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寧《改革的時代》
? ? ? ?是的,我們無疑正處在一個改革的時代,不管用這個字眼來說明當前的俄國多么令人驚奇。國內政策的各個方面都處于停滯狀態(tài),只有同與內部敵人作斗爭有關的方面是例外,盡管如此——確切些說,正因為如此——才經常不斷地出現改革的企圖,試圖在最迫切、最首要的社會政治關系方面作一些改革。日益覺醒地奔向自覺的階級生活的無產階級,早就成了我國警察專制制度真正的、主要的、唯一毫不妥協的敵人。而同先進的社會階級這樣一個敵人作斗爭,不能僅僅使用暴力,哪怕是最殘酷、最有組織和最全面的暴力。對這樣的敵人不容輕視并不得不作出讓步,雖然這種讓步從來是不真誠的,從來是不徹底的,往往完全是虛偽的、似是而非的,通??傇谂赃呍O下掩蓋得相當巧妙的陷阱,但畢竟是讓步,畢竟是構成整整一個時代的改革。當然,這并不是那種標志著政治發(fā)展有下降趨勢的改革,意味著危機已經過去,暴風雨已經平息,仍然是生活的主宰的人也著手實現自己的綱領或者(往往也有這種情形)實現他們的敵人遺留下來的綱領。不,這是標志著上升趨勢的改革,愈來愈廣泛的群眾正在被吸引到斗爭中來,危機只是剛剛開始逼近,每一次搏斗中都有數以百計的人離開戰(zhàn)場,同時又會有數以千計的更激憤、更勇敢、更有訓練的新戰(zhàn)士涌現出來。
這樣的改革總是革命的預兆和前奏。沙皇政府最近的那些一部分已經實施、一部分才剛剛提出的措施,無疑都屬于這一類改革,例如:關于工人互助會的法令草案(這個草案政府還沒有公布,只有自由派資產階級的《解放》報道過),關于給殘廢工人發(fā)放撫恤金的法令,關于工長的法令?,F在我們打算比較詳細地談談這最后一個法令。
? ? ? 這個新法令的主要內容是:工人在一定的條件下,可以有權派代表同企業(yè)主打交道,有權建立某種初級組織。實現這種權利,要經過警察方面無數次的批準,要受到他們難以置信的限制和約束。真是如此。首先應該注意到,按照新法令的規(guī)定,實現工人代表權必須征得工廠管理處同意并由它們提出申請,還須經過廠礦事務會議的批準。廠主可以給工人代表權,但是法令卻絲毫沒有規(guī)定他們承擔這樣的義務,而且廠礦事務會議甚至在廠主提出申請時,隨便根據什么理由、即使毫無理由也可以不批準代表權的實現。因此,工人代表權能否實現,從一開始就完全地、無條件地、絕對地要由廠主和警察局決定。如果廠主和警察局覺得相宜、覺得合乎需要,他們就可以設立(在極其狹隘的基礎上設立)工人代表機構。這就是改革的主要內容。附帶說說,對于國營工廠中的代表機構問題,法令中只字未提:私營工廠的工人代表可以成為警察局手中的新爪牙、工廠中的新看門狗,而在國營工廠中,爪牙和看門狗總是綽綽有余的!警察局不要求在這方面進行改革,也就是說,改革在這兒是不需要的。
其次,工人代表機構本身的形象也被歪曲得不成樣子。工人被分裂了,被分成各個等級;關于究竟如何把工人劃分為各個等級的條例,同關于按照新法令組織代表機構的所有一切條例一樣,要由省長批準。廠主和警察局可以、而且當然會這樣來劃分等級,以便千方百計地阻礙工人的團結和聯合,以便不僅在不同行業(yè)、不同行會之間,而且在不同民族、不同性別、不同年齡、不同技術等級、不同工資水平等等的工人之間,制造和煽起紛爭。只有工人團結一致,工人代表機構才可能是并且常常是對工人有利的,因為我國文明所產生的受壓制、受壓迫、受工作壓抑的雇傭奴隸,其力量的唯一泉源就在于他們的聯合、他們的組織性、他們的團結精神。沙皇專制制度要給工人這樣的代表權并在這樣的條件下給予,就是為了千方百計地分裂工人,從而削弱工人的力量。
由警察局規(guī)定等級,就是要根據警察局制定的詳細條例來選舉工長候選人,而且選多少候選人,要聽警察局的吩咐。批準哪一個候選人為工長,由工廠管理處自行決定,而省長隨時有權解除法令中所謂“不稱職的”工長的職務。??
