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剛過，在頗為“絕望”的心情中起床。早上七點到下午三點，都在車上搖晃，時晴時雨。在漫長的車程之后，我們終于到達了色達喇榮五明佛學院。天有點小雨，我把衛(wèi)衣的帽子戴了起來。拿著一瓶氧氣罐，走三步，就要停下來喘一口氣。游客和喇嘛都排在景區(qū)上行的游覽巴士前——等待。等待是人生中難以避免的事情。這些年很奇怪，我總是在等待中產生一種“近鄉(xiāng)情怯”的情緒，我等待，但不想知道等待的結果。

坐在上行的車中，塵土飛揚。我瞇起眼睛，突然想到了一段時間以前看的電影《何以為家》。在宗教的場所，即便不是信徒，人們也總會多出一些關于人生和命運的思考。紅色的房子，一幢挨著一幢。那些密密麻麻的窗戶，就像無數人生的入口。那是一座由房子組成的山，也是一堵用人生砌起的墻。它好像正俯下身來注視著我，我感到敬畏。

在山頂下車，往下望去，是飄動的經幡，是成片的火紅的房屋，是綿延的蒼翠的山巒。與此同時，交織雜亂的電線和擁擠的人群也堆疊在眼前?？侦`與嘈雜，張力就在矛盾沖突之中。有穿著藏族服飾的當地居民向我們討錢，一邊嘴里念著六字真言，一邊擋住我們的去路。其實這樣的現象在景區(qū)應該是見怪不怪，只是在這里遇到，還是有點令人感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所謂的圣地嗎？真的有一片土地可以蕩滌我們的靈魂，洗去所有的塵俗和欲望嗎？圣地從來是人造的圣地，但為了一個惦念，我們愿意在朝圣的路上前仆后繼。

山上的風太大了，持續(xù)的高原反應也讓人頭痛欲裂，我們等不到晚上八九點的亮燈了。下山，包一輛車回到酒店。沿途牦牛成群，有些直接在公路上悠游閑逛，好不自在。在酒店旁邊找了一家飯店，是沖著門口的小龍蝦廣告進去的，結果老板說沒貨了，海拔太高，小龍蝦不好養(yǎng)，容易缺氧死亡。最后點了一份土豆雞塊和一份紅糖糍粑。紅燒雞塊的香料味太重，吃不慣，糍粑也是夾生的，吃完只得苦笑。

躺在酒店的床上，看著留在山頂的同團游客發(fā)回的“前線照片”，我突然想到了納蘭容若的《長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夜深千帳燈?！边@真是壯觀的景象。漫長的黑暗歷史在人類的血液里埋下了對燈火的向往?！叭紵簟边@兩個字，帶了多少的欣悅和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