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霧散去

（1）

孫穎莎到家推開門看到的場景她覺得這輩子都忘不掉，平時正兒八經的孫爸，此刻正拉著王楚欽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孫媽瞧見她回來了，趕緊拉著她坐到餐桌邊看著，“你爸拉著楚欽已經說了快一個鐘了，也不知道楚欽哪句話說到他心坎里了，這眼淚鼻涕一大把的，我都覺得臊得慌?！?/p>

孫穎莎一臉不可置信，“一個小時？頭哥到莊里也就兩個小時不到，這談什么談了那么久？”

“我不知道啊，我在廚房備菜，楚欽說要來幫忙，我想著他也難得來，肯定不要他搭把手，我就讓你爸拉著他去客廳坐會兒，再出來就看到現(xiàn)在這副樣子了?！?/p>

孫穎莎被高女士說得好奇了，支著耳朵聽著沙發(fā)上兩個男人的聊天。

“楚欽啊，這巴黎奧運你們倆兒努力地挺過來了，做父母的都知道你們兩個壓力大，心疼你們也不敢說，怕拖了你們的后腿。

你們倆兒混雙拿牌那個晚上，我聽到你媽和莎莎媽通了電話，你是沒瞧見，兩個人激動地說，不負眾望，闖過第一關了。

就這么幾個字，哽在喉嚨口幾回兩個媽都說不明白。

東奧的時候莎莎上單打，我們沒巴奧那么焦慮，畢竟她還小，雖然有遺憾，但最后接過了團體金牌，守住了她的半?yún)^(qū)。

這巴黎奧運不一樣，她成了那個必須奪金的人，無論哪一項，只能贏不能輸，我們坐在電視機前都這樣緊張有壓力了，又何況是你們……

你們兩個，她有她的勢必拿下，你有你的不容有錯。

我雖然不知道你媽媽是什么樣，但比賽那段時間，莎莎媽整宿整宿的睡不著，每天就念叨著這個牌必須拿下……”

孫穎莎不知道平時遇事淡然的高女士竟也會這樣緊張，回頭看了看她，剛還說著小孫怎么怎么的人，現(xiàn)在正不好意思地紅了眼眶。

“叔叔，我和莎莎都知道的，我們有壓力，你們心里肯定也七上八下的，結果還是大家期望的那樣，你說是不是?！?/p>

王楚欽抽了張紙巾遞給孫爸，孫爸接過胡亂地擦了擦，“是啊，所以莎莎能跟你成，我和你阿姨還挺高興的。

你十幾歲的時候叔叔阿姨就認識你了，那時候人家還問我們，你們家莎莎和那個打雙打的小男孩是不是在一起了，我和你阿姨覺得你們還小，心思都在打球上也就沒問你們。哪知道隔了一年，莎莎就告訴我們交男朋友了。

本來你阿姨想說說她，讓她別給人騙了，一說是你，那嘴角就沒放下過，一個勁兒地說好好好，有空去北京看你們兩個?！?/p>

這件事王楚欽是知道的，兩個人在一起一段時間后，感覺穩(wěn)定了，他就和孫穎莎提了這事兒，問她自己能把有對象的事兒告訴爸媽嘛。

孫穎莎一開始覺得太快了，兩個人在一起也就兩三個月，后來想了想其實也沒什么快不快的，自己對王楚欽的心思高女士早就猜得透透的了，只是那時候還在摸索著什么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不承認罷了。

王楚欽原本以為還要再等上一段時間才能說，結果人姑娘晚上就給他打電話說已經告訴爸媽了。

這一事情的結果就是王楚欽被自己的爸媽念叨了好幾個月，說他不負責，對莎莎不負責，對爸媽也不負責。

王楚欽百口莫辯，能怎么辦，受著唄。

（2）

當天晚上孫爸拉著王楚欽喝了不少酒，孫穎莎怎么攔也攔不住。

王楚欽喝酒上臉，沒幾口下去就紅透了臉，孫穎莎在桌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

王楚欽哪能不知道這姑娘什么意思，但這丈人倒的酒，哪有推拒的道理啊，只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爸爸，你們兩個都把這一瓶白的喝完了……”孫穎莎晃了晃手里的空瓶說。

