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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白浪萬里》

2020-12-12 06:27 作者:TagX_  | 我要投稿

“走吧。”

穆弘對身后的柳絮說道。

山路陡峭。時值中秋,樹木郁郁蔥蔥,繁茂無比。穆弘等人已經沿著綠茵行進了很久。穆弘的背上背著傷痕累累的張橫。血污沾滿了包扎著張橫傷口的布條,凝結成黑色的血塊。在曾頭市的慘烈拷問之下,此時的張橫已變成一個廢人。

“快回去吧?!?/p>

“回哪里去?”

柳絮的聲音很平靜。她的臉上籠罩著一層綠蔭。

“我們已經無處可去了?!?/p>

的確,事到如今不可能再回曾頭市去。

已經過去好多天了。戰(zhàn)斗爆發(fā)的那天夜里,他們在一片鮮紅的天空之下,逃出了曾家的庭院。伴隨著天空中不尋常的色彩,從城市的北邊傳來了震天動地的轟鳴聲。誰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穆弘等人無言地順著陰影逃出了宅邸。沒人能來阻止,因為曾家也陷入了一片混亂。穆弘在柳絮的指引下,從矮小的城門逃了出來。就這樣向北堡跑去。小魚說,梁山泊軍將從北方發(fā)動奇襲。要想逃離這個城市,就只能向北前進。

果然,當穆弘等人到達時,城門敞開,櫓上也燃起了大火——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有什么龐然大物蜂擁而來,只留下過往的痕跡。穆弘背著張橫,從城門跑了出去。他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是梁山泊的軍隊?還是阮氏兄弟?完全無從猜測。

在黑暗中逃出曾頭市的穆弘等人躲進了山里。樹木折斷,到處都是水流。穆弘、張橫、柳絮,還有從曾頭市便一直跟隨在后的牢房看守——『險道神』郁保四,一行人在沒有道路的山嶺間匍匐前進。

“大個子!”

穆弘怒斥跟在柳絮身后的郁保四。

“不要跟過來!”

郁保四停了下來,但當穆弘再次邁開步伐,他又跟了上來。

“你這家伙……”

張橫在穆弘的背后呻吟起來。

“沒遮攔……”

“怎么了?”

“水……”

“想要水嗎?”

張橫咳嗽了一聲。穆弘背上的重量變得格外地不可靠。

“還沒到潯陽江嗎?”

有一點點沉默。

“笨蛋……”

穆弘再度邁開步伐。他一邊走,一邊向四周張望。能看到的只有郁郁蔥蔥的綿延森林。哪里都沒有泉水。張橫筋疲力盡地把頭靠在穆弘的肩膀上,喃喃說道。

“江還在嗎?”

穆弘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江州的男人都明白。

江州的男人沒有墳墓,他們只會死在水中。因此,世上沒有江州男人的墓地。沒有墳墓是江州男人的驕傲,他們會在死后被葬于水中。但是,現(xiàn)在連一碗水都沒有。

張橫的身體漸漸發(fā)涼,變得很輕。剛才還那樣沉重的身體,此時卻完全失去了觸感。穆弘默默地走著。張橫再次呢喃起來。

“水……”

穆弘沒有回答。張橫的意識已經陷入瀕死的混濁。穆弘繼續(xù)向前走去。張橫再次呻吟出聲。

“是水的味道……”

穆弘抬起頭,聞了聞風。鼻子微微發(fā)癢。在無數的氣味中,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那個熟悉的存在。是水的味道。雖然和聞慣的水有所不同,但的確是水的味道。穆弘開始在堆積的枯葉上奔跑起來。忽然,森林到了盡頭。

“這是!”

眼前展現(xiàn)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景象。陰暗繁茂的森林中斷,釋放出一片廣闊的空間。抬頭仰望,只能看到被阻擋成圓形的天空。森林像被拔斷般枯萎??臻g中有一處水塘。不知是池塘、泉水還是湖泊,即使是對水無比熟悉的穆弘也無法判斷。水面上閃耀著不可思議的顏色。水中倒映著天空的藍色和森林的綠色,到處都是藍綠一片,或者接近金色的黃色。水很清澈,而且很深。走近看去,只見一棵棵枯木像白骨一樣沉入水底。此外,岸邊繁殖著大量的羊齒類植物。周圍沒有生物的跡象。四周的空氣充滿了大自然的氣息。

“船火兒!有水了!”

沒有得到答復。穆弘把張橫從背后放下。張橫閉上眼睛,筋疲力竭地展開四肢。穆弘抱起張橫冰冷的身體,向閃耀的深淵走去。

“祝你成佛!”

巨大的水花濺起,張橫的身體慢慢沉入白骨般的樹影之中,涌出了很多氣泡。在如夏云般展開的雪白泡沫中,張橫的身影慢慢被包裹,消失的無影無蹤。

“船火兒死了。大個子,這下你的工作也該結束了??熳甙?!”

穆弘凝視著緩緩下沉的張橫說道。柳絮想說些什么。

“女人,你也快走吧!”

“不要這樣……”

柳絮輕輕觸碰穆弘的后背。

“求求你不要這……”

穆弘甩開了柳絮的手。

“如果你們不走,我也無法離開這里?!?/p>

突然,泉水沸騰,從中涌現(xiàn)出足以覆蓋水面的巨大氣泡,從那雪白的水層中,露出了一只手臂。那只手臂抓住了穆弘正要離開的腳,把他拖進了深淵之中。柳絮發(fā)出驚呼,郁保四也跳入了深淵。池塘瞬間鴉雀無聲。不久,水中響起了穆弘的聲音。

“活過來了!”

伴隨著一陣巨浪,郁保四的面孔從其中涌出。身長一丈的郁保四把腳頂在水底的地面上,兩只手各舉著穆弘和張橫,緩緩走向岸邊。張橫大叫起來。

“熱……身體好熱!”

張橫掙扎著,從郁保四的手臂再次落入水中。穆弘抓住了再次下沉的張橫。

“這不是水!”

穆弘抓住張橫的手臂,想把他拉出水面,但張橫卻搖頭拒絕。

“就這樣吧……拜托你了!”

“你喜歡就好——”

穆弘松開張橫的手臂,跳上岸邊。穆弘的身上冒著白色的熱氣。

柳絮跪在河灘上,雙手沾滿潭水。這里很暖和。把手插進水中,水已經熱得發(fā)燙了。

“還童泉……”

這是兒時聽乳母講過的故事。有一次,一位老樵夫在山里迷了路,看見了閃耀著七彩的神奇的泉水。然后,把身體浸入水中的老人逐漸變得年輕,最終變成了孩子。

「原來不是傳說……」

張橫躺在水中。既不是浮在水面上,也不是沉入水底,而是像魚一樣緊閉雙眼,停滯在水中,全身包裹著細小的泡沫。

之后的三天三夜,張橫一直泡在泉水里。

隨著時間的推移,泉水也改變了顏色。從開始的藍色和綠色,變成了紅色、金色和紫色。張橫的狀態(tài)也在時刻改變著。第一天,繃帶綻開,粘在皮膚上的血也消融了。第二天,全身的皮膚都黯淡下去。第三天,張橫的身體像其他白骨樹那樣變成了白色,仿佛化為了其中的一部分。此后,就再也沒有如此明顯的變化了。不過,張橫的身體中開始滲出一條條細如白線的東西。不知道是肉筋還是皮膚,線逐漸變多,覆蓋了張橫的身體,在柳絮的眼中仿佛蠶蛹一般。

