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國72.往南走，向北去
螢火去哪了？
螢火去了南邊。
她得知震驚天下的三個消息比商清逸早，早了有兩天左右，大概與玉天懷差不多。
原因很簡單，她看中了玉天懷手里那本化龍錄，想要把它搶過來，就一直盯著玉天懷。
所以當玉天懷知道這三個消息時，她也知道了。
她與玉天懷知道時的反應不同，玉天懷震撼于李照清與商帝的實力，雖然第三個消息也讓他感到驚訝，卻遠遠不如前兩個更震撼。
螢卻只記得第三個消息，商明初原來死在商帝之手。
因為這個消息她對化龍錄失去興趣，她的眼里冒出了火花，但她仍不失理智，沒有趕往金樓去，而是朝巫山走。
她殺不了商帝，但巫山有座藥王府，府里有藥王，山上有她的毒物大軍。
所以她馬不停蹄地往南邊趕。
一刻沒有休息，得知消息第二日她已經(jīng)到了金樓，她插身而過，只是帶著仇恨地看了皇城一眼。
這速度，比玉天懷還要快。
第三日她就到達巫山，而這時候藥靈與許清印領(lǐng)著的血騎，才剛剛穿過江南道，怪販灰市的黑袍使也才剛到。
每日每夜的趕路使螢火的腳上沾上了泥土，她赤腳進到藥王府，與黑袍使擦身而過，橫沖直撞往藥閣去，一路沒人敢阻她。
“瘸子藥！”螢火大喊。
藥王茯聽到螢火的聲音毫無意外，出到藥閣門口迎她。
螢火一見到藥王茯就飛奔地朝他而來。
“你也聽到消息了？”藥王茯此時頭發(fā)全白，仍是拄著拐杖，但高大的身軀明顯彎了，精氣神不再健全，有了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像老了二十歲不止。
現(xiàn)在的藥王茯，看起來像六十歲的老人。
螢火見到藥王茯愣了一下，但馬上問道：“我要報仇，你幫不幫我？”
藥王茯微笑道：“幫！”
藥王茯連思索都不用的決定，讓螢火冰冷的心有一絲感動，她想起商明初，心里默默念道，商明初哥哥，就算這么久，還是有人愿意做你的朋友，為你豁出性命。
她還要說話，卻聽到身后有聲音傳來。
“怪販灰市黑袍使，遵灰市之主命令，請藥王到灰市避禍?！?/p>
螢火轉(zhuǎn)身，見到兩個渾身都在黑袍之下的家伙。
怪販灰市，螢火知道，這不是明初哥哥當年建立起來的樂土嗎？
她還記得另一個人，似乎叫王小明，那時明初哥哥整日就喜歡和他膩在一起。
他現(xiàn)在成灰市之主了嗎？
比之藥王茯，她見過王小明更多，但就是始終討厭他，不至于像藥王茯這樣還能有些好感，大概是因為明初哥哥與他走得太近，太喜歡和他一起，才有了妒忌之心。
從灰市來的這兩人剛才說什么？避難。避什么難？螢火心想。
藥王茯拄著拐杖走上來，將螢火拉到身后，問道：“不知有何禍端需要我避？又不知道灰市之主為何會為我避難？”
那兩名黑袍使沒有見著螢火的臉，而是對藥王茯行禮。
“藥王乃灰市之主一名舊人之友?！币幻谂凼拐f。
“至于藥王之難，將是由商帝所發(fā)?！绷硪幻谂凼估^續(xù)說。
藥王茯聞言遲疑道：“灰市之主可有曾說過，商帝為何要為難我？”
“曾說過。”黑袍使冷漠說，像個毫無血肉的機械，“商帝知曉藥王有所計劃，但不知道計劃為何，所以要殺你?！?/p>
藥王茯聽完松了一口氣，即使是商帝，亦不能知道他之暗手為何。
至于要為難他，即使商帝是商國之神，但掌著南邊江湖的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對付，就算商帝武力滔天能與李照清比肩，想殺他也沒那么容易。
要知道商國王公大臣無數(shù)，他們才是商國運行的基石，真把他逼急了，到時魚死網(wǎng)破，使商國朝堂無人可用，最多兩敗俱傷而已。
相信明智如商帝，為商國嘔心瀝血這么多年，不會讓帝國大廈一朝崩潰。
執(zhí)掌天下四府之一，藥王茯便是如此自信。況且，誰說憑武力他會比李照清差。
藥王茯心有定策，對黑袍使說：“那請黑袍使回稟灰市之主，他之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我既然是藥王，又怎么能扔下藥王府獨自避難。”
“再說，有其他地方會比藥王府更安全嗎？”
藥王茯自信眼現(xiàn)鋒芒道。