“今天高興啊，難得楚欽來我們家，喝多少都開心?！?/p>

“莎莎，沒事兒，下回陪叔叔喝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孫穎莎一聽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好心幫他，他還跟自家爸爸統(tǒng)一了戰(zhàn)線。

“你……”

話還沒開口，孫媽就把女兒叫去了廚房。

“傻姑娘哦，你頭哥在討你爸喜歡呢，你要今天發(fā)了這脾氣，他這酒就白喝了?！?/p>

“我爸又不是不喜歡他，這酒喝不喝不都一樣？”

“這哪能一樣啊，又不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你爸嘴上說著對楚欽放心，但終究他是嫁女兒，可不得把楚欽摸透了?！?/p>

“怎么那么彎彎繞繞的，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再說了，我們兩個還沒提結婚這檔子事情呢?！?/p>

“沒提不代表不會是不是，我們四個長輩不給你們壓力是因為知道你們身上擔著什么，人家楚欽心里怎么打算的你知道嗎？你自己怎么打算的你想過嗎？”

“這才哪兒到哪兒呢，我那時候說有對象了，你不急著勸我眼光放長遠點，我還小，別急著定性，一聽對象是王楚欽了，你表情一下就變了?！?/p>

“你這個死小孩，媽媽是過來人，楚欽是什么樣的小孩我和你爸一清二楚，對你怎么樣也明明白白的，你就說，這朋友談的有什么放心不下的?！?/p>

“他對我多好我心里也知道，平時都是他照顧我的，什么事都先顧著我的想法、我的情緒。

我們兩個雖然算不上從小一起長大，但也算得上青梅竹馬了吧。

我真正認識他的時候他剛結束了要命的初戀，一臉不好親近的樣子。

相處了一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這人和面上看上去的不一樣。

王楚欽這個人吧，在外面的時候看著比我像個大人，會照顧我，有哥哥樣兒，在球場上也是氣場大開的。

但我知道，關起門來他脆弱又敏感的，他會因為有個球練不好對自己生氣，犯著倔練到大半夜都不肯回宿舍。要是真把自己打急了，還會扒拉著我眼眶紅紅，問我，豆包兒，我是不是特沒用。

我知道，王楚欽怎么可能這么容易認輸呢，脆弱敏感也就我能看見。

就算我們不說，你們也都知道外面的輿論聲音有多大，大到在國內他不敢靠近我多半步，比賽贏了我想恭喜他也只能悄悄的躲在角落里給他鼓掌。

輿論開始起來的那個時候，我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原本一直跟在我身邊的人，突然就離我?guī)酌走h了，還老是躲著我，他難受，我也不開心啊。

我知道的，不是他不愛我了，但現(xiàn)實把我們推到這個份上了，有些話必須講出來，無論結果是什么，我們都得受著。

禁賽的時候他躲在家里悄悄抹眼淚，我自認為那是我見過的最脆弱的王楚欽了。但是那天我提了分手才真的意識到，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我這直來直往的性子，不想對他藏著掖著，也沒法對他隱藏心事，開口直接問他，是不是輿論太大壓著他了，如果喘不上氣，我答應分手。

他沒回我，低頭深吸了口氣，我就見著他的眼淚珠子從眼眶里滾了出來，像是怕嚇到我，他坐在那里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哭聲，我不敢再說一句傷他心的話，我怕我后面開口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壓垮他。

關于感情，從來都是他安慰我，引導我，告訴我沒關系，我只管按著自己的喜歡向前進就是了。

那是第一次，我抱著哭到顫抖的他，告訴他，王楚欽一直做得很好，無論是打球還是愛孫穎莎。

他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終于伸手抱住了我，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莎莎，這條路已經很艱難了，能不能允許他用最差勁的方法去保護這段感情。