第七天,張橫睜開了眼睛。

不知不覺間,飄在身體周圍的線消失了,傷口呈現(xiàn)出猩紅的顏色。張橫全身都像剛出生的胎兒一樣紅。

他躺在水中仰望著搖晃的藍天。搖秋日的陽光透過寧靜的海浪,照射在張橫的視網膜上。

張橫的胳膊微微晃動。胸口傳來劇烈的心跳,波浪不斷沖擊腳底。

「弟弟——我還活著!」

張橫無聲地呼喊起來。

————————————————————

波光刺激著張順的眼睛。

即將迎來冬天的長江依然映照著江南明亮的太陽。江的那邊就是蘇州。

張順為救宋江,千里迢迢來到蘇州尋找“紫髯”。蘇州是個美麗的城市。城西有太湖,城中有運河。是名副其實的水之都。其中的水也不像黃河流域那樣渾濁,而是清澈恬靜。運河上有小船駛過,岸邊盡是白墻黑瓦的房子和笑容開朗的圓臉小個女人。對張順來說,長江水和江南風景是如此令人懷念,連江風也仿佛在撫慰皮膚。但他沒有時間品味鄉(xiāng)愁。

懷里是吳用拿來的百兩黃金。夏末出發(fā),已到中秋。乘船渡過長江的張順加快了腳步。來到蘇州的張順首先咨詢了附近的藥店。如果是名醫(yī)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但這里似乎并沒有人認識。

“你說‘紫髯’?沒聽說過?!?/p>

所有人都這樣回答。找遍了蘇州的藥店,答案都是一樣的。只剩下最后一家了。那是一間如宅邸般闊綽的店鋪,在蘇州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店面。房檐上掛著“御用”的招牌。這不是普通百姓可以出入的地方。張順果斷地跨過了門檻。

“是『紫髯伯』皇甫端嗎?”

在不知問了多少人之后,終于有位馬夫回答。

“你認識嗎?”

“你知道那邊的藥店嗎?那位醫(yī)生只招待那些身居高位的皇族,以及一些闊綽的人。如果沒有這些人的介紹信,是無法和他見面的。”

“在蘇州嗎?”

“在?!?/p>

“在哪里?”

“前幾天還在王府,現(xiàn)在應該是太守大人的客人?!?/p>

離開藥店的張順來到酒館,喝了幾杯酒。雖是久違的江南黃酒,但實在沒工夫品嘗。熙熙攘攘的人群間走過了一群捕快。張順迅速地戴上斗笠。這離江州不遠。張順應該還是通緝犯。

「太守的宅?。俊?/p>

無法貿然接近那里。在那種官員頻繁出入的地方,通緝令上的目標一定很顯眼。不能直接去拜訪。張順一邊盤算,一邊窺探著鄰近衙門的太守宅邸。如果有一個類似皇甫端的人物出現(xiàn),就立刻帶他去梁山泊??墒?,沒有一個像樣的人物進出。幾天后,張順像往常一樣從街上窺視宅邸的情況。此時大門敞開,行人來去匆匆。張順忽然覺得,這是進入宅邸的絕好機會。

「要抓住機會!」

“發(fā)生什么事了?”

問過看門人才知道,原來是太守要抓住池塘中的鯉魚,可是怎么也抓不到,因而引起了很大的騷動。

“這叫什么事?”

張順笑了。

“我來的話,單手就可以抓住。”

張順向看門人遞去小塊的銀粒。很快,隨從將張順帶進了庭院。漂亮的庭院中坐落著一片廣闊的池塘。池邊有很多家仆手里拿著網,左沖右晃。其中有一位長著白胡子的老人。太守揉著胡子,把張順叫到旁邊。

“你真的用一只手就能抓住嗎?”

“兩根手指就行。”

張順笑著,同時若無其事地環(huán)顧四周。在距離稍遠的四阿,有一個須發(fā)微紅的男人。他似乎完全不知道院子里的騷動,正和侍女說著什么。

「是他嗎?」

張順將視線轉回太守。

“抓哪條鯉魚?”

“池塘里有條通體純紅,額頭上有一顆純白星星的鯉魚。如果你能抓到它,想要什么獎賞都可以!”

“很輕松嘛!”

張順脫下上衣,撲通一聲跳進池塘。在太守的注視下,張順雪白的身體立刻瞬間消失在水池之中。此后,水面上再沒有掀起一絲波浪。

“怎么樣了?”

就在太守即將對張順失去耐心之時,池塘中突然掀起了一陣波浪。

“??!”

人們紛紛發(fā)出驚嘆。張順抱著一條錦鯉,從水中跳出十步多高。匕首還留在它的鰓上。張順把鯉魚攜上了岸。

“是這家伙吧?”

“啊……”

太守的眼睛瞪得像盤子一樣大,手不停地顫抖著。張順不好意思地笑了。

“最好還是先別吃它,病魚可是會吃壞肚子的……”

“我的紅衣仙女!”

太守絕望地叫喊起來。家仆們拿起棍棒,把張順圍在中間。張順從鯉魚腮中抽出匕首,擺好架勢。

“我只是被要求去抓鯉魚而已。沒聽說還要它活著。”

太守命令士兵抓住張順。張順立刻向后翻入水中。

“那我就把鯉魚全都吃掉!”

太守急忙攔住拿著刀準備潛入池中的張順。

“等一下!不要碰我可愛的鯉魚!”

太守連忙命令士兵們退下。

“你想要什么?”

張順指了指遠處的四阿。

“我想和皇甫端先生單獨談談。”

太守立刻派家仆去四阿一趟??蛇^了半天也沒人回來,太守只好親自過去。一番應酬后,一個長著紫胡子的男人終于緩緩從四阿走了過來。碧眼紫髯,高得驚人。確實是異國人。

“請簡潔地說明,找我有什么事?”

『紫髯伯』皇甫端不高興地說道。他的漢語要比段景住好得多。在他身后,跟隨著二十多名護衛(wèi)。

「這個醫(yī)生好像被什么人緊盯著……」

“來談談價錢吧?!?/p>

皇甫端瞪了張順一眼。

“要在池塘里談嗎?”

“我可沒開玩笑——”

張順揮刀向一條更大的鯉魚砍去。太守哀嚎出聲。

“先生,請您配合!”

醫(yī)生用異國語言呻吟了幾聲。皇甫端的兩側站著兩個抱著胳膊的光頭巨人。兩人大概都是異國人吧?;矢Χ撕退麄冋f了些什么后,兩個巨人肩并肩跪了下來?;矢Χ俗纤麄兊氖直?,隨后巨人們站起身來,緩緩走入池塘。

張順和被巨人抬起的皇甫端在池中對峙。

“不用擔心他們?!?/p>

當張順把視線投向巨人隊時,皇甫端豎起了下巴。兩人張大嘴巴,口中沒有舌頭。張順抱了抱拳。

“有件事想拜托老師。”

“簡短地說?!?/p>

“聽說您能解任何毒。”

“喔?有倒霉的人中毒了嗎?”

皇甫端用漢語流利地說道。

“我可是侍奉過波斯王宮的名醫(yī),診查費用很貴。”

“我?guī)Я税賰牲S金作為報酬?!?/p>

“黑錢嗎?”

“只要能治療成功,無論多少錢都能奉上?!?/p>

皇甫端接過巨人的煙管,吸了一口煙草。

“反正蘇州的事已經結束了,也不是不可以過去?!?/p>

“真的嗎?那么宋江殿就有救了!”

皇甫端的紫髯間彌漫著虛幻的煙霧。

“宋江……哼,那個‘宋江’是馬還是狗?”

張順回視皇甫端的臉。

“難道是鸚鵡,孔雀之類的嗎?”

“……”

“烏龜或者青蛙的話,就麻煩了?!?/p>

“……宋江殿是人?!?/p>

皇甫端從煙管中緩緩吐出煙來。

“我是獸醫(yī)?!?br/>

————————————————————

“啥?”

張順愕然地垂下肩膀。異國的獸醫(yī)望著這個奇怪的小子大笑出聲。原本用來高價治療的錦鯉被殺,然后被要求治療人類。

“不要笑!”

張順怒吼,腳下的鯉魚們紛紛逃竄。

“啊,別這么生氣,相見就是緣分。你可以說說是什么癥狀。”

“說了也沒用!”

“小子,我什么毒都能解毒,這是真的。”

“那么,是什么毒藥會在中毒當時什么事都沒有,但昏厥后高燒不退呢?毒素全部聚集在背上,胡人說,如果毒瘡裂開,病人就會死?!?/p>

“是藍蛇毒嗎?”