“請藥王與我等走?！焙谂凼共⒉辉谝馑幫踯虻幕貜停灰啦粨?，他們的眼里只有執(zhí)行灰市之主的命令，其他人如何回答都不重要，就算藥王茯拒絕，他們?nèi)詴瓿擅睢?/p>
灰市之主命令將藥王茯帶回來，他們就要將人帶到灰市。
藥王茯被無視已經(jīng)讓他有所不悅，他是藥王，南邊的江湖唯他馬首是瞻，就算怪販灰市實力神秘，但被兩個怪販灰市的小輩相逼，簡直將他當成了毫無根基的江湖新手在扇他嘴巴子。
難道是自己脾氣太好，久未開殺戒，以至于整個江湖都忘了，他曾經(jīng)也有血手人屠的稱號。
藥王茯心里苦笑，臉上陰沉下來。
“我說好意心領(lǐng)了！”
說話間，藥王茯身側(cè)萬妖顯現(xiàn)，皆是毒功所化。
剎時藥閣之前鬼影重重，滿院都是百妖林立，對兩名黑袍使虎視眈眈。
兩名黑袍使在黑袍之下仍是毫無表情，身形沒有一絲動搖，顯然毫無畏懼，藥王茯嘆了一口氣，默默地散了毒功。
對方是抱著好意而來，又不是敵人，他們沒動手，自己又怎么能先動手呢。
兩名黑袍使杵著不動，就像石像，既然好話說不通，打罵也不行，藥王茯就準備真的把他們當作石像。
愛杵著就杵著吧。反正藥王府地方大，放兩個石像還是綽綽有余的。
藥王茯反身往藥閣去，正好身后露出螢火。
兩名黑袍使一見到螢火，忽然就顫抖起來，繼而用顫抖的聲音說：“是您，您還活著？”
螢火面無表情，眼神有著迷茫。
出人意料的是黑名黑袍使緊接著就跪下了，摘下黑袍露出黑袍下的臉。這是兩張怎么樣的臉，上面滿是燙傷，五官扭曲到一起，看起似乎有無數(shù)蟲子爬過。
兩張臉面貌恐怖，能讓活人如見閻羅。
螢火卻沒有恐怖之感，這兩張臉太過于明顯，于是她只想了一下，就記起了起來：“是你們兩個。”
“您還記得我們！”兩名黑袍使激動道。
螢火點頭。
這兩人是江南道一座小鎮(zhèn)的兄弟，二十多年前家族被仇家所滅，仇家還一把火燒了他們家宅，兩兄弟雖大難不死卻也渾身燒傷命在旦夕，幸商明初路過救起他們，將他們帶到了怪販灰市。
那時她就在商明初身側(cè)，替兩兄弟包扎過，現(xiàn)在一晃已經(jīng)很多年了，想不到滿身受創(chuàng)兩兄弟居然能活下來，還成為了怪販灰市的黑袍使，更是毫無遲疑地能認出她。
要知道距離那次事情已經(jīng)過了二十多年了，常人的世界，那時十幾歲的孩子早應該長成三十多歲的熟婦才是，哪還會是如此這不變的模樣。
但他們就是這樣認出她。
“你們回去吧！”螢火不去想他們是怎么認出她，只說一句話就讓他們回去。
對商墨生復仇她需要藥王茯，所以誰也不能帶走他。
兩人聞言仍立著沒有動，但身形已經(jīng)有了踟躕，輕輕搖擺，他們受過商明初恩惠，對螢火自然也有感激之情，此時螢開口，他們不得不聽，但又有灰市之主命令，務必要把藥王茯帶道灰市，讓他們左右為難。
“沒有藥王同回，我們無法向灰市之主交代?！痹趦啥伺腔埠螅渲懈笠稽c那名黑袍使還是守住灰市之主的命令，對螢火開口。
螢火哪里管王小明什么命令，她冷若冰霜說：“你們回去，瘸子藥的事我會親自登門跟王小明交代。”
兩人想了片刻，看螢火如此堅決，再看藥王茯絲毫沒有挪動一步的意向，知道就算耗下去也沒有結(jié)果，而螢火的提議不失為一個解決的辦法，雖然無法帶回藥王茯，卻也可以向灰市之主交代。
“那就此告辭，我們在怪販灰市等您?！?/p>
就當還了當年恩情，若沒有螢火出現(xiàn)，即使藥王茯不跟他們走，他們也會一直守到他離開為止。
兩人各自行禮，重新裹好黑袍，然后轉(zhuǎn)身出府離去。
眺望著兩人離去，藥王茯拄著拐杖站在螢身后，調(diào)笑道：“想不到除了我還有其他人記得你?！?/p>
螢火沒有理會藥王茯的調(diào)笑，轉(zhuǎn)頭認真說：“我要殺了商墨生！”
“我知道，聽到好友死因的時候我就知道了?！?/p>
“你回來，可是想好怎么做了嗎？”藥王茯問。
螢火歪著頭，背著手走了一圈思考，一圈之后她攤開手鄭重其事地到：“把你還有藥王府借給我，配合我在巫山上的毒物，我殺到金樓去，割下商墨生的頭顱?！?/p>
真是個簡單粗暴又不嚴謹?shù)挠媱潯?/p>