我想為什么不能，還能差去哪里呢，不過就是不能在有人的地方和以往那樣相處，我們還會有很多避開人群的時候。

從那以后我們就有了默契，人前裝不熟，人后怎么鬧都成。

那時候我就經常在想，是不是公開了就好了，是不是結婚了就好了，是不是以后退役了就好了。

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他也知道我在裝堅強。

那天以后他又變回了那個有哥哥樣兒的王楚欽，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會不經意的說，她們總給我亂點鴛鴦譜，想讓我難受，但是她們不知道，哥有小豆包了，高興還來不及呢，會膈應、會難受的只有她們自己……

他有害怕的時候，我也有崩潰的時候。

輿論最厲害的那段時間，我心思特別重，對著他也沒什么好脾氣。

那時候他壓力也大，有些東西我們兩個根本無處可說，只能互相依靠著。

正好有天休假，他帶我在家看電影，記不清電影里演了什么，突然我就崩潰了，止不住地哭，把他嚇得不輕，抱著我一個勁兒地問怎么了。

我記得我哭了好久問他，怎么單獨喜歡我和單獨喜歡他的人能夠把我們彼此說得這么不堪呢？我們認識的時候都還沒有成年，對于這個世界，這個社會都只是懵懵懂懂，心里裝著的不過就一個乒乓球那么大點，所有的價值觀、人生觀都是隨著彼此一起成長建立起來的，如果他真的那么不堪，那我又會好到哪里去？”

這是孫穎莎從來沒有告訴過家里的事情，她一直覺得這些情緒她和王楚欽兩個人消化就可以了，家里人知道了也只是干著急。

但今天，她覺得應該告訴媽媽，不是憑他在飯桌上喝下去的幾兩酒認定他有多好，而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王楚欽有多好，多愛她。

沒有父母在身邊的日子，他們靠著彼此，一路磕磕絆絆互相扶持，走過了職業(yè)生涯和感情生活中不同程度的晦暗。

孫媽聽著心里一陣難過，想要抱抱自己這個一直裝堅強的女兒，但又覺得這時候擁抱都沒有辦法填補他們倆兒的這份委屈，明明是這么好的兩個孩子，拼盡全力為國爭光，接受鮮花獎牌的同時又要受著那些惡意的污言穢語。

孫媽摸了摸孫穎莎的臉，好似看到了那個倔強的小孫穎莎一般，緩緩開口道，“現(xiàn)在這個社會，誰都控制不了輿論，你們兩個一定要互相支撐住彼此，開開心心，健健康康地打球，人生的價值有多少，就靠你們自己去拼去搏了。”

父母眼中的孩子已經長大了，能說的、能做的不再像小時候那么多了，那就希望他們按著自己的心意去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

（3）

不知什么時候王楚欽站在了廚房門口，敲了敲門，笑著對孫媽說，“阿姨，叔叔好像喝多了，今晚怕是沒法洗漱了，我剛把他弄上床了，您要不去看看他？”

孫媽理了理情緒，忙應聲，“好，我去看看你叔叔，桌上的東西你們兩個都別動，莎莎，帶楚欽去你屋洗漱洗漱也早點睡下，累了一天了?！?/p>

孫穎莎點頭，牽著王楚欽就往屋里走了去。

……

王楚欽在里屋洗澡的時候，孫穎莎去了另一邊洗澡，怕他喝了酒在浴室里暈乎，隨便沖了沖就回了屋。

剛在床邊坐下沒多久，王楚欽就帶著一身熱氣從浴室走了出來。

孫穎莎瞧見他因為喝酒和洗澡變得緋紅的臉也是無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讓他坐下。

王楚欽雖然喝了酒有點暈乎，但孫穎莎的情緒他還是看的很清楚的，伸手把人抱在懷里，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從廚房出來就心里裝著事，和我說說，怎么突然不高興了?！?/p>