“你知道嗎?”

“當然?!?/p>

皇甫端哼了一聲。張順突然感覺,以前好像見過說話方式相同的人。

“藍蛇的解毒方法只有一個。就是用阇婆國的摩娑石?!?/p>

“摩娑石?”

“《開寶本草》曰:‘產于南海,除一切藥毒、瘴氣、熱思’。是名貴之品。雖然市面上有很多仿品,但真品在宋國只有一件?!?/p>

“哪里才能找到?”

“哼,你聽說過那家伙嗎?”

“誰?”

張順回視皇甫端的臉。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傲慢的說話方式,強大的自尊心,和仿佛俾睨眾生的眼神。到底是誰呢?

“就是……”

“浪蕩的醫(yī)生?”

“沒錯,就是那個混蛋醫(yī)生!”

「安道全!」

“安老師!”

“你認識他?”

張順回視皇甫端的臉。

“摩娑石就是他的。摩娑石本來就是劇毒,能開那種藥的,漢人中只有他一個?!?/p>

張順恍然大悟。那種相似的感覺,正是來自被稱為『神醫(yī)』的流浪醫(yī)生——安道全。

“我真是太粗心了,怎么把他給忘了!”

為了救治被『雙龍』鐘劍砍傷的童威,張順去找醫(yī)生,在潯陽江畔遇到了安道全。像風一樣出現(xiàn)的安道全,卻在戰(zhàn)斗結束時消失了。

“你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嗎?”

“為什么要問我?”

“有什么好避諱的?請盡快把他的住處告訴我!”

“哼,漢人真是討厭?!?/p>

皇甫端從煙桿的彼端瞪了張順一眼。

“他好像在建康開一家醫(yī)院,前幾天還寄來了一封信?!?/p>

皇甫端斜視了張順一眼。

“快去吧,那家伙要賣掉摩娑石了。”

————————————————————

在鯉魚戲水的池子里,兩人繼續(xù)交談了一會。池邊的人們觀望許久,突然,張順的身影掀起一陣細微的波浪,隨即消失在水中。過了很久張順都沒有浮出水面。太守急忙派人搜尋池水,但張順已經逃走了。通往運河的水閘不知何時被人打開。張順在追趕紅衣仙女時,發(fā)現(xiàn)這個池塘能通往外面的運河。

張順從水門逃出宅邸后,直接前往停船處,沿著水路向建康出發(fā)。乘船逆長江而上,大概要一兩天的路程。張順離開前,皇甫端講述了自己在開封和安道全相識的事情。一位皇族的公主所飼養(yǎng)的白色猩猩得了病,兩人一同被傳喚到皇宮。兩人為爭奪西方和東方醫(yī)學的威信展開了一場競爭。但是,誰都沒能治好猩猩的惡疾。不知不覺間,兩人開始共同討論治療的方法?;矢Χ艘晕魉庨_方,安道全使用了東洋的針灸,不久猩猩便痊愈了。

“無論對方是誰,來自哪個國家,醫(yī)道都是相同的。”

雖然兩人都不情愿,但彼此還是承認了這個道理。此后,二人也會偶爾研究一些藥物。據說,安道全前幾天正要出售摩娑石。皇甫端勸阻了這個想法。

“沒人會花千金來買這種東西。”

安道全的要價是一塊摩娑石一千金。這是很多人即使工作一輩子也無法積攢的金額。

「安醫(yī)生遇到什么事了嗎?」

在張順的記憶中,安道全是一個飄然而古怪的仙人。他從未表現(xiàn)出對金錢的執(zhí)著。不過,那時候,張順還是個少年,已經過去十幾年了,人也是會變的。

張順在建康郊外的棧橋上下船時,已經是晚上了。接下來,要通過陸路或乘小船去市區(qū)。這天夜里沒有其他旅人,張順只身一人在星辰照耀的道路下漫步。沿著河邊走去,一艘漁船停泊在蘆葦的陰影下。

“喂,老哥,能不能捎我一程?”

張順對船頭瞌睡的年輕男子說道。對方的個子很高,是個很有風度的男人。

“今晚有風浪,明早再來吧!”

“多少錢都好,我很急?!?/p>

張順一翩跳上了船。男人看了看張順的臉。

“你會游泳嗎?”

“沒問題?!?/p>

“那么,小心不要掉下去?!?/p>

船夫把船劃開了。雖然有星辰照耀,但河面仍然像流墨一樣昏黑。遠處依稀可見人家的燈光。不知從哪里飄來一首沙啞的老氣舟歌。

船上還有一個瘦削的鰍須男人。男人剛從篷里煮好米飯,勸張順吃些。是江南的新米。張順吃了個飽,是令人懷念的味道。

「回來了啊——」

終于有時間回味了。張順坐在船邊,把手臂浸在流水里。如果就這樣逆流而上,不到半個月就能到達江州。離開潯陽江已經好幾年了。故鄉(xiāng)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漁民們沒有他還能照常工作嗎?以及——哥哥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張順躺在船板上呼呼大睡。星星依舊閃耀。船底傳來的海浪聲令人懷念。雖然在梁山泊每天都會乘船,但梁山泊的湖水和長江的波浪動向卻截然不同。張順的心緒仿佛一下子便從長途旅行的疲憊中擺脫出來。在包裹全身的平穩(wěn)觸感中,張順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一陣冷風吹過張順的臉頰。

睜開眼,船夫正蹲在一旁。張順感到一陣殺氣,準備拔出懷中的短刀。但不知何時,雙手已被反綁在背后。男人微微一笑。那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的笑容。和第一次見到對方時,簡直判若兩人。男人從張順枕邊抽出的包袱沉甸甸的。是吳用寄存的一百兩黃金。鰍須男大聲笑了起來。

“『截江鬼』哥哥!這家伙——”

男人瞪了他一眼,鰍須男縮著脖子往后退了兩步。男人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張順。他沉默著,整張臉一動不動。男人的臉頰上有鱗片形狀的傷口。

“錢給你了——”

一條完全看不清方向的黑河在張順的視野中蔓延。

“至少留我個全尸?!?/p>

張順出聲的同時,男人已揮起匕首刺向張順的胸膛。與此同時,張順翻身墜進了河里。失去自由的身體,眼看就要沉入江底。河水很冷,一片漆黑。張順用軀干和雙腳的動作調整了姿勢。在漆黑的溪流中不用手游泳的樣子,如果讓旁人來看的話,還以為是一條鮠魚呢。

張順在船底附近游過,沒掀起一絲波浪。船還停在不遠的地方。船上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聲音。隨后是一陣是尖銳的聲音。緊接著,有什么東西掉到河里,很快,濃厚的血腥味玷污了附近的全部河水。

「那個混蛋……」

張順一邊站著游,一邊盯著船上的影子。

為了不分走一百兩黃金,殺死了同伴。

張順悄無聲息地向對岸游去??墒?,船卻跟在張順的后面。張順停止前進,把頭沉入水中。等船經過后,再次浮出水面。對方似乎并沒有注意到自己。

這一次,河岸傳來了年輕女子的聲音。遠處傳來了燈籠的微光?!航亟怼徽c嬌滴滴的女人交談。

“喂,到底什么時候出發(fā)?”

“再等等,錢還不夠?!?/p>

“錢不是都給你了嗎?”

“還不夠?!?/p>

“我不能再等了!”

“那就隨你的便吧?!?/p>

很快,遠處陷入了一片沉默。燈籠也搖晃起來。

“下次什么時候來?”

“明天吧!”

“一定要來??!”

女人再三叮囑后,快步走了回去。船也漸漸向上游駛去。張順等待櫓聲消失,游向對岸。岸邊長滿了蘆葦。對面有道一丈多高的堤壩,即使是張順也無法越過那樣的高度。正當張順尋找辦法之時,頭頂又響起了誰的聲音。

“你是?”

