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小打小鬧，小情小愛。圈地自萌，勿上升真人。

*價(jià)值觀不是非黑即白，請謹(jǐn)慎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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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那邊偏得很，卷在一路顛簸之中望著窗外陌生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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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的一切他都沒有印象，無論是街上來往的人流與冒著油煙的小吃鋪，還是明顯翻新刷漆過的墻面，都給人以一種努力想要變得入流卻始終差了那么點(diǎn)意思的感覺，通俗點(diǎn)來講就像是進(jìn)了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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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它落后，它倒也有高樓汽車，可是說它先進(jìn)，確實(shí)也沒有特別先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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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就靠這些景色打發(fā)時(sh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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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隱約記得初中他曾經(jīng)來過一次的，為了自己去世的母親，父親帶著他回家。那個(gè)時(shí)候這里也沒有這么平坦的柏油馬路，所以記憶里也就更顛簸搖晃一些，還因?yàn)槁沸薜貌缓?，車子不得已在村子門口停下，才十三四的他不得不跟在爸爸后面艱難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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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當(dāng)時(shí)父親指著破破爛爛的村子，對他說，“連路都修不進(jìn)來，待在這里能有什么出息？所以爸爸才要考出去，你也要好好學(xué)習(xí)，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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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時(shí)候頑劣，憑著一股聰明勁從小學(xué)混到了初中，成績卻在結(jié)識了幾個(gè)小混混之后一落千丈，雖然他很快改正，但父親總有那么多不放心要叮囑，生怕他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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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jī)從后視鏡里有些擔(dān)憂地看了眼坐在后座上搖搖晃晃的男人，他有些擔(dān)心對方的精神狀態(tài)，雖然容貌看起來年輕，但臉色卻是青灰的，目光像一潭死水一樣盯著飛馳的景色，半點(diǎn)生氣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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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初不想接這個(gè)活兒，因?yàn)檫\(yùn)送的東西不吉利，卷很干脆地加了兩百塊錢，沒有一絲廢話，所以這生意就成了。他見到雇主的時(shí)候還挺吃驚，從電話里那個(gè)疲累的聲音聽來還以為男人大病初愈，沒想到他竟如此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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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交談兩句，得知他喪父喪母，又生出幾分同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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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為這，司機(jī)給他免了二十塊，卷沒拒絕，點(diǎn)頭道謝交了錢。他近日囊中羞澀也是常事，實(shí)在不必逞這二十塊的強(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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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若不是父親留下的書信說想葬在故鄉(xiāng)，卷是不愿意來的。父親早年在外求學(xué)，這邊又閉塞，沒有幾個(gè)能理解他的人，因此聯(lián)系來往本就不多，因?yàn)槟赣H的緣故，父親也只是每年定期往那邊寄一大筆錢，卷也是到了初中才要親眼見到父親口中那一幫親戚。后來父親生病，最后實(shí)在無法了只得問這些親戚借錢，但是正所謂“貧賤親戚離”，伸出援手的人竟也不多，那時(shí)才上大一的他氣壞了，寧可自己想辦法掙錢也堅(jiān)決不向這些冷眼旁觀的人借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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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這樣，他由一個(gè)同學(xué)推薦接商演，機(jī)緣巧合認(rèn)識了自己現(xiàn)在的頂頭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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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shí)候卷覺得向一個(gè)陌生人低頭，比向這群人低頭好很多，如今卻也沒有這么激烈的情緒了，只想著按照父親的意思把儀式走一遍，趁早入土為安的好。待他把欠款還清，他與這群人就劃清界限，再不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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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在心底默默地計(jì)算了一下一套流程所需花費(fèi)，所幸最后還能剩一萬塊左右，多虧殼幫他付手術(shù)費(fèi)時(shí)多給了他幾萬塊，他還能把這套流程操持下來，不至于圓不了父親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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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心想著為了父親就好好地忍一忍，因?yàn)檫@兩日要暫住在一個(gè)伯伯家，他家有個(gè)兒子算是他表侄子一輩，一直因自己借了他家五萬塊錢而耿耿于懷，借錢時(shí)就沒好臉色，如今他好不容易攢了五萬塊錢，卻又因父親去世而全部花掉了，恐怕這一回去免不了什么冷嘲熱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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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伯伯是個(gè)善良人，卷心想，他甚至破罐子破摔地假設(shè)，實(shí)在不行就問殼再借一筆錢，他想辦法償還就是了，再不行還有自家的房子，大不了賣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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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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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正經(jīng)走了四天，因這邊少了一個(gè)步驟，接白事的人嫌“四”和“死”同音，硬是要把曲兒多吹一天，卷也只能入鄉(xiāng)隨俗多付一天的錢，等到第五天才設(shè)宴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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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村人都來吃飯的場合，卷其實(shí)不太能應(yīng)付，這里面幾乎沒有一個(gè)臉熟的親戚，他又不是父親口中那種“會來事”的人，在這種場合除了沉默就只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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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陌生是相互的，除了偶爾有人過來敬酒，偶爾有一群自己也不認(rèn)識的喊自己叔的小孩子跑過來聊天，卷幾乎成為了席間最安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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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有一刻這么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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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沉默著一杯杯喝面前的白酒，辛辣的酒液下肚，辣的嗓子疼，胃里也火辣辣的，他抬頭看見其他人都顧著吃桌上的大菜，什么豬肉粉皮白菜之類的，就他一個(gè)人光顧著喝酒，偶爾聽幾句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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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伯家的那個(gè)兒子很是不成器，初中畢業(yè)就輟學(xué)了，人也學(xué)了一身壞習(xí)慣，抽煙喝酒什么都沾。