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立x光】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忘憂水的話
-全文8k字左右 前好幾世的亡靈光光和對立各種遇見 然后今生才在一起的廢話故事集
-現(xiàn)世前世交錯的結(jié)構(gòu) 現(xiàn)世的沒像之前那樣寫很多感情發(fā)展鋪墊因為我只想快點看到她們談戀愛(惱
-ooc
->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忘憂水的話,請讓我在痛飲之前擁你入懷?!?/p>
對立一臉漠然地看著眼前的白發(fā)少女。
這個不知道為什么會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自己家門口的少女,用天真而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难凵窨粗?,友好地對她說:“對立,我們一起去學(xué)校吧?!?/p>
對立用她一貫的目光盯著那雙眼睛,平淡,冷漠,毫無感情。她看見那雙眼睛中一瞬間出現(xiàn)了一道被刺傷的裂紋,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天真和理所應(yīng)當(dāng)。
真是奇怪。對立這個名字搭配上她的語氣和聲音,有一種天衣無縫的熟稔。但是任對立如何在記憶中搜索,都無法尋找到這個少女一絲一毫的影子。
她沖著對立笑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我的名字是光?!?/p>
1
光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講過她的故事。她見過很多很多的故事,但是她沒講過自己的故事。
她最最開始是在夏夜的花火大會上碰到的對立。走失的光茫然無措地跌坐在人潮的邊緣,被對立一把拉出了擁擠不堪的街道。
她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痕跟著對立走到了河堤。她們坐在河堤上,對立安靜地聽光抽抽噎噎地講她自己,講她如何來到這里,又是如何失去熟悉的人的蹤跡,如何地感謝對立。
對立幾乎從頭到尾都很安靜,要不是光偶爾會借著煙火一瞬間的閃光看見她身旁確實有這樣一個身影,她會懷疑一切是不是只是自己的臆想。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點孩子氣都沒有,有的只是讓人平靜又讓人心慌的沉默。只有在光終于停止了哭泣破涕為笑,沖著對立友好地一笑說“我的名字是光”之后,對立才開口說了第二句話。
“我叫對立?!?/p>
她的第一句話是在拉光出人群的時候說的。事實上光當(dāng)時并沒有看見說話的人是誰,只看到一只手伸向了她,頭頂傳來少女的聲音——“坐在這里會很危險?!?/p>
她們手拉著手安安靜靜地坐在河堤上,身邊有一條小小的石階梯。那一天有一組煙花格外絢麗斑斕,光癡癡地看著天空的時候,不知道對立在看流轉(zhuǎn)在她白色長發(fā)上的花火,和映在她眼眸中的流光。
光在被帶走之前匆匆忙忙和對立約定,明年也要在這里見面。對立猶豫了一瞬卻還是點了頭,光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以后歡天喜地地走了。
現(xiàn)在作為亡魂飄蕩著的光偶爾會想起這一幕。
那是她們的第一次相見。
第二年的時候,光在花火大會前一晚坐在河堤上垂淚。雖然她不知道靈魂形態(tài)的她能夠哭出來什么東西,但那種悲傷的感覺和從前所有的哭泣并無二致。她難以想象對立發(fā)現(xiàn)她爽約之后會是什么反應(yīng),至少對立是她在這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但是也許。
光止住了哭泣。
也許對立并沒有把她看得很重要。
光呆呆地在河堤上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黎明的第一束光抹過云層的時候才緩過神來。
反正也沒有事情可做。光站起來,沿著河堤一路走過去——她愿意將其稱之為“走”,是因為她在前行時做出了邁步的動作,雖然她并不能感受到腳下的花草是多么柔軟。偶爾她在路上會碰到一兩個行人,她就會加快腳步,“嗖”地一下從他們的身體穿過去——而他們只能感受到一陣風(fēng)過。