張順的面容突然被燈光照亮。抬起頭來,只見堤壩上掛著一只破燈籠和一條很長的小腿。

“怎么,掉進河里了嗎?”

張順抬頭看著男人的臉。男人笑了。

“變成鬼了嗎?”

男人一把抓住張順的衣服,將他從河堤拉了上來。男人從腰間抽出小刀,解開張順手上的繩子,招呼他跟上。張順連忙跟了上去,河岸的堤壩旁,有一家傾斜的酒館。店面讓人難以判斷是否還在營業(yè),但看起來像是男人的家。

男人拿出熱酒,用火烘干了張順的衣服。雖然對方是很灑脫的男人,但總讓張順覺得不能大意。

“是誰想讓我變成鬼?”

“『截江鬼』張旺?!?/p>

“很有名嗎?”

“是新人。不過很能干啊。”

男人說,這一年里,他犯下了二三十次命案。全都是一擊斃命。即使對婦女兒童也毫不留情。只要是見過他臉的人都會被殺——這就是他的法則。男人一臉坦然地說。張順心想,這可真是個不講江湖道義的家伙。

“你又是什么人?”

“酒館的主人……看不出來嗎?”

“看不出來?!?/p>

男人又笑了,將熱酒端給張順。

“哥哥是從哪里來的?”

“來自山東?!?/p>

“南方口音啊。”

“出生在潯陽江,現(xiàn)在住在山東?!?/p>

“那么,你知道魯智深大哥嗎?”

“魯智深?”

“是我大哥。初遇時他還叫魯達,我永遠不會忘記他??!”

“你……”

張順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就是有名的『浪里白跳』嗎?我是『活閃婆』王定六,聽過沒?”

“啊,我聽說過?!?/p>

從魯智深、楊志、時遷那里也聽說過。

“哇噻!大家都在嗎?那么,那位不善言談的老哥應該也在吧?就是那個拿菜刀的家伙!”

“曹正?”

“好懷念啊!”

王定六自己也喝了一杯。

在開封與時遷、曹正一起幫助楊志的王定六,在尋找魯智深的過程中遇到了老鄉(xiāng),得知了老父病危的消息。雖然二十年沒回過故鄉(xiāng),但他覺得還是應該盡一盡最后的孝心。

“我可是認識很多大佬的!所以想著以后再找回去?!?/p>

然而,王定六聳了聳肩。

“不過爸爸一看到我的臉,就高興地活了下來。看到他那樣高興,所以我也沒再離開,畢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再出事嘛!就這樣,我繼承了家里的酒館。爸爸他在今年夏天死于風寒,剛剛過了七七。一切大概都是老人家的指引吧……那么,大哥來建康要做什么?”

張順便訴說了自己來到建康的緣由。

“你知道安老師的住處嗎?”

王定六搖了搖頭。

“整個城市的人都在找老師。”

安道全是幾年前來建康旅行的醫(yī)生。他治療了許多被認為時日不多的病人,也被譽為『神醫(yī)』,但在半年前,他卻突然銷聲匿跡了。因為沒人見到他離開,所以大家都覺得他一直都在建康。但沒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有很多從全國各地來尋求幫助的人,卻怎么也找不到安道全的身影。

「醫(yī)生為什么要隱藏自己的位置?」

張順有些厭煩。王定六帶著憐憫的眼神繼續(xù)說道。

“大家都是兄弟,如果不助你一臂之力,以后一定會被魯智深大哥責怪的吧!”

“能幫忙的話,真是太好了!”

“那么,現(xiàn)在就去嗎?”

王定六站了起來。張順驚訝地抬頭看著王定六。

“你知道他的位置嗎?”

“因為把老師藏起來的人,是我?!?/p>

王定六笑了。

————————————————————

建康的下町有一間木屋。那是一棟破舊的二層小樓,北面正對長江。門上寫著“天鵝樓”的字樣。二樓能望見河面的欄桿上,一個老人呆呆地靠在那里。旁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人。

“嘿,老師!”

家中唯一的妓女李巧奴呼喚著安道全。不過,這種不再做生意的女人還是稱為“圍城女”更加準確。

“我想做一件新衣服,只要有兩、三根絲綢就行了!”

安道全默默從懷里掏出銀子扔了出去。

“謝謝!”

女人像小鳥啄食一樣把銀子收進懷里。

“衣服都換新了,鞋子……”

又掉出兩塊銀子。

“謝謝!”

巧奴一把抱住安道全。胸口碰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巧奴將染紅的指尖伸進安道全的懷中。老醫(yī)生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小皮囊。

“里面裝的什么?”

“藥?!?/p>

“騙人!”

巧奴輕輕拽開正在品嘗美酒的安道全的后背。

“怎么會把藥放在這種地方?一定是金鐲或者玉項鏈吧!是要給別的姐姐嗎?”

女人抬起巴掌大的小臉,輕輕瞪了安道全一眼。安道全取下胸前的皮囊,往女人的膝蓋上一扔。

“一塊石頭罷了?!?/p>

巧奴抓起這塊紅棗大小的石頭。表面相當滑潤。

“連耳環(huán)都做不成!”

“你不知道這塊石頭的價值,它叫摩娑石,是什么毒都能解的靈藥?!?/p>

“是嗎?”

巧奴似乎失去了興趣,把石頭放進了皮囊。

“嘿,我還要珍珠簪!”

安道全又扔出銀塊。

“嘿嘿!”

把銀塊收進懷中后,巧奴窺探著安道全的臉。老人正凝望著漆黑的流水。巧奴從袖子里拿出手巾。

“看,是給老師做的!”

巧奴將手巾在安道全面前展開。白絹正中繡著鴛鴦。

“好看嘛?”

安道全沒說話,又扔出一枚銀塊。

“老師真的很慷慨??!”

這時,肥胖的女主人走了過來。她的頭上戴著一大堆假花。

“這么慷慨,一定能把巧奴贖走吧!”

女主人投出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老師如果想贖走女兒,還是越早越好。在當今這個社會,屬于自己的東西就要盡快拿走啊——看看這些沒良心的孩子!我供她們吃穿,她們竟然半點不知感恩!”

安道全向滔滔不絕的女主人投出了一粒碎銀。女主人笑瞇瞇地道謝。

「不知是真的名醫(yī)還是奇怪的老人……」

她在半年前受一位面相駭人的酒家委托照顧這位老人。本已停業(yè)的妓院,既然能得到掙錢的機會,自然不容多慮。唯一的妓女巧奴雖然容顏姣好,卻因為多病做不成買賣。然而,這位老人卻治好了巧奴的病。雖然可以重新?lián)炱鹕?,但老人卻拿出了大量的銀兩——已經足以為巧奴贖身了??墒牵坪醪]有讓巧奴做什么,只是默默地喝酒,讓巧奴在一旁唱歌。

「嗯,是只好鴨子!」

安道全不顧老板娘直勾勾的眼神,望著江面。月亮高懸在天。在月光照耀下的長江雄渾壯麗。河水在流動。什么也不需要想,什么也不需要做。

「我也想這樣活著?!?/p>

最近他才注意到,自己的人生一直在流浪中度過,但并不是隨波逐流。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度過,然后在黑暗中死去也好。

「不想變老啊!」

江南的酒菜都很好。女人也很漂亮。這是一片適合什么都不做直到去世的土地。這么想著來到建康,卻被『神醫(yī)』之名阻礙。無論去哪里都被需要治療的人追著不放。也沒有時間悠閑地欣賞風景。

安道全打算就此放棄醫(yī)生的工作。

他累了。

酒已晾涼。身體中好像進了沙子,有一種空虛的感覺。即使是那樣喜歡的酒,也沒有以前那樣好喝了。不過,和天真無邪的巧奴一起喝的酒,卻是有味道的。將巧奴贖身,隱居在某個深山里,度過余生也不錯。終于,那種生活將要到來了。掛在胸前的東西價值千金。只要他想,馬上就能贖回上百個像巧奴那樣的人。

只是,為什么一直拖到現(xiàn)在呢——對于醫(yī)生重要的東西都早已放下。不管什么人都能治好——那是他存在的理由,也是人們的希望。但現(xiàn)在,正是改變這一切的機會。

「老馬這個吝嗇鬼竟然不買!」

安道全站了起來。

“老師,您要去哪?”

