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羞于表達的情感》| 夜之城新年故事

文:野麕
圖:野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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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晚的河面上閃爍著燈光,映襯著岸邊歌舞伎區(qū)熙攘的人群。不遠處的11號摩天樓就像是一個佇立在黑夜中的龐然大物,卻也蓋不住夜之城華人們迎接新春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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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從日本街的岸邊望過去,那這份喧囂便化作了一片遙遠的寂寥,像是一幅霓虹輝映的畫卷,宣示著此處與彼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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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很快被打破,一聲巨大的爆炸從日本街北部岸邊的辦公樓內(nèi)響起,震碎了臨街的玻璃,氣浪將一個女人從屋內(nèi)甩出,砸在了??柯愤叺霓I車上。路人們叫喊著躲避,同時將驚恐的目光投向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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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略顯瘦小的華裔女人,留著一頭利索的短發(fā)。一件長款風(fēng)衣裹在她身上,蓋住了女性特有的窈窕身段。風(fēng)衣下面是一件淡藍色的襯衫和黑色的西褲,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覆蓋上了爆炸產(chǎn)生的灰塵與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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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喘著粗氣,掙扎著想要從車上爬起來。扭曲的金屬與碎玻璃割破了她的手掌,爆炸的沖擊震得她眼前發(fā)黑。腹中一嘔,她吐出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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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樓的廢墟中走出一個男人,臉上滿是歇斯底里的表情。他拿著一把萊克星頓手槍,發(fā)瘋般的朝那女人開火。子彈如同雨點般地打在女人身上,將女人最后的掙扎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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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人群被槍聲嚇得作鳥獸散,遠處NCPD的警笛聲卻越來越近,男人扔下手槍奪路而逃。警車停靠,一個穿著褐色大衣警探模樣的人從車上下來,沖向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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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探蹲下身,檢查女人的狀況。風(fēng)衣里的防彈內(nèi)襯替女人擋下了本可能致命的子彈,但爆炸產(chǎn)生的沖擊已將她的內(nèi)臟震碎。女人奄奄一息,警探立刻掏出氣動注射器給她打上了一劑。女人的呼吸聲強了一些,但仍十分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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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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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已經(jīng)快要睜不開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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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話?!本酱致曊f道,“他媽的,我真不該把你卷進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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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探把女人抱起來,放在車子的后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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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住,這就帶你去找義體醫(yī)生?!?/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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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躺在后排座椅上,一動不動,看著車窗外閃爍的燈光,眼皮漸漸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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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女人名叫薇拉,住在夜之城小唐人街的摩天大樓里。她曾是康陶銷售部的職員,在一次企業(yè)合作中結(jié)識了荒坂的一名叫做玄野川的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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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玄野川是從哪里出生的,他是被一個叫玄野幸太郎的日本人收養(yǎng)的孤兒。玄野川長大后進了荒坂,不是因為有多喜歡荒坂,只是,在這世道上,又有多少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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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與玄野川的關(guān)系一直不錯,能遇上一個身份地位、審美喜好如此相似的人確實難得。但兩人的故事并沒有就這樣順利發(fā)展下去,薇拉因被牽扯進一樁企業(yè)內(nèi)部陰謀而遭辭退,還差點送了命。幸而得到了一位名叫內(nèi)森·庫克的警探幫助,成為了一名私人調(diào)查員,靠接中間人委托掙錢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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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薇拉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生活的巨變,但她卻不知自己還能以什么身份去面對玄野川。在身邊人人痛罵公司狗的街頭,薇拉感覺自己與玄野川之間產(chǎn)生了一道看不見的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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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荒坂的企業(yè)文化讓荒坂的員工都成了一條狗,那玄野川也是,只不過他效忠的人卻是薇拉。薇拉失去工作沒有讓玄野川對她的態(tài)度產(chǎn)生一絲一毫的改變,他依舊像一條忠犬侍主一般信任與愛護薇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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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犬繩不在薇拉手中。
2077年的夜之城,荒坂發(fā)生了大事。荒坂三郎被人殺害,荒坂公司的領(lǐng)導(dǎo)權(quán)到了三郎的兒子荒坂賴宣的手中;不久后,一名叫V的雇傭兵帶著一群流浪者突襲了荒坂大廈,他們讓荒坂的“守護你的靈魂”這個計劃一夜之間變?yōu)榱伺萦??;嫩嗍艿街貏?chuàng),市值大幅縮水,他們要進行組織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而玄野川,也將在2078年的春節(jié)后調(diào)離夜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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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調(diào)查員的敏銳直覺讓薇拉很快推測出荒坂賴宣做了什么,以及即將做什么。但推測出來又能怎樣呢,對于這件事,薇拉既沒有作出決定的權(quán)利,也沒有像V一樣殺進荒坂大廈的本事。玄野川注定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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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野川跑到神宮寺,幾乎掏空積蓄給薇拉定制了一件風(fēng)衣。風(fēng)衣挺不錯的,剪裁得體還帶有防彈襯里,只可惜這是一件告別禮物。玄野川將風(fēng)衣連帶一把幸村手槍一同交予薇拉手上,搪塞著說這是為了慶祝新年,但“保護好自己”這句話都快要寫在他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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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很害怕,害怕自己與玄野川越隔越遠的事實,也害怕自己將會與玄野川失去聯(lián)系的未來。因此,這一年的春節(jié),使薇拉無比抵觸。當(dāng)一件真正讓你恐懼的事情發(fā)生,那么逃避或許就會成為下意識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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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再去想,為了讓玄野川這個名字暫時離開自己的大腦,薇拉決定讓自己忙碌起來。她接下了中間人和歌子提供的委托,去調(diào)查日本街的一系列失蹤案件。