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赫斯特在疼痛的刺激下睜開了僅存的那只眼睛，另一只義眼也很快恢復了視力，但車艙內依然一片昏暗，他眼中隱約可見的全息儀基座是豎著的，一側的身體能感受到微妙的冰冷的觸感，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他現(xiàn)在正躺在毒刃指揮甲板的地板上。

當他重新站起身的時候，他還能感覺到頭部還在隱約作痛，以及嘴邊傳來的鐵銹味——

大概是嘴角被咬破時出的血。

他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敲了一下耳邊的通訊珠檢查它的情況，感謝帝皇和萬機神，從里面?zhèn)鞒龅碾娏髯套搪暣硭€能正常工作。

“所有人，報告情況！”

“我剛剛爬起來，長官。”

“我也是。”

第一個響應他的是馬力略兄弟倆，第三炮手和第三裝填手的座位是離他最近的，很快赫斯特就看到兩兄弟在向他招手。

“你們去下層看看那邊的情況，我去檢查一下戰(zhàn)術臺和主炮塔。”

在吩咐兩兄弟后他從車長席下的工具箱里翻出了手電筒，然后繞過車長席向著一旁拐角后面的戰(zhàn)術官席位走去，當他走近的時候戰(zhàn)術官正在座位上包扎自己的頭部，她的便帽和耳機都放在沉思者操作臺上，一旁還有一個打開的醫(yī)療箱。

“我沒事，但是系統(tǒng)還是離線狀態(tài)，我們和外界的聯(lián)絡完全中斷了?！?/p>

“這不怪你，中尉，傷口怎么樣？”

“磕破了額頭，不會妨礙接下來的戰(zhàn)斗?！?/p>

“很好，呆在這里，我繼續(xù)去檢查主炮?！?/p>

接著赫斯特就暫時收起了電筒，通過車長席旁邊的梯子往位于炮塔的第二車長席爬去，而下層甲板的人員也在這時向他匯報他們的情況。

“海格爾森報告，我，克雷提斯和那個野人都沒事，但是系統(tǒng)離線了我們什么都做不了?！?/p>

“去找泰勒，沿途檢查一下所有的纜線和管道，盡快排除問題恢復動力。”

“明白，長官。”

嘴上說并不影響手腳動，很快赫斯特就爬到了第二車長席旁邊，然后通過連接門鉆進了炮手甲板，這里的空間和車體相比只窄不寬，貓著腰鉆來鉆去已經(jīng)成為了常態(tài)。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馬格赫洛卡什不喜歡這輛坦克了，對于一個虎背熊腰的蠻荒世界人來說，縮在這么一個小地方簡直是折磨。

“長官?！?/p>

塔雷維克向他點頭示意，第一裝填手正蹲在靠坐在艙口爬梯的第一炮手身邊，他的臉色蒼白，一只手捂著肚子。

“他怎么了？”赫斯特關切的問道。

“靈族的第二波攻擊擦過了炮塔，一部分艙壁被震碎了，碎片插在了他的肚子上，我給他做了應急處理，但不知道有沒有用?！?/p>

“詹提娜，你帶著醫(yī)療箱上來主炮炮塔一躺，這里有傷員要處理?！?/p>

“馬上到，馭鐵中尉。”

赫斯特也蹲下來查看了塔萊德的傷勢，碎片已經(jīng)被拔了出來，傷口也經(jīng)過了簡單的消毒和包扎，但如果不注射些藥劑的話，他是沒法盡快回到崗位的。

“塔雷維克，戰(zhàn)術官會來處理他的傷口，我去艙口看看，你檢查一下主炮的供彈裝置是否有損壞。”

“明白，長官?！?/p>

說完，赫斯特回到了第二車長席，然后順著那里的爬梯向著頂部的炮塔艙門爬去。

他摸索著抓到了緊急開關的把手，把它掰了下去，隨著一陣氣密解封和傳動結構吱嘎吱嘎轉動的聲音，艙門被打開了，久違的光亮和新鮮空氣一起涌了進來。

但空氣中混雜著的熔化金屬的味道提醒赫斯特危險依然沒有遠去，他順著味道飄來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右舷武器組現(xiàn)在只剩下一團扭曲，還在發(fā)燙發(fā)紅的金屬，主炮塔右側也多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而在毒刃遙遠的對面，那輛靈族超重型坦克的殘影依然隱約可見。

