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史一卷】第四章——二世雄心初磨刃,一朝出鞘天下驚
在歷年來的學(xué)習(xí)生涯中,林福奇留給林甯翊的遺產(chǎn)可不僅僅只是個王位。參政日久的林甯翊,不僅知道如何做一個平帝去銜接先父的政治工作并加以延展創(chuàng)新,更是早就有了一套屬于自己的思維方式與雄心壯志。
他已經(jīng)將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出了涇渭分明的三大階段。盡管未來將發(fā)生什么,哪怕是神也不曾知曉,但計劃是死的,人是活的。
林甯翊自信自己能駕馭住時勢的巨浪。
「凡事預(yù)則立,不預(yù)則廢?!埂短谥螄摺?/p>
————————
避諱一事,林甯翊對其表達出贊同意見,或有人會以為這是林甯翊虛榮權(quán)勢的體現(xiàn),抑或覺得他不過是一個平庸之主——然而,這僅僅是他表面上的觀點罷了。
林甯翊本人對避諱與否并無立場——如果奏上來的是民眾普遍反對避諱行徑,那他照樣會予以“禁止避諱”的支持。
林甯翊只是在借助這些事,理解當今朝野內(nèi)外人心所向,并借風起勢而已。
之前也提到過,林福奇晚年對老臣們有強烈的不信任,于是他便時常在無人時刻喃喃低語著自己的困擾,偶有對林甯翊的教誨。因而,這一份情感也作為遺產(chǎn)完完整整地傳承給了林甯翊。
「侯公不一事,王業(yè)不偏仗,禮也,靖國柱石可以自異否?乃將去其鼎,可以為塔。」——《卡斯蒂亞王朝史·君臣夜言其二》
林甯翊生于卡斯蒂亞建國十余年后,沒經(jīng)歷過義軍革命時的崢嶸歲月,常時在宮服內(nèi)外走動,因而對他父親以前常說的那三句口號不怎么感冒,更何況林福奇之后慢慢也不說這六個字了。
對先王朝間的那些老臣,他也只有模糊的叔侄念想,或許與維塔和姆卡還能有些師生情誼。
這些情感,對林甯翊而言并不重要。
在他眼中,重要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把從先父那里傳承下來的國家守護好,并在這一基礎(chǔ)上盡可能的使其發(fā)揚光大。
臨朝參議這些年來,林甯翊一步步跟在林福奇身后看著這個國家成長起來,如何分封,又是如何立制。他早就有一些自己的意見了,可每當他提起自己的想法,林福奇總是只敲敲他的腦袋,或一言不發(fā)便不了了之,或說一句“如此識人不可”也就結(jié)束了。久而久之,林甯翊便也不再提這些事了。
不過,林福奇似乎卻對這些話記憶深刻。每當看到老來行動不便、時常思緒不清的父上嘟嘟囔囔些君臣權(quán)謀之憂時,伴在其左右的林甯翊心里總有些如愿以償?shù)目煲忾W過。但他很快就會把這一絲思緒扼殺,寬慰父上,乃至被姆卡推崇為父慈子孝的天下模范。
如今,林甯翊初登大寶,他所想的第一件事,也是他帝王生涯的第一個階段,便是收權(quán)。從先父的臣子那里收權(quán),從四境地方那里收權(quán),尤其是——從靖文公與商譽公那里,收權(quán)。
秘殿中的林甯翊微闔雙目,不經(jīng)意地用余光掃視身邊侍坐的幾位死忠士子,思考下一步的處理對象。
曾幾何時,林福奇在這間屋里與姆卡維塔多次商議大事,而如今,林甯翊也要做一些相似而不相同的舉措了。
————————
與其父的樂觀思想不同,林甯翊并不信任人的情感與承諾。在他眼中,這些都只不過口頭虛言、過眼云煙,不過一時情緒興起便熱血沸騰??v有真心人,亦不如互惠互利,只有手握把柄人情,彼此才能真心合作。
于制度而言,林甯翊也把持著這樣的觀念。林福奇認為制度只要明文存在便必然會僵化,而林甯翊卻只覺,寧濫勿缺。哪怕只過一遍形式,也比所謂高效地繞過程序要強得多。
不可說孰對孰錯,只可言孰優(yōu)孰劣,是否貼合實際。
先父在世時所立下的那些規(guī)矩制度在林甯翊看來簡直搖搖欲墜、不堪一擊,給林甯翊帶來了極大的不安全感和焦慮感。但他深知凡事應(yīng)徐徐圖之,不可急功近利,因而只能把煩躁壓在心中,只有這種時候才會在言語中跟自己從小絕對信得過的死士透露一二。
他只能祈禱,祈禱在自己立威之前,不會有篡逆之輩顛覆國家;在自己改制之前,不會有天災(zāi)人禍將一切毀之一旦。
莉莉絲心有所感,將注意力投向秘殿所在,思緒萬千。
————————