委托人是個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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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CPD警探,內(nèi)森·庫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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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薩利納斯街的北側(cè)有一個停車場,這里的管理員是第一個失蹤的人。停車場的中央是管理員住的宿舍,里面雜亂不堪,桌子上有一堆沒吃完的披薩和漢堡,甚至還有兩包合成零嘴,看上去這人離開的非常匆忙。房間四處散落著撕碎的廢紙,薇拉盡力將它們拼起來,只得到幾句殘缺的重復(fù)段落,似乎是講述消極悲哀的人怎樣愈合自己內(nèi)心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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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還真是應(yīng)景啊。薇拉心里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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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場管理處的電腦還處于開機的狀態(tài),但里面的內(nèi)容完全空白,似乎是全部被刪除干凈了。這些線索都很可疑,但對薇拉來說卻算不上什么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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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森之所以要找薇拉來調(diào)查是因為這幾起失蹤案件有些棘手,似乎總是缺乏一個信息。為什么是他們。內(nèi)森懷疑是警局的人隱瞞了關(guān)鍵線索,背后或許與公司有關(guān)。因此,他需要薇拉從局外人的角度幫他重新整理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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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內(nèi)森打電話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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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薇拉回答道,“匆忙離開的住所、不留回憶的電腦、再加上一個受傷的心靈??磥硐乱粋€就該輪到我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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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還有心情自嘲,那看來你也沒有多難過?!?/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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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你的吧?!鞭崩M自己的車子,準(zhǔn)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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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一個突破口,目前的線索無法找到新思路。”薇拉一邊發(fā)動汽車一邊說道,“希望好運能砸到我們頭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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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突然咚的一聲巨響,似乎是一個重物砸在了薇拉的車頂。色雷斯388堅固的車體抗住了這一下,只把里面的薇拉嚇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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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聲音?發(fā)生什么了?”電話另一頭的內(nèi)森焦急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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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回過神來,輕聲說道:“可能是我們的好運吧。”她小心翼翼地打開車門,慢慢地從車上下來,打算檢查車頂?shù)臓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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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什么都沒有,車頂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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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薇拉的背后被猛地一扯,將她掀倒在地。一個黑影向她的臉猛地砸來,薇拉立馬翻滾著躲開這一擊,同時抽出手槍向那身影的腿部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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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開槍?薇拉,發(fā)生什么了?”內(nèi)森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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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沖他不耐煩地大喊:“操,你十萬個為什么嗎?我被襲擊了!”說完便掛斷了電話,開始著力應(yīng)付襲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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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內(nèi)森趕到時,薇拉已經(jīng)將襲擊者制服,她靠在一旁,朝地上躺著的人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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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是我們要找的嫌疑人嗎?”內(nèi)森走向地上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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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表示懷疑?!鞭崩恼Z氣十分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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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森俯下身,檢查那人的生命體征,驚訝地問:“你把他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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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我只在他腿上開了兩槍。”薇拉回答道?!爸笪腋沁B槍都沒用...”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你再仔細看看他的臉?!?/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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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森將那人的頭扳起來,認真看了下,頓時皺緊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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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薇拉說道,“你找到了其中一個失蹤者,停車場管理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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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法醫(yī)鑒定過了?!眱?nèi)森靠在桌子上,揉著自己的眉頭,手上的香煙已經(jīng)快要燃盡,縷縷白煙充斥了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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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沒有任何致命傷,你在他腿上打得那兩槍也沒用,他那是兩條義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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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為什么襲擊我,賽博精神病嗎?”薇拉在一旁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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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不是,這人的死因太蹊蹺了,就像是靈魂沒了,只剩下一具軀殼。”內(nèi)森抽了一口煙,看向薇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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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殺手,你是想說這個吧?!