“上街?!?/p>

“誒?”

巧奴望著醫(yī)生愣了片刻。

“可是,天已經黑了?!?/p>

“我要辭去醫(yī)生的工作?!?/p>

安道全拍了拍懷中的摩娑石。

“這是塊價值千金的石頭,我要把它賣掉?!?/p>

“千金???”

女人眨巴著眼睛。酒水從手中的銀杯滴落,沾濕了膝蓋。

“是的,真貨極其稀有,假貨只能去騙傻瓜。”

“啊,老師!”

巧奴扔下酒杯,站了起來。

“哎呀……快些回來!我等你!”

女人送走醫(yī)生,跑到窗邊。妓院的窗戶正對著河水。窗外一片漆黑。她探出身子,眺望著安道全的背影。

“千金……”

女人微微一笑,輕聲喘息。隨即拿起紅色的蠟燭,朝著外面的黑暗,用火焰骨碌碌地畫了一個圓圈。

————————————————————

此時,安道全正在河邊漫步。本打算天一亮就出發(fā),但他遲遲沒能下定決心。建康有很多熟人開的藥店,即使賣不了千金,也要賣給出價最高的藥店,然后帶著錢藏進四川或云南某個無人知曉的秘境里。

安道全望著夜月嘆了口氣。很快就能看到渡口了。安道全停下了腳步。突然間,腦海中開始浮現(xiàn)起至今為止自己治好的患者的臉。治好第一個患者時,安道全只有十二歲。還是藥店的實習生的安道全,模仿前輩的動作幫助了烈日下險些喪命的老婆婆。自那之后,到底救助過多少患者呢?因熱病像木乃伊一樣痛苦了一年的女人;臉被縫合的像膾肉一樣的江州少年;吃了土差點死掉的牛脾氣乞丐;被熊咬掉一只腳、做了一夜手術才保下性命的老人。以及,那個男人——

「是叫林沖嗎?」

若說到無法治愈的病人,就只有他了。那種病叫做“絕望”。直到現(xiàn)在他才明白,但終究沒有治療的方法。就像現(xiàn)在的自己一樣。

「我不是神?!?/p>

安道全再次挪起步子。背后的黑暗也默默地移動著,其中出現(xiàn)了五、六個漆黑的影子——全身被黑布包裹,只有眼睛漂浮在混沌的黑暗中。他們無言地跟在安道全身后,一齊沖了上去。他們的手中沒有像樣的武器,只有布條和鐵鏈。安道全被人用布從頭上套住,一反抗,就被猛擊要害。安道全手忙腳亂地叫喊著。呼吸急促,心臟緊縮,脈搏也變得紊亂起來。

「這樣下去,血氣會變濁而堵塞心臟……」

安道全絞盡腦汁。

“你們要干嘛?”

他的聲音像蚊子一樣微弱。對方不分青紅皂白地把安道全抬了起來,打算搬到別處去。

“我是個窮醫(yī)生!你們認錯人了!”

力量突然放松了。隨著哇的一聲,安道全被扔到了堅硬的土地上。安道全急忙掀開布爬了起來,黑衣男子們掩著臉四處逃散。

安道全回頭看去,一個男人正以沐浴著月光流淌的長江那青白色的流水為背景佇立在那里。小個子男人的嘴唇正閃閃發(fā)光。是針。

“幫他們縫一下眼睛?!?br/>

『通臂猿』侯健把叼著的針放回衣領,看了看安道全的臉。

“你是醫(yī)生?”

————————————————————

“其實,把老師藏在這里的,是我。”

在“天鵝樓”的簡陋招牌下,王定六說道。

“說來話長啊。”

來到建康的安道全,有一天突然來到王定六的酒館。

“味道很差是!”

一邊這樣說著,一邊連著來了好幾天。

“最好沒有別的客人。”

安道全讓王定六打烊,不接待其他客人。即使有人來拜訪,也要裝作沒人。至于理由,安道全什么也沒說。兩人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這時,安道全想起了王定六的名字。據說是在滄州柴大官人的宅邸里,聽一個叫魯智深的破戒和尚說的。聽到這段奇遇,王定六很高興。

“他問我有沒有可以隱居的地方?!?/p>

張順歪著頭。

“為什么?殺人了嗎?”

“恰恰相反。老師幫助了太多的人,名聲遠揚。不管到了哪里,都有很多人來尋求幫助。但他很討厭這樣。”

“可是,這就是醫(yī)生的工作啊?”

“醫(yī)生也是人?。 ?/p>

王定六把安道全藏在一個僻靜的妓院里。然后,被那里的女人哄騙,日子久了,幾乎再也不出門了。

“我會告訴你他的住處,至于能否治療,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p>

王定六輕叩門扉。不一會兒,女主人露出了臉。只化了一半的妝,看起來像鬼一樣。

“啊,定六先生?”

“老師在嗎?”

“出去了?!?/p>

“今兒這是吹的什么風?。俊?/p>

“我也很驚訝?!?/p>

“去哪了?”

“哎呀呀!天竺阇婆也相當不錯?。≌l讓他喜歡巧奴呢?多虧了定六先生,才能讓他明白人間的極樂……”

正當王定六和女主人說話時,巧奴從樓梯上出現(xiàn)了。

“老師?”

張順盯著女人的臉。巧奴正慌忙地系緊腰帶。女主人向巧奴揮了揮手。

“快滾,巧奴!”

搖錢樹要是被蟲子帶走可就大事不好了。

“老師過幾天就會回來。我家要熄燈了!”

女主人把張順推出門外。但是,安道全卻被什么人背了過來。

“老師,您怎么了?”

“你怎么來了?”

王定六和張順同時說道。王定六看著被背著的安道全,張順看著背著安道全的男人。

“裁縫——”

“是張順哥嗎?”

侯健注意到張順,也叫出聲來。

“我一直在找你,竟然在妓院見到了!”

侯健接到吳用的命令,前往建康尋找張順,剛下渡船,就遇到了被襲擊的老人,并幫助了他。

“我是和戴宗哥一起來的,聽說你在潤州搭上了前往建康的船,所以我來了這邊,戴宗哥往蘇州去了?!?/p>

“發(fā)生什么事了?難道是宋江大哥——”

“不,宋江殿還好。就是這里嗎?”

侯健敲響了天鵝樓的門。一行人推開不情愿的女主人,走到巧奴的房間。打過招呼之后,安道全立刻沉默下來。

“老師,您沒事吧?”

“把藥袋給我?!?/p>

安道全懶洋洋地接過巧奴遞來的袋子,取出膏藥,抹上自己的額頭。王定六在一旁安慰道。

“醫(yī)生受傷沒什么丟人的?!?/p>

“為什么要帶客人來,不是說再也不治療別人了嗎?”

“是的?!?/p>

王定六撓了撓頭。

“其實也不算和老師不相干嘛……”

王定六想把張順拉到一邊。

“老師,您忘了我嗎?”

安道全詫異地凝望著張順的臉。在張順的記憶中,他是一個鼻子很大、走路還喘粗氣的老人。

“我們在江州見過面?!?/p>

“啊——”

安道全記得張順。

“那個美女怎么樣了?”

“他去世了?!?/p>

“是嗎?”

張順簡短地講述了自己離開江州加入梁山泊后,梁山泊首領宋江身中藍蛇之毒,又從皇甫端那里聽說能解毒的摩娑石在宋國只有安道全一人持有。安道全什么也沒說,只是繼續(xù)整理膏藥。

“老師,到底是誰干的?”

“我不知道。”

“救助別人是您的工作。即使被什么人盯上也不奇怪?!?/p>

“我又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說著,安道全急忙摸了摸胸口,然后表現(xiàn)出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

“怎么了?”

