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咔噠、咔噠、咔噠……”

　　幽深的海洋之中，一切都顯得安靜而靜謐，只有頭頂鋼纜的一直在發(fā)出金屬摩擦的聲響，將沉重的潛水鐘搖晃著送入深海之中。

　　甚至艙外的光亮也逐漸黯淡了，潛水鐘透明的舷窗能看到外界的光線正在隨著深度的增加逐漸降低。暴雨天本就微弱的光亮隨著深度的增加越發(fā)黯淡，到了此處，已經(jīng)近乎于昏沉一片。

　　“現(xiàn)在的深度是25米，請長官打開潛水鐘內(nèi)的惰性加壓設備，注意保持呼吸節(jié)奏?！?/p>

　　希薇從擴音器中傳出，提醒著艙內(nèi)的兩人。

　　“收到?！?/p>

　　見神修依言打開了旁邊的操作系統(tǒng)。在上面按了幾下，于是潛水鐘內(nèi)的風箱開始開始運轉(zhuǎn)起來，隨著那低沉的風響，潛水鐘內(nèi)的壓力逐漸開始增加。很快，指針上的數(shù)字，就達到了和外界水壓相同的數(shù)字。

　　2.5個大氣壓。

　　于是低沉的悶熱感向艙內(nèi)的兩人襲來，這種壓力下較之地面人已經(jīng)能夠感受到明顯的壓力。即使內(nèi)外氣壓平衡之后，呼吸需要的力量也開始增多。胸腔起伏也開始變得費力。

　　20米到30米之間的水深，已經(jīng)是水性好的漁夫不借助器具能下潛的大致程度。

　　然而艙內(nèi)的兩人卻都好像沒有收到什么影響，甚至瑪刻夏斯還有閑心好奇的趴在舷窗上，明明外界的光亮已經(jīng)昏暗難視了，他卻好像仍然看得清一般，在觀賞著海境中的游魚。

　　雪見澤雖然是海島城市，但是其實大部分人一生中都很少會去潛過一次水。就好像那些“早晚會去做”的事情一樣，閑暇事總是會想起，但是忙碌了一生，最終還是拋在了腦后。

　　“要打開探照燈嗎？”

　　看到旁邊瑪刻夏斯的動作，結(jié)束了操作的見神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對著他主動問道。

　　“啊。”少年微微發(fā)愣，聽到見神修的聲音連忙回頭。

　　“我是說?！币娚裥尢种噶酥赶洗啊！皶吹角宄┌?？”

　　“嗯……”然而聽到見神修的問題之后，瑪刻夏斯認真的思考了一下，之后才搖了搖頭。

　　“會吸引魚群的?！?/p>

　　潛水鐘的探查燈是用來探查海況的。魚有趨光性，在這個深度打開，會吸引好奇的魚群前來探查。

　　“沒關系，不見得是壞事兒?！比欢娚裥扌χ鴵u了搖頭?！跋肟吹脑?，就打開吧。”

　　他們來這里的調(diào)查的目標本來也是魚類，燈光會吸引魚群，也許也能吸引到目標也說不定。

　　“哦！”

　　兜帽少年的眼睛一亮，頓時明白了見神修的意思。臉上浮現(xiàn)出喜色，對著見神修連連點頭。而見神修臉上的笑容也越發(fā)的柔和了。伸出手又打開了旁邊的操作板，打開了旁邊的探照燈。

　　“噔——”

　　于是一身沉悶的響聲，昏暗的海洋之中忽然亮起了一個光源。強烈的光亮從潛水鐘四周的探照燈照射而出，照入這片無盡的黑暗，在這片茫茫的海水當中，留下了數(shù)道清晰澄亮的光柱，最終蔓延消失在遠處的海水之中。