光漫無目的地閑逛到了下午,然后是黃昏。她最后還是回到了河堤,盡管她并沒有刻意這樣做,盡管她才發(fā)現(xiàn)她和對立的約定里并不包括一個有辨識度的記號來指示她們回到去年的“這里”。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有的街邊商鋪已經(jīng)在做準(zhǔn)備,點亮了一串一串的小燈,像煙花掠過的痕跡,很溫暖。她想,可能她當(dāng)初沒有和其他亡魂一樣走向有渡船的河,就是因為她貪戀這樣一點一滴的溫暖。
今夜沒有幾顆星星,月亮卻笑得燦爛。光在河堤上高高地踢腿,邁著滑稽的正步,累了——她覺得她也許應(yīng)該累了——以后又換成鞋底蹭地的腳步。她抬頭看月亮,大部分時候在低頭數(shù)地上看不太清楚的小草,直到她又一次看向前方——卻捕捉到一個比夜色更暗的身影。
是對立嗎?正沿著河堤一路走過來。光終于飄了起來,原因僅僅是這樣可以更快地接近那個身影。風(fēng)在她的耳邊呼嘯而過,但其實她自己也是風(fēng)的一部分。她看見了。對立和一年前相比有一些變化,卻并不妨礙她認(rèn)出這是對立,不疾不徐地走著,卻偶爾會左顧右盼,像是在尋找什么。
她一定是在找她。光興奮地?fù)]舞雙手,叫著對立的名字奔過去,卻在不遠(yuǎn)的地方剎住了車。
對立已經(jīng),看不見她了吧。
她站在那里。對立還在河堤上不疾不徐地走著,但光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眼神已經(jīng)不再飄忽,直到對立在光面前停了下來,看著呆呆的光,試探著叫出了她的名字。
“光?”
伸出手去觸碰到對立的那一刻,她的眼淚和上一年相比不遑多讓。
對立從未提起過帶光回到自己的家里,哪怕是看看,光也沒有提出過這樣的請求。但光從此每年和對立履行著花火大會的約定,盡管她們彼此并不明白為什么彼此是對方唯一的意外——唯一可以看到的,可以聽到的,可以觸碰到的。
光也陪伴著對立成長為一個出色的畫家。對立的作品從不缺乏贊美,但它們無一例外地比不上她的處女作也是她最為人知的作品——一幅少女的畫像,在煙火泛濫的天空下,眼眸中倒映出流光,長發(fā)上流轉(zhuǎn)著花火。
光知道對立終身未嫁。對立不是一定需要他人陪伴的人,如果沒有碰到靈魂的伴侶,畫家對立并不會將自己托付出去。何況她也不是什么需要托付自己的人。
光沒有見到對立最后一面。她是有一天從路過的兩個藝術(shù)愛好者的口中偶然得知了對立去世的消息,呆立當(dāng)場,任熙攘的街上無數(shù)人穿過她的身體卻沒有反應(yīng)。
這是她們的第一次相遇。完完整整。
2
對立從小是不怎么愛交朋友的人。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陌生人一直釋放熱情,所以那些想和她交朋友的人,都被她“溫暖不了”的心拒之門外。對立曾經(jīng)計算過,那些人對她的熱情最長的堅持了五天,最短的只有幾句話——可能本來就沒打算來交朋友,也許只是搭個話。
但是面前的這位很不一樣。她是說,這位自稱“光”的,和她自來熟的少女。
光每天早晨會雷打不動地來找對立一起上學(xué),一路上絮絮叨叨講她自己的話,時不時看見路邊的流浪貓還會蹲下來逗一逗。對立之前并不搭理她,也不會在她蹲下時停下來等一等,但是自從有一次光氣喘吁吁地追上對立,眼里都泛淚花了卻沒有開口責(zé)怪她一句話以后,對立就再也沒有在上學(xué)的路上把光當(dāng)成空氣人過。
哪怕她再怎么孤島,她還是見不得一個一直一直用一雙單純真摯的眼睛追隨著她的女孩被她一再推開。
對立和光一個學(xué)校一個班,位置挨得很近,她坐在后面,光坐在前面。光課間的時候會回過頭來找對立講話,或者只是雙臂疊在凳子的靠背上,歪著頭看她。下課找她一起去吃飯,放學(xué)和她同路一段再分道揚鑣,班里的同學(xué)甚至對立自己,都接受了光是對立的朋友這個認(rèn)知。
這天早上光卻沒有來找她。對立在慣常會響起敲門聲的時間點愣愣地在玄關(guān)發(fā)了一會兒呆,決定稍微等等她的新朋友。
但是她沒有來。對立在玄關(guān)處站到再不出門就要遲到的死線,終于是推開門大步朝學(xué)校走去。
沒有光的路途不再聒噪,對立甚至因為不用顧及光的步調(diào)而比平時用了更少的時間到達(dá)學(xué)校。