聽伯伯說他要追個(gè)女孩兒，老丈人家那邊一直沒同意，卷剛剛就看他挨桌搜刮沒開封的煙酒抱了回自己家，好拿去孝敬老丈人，只不過在白事的席子上干這種事實(shí)在是太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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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當(dāng)然不是一無所知，只是他經(jīng)過這幾天已經(jīng)是筋疲力盡，人也瘦了一大圈，實(shí)在懶得理會，錢花都花了，那些煙酒就算他帶回家也用不上，就隨他拿去吧，不是說和氣生財(cái)么，反正再在他家借住一晚，明早就可以踏上回家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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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吃飽喝足了，免費(fèi)的煙酒也都順了一圈了，便坐回卷這一桌，當(dāng)著卷的面開始吹噓自己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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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心力不足，只當(dāng)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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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有老人忍不住訓(xùn)斥幾句，大意也就是這是別人家的悲痛事，這么順煙順酒的不好看。卷當(dāng)然聽見了，只是不想起爭執(zhí)，便輕聲勸了幾句熱心老伯伯，說算了，不差這么幾條煙幾瓶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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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他那個(gè)表侄子聽了反而陰陽怪氣起來，語氣中充滿了嘲諷，“欠了我家五萬塊錢一直都沒還呢，拿你幾包煙，理所當(dāng)然的事兒，你在這裝什么好人?。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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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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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深吸一口氣，選擇不與他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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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看卷不說話，氣焰更是上去了，“怎么，說錯你啥了嗎，你讀那個(gè)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掙幾個(gè)錢啊，連五萬塊都還不起，還有你那個(gè)爹，非要出去讀書，離了咱們這兒就再也沒回來過，生病了想起來借錢了？白眼狼！早干什么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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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罵誰白眼狼？我爸過去幾年每年年底給你們寄錢你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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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應(yīng)該的！他都去城里買房子了，他那么有錢憑什么忘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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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被這一通胡攪蠻纏氣得胸膛上下起伏，此刻他才真真正正理解了為什么父親當(dāng)年執(zhí)意要考出來，又執(zhí)意不愿回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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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山惡水出刁民，有些人不上進(jìn)慣了，把窮當(dāng)成理所應(yīng)當(dāng)，抓著一個(gè)出頭的就會吸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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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很少與人爭執(zhí)的卷只恨自己不夠粗俗，根本學(xué)不會那套掀桌罵街的做派。對面甚至得寸進(jìn)尺地站起來，伸著手臂得意地招呼著人，“都來瞧一瞧看一看，評一評理啊，高材生欠錢不還啊，有錢搞這種流水席沒錢還錢啊，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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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雙眼睛迅速盯上了這一桌，竊竊私語和偷摸打量的視線立即讓卷的臉紅了起來，咬著牙忍著鼻頭泛起的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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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輩子都沒受過這種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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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當(dāng)初是在殼的辦公室低頭求他，在大學(xué)被誣陷資格造假，還是在酒局被人灌酒，都比不上此刻令人羞惱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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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實(shí)在忍受不了被污蔑的目光，站起來大聲反駁，“錢我會還給你，你在這種場合鬧事，還順各桌的煙酒算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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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在我家，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要你幾包煙都不行，你們大學(xué)生就這么小氣？我跟你說，你今天錢還不上，你就睡大街吧，第二天滾回你們城里去，看不上這兒就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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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逐漸聚集，各種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聲音涌上來。卷覺得自己好累，從來都沒有這么累過，他突然就很泄氣，不想與對方爭論個(gè)黑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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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包里隨身帶的一萬塊現(xiàn)金拿出來，全都扔到對方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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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錢我也馬上給你，你家我也不住了，我們從此兩清，再也沒有關(guān)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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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時(shí)沖動，自己卻后怕真的拿不出這筆錢，要再受一番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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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殼總會幫他……卷看著屏幕遲遲沒有回復(fù)的消息跺腳，平時(shí)消息發(fā)得那么勤，真到用時(shí)一個(gè)字都不回，開會開會開會，他早就不想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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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H集團(tuán)平地掀翻的念頭只留存了一秒，卷就認(rèn)清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現(xiàn)實(shí)，猶豫之下，他咬咬牙打電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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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對面很快就接通，聲音帶著幾分意外的喜悅，“卷？