? ? ? ? 警察局的這全套把戲也并不太巧妙!工長的“職務”顯然就是要對警察有利,要合警察的意;這一點法令中絲毫沒有談到,因為這樣的條件是不明說的:都是暗中布置。既然地方警察局長、省長擁有撤換不合意的工長的不受監(jiān)督的權利,那么暗中布置就再簡單不過了。再說一遍:把這種工長叫作工廠看門狗不是更確切嗎?警察局可以規(guī)定選舉許多候選人,但只批準其中一個,例如,吩咐每100人或50人的一個等級中選出10個或5個候選人。有時候,這份選舉出來的候選人的名單會不會變成一張應該受到特別監(jiān)視、甚至應該予以逮捕的人的名單?以前這種名單只是由特務來制訂的,而現在,這種名單也許有時要由工人自己制訂了吧?提出候選人名單,對警察局來說,毫無危險,甚至毫無不便之處,因為被批準的總是壞蛋,再不就是一個也不批準,而要求重新選舉。
? ? ? ? 新法令(同俄國大部分法令一樣)在其企圖使工長適合于擔任警察“職務”方面,實在是過于熱心了。候選人必須年滿25歲。法令草案初稿規(guī)定的最低年齡是21歲,而政府最高階層認為更為慎重的、對國家大事有遠見的辦法是再提高4歲,以便預先消除“工廠中最不安定的因素”,這種因素,“根據警察司的材料,是17歲到20歲這批人”(引自《財政通報》1??摘要刊登的和《解放》全文刊登的財政部的解釋)。不僅如此。工廠管理處和警察局都可以要求在每一個別情況下,即對每一個別企業(yè)規(guī)定:第一,更高的年齡限制;第二,工人在企業(yè)中連續(xù)工作的年限。比如,可以要求年齡至少40歲、廠內工作年限至少15年的人,才有權作為工長候選人!看來,熱心保護警察利益的法令起草人有一個問題卻沒有考慮到:在這樣的條件下,工人是否樂意擔任工長這個“職務”?工長可是幾乎同鄉(xiāng)村中的甲長一樣,要受警察局的隨意擺布。工長可能變成只是向工人傳達廠方的命令和說明的普通聽差??隙ㄟ€會要求工長進行純粹的特務活動,報告由他們召集并由他們維持秩序的各等級工人大會的情況。同時,法令規(guī)定工長脫產去履行職務的條文,卻羞怯地避而不提工長是否領取報酬和向誰領取。難道法令起草人以為脫產的工長就不要求廠方付給自己這段“空閑”時間的報酬嗎?他們真的會按照廠主和省長的意志,純粹出于對工人的這些忠實朋友的好感而充當工長嗎?
? ? ? ?想把工長變成工廠看門狗的這種企圖,從新法令的第3條中也可以看得特別清楚:工長只有在有關履行雇傭條件事宜方面,才被認為是替各等級工人說話的全權代表。至于改變雇傭條件,工長連提一提的權利都沒有!當工人的“全權代表”有多好啊,真是沒說的。法令起草人是想有助于“弄清工人的真正愿望和需要”,“特別是在已經出現不滿和騷動的時候”,即使從他們本人的角度來看,這個規(guī)定也是十分荒謬的。騷動十有九次正是由于要求改變雇傭條件而引起的,不讓工長參與這種事情,那就幾乎完全取消了他們的作用。法令起草人陷入了專制制度無數矛盾中的一個,因為賦予工人全權代表(真正的、而不是得到警察局允許的全權代表)以要求改變雇傭條件的權利,就等于給他們以言論自由,等于保證人身不受侵犯。
本來就根本談不到把工長看成是真正的工人全權代表。全權代表應當只由工人選出,而不必經過警察局的任何批準。一旦選舉他的工人對他投不信任票,就應立即免除他的全權代表職務。只要工人要求,全權代表就應到工人大會上去報告工作。而根據我國的法令,只有工長才有權召集選舉他的那個等級的工人開會,并且按照企業(yè)管理處指示所規(guī)定的時間和地點召開。換句話說,工長也可以不召集大會,管理處也可以不提供地點和時間。其實,與其用這樣的代表來畫餅充饑地戲弄工人,倒不如根本不提工人代表的問題更為恰當。?
