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喂!”
“我不叫喂?!?/p>
“那個誰!”
“我也不叫那個誰。”
“哎!”
“我更不叫哎?!?/p>
每天早上都是這樣。我虛著眼盯著鏡子。
“那個,叫啥來著?”
“我叫雷鳴,謝謝。”
“你叫雷鳴,我叫啥嘞?”
“雷銘月。。?!?/p>
我頗為無語的回答道。
“我才是雷鳴!”
“行行行!雷鳴大人!”我將大人兩個字咬的很重。
我煩透他了。
他總是會突然出現(xiàn)在我身邊,說些奇奇怪怪的話。雖然說偶爾確實可以給我?guī)硇┰S的靈感,幫我搞定些麻煩的題目,但這種事情我明明自己就能搞定的!只要多給我?guī)追昼姟0?,誰讓我腦子又慢又笨呢,典型的廢物。
“別這么想,你總是有些閃光點的吧?!”
他想安慰我,但他是典型的理工腦子,讓他背公式一串一串的,但安慰人這方面,負,負,負什么來著?對,負功。負功成分居多。
“行了!別墨跡了!”我極度不耐煩的打斷他。出我所料的是,他真的乖乖閉嘴了,死一般的寂靜壓了上來,讓我的喘息粗重了起來。我?guī)缀跤忠ё∽约荷l(fā)抖了,像小時候那次那樣......
“喂,說~說句話吧?”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嗨嗨嗨!來了嗷!”
我是不愛把時間用在刷短視頻上的,那是將生命十五秒十五秒的浪費掉。我喜歡將大段的時間拿去享受一些可以與文學掛鉤的東西,比如滿是刀子的游戲劇情,有歷史映射的游戲劇情,或者干脆去看歷史,看歷史長河的點點星光。但他,雷銘月先生很喜歡成建制的把時間浪費掉。發(fā)呆,刷短視頻以及胡思亂想。他經(jīng)常會和我講他的幻想,一些不知道從哪刨來的玄幻的或者科幻的設(shè)定,他希望有一個叫雷銘月的勇者斗惡龍,他希望有個叫雷銘月的機械師開著機甲縱橫捭闔,他希望這些東西可以訴諸筆端,而不是天天顱內(nèi)自嗨。但他一典型的理工腦,哪有能力搞這個?所以我就遭了殃。
對了,他剛剛是不是吱聲了?
或許是因為廁所真的很狹窄,或許是因為他中氣十足,反正我聽見了回響。
“你剛剛吱聲了是吧?”
沒有回應(yīng)。
“你~你在的,是吧?”
沒有回應(yīng)。
“你~你別~別嚇我~我?!?/p>
“吱!”
一聲吱聲穿了出來,然后又是一聲。
“你*華夏粗口*的嚇死我了!”我差點就給他來一記混合著恐懼與憤怒的破顏拳了。
“嘿嘿,這不逗你玩玩嘛!我不在這呢嘛!有啥子好怕的!”
確實,我確實沒什么好怕的。確實,沒什么好怕的?確實沒什么好怕的!
匆匆抹了把臉,溜了溜了。
高三高三,如過門關(guān)。沒被刮下二兩油,就別說趟過高三。
攤開一張理綜卷,他指向了生物。我一臉不屑的瞄了他一眼。切,小菜雞,老夫生物都和你化學差不多。
他漲紅了臉,脖頸上青筋條條綻開,“那次是意外!意外你懂不懂!”隨后便是些我沒聽過的句子,例如巔峰一刻誰都有,別拿一刻當永久之類的我理論上不會去了解的句式。
我聳了聳肩,開始在卷子上一通亂畫。也不能叫亂畫,叫思考的輔助線。我自己的卷子從來沒干凈的被我做完過。讀書人的筆跡,怎么能叫亂畫呢!
“切?!彼皇禽p微的表達自己的不滿,隨后邊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嘮起來了。雖說是嘮,但大體的對話比例為十比一左右,因為我一般要邊做題,邊復(fù)述我的大體思路。一是輔助思考,二是幫我邊上這個純理工腦廢物整理思路,好讓他能獨當一面。所以只能偶爾回上一兩句,隨后接著嘟嘟囔囔,聽著這他的長篇大論。
“真是的,沒我你怎么活?。 蔽覟t灑的分析完最后一道題,輕輕的念叨了一句。
“是啊,沒你,我怎么活啊?!彼麖?fù)述了一遍,似乎還有點滄桑的意思?