在確認了情況后，赫斯特立馬縮回了坦克內。

他必須趕往維修間跟泰勒確認反應堆的狀況，他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塔圖蘭居然打偏了。

塔圖安有點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很清楚自己的孿生兄弟的精準度，在和阿蘇焉之裁決號的靈能透鏡進行連接后，靈族炮手的射擊將無愧于百發(fā)百中這四個字，哪怕是天堂之戰(zhàn)的無魂舊敵制造的詭異載具都無法逃脫要害被一擊即中的下場，更何況是蠻猴們那粗糙笨拙的原始造物。

但這就是事情出差錯的地方，兄弟倆在最大的安全距離策劃了兩次射擊，一次攻擊的目標是毒刃的引擎，卻只是擊中了它車尾的燃料桶；而在那名火龍舍命制造出攻擊機會后，原本計劃廢掉它的炮塔的攻擊卻只是擦過了它，在它的側面留下了一道無益于達成目標的傷痕。

（阿蘇焉在上，塔圖蘭，你是怎么了？）

他有些懊惱的在心靈傳輸回路里質問自己的孿生兄弟。

（我...看不清它，兄長。）

塔圖蘭給出的回答讓塔圖安都有些驚訝。

（透鏡能清晰的照耀出其他猴子的影子，但是那輛坦克的影像...卻殘缺不全，讓我無法辨別它的要害所在。）

（那我們就拉近和它的距離，塔圖蘭，這次比起透鏡你應該更相信你的雙眼。）

塔圖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隨意拉近距離是靈族戰(zhàn)術的大忌，阿蘇爾曼曾教導過：“除非有把握一擊致命，不然不要貿(mào)然接近哪怕是毫無防備的敵人?！?/p>

但他依然相信自己的孿生兄弟，相信阿蘇焉的裁決號。

（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還得先處理掉那些雜魚。）

他看向那些靠近的蠻猴載具和步兵，看著它們徒勞地向蝎式開火，心中充滿了蔑視和不屑。

然后在接下來的戰(zhàn)斗中，一輛克拉蘇斯和其中搭載的三支卡舍津小隊，一支黎曼魯斯中隊和兩個排的克里格人就成為了阿蘇焉的裁決號的犧牲品。

而這只不過是兩兄弟的熱身運動罷了。

等赫斯特回到毒刃的指揮甲板的時候，他又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汗水、機油和機械教使用的熏香雜糅出的古怪氣味。

他和一個損管伺服顱骨擦身而過，這些小巧靈活的機器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毒刃的各個艙室和過道內，它們的機械臂上連接著常見的修理工具，并很快投入到了毒刃的修復作業(yè)當中。

機械神甫所在的引擎室就在指揮甲板的后面，但通向那里的道路并不算通暢，伺服顱骨的出現(xiàn)使得本就狹窄的過道變得更加寸步難行，無奈之下，赫斯特選擇了把掛著爆矢手槍和格雷古尼爾的武裝帶留在了車長席上，只帶上手電就往引擎室走去。

他最終以一種難看的方式爬進了引擎室，當他小心翼翼的站起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泰勒澤爾Σ正通過肩部伺服組件的探照燈光看著他。

“長官？”他說話的電子合成音居然能表現(xiàn)出疑問的語氣，真是罕見。

“其他人在哪里？我記得有說過讓他們來幫你?！?/p>

“我讓他們回去了，非資深的歐姆尼賽亞信徒只會徒增麻煩，我自己就能處理好這些?！?/p>

工程士的整張臉都被換成了機械結構，再加上他的手腳也都包裹在動力甲內，赫斯特很難猜測他身上還有多少原生的部分。

“反應堆的恢復情況如何？”

“反應堆本身還在運轉，但是幾處關鍵的連接回路被切斷了，我正在組織伺服顱骨進行搶修，預計修復時間...”

“我沒時間聽細節(jié)，越快越好，如果它無法恢復過來，無論是這輛坦克還是我們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條?！?/p>