? ? ? ???工人大會使得專制制度驚恐萬狀(并且是理所當然的驚恐),于是它絕對禁止不同等級的工人在一起開會。新法令規(guī)定:“討論有關幾個等級的事情,只準召開由這些等級的工長參加的會議?!睂Y本家和對維護他們的警察政府來說,這實在是非常有利的:把技工、職員和高工資工人組成一些人數較少的小等級,把粗工和普通工人組成一些人數較多的大等級,只許召開由各個不同等級的工長參加的會議。然而這種計謀是背著主人籌劃出來的:覺悟的無產階級是自己命運的主人,有人想把他們裝入警察的那些小小牢籠之中,他們會鄙棄這些可憐的玩意兒的。工人們將不顧任何禁令,在一起開會討論自己的事情,將舉行自己真正的社會民主黨工長的秘密會議。
既然這種可憐的改革使工人代表機構的萌芽帶有這樣強烈的警察特務氣息,那么覺悟工人是不是應該完全拒絕參加選舉工長或者“等級”工人大會呢?我們認為不應該這樣。拒絕積極參加當前的政治生活——無論它有多么丑惡——這是無政府主義者的策略,而不是社會民主黨人的策略。我們能夠,并且一定能夠開展廣泛的工人斗爭,來反對新法令的每個惡毒的誹謗,來反對利用新法令進行的每種特務勾當;這種斗爭將喚醒最落后的工人,將提高所有參加俄國警憲特式的工人“代表機構”的人的政治意識。祖巴托夫式的工人大會對工人的腐蝕作用,比起那些在當權者面前阿諛逢迎的工長對工人的腐蝕作用,還要大得多、直接得多,然而我們派覺悟的工人去參加這種大會,他們既教育自己,也教育別人,而這種祖巴托夫式的全部英勇史詩以可憐的破產而告終,它對社會民主黨的好處比對專制制度的好處大得多,敖德薩事件1??使人們對此毫不懷疑。
? ? ? ? 專制制度開始談論工人大會了。我們就利用這個機會對社會民主黨關于集會完全自由的要求進行廣泛的宣傳和鼓動。專制制度開始談論選舉了;我們就利用這個機會向工人群眾介紹選舉的意義和各種選舉制度,揭露警察在選舉中搞的種種詭計。這種介紹不只是通過書本和交談來進行,而且要通過實踐來進行:覺悟的工人可以利用俄國的、由警察控制的選舉作例子,在參加這種選舉[注:當然,無論如何也不應選舉有組織的工人當工長;應該從沒有組織的群眾中提出恰當的候選人。]時訓練愈來愈多的廣大群眾,讓他們進行選舉鼓動,召開大會,在大會上或在工長面前堅持自己的要求,對工長的活動組織經常的監(jiān)督。專制制度談論工人代表機構了。我們就利用這個機會傳播關于真正代表機構的正確思想。只有包括許多工廠和許多城市的自由的工會才能成為工人的代表。工廠代表機構,各個工廠的工人代表機構,甚至在西方,甚至在各自由國家里也不能滿足工人的要求。社會民主工黨的領袖們,例如德國的領袖們,就不止一次地反對過工廠代表機構。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資本的壓迫太沉重了,解雇工人的權利——這一資本主義自由契約的神圣權利——又總是會削弱每個工廠的工人代表機構。只有把許多工廠和許多地方的工人聯合起來的工會,才能使工人代表不依附于個別廠主。只有工會才能保證采取只有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可以采取的一切斗爭手段。而自由的工會,只有在政治自由的條件下,即在人身不受侵犯、集會自由、選舉國民會議代表自由的條件下,才可能存在。
? ? ? ? 沒有政治自由,任何形式的工人代表機構都只能是可憐的騙局,無產階級照舊還會呆在監(jiān)獄里,得不到為爭取自己徹底解放而斗爭所必需的陽光、空氣和活動余地?,F在,政府在這個監(jiān)獄里開了一個小小的窟窿眼權充窗戶;而且這個小窟窿眼開得對那些看守囚犯的憲兵和特務倒比對囚犯本身更加有利得多。就是這樣的改革,屠殺俄國人民的劊子手居然還想把它冒充為沙皇政府的善行!但是,俄國工人階級一定會利用這個小窟窿眼吸取新的斗爭力量,它一定會把這個萬惡的全俄監(jiān)獄的牢墻夷為平地,一定會爭得資產階級民主國家中的自由的階級的代表機構。
載于1903年8月15日《火星報》第46號
譯自《列寧全集》俄文第5版第7卷第313—321頁

[154]《財政通報》即《財政與工商業(yè)通報》(《Вестник Финансов,ПромыⅢленности и Торrовли》)是沙皇俄國財政部的刊物(周刊),1883年11月—1917年在彼得堡出版,1885年1月前稱《財政部政府命令一覽》。該雜志刊登政府命令、經濟方面的文章和評論、官方統計資料等?!?99。
[155]指1903年7月敖德薩政治總罷工。這次罷工是1903年夏天幾乎席卷整個南俄并成為1905—1907年革命前兆的群眾性政治罷工的一個環(huán)節(jié)。罷工由大火車站和鐵路工廠工人發(fā)動,起因是鍋爐車間一名工人被非法開除。當地的港口、采石場、水泥廠、軟木廠、麻紡廠和其他一些工廠企業(yè)的工人很快加入了罷工的行列。城市運輸、發(fā)電廠、煤氣廠、面包房和商業(yè)企業(yè)的工人也都停止了工作。
在工人當中有過一些影響的敖德薩祖巴托夫組織“獨立工黨委員會”,力圖阻止這些罷工發(fā)展成為政治性罷工,但是他們的政策很快被工人們所揭穿。罷工運動的領導權集中到了敖德薩社會民主黨委員會手中。該委員會有計劃地出版?zhèn)鲉?。在傳單中提出工人的要求并號召工人為推翻專制制度而斗爭。它還派遣鼓動員到各個工廠,組織群眾集會和政治性的游行示威。祖巴托夫分子遭到了徹底的失敗?!?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