但是對立的今天是不完整的今天。
從老師那邊知道光病得昏昏沉沉,卻因為不知道對方的住址,只能將探望作罷。
3
光第二次遇見對立的時候,對立十七歲。
一身純黑的少女靜坐在精致豪華的房間,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影子。如果人們能夠看見光,他們必然會覺得甚至光都比對立更加適合這個地方。
光習(xí)慣了停留在人世的生活,就算對立去世之后也沒有前往靈魂終末的歸處。她漫無目的地飄蕩,早就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如果她沒有碰到十七歲的對立,她也不會知道她的那位聲名烜赫的畫家已經(jīng)至少離世十七年——也許更多是因為光不知道自己是否錯過了她的幾世。至于為什么她能認(rèn)出對立……僅僅是因為一種來路不明的熟悉感罷了。靈魂總是對這種東西更為敏感,因為他們拋棄了一層肉體的隔離。
光和以往走進(jìn)任何房間一樣,徑直從二樓小小的露臺穿過玻璃門,再穿過不知為何在白天拉上的窗簾,一眼就看見了一個黑色的背影。
她的心驟然一疼。
光轉(zhuǎn)身就想離開,對立卻回過頭來,這個私闖民宅的采花賊當(dāng)場暴露。
“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
盡管她依然端坐在那里,但是光像是被一雙手壓著肩膀固定在了地上,邁不開步子。眼神交接的一剎那,她驚呆了。
好美的眼睛。和上一次的她一模一樣的眼睛。
“我的名字是光?!?/p>
光大大方方地承認(rèn)了自己的亡魂身份,但對立平靜無波的眼眸告訴她她不相信。光干脆轉(zhuǎn)身風(fēng)一樣飄出了她的房間,又驀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對立卻不發(fā)一言,只是起身,伸出手撫上光衣領(lǐng)處的蝴蝶結(jié),又順著領(lǐng)子緩緩地觸碰上了她的脖子。
對立的手指比靈魂體的光還要冰冷。光一個激靈,對上面前人俯視的目光,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對她笑笑:“我不知道為什么你還是唯一一個能夠看到、聽到和觸碰到我的人,”她在說出“人”這個字的時候稍微有些不自然,“但是我確實是來尋找你的?!?/p>
光自己都覺得這話沒什么邏輯,但是對立卻揚起一個有些慘淡的微笑:“可能是因為我也離死不遠(yuǎn)了吧。”她仿佛是又回憶了一下剛剛光說的話,抓住了一些不解的點,“什么叫‘還是’?”
光自知失言。她避開了對立的問題,叫她:“對立,你肯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嗎?”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對立并沒有糾結(jié)于她的話題轉(zhuǎn)換得過于生硬,“你又為什么會是來尋找我的呢?”
她想說的其實是,我有什么值得被尋找的呢?
光在對立醒來時飄然而至,又總是向她道過晚安后消失在窗簾后面。光用她真摯的眼眸引導(dǎo)對立敞開心扉,見證了對立的笑容一天一天地增多,臉上蒼白的陰影也漸漸有了血色。
光知道這一次的對立是豪門世家的獨生女,卻因為自幼罹疾而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孤僻的模樣——“孤僻”是光認(rèn)為自己最大程度保留和美化了對立的意思總結(jié)出來的詞語。光舍不得用對立自己的原話來形容她,因為她覺得,像疾病這種天命一樣的事情,對立是無罪的。
光陪伴對立做任何她曾經(jīng)想象過或沒想象過的事情,從只是簡簡單單在花園里幫她推推秋千,到指導(dǎo)她拿出大小姐的氣勢自己出門,光在旁邊給她介紹各種各樣有趣的事物——雖然對立還是得依靠一把黑色的陽傘逃避外界突如其來過于刺眼的光芒。光自私地依靠這種方式延續(xù)前一世她和對立的友誼,對立貪婪地從光的陪伴中汲取她初嘗的甘露。盡管如此,她們都明白自己和對方的交往中帶著自己罕見的真心。
對立從不知道哪一天晚上起向光提出了留宿的邀請?!拔抑漓`魂體是不需要睡覺的,”她說話的語氣顯然地比先前帶上了幾分生氣,讓她看起來不再那么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活死人,“但是這樣能夠讓你重溫‘人世的溫暖’,是嗎?”