赫斯特盯著工程士的視覺傳感器，忽然他意識到想從里面讀出任何的個人情緒都是徒勞的行為。

“那或許您應該嘗試跟毒刃的機魂溝通，安撫她的情緒，喚醒她的怒火，讓她回到戰(zhàn)斗狀態(tài)?！?/p>

“無論如何，我會在這里主持修復儀式直到她回到戰(zhàn)斗狀態(tài)，剩下的就要看你了，馭鐵中尉?！?/p>

“和機魂交流.......嗎?！?/p>

赫斯特回到車長席的時候嘴里一直念叨著這句話。

車內依然一片昏暗，外面的交火也一直在持續(xù)，毒刃還沒有回到戰(zhàn)斗狀態(tài)，他們依然處于危險之中。

泰勒澤爾拒絕讓其他車組人員進入引擎室協(xié)助維修作業(yè)，但他們還是在塔雷維克和海格爾森兩位老兵的帶領下拿著焊接工具包主動去檢查其他部分的管道和纜線。

而他現(xiàn)在卻只能坐在這里等其他人的消息，僅僅只是因為他們覺得這份“粗賤”的工作并不需要戰(zhàn)車的最高指揮官參與。

他呆坐在座位上，望著面前的指揮臺，突然想起了科技神甫的話。

“和毒刃的機魂交流?！?/p>

他自言自語的把義肢放到了臺桌上，然后閉上了眼睛，嘴里念叨著修復的禱文。

他感覺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他們的聲音卻漸行漸遠；一同飄散遠去的還有外面兩軍交火的聲音。

新的聲音——熔爐中的鐵水沸騰冒泡的聲音，唱誦圣歌的聲音，和伺服電機運轉發(fā)出的吱嘎聲傳入了馭鐵中尉的耳中，與它們一同到來的是一副全新的景象：

鑄造世界的鍛爐。

他站在鑄造區(qū)的高臺上，和高階的機械教賢者們一起看著腳下的生產(chǎn)線按部就班的運轉，但奇怪的是，似乎并沒有人注意到他。

滾燙的鐵水被澆灌進了模具當中做成不同形狀的裝甲板，而另一邊的傳送帶上則不斷輸送著大大小小的部件，盡管類型五花八門并非全部熟識，但他還是從那些零件當中認出了激光炮的炮管和重爆矢槍的槍機。

而在那條生產(chǎn)線的盡頭是一輛亟待組裝的鋼鐵巨獸，穿著黑鑲紅長袍的高階科技神甫們在高處監(jiān)視著機仆和低階神甫組裝它的每個部分：先是框架，再是引擎，然后是武器和其他組件。

當赫斯特看到那么固定在中央主炮塔上的巨型戰(zhàn)斗加農(nóng)炮時，他很快意識到了那輛正在組裝的戰(zhàn)車的是什么。

一輛毒刃。

“那就是我?！币粋€溫柔，稚嫩的女聲說道。

赫斯特轉過頭去，一名留著金色長發(fā)的少女就在他旁邊一起看著工廠運作，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長裙，光著腳踩在被熔爐的余溫燒的滾燙的地板上，高溫似乎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

“你看你看，他們在組裝我的側舷武器組，那是主炮同軸的自動炮，那是裝在艙口的機槍...”

她突然興奮的扯著赫斯特的袖子，向他指著毒刃的生產(chǎn)線，內部和武器的組裝工作已經(jīng)完成，現(xiàn)在科技神甫們正在鋪設它的外裝甲。

“那是我的衣服，很好看不是嗎？快看，現(xiàn)在他們要給我標上識別編號了！”

女孩興奮地叫著，赫斯特則一臉茫然的看著他們的工作。

一塊長方形的烙鐵在毒刃的引擎蓋上印上了條形碼和一列字符：2377952α

“所以你是...”

還沒等赫斯特問完，周圍的畫面突然開始消失，聲音也逐漸遠去，他又回到了那片黑暗之中。

一束白光從上面照了下來，刺破了黑暗，而那名女孩也又一次出現(xiàn)了光亮當中。

她的形象又和剛才在鑄造廠看到的有所不同，身體成長的更成熟了，身上的衣服換成了莫洛安式的軍裝和護甲，但衣服上滿是口子，護甲上也布滿了刻痕。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身上的傷口：左邊的褲腿已經(jīng)被燒掉了，露出了下面的皮膚，右臂只剩下燒得焦黑，隨風飄揚的半截袖子，右半邊的臉頰上多出了一道傷疤。

“我是毒刃2377952α，毒刃2377952阿爾法就是我?！?/p>

赫斯特看著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現(xiàn)在...很失態(tài)不是嗎？”

女孩看著赫斯特的眼睛充滿了憂傷。

“是我指揮失誤，如果我能...”