“我雖然不會出面治療,但可以賣藥?!?/p>

巧奴叫了一聲。

“有藥嗎?”

安道全從懷中拿出一塊摩娑石。黃褐色的表面上散落著金色的星星,正是一塊品色尚好的摩娑石。

“這是我傾家蕩產弄到的摩娑石。想要的話,收你千金吧?!?/p>

“千金?”

現(xiàn)在,張順的腰包里一分錢也沒有。

“只要能到梁山泊去,無論千金還是萬金都可以支付……”

“現(xiàn)在就付?!?/p>

“安醫(yī)生,您這是什么意思?”

張順站起身來。

“我認識的安醫(yī)生,不是這樣的人!”

安道全抬起頭,無言地凝視著張順。

————————————————————

“張順哥生氣了……”

侯健嘟囔道。

那天晚上,安道全睡在巧奴房里,張順他們睡在隔壁的單間。墻的另一邊傳來巧奴撒嬌的聲音。好像在不斷地勸酒。侯健咂了咂嘴。

“張順哥,怎么辦?”

“我也在考慮?!?/p>

張順翻了個身。

“不管用什么辦法,我都要帶老師去梁山泊?!?/p>

房間逐漸靜了下來。張順的臉上晃動著即將熄滅的燭光。

“侯健——”

“啊?”

“梁山泊出什么事了嗎?”

侯健瞥了王定六一眼。王定六已經打著呼嚕睡著了。

“其實晁蓋殿——”

突然,隔壁房間傳來了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三人一齊起床跑了出去,一腳踢破房門,沖進巧奴的房間。

“安老師!”

安道全倒在門邊,女人在床上顫抖著。敞開的窗戶上,有一個男人瘦削的身影。

“藥……”

安道全呻吟出聲。

“藥被拿走了……”

男人把腳踩上窗框,回頭看了張順一眼。從云層間探出的月亮照亮了男人微笑的面容。

“是你!”

張順和侯健同時喊道。

“『截江鬼』!”

“『毒蛤蟆』!”

男人用布滿傷痕的臉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隨即消失在漆黑的長江之中。

————————————————————

張順和侯健立刻追了上去,但沒過多久便空手而歸。剛一回來,張順就掐住了巧奴的脖子。

“是你出的主意?”

“什么???”

“想裝蒜嗎?”

張順總覺得眼前的女人莫名地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因為他確實沒見過這張臉——而是聽過她的聲音。是那天夜里和『截江鬼』張旺交談的女人。張順抽出一把匕首,刺向女子的胸口。

“你和那家伙說了藥的事,然后他就偷走了老師的藥!”

“可是……我只想救老師的命,剛才還拼命地請求他……”

巧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還要把氣撒到我頭上……好過分!”

“『截江鬼』在哪里?”

“我不知道……”

“殺了你!”

“等一下!”

侯健阻攔道。

“他不叫『截江鬼』?!?/p>

“什么?”

“他是巢湖的湖賊『無影帆』的首領,一個被稱為『毒蛤蟆』的混蛋。我曾幫他縫過帆,所以才知道他是誰。”

建康南面的巢湖上,有一個叫做“無影帆”的水賊組織。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因為他們從不露面,悄然出擊,在江風的掩護下撤離。他們的工作敏捷又冷酷。商人、旅人、官僚、軍人,無論是誰都逃不掉。甚至還會襲擊其他地盜賊。一旦出動,不管對方是誰都要殺掉?;锇閭兌冀Y拜為把兄弟,團結如鐵。后來,他們被朝廷引以為傲的大將劉夢龍率領的水軍襲擊了隱藏堡壘,『無影帆』就此宣告敗北。那是去年的事。據說團伙的船全部被焚毀,幸存的同伴四散于全國各地。

與只在潯陽江生活的張順不同,侯健因為做生意的關系,四處游歷,對各地的事情了如指掌。

“傳聞說,他們等著東山再起。因此分散到各處‘賺錢’。”

“騙人的吧!”

巧奴瞪著侯健。

“那家伙是個死腦筋,還說要攢錢做買賣,所以才這么在意錢財……如果買賣做成,他就把我贖走做他的妻子,然后帶我回合肥……”

“合肥?”

“是我的故鄉(xiāng)!我有個孩子,已經五歲了,我也想見見他……”

“你不是只有十六歲嗎?”

巧奴驚訝地轉過臉來。

安道全笑了。

“還有什么其他的謊言?”

“沒有啊……”

“真的有孩子?”

巧奴用力點頭。

“想見他嗎?”

巧奴說,她生下沒有父親的孩子,把孩子交給老家的親戚撫養(yǎng)。

安道全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感動。

“是嗎?”

病人,治愈好就算結束了。他治好了成百上千的病人,但卻對他們一無所知。是什么樣的人,在想什么,病是怎么治好的,后來怎么樣了,什么都不知道。

「治好病就足夠了嗎?」

妓女的生命也許是微不足道的。她只不過幫了自己一點忙罷了。但對這個女人來說,比什么都重要的——就是自己的生命。

眼前的桌子上擺滿了酒菜。安道全看著臟兮兮的桌子,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夏天在柴進家的宴會。差點死掉的男人,有趣的和尚,灑脫的財主,在桌子上無心地剝開花生皮的老鼠。

活著,就是那么回事。

“做醫(yī)生真是太好了?!?/p>

安道全情不自禁地嘀咕起來,然后又擺出一副挑剔的表情看著張順。

“那么希望我治好他嗎?”

“能治好嗎?”

安道全嘆了口氣。

“對醫(yī)生來說,很多事情都是無所謂的。你們都認為醫(yī)生治病是理所當然的。不看病就埋怨,不治病就氣憤。有的病的要一個月才能痊愈,有的要十年,有的根本治不好?!?/p>

所謂治療,就是與疾病做斗爭。即使是神也無法完全消除疾病。但是,就連素不相識的人死去,也會被說成是自己的錯。僅僅因為自己是個醫(yī)生而已。

“我也不清楚?。 ?/p>

安道全喃喃自語。

“人總有一天會死的。壽命這種東西,其實沒什么用。”

“不行!”

張順大聲反駁道。

“宋江殿不能就這樣死去!”

兩人在潯陽江畔,在晴朗的夏日天空下相遇。宋江把張順——以及其他的每一個人,引向了廣闊的世界。他的生命,絕不可能就這樣結束。

安道全嘆了口氣。

“好吧。”

他站了起來。

“那么,去嗎?”

“在哪里?”

“有病人的地方。”

“可我已經沒有藥了。”

“沒有了嗎?”

安道全感到自己體內充滿了一股微弱的潤澤。也許還沒到該死的時候。不知到底是什么微熱的東西,自己竟然那樣在意。

「能夠治好任何疾病的靈丹妙藥……」

“如果沒有醫(yī)生,即使有藥也治不好病。如果有我,即使沒有藥也能治好。所以,我才是『神醫(yī)』?!?/p>

巧奴慌忙抱住安道全的手臂。

“等等,那我呢?”

安道全答應過要給巧奴自由。

“沒錢了?!?/p>

“過分!”

侯健從一旁拉開喋喋不休的女人。

“姐姐!拜托了!”

“那家伙也跑掉了!”

巧奴哭了。安道全從懷中取出剩下的銀子。

“這些先給你,等我在梁山泊賺夠了錢,就幫你自由!”

“騙人!”

女人把銀扔了出去。

“因為這么點小事就打算拋棄我嗎?而且我知道他去了哪里!就是太湖邊的……蘇州!滿月之夜,全國的伙伴都會在王廟島集合,信上就是這么寫的!所以,帶我一起走吧!”

男人們面面相覷。

“醫(yī)生說沒有藥也能治好,但畢竟是藍蛇的毒,但最好還是把摩娑石找回來吧?”

張順開口問道。侯健點了點頭。

“好,去蘇州吧!”

“誒!老師!我呢?”

“過后來接你?!?/p>

“明明是我告訴你們的!”