光愣愣地看著對立。面前的少女這么輕松就變成了一個能夠走進(jìn)別人心里的溫和的人。還是說她本來就是這樣……只是剛剛拉開眼前純黑的幕布。
對立正帶著純粹的笑意注視光。光的雙眼模糊了一瞬。
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笑容。
?
“光,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樣。”房間內(nèi)的燈滅了,對立伸手擁住面前的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光抱起來很溫暖,和她第一次想要掐住光的脖子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光翻了一個身,從背對著對立到面對她。她看見對立灰藍(lán)色的雙眼在黑暗中不知為何格外明亮,閃爍著幽微的笑意?!昂湍阍谝黄鸬倪@幾天,是我十七年里最快樂的時光。”
對立的眼睛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黑暗。她伸手撫摸上光在夜里反射出月色的白發(fā),又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
“已經(jīng)很晚了。睡吧?!?/p>
光又翻過身去。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她仿佛聽見對立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你”。
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她的身體輕而易舉地從對立的手臂中穿了出來。
4
光病愈回到學(xué)校已經(jīng)是一個星期后。班上的同學(xué)遇到光難免要噓寒問暖一番,然后面帶擔(dān)憂地或是摸摸她的頭,或是拍拍她的臉,再或者是捏捏她的手——誰會不喜歡可愛的光呢。
光偷偷地瞥對立。對立一雙灰藍(lán)色的眼睛掩在垂下的劉海后面,似乎在專心看著面前攤開的作業(yè)本,殊不知她面對第一道選擇題很久卻一直轉(zhuǎn)著筆的右手已經(jīng)出賣了她。光笑嘻嘻地起身,在對立的桌邊側(cè)彎下腰,白色的發(fā)絲掠過桌角然后垂下去。
她伸手把頭發(fā)撩到耳后。
“對立,你有沒有想我?”
“沒有?!睂α㈩^也不抬,手中的筆卻“啪嗒”一聲掉了。對立顯然很意外,但那支筆更不給面子,在桌上滾一圈嫌不過癮又跳到地上去,最后停在了光的腳邊。
背主棄義。這筆是不能要了。
光忍著笑,假裝沒看見對立的渾身僵硬而撿起筆放在桌子上:“我也想你啦。我從生病的第二天就開始想要快點回來看到大家了?!?/p>
所以這家伙說想我了只是在想大家的時候順帶把我想了?
……不對,什么叫“我也想你了”?
光和對立肩并肩地走在操場上。
剛剛吃完午飯的光稍稍有點撐了——她把責(zé)任全推到甜品太誘人叫她一不小心把對立的那一份也吃掉了上面。對立為了給光留存一點面子而一直面無表情地走在光旁邊,但是這只能讓光覺得更加被嘲諷到。
她們倆一圈一圈地繞著操場。大部分時候是光在說話,偶爾對立也會插幾句,或者聊聊自己的事。對立自己已經(jīng)覺得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了,因為她之前從來沒有,也不愿意主動講述自己的故事。
對立看著眼前沐浴在午后陽光中的光,覺得她像是自身在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
對立和光逐漸地?zé)o話不談,她們的交集也從單純的光尋找對立同行變成了兩人自然而然地同行,任何角度上來看都更加接近人們通常所認(rèn)為的女孩子的朋友關(guān)系。
學(xué)校操場角落有一架不太安全的秋千,雖然平常大家并不會因為害怕摔下來而讓它在那邊空置。光也很喜歡這架秋千,但是每一次看到它的時候上面都有個紅,光只好再走一圈,往往回來的時候秋千是空了,上課鈴也響了。
今天很幸運。光幾乎是一蹦一跳地沖向了秋千。對立看著歡脫的光,不自覺地也帶著笑意跟上了她。對立的路還沒走完一半,光已經(jīng)坐在秋千上沖她揮手,雙腿一擺蕩了起來。
對立便走到光身側(cè)準(zhǔn)備袖手……至少她本來是這么打算的,但是光很顯然并不會蕩秋千,搖了半天還在和豎直不超過10度的范圍內(nèi)晃蕩。對立無奈地對上光委屈的眼睛,嘆了口氣走到光身后,雙手輕輕撫上光的背然后微微發(fā)力。
“向前蕩的時候腿要向前伸……向后的時候就往后縮?!睂α⑷缡歉嬖V光。
光越蕩越高,落下來的時候白發(fā)像云朵。她笑著回頭問:“對立怎么會知道怎么蕩秋千呢?”