你怎么樣，弄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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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對話會以平平無奇的“喂”或是“你好”開始，誰知驟然聽到熟悉的音色，一上來只關(guān)心他現(xiàn)在如何，卷緊繃的那根弦突然松了，一下子就特別委屈，好想一股腦把自己這兩天受的委屈都講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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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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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最終還是忍住了，他低下頭深呼吸，掩飾自己波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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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隔著話筒沒察覺到異樣，還在繼續(xù)發(fā)問：“什么時(shí)候回？機(jī)場還是火車站啊？我去接你，我最近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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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的聲音讓卷莫名安心下來，也沒有那么生氣了，他選擇不繞彎子直奔主題，“殼總，您能不能先借我一點(diǎn)錢，我急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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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多少，現(xiàn)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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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萬，但我可能暫時(shí)還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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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的聲音越說越小，殼聽出了他的局促，輕聲安慰他，“四萬就四萬，我轉(zhuǎn)你就是了，其他回來再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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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本硭闪丝跉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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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欺負(fù)你吧？住得還習(xí)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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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還想問問他的近況，就聽對面?zhèn)鱽硪魂嚧潭穆曇?，“好啊，說著要還錢，結(jié)果跑到這兒來，我看你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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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和你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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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倉促地被對面掐斷，手機(jī)里傳來“滴滴”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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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火了，果然有人欺負(fù)小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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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人最好老老實(shí)實(shí)地待在家里別出門，不然落到他手里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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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再次打通電話已經(jīng)過了兩個(gè)小時(shí)，期間他重新打過幾次，卷都沒接，他想下班前再試一次，沒想到這次反而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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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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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要不是不清楚人在哪估計(jì)就殺過去了，火急火燎的聲音讓卷愣了一下，他一個(gè)人舉著手機(jī)停頓片刻，緩緩低下頭，“……不是說了嘛，沒什么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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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真的會有一個(gè)除了父母以外的人，不在乎你的成就與失敗，只關(guān)心你人此時(shí)此刻身處何地、境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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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是哪個(gè)混蛋欺負(f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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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卷下意識地否認(rèn)，轉(zhuǎn)而又覺得自己有些欲蓋彌彰，多否認(rèn)一句加強(qiáng)自己的可信度，“已經(jīng)解決了，沒事了，再者說了這邊就算你找警察也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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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的都不知道是在寬慰對方，還是寬慰自己，殼聽著總是擔(dān)心，怎么還牽扯到警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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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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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上午的車，我十點(diǎn)在村口等，接上我就出發(fā)，應(yīng)該晚上就能到家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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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坐火車？汽車時(shí)間也太長了，會很累的。你今晚住在哪兒，先好好休息一下，我給你換個(gè)機(jī)票或者高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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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卷有些懵，但其實(shí)這些問題都可以化為一個(gè)問題，答案與錢掛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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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今晚住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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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氣之下把錢都轉(zhuǎn)給對方了，對方得寸進(jìn)尺地索要了這幾天的住宿費(fèi)、伙食費(fèi)等各種費(fèi)用，直接把價(jià)格開到了三千塊，卷不想理會，轉(zhuǎn)了錢就收拾東西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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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一個(gè)人背著一個(gè)黑色的背包，站在村子門口，不知去往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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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yàn)橄胧↑c(diǎn)錢，所以沒有坐高鐵，火車是便宜，但要周轉(zhuǎn)數(shù)次很麻煩，所以一早就和司機(jī)約好有來有回，兩趟再便宜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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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次感受到了身無分文的措手不及，就算支付寶和微信加起來，付完車費(fèi)也不夠住賓館了，招待所的住宿條件又有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