醫(yī)生甩開緊緊摟住自己的女人,離開了天鵝樓。女主人趕來詢問情況,但并沒有得到回答。從二樓傳來了巧奴哭泣的聲音。侯健小聲對安道全說。

“絕不是好女人!”

“小子,你有什么戀愛秘訣嗎?”

安道全哼了一聲,迅速地向河堤走去。

照亮一行人的月亮已經圓了。

順長江經過潤州,然后從運河南下便可到達蘇州。侯健表示水路便是捷徑。一行人來到停船處,登上了清晨的第一艘客船。踏著黎明的棧橋,張順驀地回頭。王定六也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

“沒什么……”

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窺視。但由于早晨的陽光直射江面,張順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

————————————————————

當天,太湖波濤平靜,往來的船只稀稀疏疏。

“真奇怪。”

張順歪了歪腦袋。上次到這里時,渡輪和漁船往來不絕。張順等人來到附近的漁民家,想雇一艘去王廟島的船,但沒有人愿意租借。

“今天可不行!”

憨厚的老漁夫搖著被烈日曬黑的腦袋。

“傳聞說今天太湖將翻起血雨腥風!”

“不是傳聞!”

看起來像是漁家女婿的年輕人說道。

“我看『龍王幫』的人正準備戰(zhàn)斗呢!”

“『龍王幫』?”

張順不禁反問。那是由太湖有名的俠客『東海龍王』領導的幫派。他們的義氣在眾多長江幫會中格外聞名。并不是好戰(zhàn)的惡徒。

“為什么『龍王幫』要準備戰(zhàn)斗?”

“因為新來了很多人??!”

據說這幾天風頭很不安穩(wěn)。商船和游客遭到襲擊,數人被殺,搞的人心惶惶,不能出海捕魚——顯然并不是龍王幫所為。

張順又找到其他漁夫租借漁船。

“多少錢都無所謂!”

“王廟島?”

年輕的漁夫不寒而栗地搖了搖頭。

“那里是一個被詛咒的島,是古代國王夫差的墓地!即使不是特殊時期,也沒人靠近!”

無論是漁民還是盜賊,沒有一個人敢接近王廟島。靠近者死——甚至連相關的人都會被連累。這是很久以前就有的傳說。

“怎么辦,張順?”

侯健站在晚霞映照的沙灘上不知所措地問道。王廟島是位于太湖中央的小島。

“我一個人的話,可以游過去……”

張順凝視著滿載晚霞的太湖。這時,有人從背后拍了拍張順的肩膀。

“你去王廟島干什么?”


回頭看去,是一個黑臉長須的男子。

“你是?”

“我是一名船夫,如你所見,今天生意好得不得了。不管是王廟島還是哪里,我都樂意擺渡?!?/p>

張順凝視著男人的臉。男人的眼睛特別細,像是用鑿子鑿成的一樣,既像熟睡的寐眼,又像清淺的微笑。

“你是『龍王幫』的人?”

船夫的右眼微微張開,透過眼皮微微窺視的眼球,像蛇皮一樣淡青。男人馬上又閉上了眼睛。

“客人,別開玩笑?!?/p>

男人呲牙笑了起來。

“吳越同舟,想去哪隨便挑。”

王定六從懷里掏出錢包,把雇金揣進懷里。船夫將四人帶到湖畔的停船處,湖邊的棧橋上停泊著幾艘華麗的舫船。都是些雕刻著色彩斑斕的龍鳳的游船。來蘇州的游客一定都很喜歡吧。棧橋上總是擠滿了船工和客人,唯獨今天顯得格外寂靜冷清。只有一個女人在魚繩之間來回踱步。

“巧奴?”

“啊,老師!”

巧奴一看見安道全,就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老師!我跟過來啦!要去那個島上嘛?把我也帶去吧……”

“喂,大姐!”

侯健把女人從安道全身上拽了下來。

“乖乖等著,我們會把那位帥哥帶回來的——”

“拜托老師了!”

就在安道全忙著回應時,船夫從旁插話道。

“客人,還是帶上她好一些,你看那個——”

船夫指了指在湖面上緩緩行駛的渡船。乍一看是游船和漁船,但其實都在同一個地方漂浮。

“那是官軍的船,如果出海就會受到盤問。帶上女人會方便一些,如果有妓女在,就不會被懷疑了?!?/p>

“看來,你很了解那座島?!?/p>

船夫一邊解開繩子,一邊瞥視著身旁的張順。他似乎微微笑了一笑,但馬上就把毛織的黑帽子放了下來。

一行人帶著巧奴,登上了雕有龍頭的游船。剛到湖邊,就有漁船靠了過來。偽裝成漁夫的士兵們看見渡船,立刻向船的雇主安道全詢問了來歷。得知對方是游山玩水的建康醫(yī)生后,漁船便離開了。之后又停船遭受了數次審問,但都被巧奴機智地應付過去。一直以來都有很多富翁帶著妓女游覽太湖。

「蠻警戒的?!?/p>

張順倚靠在船緣上,看著劃槳的船工。但是,他的臉被帽子遮住了一半,無法看到他的表情。

————————————————————

廣闊的太湖中漂浮著幾個小島。張順等人乘坐著游船,順著暮色向王廟島駛去。滿月高懸的天空,飄蕩著陣陣櫓聲。湖面上一片寂靜。岸邊街道上的燈火很渺茫,看起來像星星一樣。

“就是那個——”


船夫所指的海浪的另一邊,出現(xiàn)了一個黑色島嶼的陰影。島嶼上盡是山崖,被郁郁蔥蔥的樹林所覆蓋。山頂樹林間斷,可以看到即將坍塌的王廟。船夫剛一把船開到岸邊,眾人便踏上了滿是礫石的沙灘。

“看來是趕上了。”

男人摘下了頭頂的帽子。海邊聚集了許多手持兵器的男人。大概有一百人。每個人都被曬的黝黑,身上只穿了一條藍色的裈。男人們的中間站著一個蓄著紅須的大漢。

“太湖蛟,你來晚了。”

“對不起,我要說什么來著?”

“官員們情況如何?”

“還沒發(fā)現(xiàn)是王廟島。”

“赤須龍”費保點了點頭。男人連眉毛都是紅色的。他的眉毛微微向上翹了翹。

“客人嗎?”

『太湖蛟』回頭一看,張順等人正要下船?!撼囗汖垺灰恢弊⒁曋麄兊囊慌e一動。

“托他們的福,我才沒跟官軍發(fā)生爭執(zhí)?!?/p>

費保扭了扭滿臉通紅的胡須。

“看不出來啊……”

『赤須龍』揚起胡須,向碼頭走去。他那黝黑的大腿上有一個古老的青龍刺青。

“客人。”


費保操著一口粗獷的蘇州口音說道。

“我家兄弟承蒙各位照顧。本該款待周到,但正如各位所見,現(xiàn)在我們有大事要做。請暫時先躲起來,馬上就會結束?!?/p>

“我也不知道?!?/p>

在接近海邊的樹林中,出現(xiàn)了頭戴黑巾的百余名男子。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便是『無影帆』張旺。

“赤須龍費保?”

男人的聲音很冷漠。

“『東海龍王』呢?”

“對于像你這樣的嘍啰,還不需要祈求龍王的保佑。”

“聽說東海龍王快死了,看來是真的咯?”

『赤須龍』費保跑了出去。三個頭目——『卷毛虎』倪云,『痩臉熊』狄成,『太湖蛟』卜青緊隨其后。四個男人也被稱為『太湖四獸』。百余名手下向他們咆哮著。無影帆和龍王幫立刻打成了一團。島上的寂靜瞬間被打破。喧囂在一瞬間爆發(fā),充斥著滿月的小島。兩百名男人在月光下戰(zhàn)斗著,一方為了守護領地,另一方則為了搶奪領地。戰(zhàn)況反復拉鋸,勝負難分。在海邊的沙石上,雙方的男人相繼倒下。

月亮向西傾斜,把王廟的屋頂照得刷白。突然,遠處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官軍來了!”

樹梢上響起了崗哨的聲音。

“看見了!”