對立沉默了一瞬,低聲道:“我也不知道?!?/p>
5
“我的名字是光?!?/p>
感覺離上一次光撕心裂肺地痛哭還沒有過去多久,她就又遇見了對立。
可能是因為她是拿上一次的等待來做的比較。光看著面前活潑可愛的對立——沒錯,因為年紀(jì)尚小未經(jīng)世事而活潑可愛的對立,淺淺抿唇笑了起來。
經(jīng)歷過這一人生階段的光回到了曾經(jīng)的樣子接觸幼時的對立。光從未見過如此貼近一個正常小孩的對立,她想和對立一起長大,在對立最美好的記憶里留下她的影子,然后在光自己亡故的年紀(jì)停滯,以這樣的形態(tài)陪對立走過接下來的大半生。
對立并不恐懼亡靈光。第三次遇見她她依然是她的唯一,她像對待身邊的所有人一樣對待光,甚至和光更加親近。
光想,如果這一次能夠一直一直這樣下去,也真的很好。
她們還是失去了這一切。對立那種超越同齡人的冷靜成熟在她十五歲的時候驅(qū)逐了她所有的外向和天真,變成了一個高貴的流浪者。
光這么形容是因為對立本質(zhì)的氣質(zhì)一直沒怎么變過。她淡漠地接受,起初四處尋找一個可以打工維持生計的地方,后來各種咖啡廳和茶座里常常響起她的歌聲,再后來她背起一把琴和光逃離了。
和光在一起的時候,對立常常會有靈魂深處受到震顫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她們從小一起長大,或許是因為光是她命中注定會遇見的人。但光知道自己只是占了前兩世的便宜——當(dāng)然她承認(rèn),她心甘情愿留在這里這么久,等過這么多年,就是為了獲得和對立相伴的機會,前世的記憶不過錦上添花。
對立將光視作最珍重的人。光問對立她們一起走過了這么多條路,最喜歡哪一處的風(fēng)景;對立認(rèn)認(rèn)真真地思考了光的問題,然后直視她的眼睛告訴她:因為和她在一起,所以每一處都很珍貴。
光恍惚地覺得面前的對立和前兩回是那么截然不同,但又是那么發(fā)自內(nèi)心地真實。
對立唱歌很好聽,也很愿意給光唱歌。她們之前坐在一棵盛開的櫻花樹下,對立背靠樹干彈著吉他,而光輕輕地把頭搭在對立的肩上,盯著對立的手指發(fā)呆。
“對立,教我彈吉他好不好?”
對立的歌聲戛然而止,手按在弦上制住了彈了一半的和弦。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半睜的眼睛第一次因為笑而微瞇了起來。
光不明就里地順著對立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前,發(fā)現(xiàn)吉他的琴把從自己的身體里直直地戳了過去。
光氣得扭過頭去決定再不搭理這把討厭的琴,耳朵卻捕捉到了對立的聲音——對立沒有把剛剛那首被打斷的歌繼續(xù)唱下去,而是唱起了一首光從未聽過的歌。
“A light, it's this feeling that's forever
……
I know.”