　　“我部已打開探照燈?！?/p>

　　做完這一切之后，見神修才對著通訊器說道。

　　……

　　“我在通訊里面?！贝希＾甭牭絻扇说膶υ挶砬楣殴?。聽到見神修這樣“通知”她之后，嘴角微抽的這樣說道。

　　你們搭檔都已經(jīng)把事情都做完了，還叫我干什么。

　　只是兩人之間的對話讓她感到有些不安。假如兩人果真如他們所展示的那樣，真的持有飽和潛水員證書的話，那么潛水對于他們來說應該是習以為常的事情才對。那瑪刻夏斯不該表現(xiàn)的如此好奇，就仿佛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下潛。

　　但是此刻行動已經(jīng)開始，她并不敢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連忙又補充了一句。

　　“聽得到。”

　　“就是知道你在通訊里面我才這樣說的，”見神修聽到她的話語在通訊那頭這也答復道。

　　“你不是那種耐得住性子的人，要是覺得我的處置有問題，剛剛就蹦出來了?！?/p>

　　“我……”

　　希薇一時語塞，沒想到見神修這番話是在這里等著她。

　　只是這話語中充滿了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和自信，讓希薇原本緊張的心情緩和了些許，只是下意識的道歉道?！?/p>

　　“抱歉?！?/p>

　　“沒關系，年輕人性子急不算是什么壞事兒?！?/p>

　　監(jiān)控畫面中，見神修一邊調(diào)試著潛水鐘艙內(nèi)的設施，一邊對著通訊平靜說道。

　　見神修對待所有人的態(tài)度一向這般都居高臨下，但是居高臨下不是一個貶義詞。真正有閱歷的人才能居高臨下點評他人。因為你們現(xiàn)在走的都是他們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道路，他們也曾在那些地方彷徨過，所以理解那種經(jīng)歷和苦悶，給出的建議才一針見血。

　　“總要經(jīng)歷更多的事情才能讓你們成長起來的，所以一時間即使趕到迷茫也不必著急。在你們找到你們的目標之前，可以多看看，總有可以讓你參考的答案?！?/p>

　　這話好像意有所指，希薇眨了眨眼，意識到這句話并非是說給她一個人聽得?？墒乾F(xiàn)在下潛在剛剛開始，接入頻道里面的人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接著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識的回頭看向了身后的七海和宮，看到那個清秀的白發(fā)少年莫名的蜷縮在船艙的角落里面，耳中帶著通訊用的耳機，看著中央的屏幕默默在發(fā)呆。

　　此刻他顯得有些無事可做，先前見神修帶著他的時候他還能有一定的參與感。但是當搜查局這臺精準的機器轉(zhuǎn)動起來的時候，他立刻就成了無從插手的局外人。

　　所以他也只是沉默的觀察著眼前的這一切，即使在頻道中，也并不開口。

　　說的是他嗎？希薇若有所思。

　　搜查長對于她這位學弟的關注似乎非比尋?！伤降子惺裁吹胤街档盟@么看重的？

　　“希薇。報告深度?！?/p>

　　但是希薇還沒來得及多想，見神修的聲音就猛然打斷了他的思緒。她連忙把視線轉(zhuǎn)向控制臺一側(cè)，看了看旁邊的儀表。

　　“三十米了?！?/p>

　　她連忙說道。

　　……

　　“收到。”

　　見神修聽到答復之后點了點頭，實際上他已經(jīng)知曉現(xiàn)在的深度了。旁邊的儀表盤上清楚的顯示著外面的水壓已經(jīng)達到了三個大氣壓。

　　潛水鐘的增壓一直在進行著，保證著艙內(nèi)的氣壓和外界水壓平衡。但是嚴重壓縮的空氣也導致艙內(nèi)兩人的呼吸越發(fā)的費力。壓力之下空氣之中大量蘊含的氮氣開始伴隨著呼吸融入兩人的脂肪和神經(jīng)組織，絲絲縷縷的麻痹感開始在兩人的神經(jīng)中不可避免的出現(xiàn)。氮氣，這種平日中空氣中最被習以為常的氣體，此刻卻成為了危險的阻礙。