孫穎莎摟上他的腰，大概是王楚欽身上的酒精味揮發(fā)出來影響了她，原本已經不覺得委屈了，他這一問，淚珠子自己又跑了出來。

哼哼唧唧地開了口，“本來都沒什么了，你一問我就覺得委屈?！?/p>

“那就怪王楚欽不好，和我大頭沒關系昂?！?/p>

孫穎莎緊了緊手臂，搖著頭說，“誰都不能說王楚欽不好，我也不能，王楚欽在孫穎莎這里天下第一好！”

王楚欽算是聽明白了，肯定是和孫媽聊天的時候替自己叫屈了，“是是是，我也不能說，這巴奧金牌都拿了兩個了，還有誰能說他不好?！?/p>

“就是，誰說就讓誰上奧運去，我看唾沫星子不淹死她！”

“嗯，我沖在第一個！”

“不行，你得躲在我后面，吵架這事兒你沒我厲害，哪一次不是我贏！”

王楚欽覺著好笑，哪一次吵架不是自己讓著她，也就是她覺得自己光有脾氣不會吵罷了。

“那不行，我家豆包兒必須我護著，萬一給我弄傷了，我找誰說理去？”

“哥哥，你信我，我肯定能贏，我是乒壇小魔王誒，誰還能兇過我了！”

“你打球厲害，你說什么都是對的。”

“也不對，她們躲在網絡背后罵你的時候，我一點也幫不上忙，還要你安慰我?！?/p>

“瞎說，你孫大膽可是當著全世界球迷的面走過來抱住了我，讓他們無話可說?！?/p>

“那還不夠，我還需要做更多……”

“莎莎，你已經做得很好，比很多女孩子都勇敢了，甚至比我還勇敢。

很多時候我只敢遠遠地看著你，你卻能義無反顧地走向我，抓住我，就連我們之間的那層窗戶紙也是你先捅破的……”

“因為她們不懂王楚欽的好，所以不會明白我做這些的時候心里有多坦蕩，我也不需要她們知道，有些事情是沒辦法和所有人分享的，眾樂樂不如我獨樂樂，你說是不是？”

“是，就像她們只能看到孫穎莎的可愛，看不到孫穎莎多么會照顧人一樣，我一個人知道就行。”

“咱們兩個偷偷的談戀愛，偷偷的結婚，偷偷的生孩子，都不告訴她們……”

“嗯？豆包兒，結婚咱不興偷偷的昂，我得八抬大轎把你娶進我們老王家的大門昂，生孩子更是，我可不得放個鞭炮，告訴所有人，讓他們羨慕去！”

孫穎莎被王楚欽的話逗笑了，掐了把他的腰，“干嘛，要不讓到姐給我們弄個紀錄片？放總局反復播放？”

“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愿不愿意，你要愿意，明天我就和到姐聯(lián)系……”

“這人我可丟不起，還是趕緊睡吧，明天一場硬仗等著你呢，別說我沒提醒你啊?！?/p>

王楚欽聽不明白了，“明天不是你帶我在莊里轉轉嗎？”

“誰知道呢，明天可不是我安排的，一切聽高女士安排！”

“行！那抱著我的豆包兒，趕緊地！”

“王楚欽，這是在莊里，睡覺老實點！”

“一定！”

果然非常老實，喝了酒的王楚欽沒多會兒就睡著了，孫穎莎悄悄拿出手機，給高女士發(fā)了條信息：

明天叫上家里人一起吃個飯吧

沒等回復，孫穎莎又重新鉆回了王楚欽懷里，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

王楚欽

大霧散去

我要帶你沖刺了

你準備好了嗎

……

碎碎念：

感情世界里沒有誰比誰強，一段好的感情不能只靠著一個人去維護修繕，當我示弱的時候你能撐起一片天，當你退縮的時候，我又能拉著你的手往前邁步。

大霧散去，我愛你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