“這不關你的事，馭鐵中尉！”

女孩，或者說毒刃，打斷了赫斯特的懺悔。

“是我太弱小了，沒有能力去對抗那臺異形坦克?！?/p>

她僅剩的一只手捏緊了拳頭。

“如果我能更強一點的話，我就有能力打敗它！有能力保護你們！有能力保護和我們一起戰(zhàn)斗的那些士兵和其他坦克！”

“但我...太沒用了?！?/p>

她垂下了頭，言語中透露出強烈的沮喪。

“離開我的體內吧，馭鐵中尉赫斯特·馬克西米里安，帶著其他的車組成員一起，那輛異形坦克馬上就要過來了，再留在這里也只是死路一條?！?/p>

“也許你們可以出去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那樣至少不會太窩囊的死去....”

“你在說什么？”

赫斯特大聲地質問她。

“所以這就是你不愿恢復的動力的理由？所以你希望我們知難而退？”

“是的....”

毒刃機魂的具現(xiàn)化身說著留下了淚水。

然后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馭鐵中尉并沒有離開，而是向她的頭舉起了握在左手的爆矢手槍。

“你現(xiàn)在的行為無異于逃兵，知道嗎？”

“嗯....”

“所以我要槍決你，哪怕這意味著車輛徹底損壞，哪怕這意味著觸怒鑄造世界的科技神甫，我也無法容忍逃兵的存在。”赫斯特的食指搭在了扳機上。

“可我只是想...”

“沒有什么只是想，放下武器等死和逃避戰(zhàn)斗沒有任何區(qū)別，小姐，如果這就是我的座駕的真實想法的話，我很失望?！?/p>

“無論面對什么我都會選擇抗爭到最后一刻，獸人也好，靈族也好，基因竊取者怪胎也好，只要我一息尚存，我都會選擇抵抗，無論我剩下的武器是手槍、短刀還是拳頭我都會這么做?！?/p>

“但我更希望的是完成任務，然后活下來。不只是我，還包括這支隊伍的其他人，詹提娜、克雷提斯、塔萊德、塔雷維克、海格爾森、馬格赫洛卡什、馬力略、馬列略、泰勒澤爾，還有你以及鐵履連的其他人，我希望的是所有人都能活著見證到勝利到來的那一天?！?/p>

“我們不會逃避注定到來的死亡，但只要還有活下來的機會，我就會緊緊地抓住它不放手?！?/p>

“你認為只有你自己在對抗那輛靈族坦克，但事實上所有人都在戰(zhàn)斗，你看。”

赫斯特的右手指向一旁，那里的黑暗已經(jīng)被另一道畫面所取代，畫面中毒刃的坦克手們正在接駁斷掉的纜線和管道，試圖恢復毒刃的動力。

即使是那個最討厭呆在毒刃車艙內的馬格赫洛卡什也在賣力的幫忙，為負責操作的人遞送工具和材料。

“你們....”

機魂化身看著坦克手們忙碌的身影，先前的低落和悲傷也被一掃而空。

“所以振作起來，讓我們彼此信任，這才是我們終將取勝的關鍵?！?/p>

赫斯特收起了手槍，向機魂化身伸出了右手。

對方也伸出了僅剩的左手握住了赫斯特的右手義肢，她的眼神再一次堅定起來。

“對了，我該怎么稱呼你呢？”赫斯特這才想起沒有問對方的姓名。

“這取決于你，馭鐵中尉，取決于你會如何評價這場戰(zhàn)斗，這就是我們的規(guī)矩——用經(jīng)歷的印象最深的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作為我們的名字?！?/p>

“但是現(xiàn)在，請你先回去吧，我也該振作起來了?！?/p>

她話音剛落，赫斯特感覺自己的意識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扯了出去。

等赫斯特回過神來的時候，他依然坐在車長席上，但是耳邊又一次響起了引擎的隆隆聲，指揮甲板也再次亮起了燈光，面前的指揮臺和全息儀也恢復了運轉。

“感謝帝皇！感謝萬機神！長官，毒刃復活了！”

馬列略在頻道里興奮的叫道。

透過車內顯像儀，赫斯特看到車組成員們正陸續(xù)返回他們的崗位。

“友軍部隊發(fā)來通訊，他們需要我們的支援，那輛靈族坦克正在向我們逼近，您的命令是？”

詹提娜已經(jīng)回到了戰(zhàn)術官席上，她的臉和手上都沾上了油污和灰塵，看來就連她也參加了剛才的搶修工作。

“接通周圍的友軍單位，我想我有辦法了?！?/p>

赫斯特說凝視著全息儀上的靈族超重型坦克的模型。

“這次我們可不會再給你機會了?！?/p>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