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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shí)在不行就找個(gè)火車站或者公園湊合一晚吧，也可以假裝打架斗毆在派出所過一晚，不僅免費(fèi)吃住還能把那個(gè)惡心人的表侄子揍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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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異的想法心酸又帶著幾分好笑，總不能告訴殼總他被趕出了村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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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突然笑出聲來，頗有些樂觀精神地掃視了一圈面前的破路，故作輕松地回答：“沒錢啊，汽車最方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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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一時(shí)沒有回話，卷踢著腳邊的小石子絞盡腦汁地回答， “今晚……睡肯定是有地方睡的，你別擔(dān)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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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還好，說了還能不擔(dān)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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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的聲音沉了幾分，“把你的定位發(fā)給我，我給你訂一家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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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有點(diǎn)煩躁，他覺得自己可以把一切解決好，“我明天就回去了，你不用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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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過來，不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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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聲音嚴(yán)厲了幾分，卷怔了怔，聲音多了幾分委屈的音色，“我又沒兇你，你兇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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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被群起而攻之的小狐貍現(xiàn)下終于繃不住，犯起委屈來，險(xiǎn)些就在路邊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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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典型的窩里橫但也委屈得實(shí)實(shí)在在，怎么像是自己把人惹哭了一般，殼一下子慌了神，忙放輕了聲音哄人，“好好好，我錯了，不兇不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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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解決方法很簡單，殼打了一筆錢過去，解了囊中羞澀的急，卷也得以順利地找到一家還算衛(wèi)生的賓館暫且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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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下午，卷登記好進(jìn)了房間，就直直地一頭扎進(jìn)床里，累得根本不想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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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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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爹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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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開始還能以開玩笑的口吻安慰自己凄慘的境地，之后越想越委屈，難過得縮成一團(tuán)，在床上哭起來，想起自己還被那個(gè)惡心人的親戚順走了不少煙酒，就氣得捶了好幾下床，怨自己沒報(bào)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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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了，應(yīng)該這么吵的，怎么剛剛就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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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剛進(jìn)屋的時(shí)候想好好洗個(gè)澡，自己擠在親戚家做什么都不方便，已經(jīng)三四天沒碰過淋浴頭了，結(jié)果現(xiàn)在哭得筋疲力盡的，一點(diǎn)也不想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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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鉆進(jìn)被子里，把自己的鞋子踢掉，掉落在地面上清脆地響了兩聲，衣服都沒脫就蓋著被子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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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都是晚上了，卷累得呼呼大睡，什么電話消息都沒聽見，睜開眼手機(jī)上多了很多未接電話，好多是殼打來的，還有幾個(gè)是明天約好的司機(jī)打來的，他趕緊撥回去，和司機(jī)確認(rèn)了明天的時(shí)間地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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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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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念頭不止一次地出現(xiàn)在卷的腦海中。此刻是，洗澡的時(shí)候是，洗去一身污垢倒在床上時(shí)也是，夢里亦是如此，他這幾日總夢見自己小時(shí)候的樣子，梳著乖巧的小揪揪，發(fā)尾打著彎，左手抓著媽媽，右手抓著爸爸，他們有力的手臂總能把他拉起，他就像是蕩秋千那樣，走兩步便能往前蕩好大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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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著走著，媽媽放開了他的手，爸爸也放開了他的手，寬寬的大路越走越窄，一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背著行囊、牽掛著他們的笑容，已經(jīng)走了很遠(yuǎn)。也是那個(gè)時(shí)候他才明白，原來父母所說的「你要堅(jiān)強(qiáng)」此類溫柔叮囑，是在這并不算溫柔的人世間，早早地為自己的骨肉做盡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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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回到過去，追悔不已又痛心疾首，在擁擠的床上維持著半睡半醒的恍惚，直到早上的鬧鐘叫醒他，他在樓下買了點(diǎn)小吃，就坐上了回家的面包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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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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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看著顛簸搖晃的窗外景象，總覺得有如昨晚的夢那般不真實(shí)。一樣坑坑洼洼的破路，搖晃著沒有盡頭、沒有終點(diǎn)、沒有路人，他坐在車?yán)铮泄?jié)奏地?fù)u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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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紅燈切換綠燈、車子緩緩地駛出，直到熟悉的建筑進(jìn)入視線、手機(jī)收到了消息，他才從恍惚之中解脫，從夢境中剝離了現(xiàn)實(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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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總有盡頭，盡頭也有人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