　　氮醉，由于癥狀形式醉酒而以“醉”稱之，事實上是增壓導致氮氣溶解在神經(jīng)組織中產(chǎn)生的神經(jīng)麻痹。嚴重時會導致器官衰竭而死亡。在三十米深的海水中開始逐漸表現(xiàn)出癥狀。并且隨著深度的增加而越發(fā)嚴重。

　　在潛水界，形容氮醉有一個知名的“馬丁尼法則”。描述氮醉對于人體印象的程度。

　　在水深達到三十米，氮醉程度相當于喝一杯馬丁尼，這個時候人的思維開始變得遲緩，會產(chǎn)生近似于醉酒的樂趣。

　　四十米時，氮醉程度相當于喝二杯馬丁尼，人的集中力開始消失，你的思維會忍不住的發(fā)散，腦海中開始出現(xiàn)種種控制不住的想法。

　　五十米時，氮醉程度相當于喝三杯馬丁尼，人開始變得明白，緊張，易怒。

　　六十米時，氮醉程度相當于喝四杯馬丁尼，人的思維遲緩已經(jīng)來到了一個嚴重的程度，逐漸開始喪失判斷力。

　　七十米時，氮醉程度相當于喝五杯馬丁尼，行動力基本喪失。

　　增壓、減壓。深潛的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極度危險，只有經(jīng)過專門訓練的飽和潛水員，才能穿過這重重危險抵達深海，并且——活著返回。

　　然而見神修和瑪刻夏斯卻仍然表現(xiàn)的很平靜，就好像這些變故對于他們兩人的身體來說不值一提。

　　于是頻道中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在沉默的運轉(zhuǎn)著，將這顆潛水鐘送入更深的海洋。

　　“咔嚓，咔嚓?！?/p>

　　伴隨著金屬的摩擦聲，潛水鐘仍然在緩慢的下沉著。這種下沉的速度并不快，是為了保護艙內(nèi)的兩個人并不會受到忽然增大的氣壓的影響。

　　三十一米。

　　三十二米。

　　三十三米。

　　……

　　“不對，等等。情況有問題?！本驮谒畹诌_三十五米的時候，見神修看著透過舷窗觀察著外界，忽然說道。

　　“嗯？發(fā)生了什么嗎？”通訊器內(nèi)，希薇的精神瞬間緊繃了起來，立刻問道?！　?/p>

　　“打開探照燈之后，魚群沒有回來?！币娚裥蘅粗洗巴獍櫭颊f道，他的表情很不妙，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危險的氣息。

　　……

　　“魚群沒有回來？”

　　希薇一愣，一時間沒能理解這句話背后的含義。

　　“是因為剛剛打開探照燈的行為驚擾到了魚群嗎？”

　　“不，打開探照燈已經(jīng)是幾分鐘之前的事情了?！钡且娚裥薹穸ǖ脑捳Z很快就從話筒里面?zhèn)髁顺鰜怼?/p>

　　“就算是一時間被驚嚇，這么久之后它們也應該因為趨光性被吸引過來了。然而恰恰相反，它們甚至反而主動避開了我們——這不符合常理?！?/p>

　　“……主動避讓?！?/p>

　　希薇默然，這確實不符合常理。昏暗的海水中魚群會被光亮吸引是天性。然而現(xiàn)在這種天性被悖逆了，那些魚群看到了光亮之后卻主動選擇了避讓。

　　這是實實在在的異常。在和怪異的對抗中，任何的異常都不能放過。

　　魚群的避讓，難道是在畏懼著什么？

　　畏懼著什么……發(fā)光的東西？

　　“情況有變，讓我們的潛水教練接進頻道里面吧，該干活了?！?/p>

　　通訊器中，見神修的聲音再度傳來。他聲音冷峻，透著冰冷很嚴肅?！　?/p>

　　“改變計劃，我們準備提前出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