藥王茯花白的頭發(fā)披在肩上，他極其嚴謹?shù)貙⑦@個不算嚴謹?shù)挠媱澩蒲萘艘槐?，得出最終不會成功的結(jié)論。
無敵于商國的商帝又怎么可能如此好殺。即使沒有權(quán)勢，以他所展現(xiàn)出來的武道修為，也不是藥王府加巫山上一堆野獸能殺死的。
能匹敵劍仙大道已成的李照清，商帝的實力無意已經(jīng)踏入頂尖之列，想擊敗都已經(jīng)困難重重，想殺死幾乎是可能。
除非是白海愁出城，李照清使用最終劍陣，機關(guān)府的左明王把鎮(zhèn)府之寶開來，萬法府張龍虎兵解使用天師雷法，還有他若功體健全，刺激心晶死脈，倒也是可以試一試。
除此之外，都沒有可能。
“我覺得這個計劃大概不會成功。”藥王茯含蓄地說。
螢火也知道，但她一時想不到其他方法，有些喪氣地說：“那你說該怎么辦！”
藥王茯溫和地笑，他對螢火的寵愛承自商明初，商明初已死，活著的他便對她盡量包容。面對螢火泄氣失落的樣子，藥王茯為她給出另外的建議：“去金樓，就你跟我?！?/p>
“就我們兩？”螢火不解地問道。
整座藥王府加上巫山的毒物都不行，就他們兩個就可以了？
面對螢火的疑惑，藥王茯神秘一笑：“對，我們兩就夠了！”
“李照清不是剛在金樓點過一把火嗎，火雖然滅了，可火源沒熄?！?/p>
“我們?nèi)?，把火源點起來，然后把商墨生燒死?！?/p>
藥王茯說。
他打啞謎似的話，螢火云里霧里，但略有領(lǐng)會，她遲疑道。
“你是說，金樓有其他人記恨商墨生？”
藥王茯點頭，示意剛走不久的黑袍使，算是回答：“這不就有個記念舊友的灰市之主嗎？誰又能肯定金樓沒有其他好友的舊識?！?/p>
螢火沉默片刻略有深思，她雖然不喜歡王小明，但仍沒法否認他與商明初的親近，只是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了，二十多年足以滄海桑田，更別說人心的改變，這段友情在他那里還剩下多少呢？他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螢火沒有把握。
“對他，你有把握嗎？”
藥王茯卻信心滿滿：“我對好友有信心，他挑朋友的眼光一向很準，起碼王小明敢得罪商墨生保我平安，他就值得嘗試?！?/p>
“那你應該直接跟著黑袍使走，這也能直接見到王小明，省去不少環(huán)節(jié)。”螢火沒有深想道。
藥王茯看著螢火輕輕搖頭，即使她已經(jīng)活了這么久，但心機過淺仍只是個孩子，陰謀詭計的事，終歸還是要自己來做。
藥王茯灰白的頭發(fā)微微飄散，螢火看著有些悲傷，這個人是商明初遺留在人間為數(shù)不多的記憶了。
也終究要老去死去了嗎？
他原本可以不用老得這么快，以他的修為，四十多體魄應當猶如三十才是，是為了替商明初留下暗手，所以消耗了生命的元氣，才致使四十歲有了六十的老態(tài)。
藥王茯看出了螢火眼里的悲傷，他寬慰地微笑，輕輕摸上螢火的頭，就像商明初當年經(jīng)常做的一樣。
螢火沒有拒絕，藥王茯也沒有繼續(xù)安慰她，只是將手放在她的頭上，告訴她自己的想法：“若是跟著黑袍使走，我就是尋求庇護的人，哪有還有資格跟王小明平等交談與合作?！?/p>
“再說，我離開藥王府，藥王府沒人坐鎮(zhèn)，我也不放心呀，畢竟商墨生還虎視眈眈呢，藥王府對我還有用，我不能讓給他?！?/p>
“但有你就不一樣了?！?藥王茯解釋，抬頭看著云霧繚繞的巫山。
他知道巫山云霧深處有萬千的毒獸，讓它們攻打金樓雖然不是好主意，但守家絕對是極佳的選擇。
第二日藥王府的藥王就悄然離開了藥王府，失去藥王坐鎮(zhèn)，巫山忽然有萬千毒物下山，浩浩蕩蕩進了藥王府，然后再無聲響。
藥王府對外傳藥王閉關(guān)，整座藥王府由藥王年輕長女藥紫蘇坐鎮(zhèn)。
只有藥紫蘇知道，一位看似六十歲的老者與一位看似十七歲的少女，好似爺爺與孫女，當日乘著馬車出了藥王府，結(jié)伴向金樓去。
“定不能繞了商墨生！”那名少女說。
六十歲的老者趕著馬車，只是寵溺地點頭。
是啊，不然他們?nèi)ソ饦歉陕铮?/p>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