“喂!”
“我不叫喂?!?/p>
“雷銘月!”
“咋了?”雷銘月抓起一支筆,輕輕的摁了下去,他這不動筆墨不做題的習性還是我傳染的??上Я艘粡埡镁碜?,馬上要被筆墨折磨的不像樣子了。
“沒。”我淡淡的回他,盯住了卷子,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好!好!”他應(yīng)了一句,隨即也開始嘟囔起來。
“這里是這樣的?!?/p>
......
“這個地方要像這樣處理。”
......
......
......
筆在紙上點點畫畫,筆跡淡入又淡出。我的目光匯集于筆尖。這是他的領(lǐng)域,我不能出聲打擾。
人聲漸漸響了起來,又淡了下去。
“喂?!?/p>
“我不叫喂。”
這種對話都是我倆刻在DNA和RNA里的記憶了,肌肉記憶?應(yīng)該也算吧。
沒什么營養(yǎng),但適合用在現(xiàn)在。
“那個誰?!?/p>
“我也不叫那個誰?!?/p>
他沒有抬眼看我,手上的筆一直不停。答題卡很快就從空白一片變得滿滿當當。
他伸了個懶腰,十指相扣向上伸去。隨著指關(guān)節(jié)接二連三的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他舒服的嘆了一口氣。
“呼!完成!”
“厲害!”
“嘿嘿?!彼蛔灾鞯膿蠐项^,加上臉上的傻笑,顯得很憨。
“咚咚?!庇腥擞弥腹?jié)輕叩著桌面。我倆抬頭望去,是班長。他指了指水桶,意思不言自明。
我合上卷子,起身。他隨后將手中的筆放下,這是我倆無言的默契。
“哼~~~”我握著水桶,順著螺旋樓梯向下。
他順著樓梯中間向下張望著,“我從這一躍而下...”
“然后摔成一坨肉泥?!”我調(diào)笑到。他惡狠狠的瞥了我一眼,隨后接著嘟囔些有的沒的。我不是很想讓他停嘴。身邊有聲響比沒聲響好太多了。
我去握他的手。
“你不會走的,對吧?”我對他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笑笑,跟著我拾級而下。
隨后他說話了,聲如蚊訥。
“我不會離開你的,對吧?!?/p>
我沒回應(yīng)他,就像他沒回應(yīng)我。
......
雷鳴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盯著鏡子。和昨天一樣,和前天也一樣。
“喂!”雷鳴念叨著。
“我不叫喂?!崩坐Q回到。
隨后,我蹲在墻腳,雙手抱著腿,瑟瑟發(fā)抖,眼眶濕濕的。我,哭了。
......
狹窄的衛(wèi)生間里,一個三年級的小孩抱著腿蹲在角落,眼淚止不住的流。
“不準哭!”
小孩被嚇到了,努力的忍住不啜泣,但眼淚依舊止不住的往下滾。
“你就*華夏粗口*的好好在這反省反??!”
“咚!”門被用力的摔上,無盡的黑暗包裹住了他。
小孩子被黑暗和寂靜緊緊的裹死,恐懼與絕望緊緊的裹住了他。
“雷鳴?”他的嘴唇抽動著,滑出了一個名字來,“你在嗎?”
“雷鳴,幫幫我?!?/p>
“雷鳴,救救我?!?/p>
“雷鳴?!?/p>
......
“喂!這可不是你的作風誒!”我抬起頭,廁所的燈亮著,打在雷銘月的后腦勺上,雷銘月的臉因此被陰影完全籠罩。
“起來?!崩足懺孪蛭疑斐隽耸?。
我不敢伸出手。
他俯下身來,幫我擦了眼淚。
......
“我在?!崩坐Q的聲音在小孩子的耳邊響起,“我會陪著你的?!?/p>
小孩子將衣服向下拉了拉,試圖遮掩住遍體鱗傷的身子,但嘗試無果。
“我不會笑話你的?!崩坐Q說到,隨后斜靠在小孩子旁邊,“你永遠可以相信我,雷銘月。”
......
雷銘月幫我擦了擦淚,靠在我身邊,說到:“你永遠可以相信我,雷鳴”
......
又是一天早上,我照例站在廁所了,照著鏡子。
“喂!”
“說過了,我不叫喂,我叫雷銘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