林甯翊展開羊皮紙,其上用墨書繪著卡斯蒂亞王朝八十九諸侯萬方地圖。他用手捻捻羊皮紙那順滑秀麗的卷角,眼角卻稍稍一皺,拿來自己的記事卷本,在其上浩如煙海的扭曲符號下又標了一行字。
這些符號只有他自己看得懂,所記錄的大多是他決意于大權(quán)在握時修改、訂正、創(chuàng)立的事。
這次,林甯翊寫的是:
「一羊四紙,需改賤,可以民用?!埂犊ㄋ沟賮唽m廷解密·太宗卷》
回過頭來,林甯翊盯著這張地圖,心里規(guī)劃起下一步首先要針對的對象。
先王麾下有許多跟父上同等秉性的文武老臣,他們的存在對林甯翊而言無利而大害。
所幸,大多數(shù)前朝老臣與權(quán)臣已經(jīng)被分封出去帶著自己的一點班底武裝拓邊披荊斬棘了,他們在自己的諸侯國發(fā)展起來前無力干涉中央朝政。況且他們對福奇的長子還算信服。這讓林甯翊的壓力驟減,也避免了一場可能的腥風血雨。
現(xiàn)如今,唯一還能令林甯翊感覺到威脅的,便只有身邊的這兩位誥命大臣了。盡管姆卡、維塔并不用這份權(quán)力,但有而不用,和完全沒有,終究是不一樣的。
林甯翊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定奪。
「王約二公殿議,曰:“公之所壽,大盛也;公之所謂,世襲罔滅。若曰為民,則公至偉,若以在民,可以答乎?”二公默然。
又曰:“夫國之所在必有其制,乃可以自維自持。我朝出召,言必出于公,置百官行之若無。如是,莫不恐將曰‘本朝假借民主,其實寡裁’乎?依于獨夫,其國必限,獨夫且亡,其政必息,帝國故事也,況我朝之本在民耶?”二公惶惶。
“夫民者眾,而欲調(diào)之事無度,故予有德以為長,此明上下之利也。然德者無恒長,天命不壹系,獨則罔,恒則殆,古今道理也。故設(shè)百官以合作,可以明民也。公若忠國,何不支柄于官,奈何自守?”王敬伯酒,二公許而使其出?!埂犊ㄋ沟賮喭醭贰ぞ家寡云涠?/p>
林甯翊望著緩步秘殿的商靖二公背影,輕輕把酒杯放下,豎直向上伸出右臂,手掌下壓,彌漫在殿內(nèi)外四周的無名殺意便一掃而空。
同時,一道光團出現(xiàn)在林甯翊手中,轉(zhuǎn)瞬即逝。王都如有明眼人此時觀天,定能發(fā)現(xiàn)一道流星自宮禁飛向大教堂。
林甯翊知道,自己布置的這些后手實際會起用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他還是布置了這些——這是一種信號。
如若剛才二公稍有表現(xiàn)敵意,他便會把酒杯猛摔在地上,埋伏在側(cè)的死士就會群起而攻之。林甯翊知道他和他的忠信者不可能打得過實力深厚的二公,因而他們也不為殺傷對方為目的。
林甯翊準備了近百個便攜閃光魔彈,一旦沖突爆發(fā),這些魔彈就會把整個京城照得宛若白晝。同時,埋在殿內(nèi)四角的風魔法留聲裝置會自動將所記錄音頻化作記憶團發(fā)送給莉莉絲,由祂決定是否激化沖突,廣告天下。
他在賭二公的智慧,賭他們就算不忠,野心謀國,也不會因為沒腦子而在這時候舉事,鬧得卡斯蒂亞王朝天翻地覆。
倘若莉莉絲不支持他選擇秘而不發(fā),而姆卡維塔強大到能迅速擊潰林黨并完美壓下這場政治風暴,那林甯翊也只能服輸,不過他相信對方不敢嘗試。
事實證明,林甯翊賭對了。
在此基礎(chǔ)上,他的這些舉措代表著他的態(tài)度。
如果二公真心不忠,那在這之后便會立即著手準備政變相關(guān)事宜。時間一長,這些事在有著風魔法親和,同時因性格原因而專精于情緒感知的林甯翊面前,不可能瞞得過去。如此便是引蛇出洞,可以徹底放下心來準備斗爭了。他相信,在二公威望籠罩范圍之外,還有更多會為其所號召的人民。
如果二公服軟,暫時認可了林甯翊,那他同樣可以大展拳腳,以此權(quán)柄快刀斬亂麻,立下制度,政治制衡,從此徹底把朝堂掌握在林氏手中。
如果二公忠心,那便會得到林甯翊完全不信任他們的信息,以二公之智與和林甯翊經(jīng)年累月來相處的經(jīng)驗,他們一定能明白林甯翊到底是因為什么不信任他們,進而順水推舟,使林甯翊再不受制肘。
這是不忠者的死局,也是林甯翊先發(fā)制人的必然結(jié)果。
因而,后世權(quán)謀之士皆贊之曰:「杯酒釋公權(quán)」。
如今,真正掌握大權(quán)的林甯翊,正笑容滿面地重看秘卷,挑其中一條決策實行。
若令旁人識之,字字驚心,句句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