在唱到其中的幾個字眼的時候,對立的咬字有點含糊,光只完整聽清楚了兩句歌詞。
對立此生唯一一次醉酒醉得理智又清醒。這是光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聽到這首歌。
“My love, get a little closer……”
對立朝光伸出手。這一次對立的咬字更加含糊了,甚至不湊近的話,光會聽不清她的聲音。光握住對立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不防被對立一把扯過去,失去平衡。光輕得不可思議。為什么。
“光……”對立迷茫的雙眼閃過一道非常復(fù)雜的情緒,光感覺對立生生咽下了想要對她說出來的話,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長嘆。
她在恐懼。
她在恐懼她的想法被光知道以后,光會離她而去。
她在恐懼光擁有她無法企及的自由。光一旦從她的視野中消失,她將再也無法將她尋回。
她不知道光是多么渴望聽到那句話,盡管那時的光并不知道她想說什么。
再后來,在兩個失去時間概念的人——和亡靈——的某一天,光終于看到對立的靈魂脫出身體飄向她,又哭又笑,抹著眼淚拉住對立。
她不想再繼續(xù)游蕩下去了,她想要和對立一起迎著風(fēng)享受這個世界完整的感知,而不是在風(fēng)吹過來的時候融化在風(fēng)里。
對立的手指擦過她的臉,她的淚水沾在了對立指尖的薄繭上。她們坐上了渡船,光幾次掙扎著是否要講出前兩世的故事,最后都以沉默告終,一路上只是和對立安靜地坐著,偶爾說上幾句話,不自然得像是游輪上碰到的陌生乘客。
但光還是覺得路途好短。臨到轉(zhuǎn)生的關(guān)口前,對立突然跑去河畔的一塊大石邊,在石頭上刻劃了些什么,然后才接下忘川水。
光對著面前的碗突然愣住了。她自然知道這是為了讓她忘記今生今世,但是她的今生今世不過短短一瞬,她最想留存的記憶微妙地卡在死亡與新生之間。她猶豫著,困惑著,任面前的對立毫無預(yù)警地緊緊擁抱住她然后決然地一飲而盡,她卻忘記回抱哪怕一秒。
對立想到方才一筆一畫刻下的光的名字。
我們會再相見的。光。
我們會再相見的。
6
光保留了自己跨越幾世紀(jì)的記憶。
光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的時間里和當(dāng)時的對立遇見過幾次——也許是擦肩而過,也許是眼角的一瞥,也許是人群中不起眼的存在。
但是現(xiàn)在。
光從秋千上跳下來。
光伸出手。
失去時間概念這么久,又等了十幾年,她才作為一個實實在在的人遇見了對立。
剛剛。光尚未離開秋千的時候。
光蕩得有些無聊,扯著繩子讓秋千自己擺來擺去??煲獢[停的時候,對立雙手扶在了光的腰側(cè),光隔著布料都感覺一陣發(fā)燙?!肮馐裁磿r候才能學(xué)會自己蕩秋千呢?”身后對立的聲音一如往常。
光想都沒想順勢脫口而出:“那對立一直幫我推秋千不就好了?”
糟糕。好像太任性了。光驚慌失措地轉(zhuǎn)過頭去,卻發(fā)現(xiàn)對立難得一見地微笑著。盡管被她突然的舉動嚇到,但并沒有什么過激的反應(yīng),而是沖著光加深了這個笑容:
“好?!?/p>
對立望著面前光伸出的左手,將自己的右手搭上去,然后站到光的身側(cè)與她十指相扣。
“我想一直為你推秋千。”
“光,我喜歡你?!?/p>
光呆呆地看著對立,又低頭看看自己的左手,又抬頭看看對立。她的身體里到底有多少個光同時為這一刻震顫了起來?至少要從那場好久好久以前的花火大會開始算吧。
她太久沒有說話,以至于對立已經(jīng)開始思考應(yīng)該怎樣放開光的手,然后為自己的唐突道歉。但是光在感受到對立手指的抽離時緊緊地拉住她,歪了歪頭:“你愿意聽我講個故事嗎?”
7
“照你這么說,我應(yīng)該是從流浪歌手那個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睂α⑹种赣幸淮顩]一搭地叩著桌子,看向?qū)γ娴墓?,“或許還會更早一點?”
光鼓起雙頰:“我可是希望你每一次都喜歡上我的。因為我從好久好久之前就開始喜歡你了?!?/p>
對立提醒她:“但是喜歡上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的靈魂,真的很奇怪。”她斟酌了半天才選出這樣一個用詞。
“所以我現(xiàn)在變成人了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