從樹叢間向湖面看去,水面上亮起了無數燈火。是官軍的艦隊。男人們丟下手中?火把,周圍瞬間化為一片黑暗。兩百多名水賊像失去蛛網的蜘蛛一樣,向附近的森林四散而去。

————————————————————

太湖的天空升起了一輪明月,湖面上延伸著一條藍白色的道路。張旺一邊窺視四周,一邊朝藏在巖場邊的小船跑去。沙灘很快就會被官軍控制吧。為了以防不測,張旺把小船藏到了險峻的巖石上。樹叢的另一邊,可以看到月光下浮現(xiàn)的礁石。忽然,一個女人跑到了加快腳步的張旺面前。

“巧奴?”

“真的是你!”

巧奴一下子撲進男人懷里。

“我好想你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你不是有給他們寫信嘛!”

巧奴笑著抬起頭看向男人的臉。

“月圓之夜在太湖的島上集合……我是為了見你才來的!”

海浪打在礁石上。好像起風了。

“我殺了媽媽……”

“什么?”

“我不想殺人……但我無論如何都要來見你!誰都無法阻止我!”

巧奴像貓一樣在男人身邊蹭來蹭去。

“我還在墻上寫了‘殺人者安道全也’……可憐老師了。我還把我沾了血的上衣撕碎扔進了河里——官吏一定認為我也被殺了吧!嘿嘿,帶我去合肥吧!我們一起找到孩子,然后想去哪就去哪!”

“你是一個人來這里的嗎?”

“啊,我……”

突然,響起了其他男人的聲音。

“當然不是?!?/p>


張旺把巧奴推到一邊,舉起了刀。張順正背對著礁石向這邊靠近,身后還有侯健、王定六、安道全的身影。張順也拔出了刀。

“找你很久了?!?/p>

“真是個厲害的女人!”

侯健喊道。

“我早就說過了吧,老師?”

“哼,年輕人懂什么?”

巧奴奔向張旺,想從他的脖子上奪下皮囊。

“石頭可以給你們,請放過我!”

巧奴連忙上前接住張旺遞來的石頭。

“這東西很重要吧?這就給你——”

正想回答什么的巧奴脖子上,突然閃出張旺的刀刃。

“讓開,不然我殺了她!”

張順等人連忙退了回去。張旺將巧奴作為人質,緩緩走向小船。隱藏在巖石之間的船只在波浪中搖晃著。張旺的臉上露出一抹異樣的微笑。

“接著!”


張旺舉起大刀,把巧奴推了出去。巧奴連呻吟都來不及發(fā)出,就被從背后襲來的刀刃砍倒在地。張旺迅速拾起掉落在地的摩娑石,向小船奔去。

“毒蛤?。 ?/p>

侯健叫道。被直呼舊時名諱的張旺情不自禁地回過頭來。下一個瞬間,張旺的眼睛被侯健的毒針一擊刺中。張旺呻吟著跪倒在地。張順慢慢地走近。

“等一下!”

張旺舉起握住摩娑石的手。

“石頭給你們,放過我吧……”

“你也姓張?。俊?/p>

張順輕輕揮動手中的樸刀,從張旺的胸膛貫穿而過。

“真不巧,我也姓張?!?/p>

摩娑石發(fā)出輕微的聲音落在波浪之間,浮在沐浴著月光的湖面上,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芒。

巖場迎來了短暫的寂靜,只能聽到海浪的聲音。雖然在島的某個地方傳來了人的叫聲,但很快便隨海浪聲遠去了。侯健順著巖場跳上小船,靠在岸邊。王定六也卷起了繩子。

安道全凝視著躺在碼頭上的兩具尸體。

在安道全的身體周圍,似乎流淌著生命的痕跡。那是由血液和氣息圍繞身體形成的生命之河。要切斷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然而,無論是想活下去的人、想殺掉的人,還是想尋死的人,終究都一樣是人。

安道全從懷里取出巧奴親手刺繡的手巾。白色絲綢的正中央繡著一只美麗的鴛鴦。安道全深深地嘆了口氣。

張順等人乘坐張旺隱藏的小船離開了王廟島。在黑暗中渡過湖面,來到太湖沉寂的岸邊。張順和安道全并肩站在波濤洶涌的黎明之濱。

“再也不能回到江南咯?!?/p>

“殺人犯安道全也?”

安道全喃喃說道。

“倒也不錯?!?/p>

安道全背對太湖,向凌晨的光暉大步走去。

“我背您吧。”

王定六在安道全面前蹲了下來。

“要上凌晨的船,再晚就來不及了。”

若想從江南返回山東梁山泊,就要經過一條南北流向的運河。運河貫穿江東,在蘇州附近也有幾個停船場。侯健拍了拍準備向離此地最近的停船處奔去的王定六。

“不能直接坐船回去。我先去蘇州找戴宗大哥,我們在楚州的船宿會合吧!”

“那么,楚州見!”

王定六背起安道全,沿著太湖邊的道路向東跑去。張順想追,侯健攔住了他。

“你不行?!?/p>

“是啊……”

張順殺死蘇州太守的寵物鯉魚后逃逸。很可能已經被通緝了。

“那我先走陸路,到潤州再上船?!?/p>

侯健和張順在太湖畔分道揚鑣。

東邊的天空已經開始明亮起來。水邊的空氣很清新。

王定六在清爽的晨風中奔跑著。對于身下男人超乎人類極限的速度,安道全感到十分輕嘆。風在安道全的身邊呼嘯而過。

“老師,您知道我的綽號嗎?”


『活閃婆』——奔跑起來像閃電一樣的男人。

黎明的天空漸漸向后飛逝。

“我自打生下來就跑的這么快?!?/p>

王定六背著安道全,穿過湖岸和沉睡的漁村,向停船處跑去。出了村子,前面有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突然有五、六個黑衣男子跑了出來。安道全驚叫出聲。

“快逃!”

是在建康的停船場襲擊安道全的男人們。王定六抽出腰間的竹棒,但還是慢了一些。身后的男人朝他的脖子來了一記手刀,王定六立刻昏厥在地。想要逃走的安道全,也被一個漆黑的袋子從身后蓋住。連呼救的時間都沒有,安道全便遭到一記隔帶的猛擊,昏了過去。

醒來時,安道全已經躺在了某個陰暗的地方。

“到底怎么回事?”

安道全好像被推到了床上。手腳沒有被束縛,床鋪也不穩(wěn)定地搖晃著。安道全直起身子,用手摸索著,向光線微弱的門口走去。門被緊緊地鎖著。但是,外面的聲音卻從間隙漏了進來。海浪中夾雜著海鷗的鳴叫。以及其他讓安道全愕然驚住的聲音——

「異國語言?」

安道全握緊了胸前的摩娑石。

他從門的縫隙向外看去。水面閃閃發(fā)光。

閃耀的水面沒有盡頭——是海。

————————————————————

那天,梁山泊天氣晴朗。從聚義廳向下望去,湖水像一面銀色的鏡子一樣閃閃發(fā)光。但吳用的心并沒有因此變好。風很冷。湖泊的光澤也因此顯得格外無情。

吳用的手上拿著一個小小的錦囊。這是晁蓋讓他以防萬一用的。

萬一——

難道是現(xiàn)在嗎?

就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嗎?

從得知晁蓋死訊的那一刻起,吳用就一直追問著。

宋江再次陷入了昏迷。到目前為止,每隔幾天就會醒來一次。即使沉睡過去,宋江也從未間斷過藥物的服用。但這次的昏迷持續(xù)了很長時間。已經有十天了。藥和湯水都難以入口。那張臉已經像死人一樣了。幾乎再沒有人對宋江的病抱有希望了。

吳用感受到人的氣息,于是回頭望了一眼。是花榮?;s的臉上滿是前所未有的狼狽。吳用默默地傾聽著風聲。

“老師,宋江他……”

在呼嘯的風中,吳用握緊了手中的錦囊。


第七十一回《白浪萬里》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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