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望地說:“只有監(jiān)獄是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不會拋棄你的地方。”——《美好的世界》


《美好的世界》可以說是西川美和導演作品里目前最好的一部,過程可見溫暖的片刻,但同時又充滿絕望的氣息。電影改編自佐木隆三獲得伊藤整文學獎的小說《身分帳》,取材于真實故事。已經65歲的役所廣司扮演主角三上正夫,一個剛剛出獄的前黑社會成員,他曾因殺人罪入獄13年。

佐木隆三曾經以真實的連環(huán)殺人犯西口彰為原型創(chuàng)作了小說《復仇在我》,后來由日本電影大師今村昌平翻拍成電影。這是西川美和第一次接觸到佐木先生的作品,之后就很留意佐木先生的小說與庭審旁聽記錄。


在她看來,《身份帳》這部小說的價值不亞于《復仇在我》。這部小說里講述的主人公,也就是《美好的世界》里的原型人物,因為大半部分人生都是在監(jiān)獄和黑社會度過的,所以每次出獄后都想走上正軌,過普通人的生活,但又多次偏離道路重回監(jiān)獄。這部小說已經絕版,所以西川美和希望通過拍攝這部電影來帶動小說再版,讓更多人看到這個故事。
這部小說是神秘的存在,沒有多少人知道。所以當在電影中扮演超市店主的六角先生說他讀過這部小說時,西川覺得很驚喜。原型人物公川先生曾以被告人的權利把法庭上需要作為證據(jù)提供的《身份帳》記錄下來,之后整理成冊,想請擅長寫犯罪題材的佐木先生將其寫成小說。這個內容,在電影里被改編成三上希望電視臺能通過這些內容幫助他找到自己的母親。


在拍攝這部電影的過程中,西川也經常聽說從監(jiān)獄出來的犯人無法適應社會,再次犯罪回到監(jiān)獄,問他為什么,這些人往往會說“我想回監(jiān)獄”。在電影里,三上就有類似這樣的臺詞,他說:“只有監(jiān)獄是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不會拋棄你的地方?!?/strong>
01 暴力行為
從閃回的前史,特別是在法庭上的那場戲,可以看出三上當年因殺人罪入獄是有隱情的。所以,在監(jiān)獄里,要被釋放之前,警察問過他,對之前的錯誤是否心懷愧疚時,他還是表示不服判決,雖然這不會影響他出獄,但觀眾多少對人物產生了更濃厚的興趣。

從出獄后三上展現(xiàn)的“暴力”中,我們看到了另外層面的東西。比如樓下打游戲的年輕人們,其中一個是混黑社會的。三上因為他們擾民,就下來友善地提醒。年輕人們倒是低頭道歉,除了那個黑社會成員,于是三上要和他單挑,對方被嚇跑了。
第二次展現(xiàn)暴力,是影片中非常有感染力的一段戲。三上為路人打抱不平,把兩個歹徒帶到空地上教訓了一番。曾在電視臺工作的年輕導演津乃田和長澤雅美扮演的電視臺制作人吉澤,剛和三上一起吃過晚飯,所以才有機會見證這一幕。
起初角田還拿攝像機拍攝,但看到被打翻在地的歹徒,畫面如此真實而充滿暴力,津乃田又不忍看到這樣的景象落荒而逃。他的懦弱讓他質疑三上為什么總是用暴力行徑解決問題,而疏忽他所謂的見義勇為。

而第三次暴力是三上想象的。他找到了一份在養(yǎng)老院的工作,同事里有一個年輕的殘障人士安倍,出于同情,以及某種相似的境遇,讓他們很說得來。所以當三上看到兩個男同事欺負安倍的時候,就拿起拖把想去解救安倍,就像當初幫助路人解圍那樣。但想到人們提醒他不要使用暴力時,他只能忍住心中的怒火,袖手旁觀。
而這種隱忍是令人痛苦的,特別是當那兩個施暴者坐在對面,其中一個叫服部的人還在嘲笑安倍,說了侮辱性的話,甚至對安倍曾當過黑社會充滿譏諷,這對三上也是一種刺痛,他在替年輕人感受這種痛。這才是更加考驗三山承受力的時刻。

