門楣上,也照樣寫了“生門”兩個字。

阮紅綃揣其意,笑道:“生門即是死門,死門即是生門,如此兩條路又有什么分別呢?不過是殊途同歸罷了。如今阿寶必定是走了生門,我倒不如走另一條道,免得撞上了她晦氣?!?/p>

于是竟真的沿著那死門的一條路往前走了。

柳噀芳隨后趕來,料想無人敢走死門的那一條路,果然沿著生門的路途追趕上去,自然是和阮紅綃分道揚鑣,愈走愈遠了。

阮紅綃一路往前走去,只覺得空氣里的一種甜香血腥氣息愈來愈濃,但又不似是人血的氣味,而是——鮫人的血!

阮紅綃意識到此地只怕對于鮫人來說不是什么好地方,暗暗把劍抽了出來,行動更加小心,不發(fā)出任何聲響。

突然地,一星螢火蟲般微弱的火光在路的盡頭出現(xiàn),映照出黑暗中一個身材矮小但卻神采奕奕的人來:悟!

阮紅綃怔住了,好半天都沒能移動腳步,生怕是自己的錯覺。悟卻立即就發(fā)現(xiàn)了舉著一點幽微藍光的阮紅綃,捧著那一團火光便走了過來,同時也帶來了愛、溫暖和希望。

想到這幾個月來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殫精竭慮,阮紅綃忽然覺得恍如隔世,全不像是真的。

她忍不住喃喃道:“我終于又見到你了……又見到你真好……”

熱淚滾下,落地叮當有聲。

人和人的確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只能讓你感到厭惡、恐懼、惡心,而有的人卻能讓你感到喜愛、溫暖、光明。

究竟為什么上天要造出如此不同的人來呢?誰也不會了解。

各自履行不同的人間使命,就是這兩種人的宿命。

悟快步走過來,阮紅綃熄滅了手中的靈力之火,百感交集地望著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悟倒被逗樂了,道:“你怎么了?不像是以前的你了?!?/p>

阮紅綃道:“哦?哪里不像了?”

悟摸著下巴思考著道:“哪里,都不像。”

阮紅綃撇撇嘴道:“不過就是變聰明了一點,變成熟了一點,是不是?”

悟笑著點頭道:“對對對,就是這樣!”

阮紅綃又道:“那么,有沒有變溫柔、變漂亮了一點?”

悟打量了阮紅綃一番,故意道:“這個我倒真是沒看出來?!?/p>

阮紅綃白了他一眼,氣呼呼地“啪”的一聲狠狠拍了他一下,道:“好啦,別再取笑我啦!快跟我說說你是怎么逃出來的吧。我這些天可擔心你了?!?/p>

悟道:“這個說來可就話長了,你跟我去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再慢慢跟你說?!?/p>

阮紅綃道:“怎么,這里不安全么?”

悟道:“豈止是不安全,簡直是危險的要命呢。”說著用手掌在脖子上一劃,使了個眼色。

阮紅綃立即警覺起來,想起了之前聞到的血腥氣味。

這神秘的洞窟,連通著王爺府的府庫,到底是用來干什么的呢?若不是阿寶找到了隱秘的通道,只怕連柳噀芳都未必知道還有這么個地方吧。

阮紅綃跟著悟七拐八繞,來到一處廢棄的洞窟之中。洞窟之外還建有道鐵門,看起來倒像是個關押犯人的監(jiān)獄。

照阮紅綃的目光所及,起碼還有十幾個這樣的洞窟監(jiān)獄,星散在他們一路而來的路上。若是整個建筑群都是這樣,那就不知有幾千幾百個這樣的洞窟了。

一兩個月時間,這里已經(jīng)被悟弄得相當舒適,有香腸、飯菜和酒水,還有一床棉被。若不是這簡陋的環(huán)境和這壓抑的鐵門,阮紅綃都要懷疑悟是打算在這里隱居了。


婆娑漫記之三 云都(中)的評論 (共 條)

分享到微博請遵守國家法律
贡嘎县| 汉川市| 湖北省| 榆中县| 榆社县| 来凤县| 罗定市| 贵港市| 泸州市| 美姑县| 新津县| 雷州市| 沅陵县| 岳阳市| 太仆寺旗| 锡林浩特市| 哈巴河县| 大新县| 封开县| 保靖县| 吉水县| 宽城| 班戈县| 龙门县| 高唐县| 孙吴县| 彭泽县| 安丘市| 庆元县| 四平市| 舟曲县| 长岛县| 齐齐哈尔市| 舒兰市| 曲靖市| 江门市| 正镶白旗| 全椒县| 侯马市| 全州县| 密云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