服部還在變本加厲地模仿受害者病態(tài)的模樣,甚至聯(lián)想他在當黑社會時切自己小手指的樣子,竟然還問三上自己是否學得像。三上敷衍說挺像,與內心的反感做抵抗。這個過程中,有個細節(jié),鏡頭給了面前的剪刀幾秒的時間,也是在表明,如果三上爆發(fā),他興許會用剪子去刺傷面前的服部。
02 找不到的母親
出獄后的三上,最大的心愿是去找自己的生母,但多方求助無果。影片中有一場三上接到角田電話后的暴怒場景。因為看不慣三上的暴力行為,角田打電話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與“關心”,這讓三上大為惱火。自己的見義勇為被這樣貶損,心里很不爽,也沖對方吼了起來。
而更令人氣憤的是,津乃田說了更過激和刺傷的話,說三上之所以有暴力傾向,也許是因為童年遭受過虐待。掛斷電話后,三上把手里剛熱好的面狠狠地摔在地上。


在兩人通電話的過程中,津乃田的視野里,看到樓下有一個找不到媽媽的小男孩,就好像是看到了孤獨無助的三上。但電話結束后,他卻看到趕來抱住哭泣孩子的母親。但三上呢,卻沒有這個尋找到母親的機會。即使找到曾經生活過的福利院,也沒有母親的任何的線索。當三上從門外看到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太太時,他以為那是自己的母親,而那人卻是在福利院工作過的阿姨而已。
03?回到過去,意味著重回監(jiān)獄
工作無望,無法考駕照,身上還有疾病。三上在摔掉那碗面之后,就翻出一個神秘的電話號碼,打過去,和從前黑社會的老友相聚。他在猶豫,自己是不是要回到黑社會,這把年紀恐怕回去也難??粗粭l腿被截肢的黑社會兄弟明雅用美食招待自己,三上心中無限感慨。
在與妓女溫存一晚后,聽說對方是有孩子的母親,令他很羨慕。一把年紀的前黑社會大叔,在體會不到母愛的情況下,在一位年輕母親的懷中得到了慰藉。

釣魚回來的三上,看到明雅和手下被警察包圍時,差點沖動上去解圍,但被明雅的妻子攔住,并給了他一些錢,讓他離開是非之地,不要再把自己卷進來。這部電影有個英文片名叫Under the open sky,是來自西川美和為電影原創(chuàng)的臺詞(下圖)。


是啊,三上其實曾經多次出入監(jiān)獄,到了這個年紀,這次他是真的努力想擺脫從前的黑道生活。所以在差點重蹈覆轍時,總會有人及時拉住了他。
04?回到過去,意味著重回監(jiān)獄
三上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還沒有享受多少,就因為心臟病復發(fā),死在了一個暴風雨的夜晚。“美好的世界”如此短暫,關心他的人們剛送給他一輛黃色的自行車作為找到工作的禮物。更令人悲痛的是,在找到工作時,他還接到了前妻的電話,說要帶著女兒和三上約會,可以說工作和生計之外,感情生活也會跟著好起來。但就是這樣的美好即將到來的時刻,三上卻就這樣隕落了。

曾經罵過三上的津乃田,在與三上多次接觸后,還是被他這個人和生活所打動,并在放棄拍攝他故事之后,又重新堅信自己要寫下這個既普通又傳奇的人物,這里也許也加入了原著作者佐木先生的一些感觸吧。所以在慶祝三上找到工作時,也少不了這個人物在場。
而三上去世后,也是他悲痛萬分地沖入死者的房間,被警察攔住的他,痛不欲生地喊著好幾遍“三上先生”以及“為什么?”是啊,命運就這樣殘酷嗎?不能讓一個為生存努力的人多享受些快樂的日子嗎?

唯一帶著希望的是三上死時手中握著的美麗野花,那是養(yǎng)老院被譏諷和霸凌的安倍,親手采摘并送給三上的。這不是一個關于“美好世界”的故事,而是講述一個人與“美好世界”若即若離的無奈。
療愈與思考
雖然是講述特殊人群的電影,又是基于日本的社會現(xiàn)實,但普通人的相似境遇,是世界想通的,能讓人在這里找到共鳴。

人活在世界上,總是被迫地要為世人證明自己多有能耐,因為價值和成功總是緊密相連。但相信每個人的失敗經歷都遠超成功,甚至一生都沒有所謂的成功,那就只能唉聲嘆氣地活著嗎?
三上在人生最后的時刻,只享受了很短暫的美好生活,這是件令人惋惜的事情。那我們自己呢?笑對人生也許是我們擺脫焦慮的最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