鞭崩坪踔纼?nèi)森要說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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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所以我們得叫他來?!眱?nèi)森仰起身,靠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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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鞭崩瓟蒯斀罔F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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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肯定跟荒坂有關(guān),我一開始猜的準(zhǔn)沒錯?!眱?nèi)森有些焦急,“他是荒坂里我們唯一叫得動的人?!?/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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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沒有再說什么,她知道內(nèi)森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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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后,玄野川出現(xiàn)在內(nèi)森辦公室的門口,看上去十分憔悴。他看見薇拉,沖她微微笑了笑,說道:“衣服果然很合身?!?/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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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點點頭,一句話都沒有說,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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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野川有些不解,他看向內(nèi)森,問道:“我是說錯了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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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薇拉坐在路邊,看著小唐人街區(qū)掛滿的紅燈籠。夜晚耀眼的紅光蓋住了這片地區(qū)原本閃爍的霓虹燈,街邊的鳴笛此起彼伏,人群在商販們之間穿梭,購買著合成肉做的臘腸、模擬鞭炮聲與火光的廉價播放器、固定在門框上以顯示對聯(lián)的全息投影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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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這些都構(gòu)成了一片薇拉無法參與的熱鬧。薇拉的消息列表里還留著一封未讀,是瑞吉娜·瓊斯發(fā)來的,這個華裔的中間人問她要不要一起過春節(jié)。薇拉還沒想好是否應(yīng)該拒絕,自己的這份悲傷無法與她們的喜悅相襯,她又該以什么樣的心情迎接這些人的問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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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野川在薇拉身旁坐了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不遠處熙攘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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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是靈魂殺手。”玄野川終于開口,“但跟荒坂沒關(guān)系。那個雇傭兵襲擊荒坂時,黑墻后面的流竄AI、同時也是靈魂殺手最初的開發(fā)者——奧特·坎寧安,毀掉了整個神輿,同時帶走了靈魂殺手的技術(shù)。這事兒可能比內(nèi)森想的要嚴重的多,薇拉,不要趟這灘渾水?!?/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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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對面,那片紅光映在她的臉上,仿佛她也融入進了那份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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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不該來。”玄野川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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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怪你?!鞭崩f道,“我只是無法接受你要離開這件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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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野川沒有回應(yīng)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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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你?!鞭崩p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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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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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明天過后,你就要走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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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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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轉(zhuǎn)頭看向玄野川:“既然你終究會走,可不可以不要再給我留下念想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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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薇拉,醒醒!該死的,別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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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的耳邊響起內(nèi)森焦急地呼喊。她努力想睜開眼睛,卻什么都看不見,只有一片閃著紅光的漆黑。她的肺部如同火燒一般疼痛,就連呼吸都變得十分艱難。薇拉努力想開口,卻猛地咳出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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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部挫傷,我得給她換一個人工的了。”身旁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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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努力抬起手,試圖指向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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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指了,耳膜沒破。”女人一邊忙碌一邊說道,“部分皮膚有Ⅰ-Ⅱ度燒傷,但比起爆震導(dǎo)致的內(nèi)臟損傷來說都是小問題了,能治的的我盡力治,損傷過大的我只能給你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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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做出回應(yīng),她感覺越來越冷,仿佛即將墜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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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生,她怎么還在咳血!”內(nèi)森在一旁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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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血壓在下降!”義體醫(yī)生快速說道,“快,把那邊桌子上的合成血拿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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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很快便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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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找到其中一個失蹤人員后,事情似乎變得順利了很多,一天之內(nèi)就陸續(xù)發(fā)現(xiàn)了其他失蹤人員。這些人都表現(xiàn)出和第一個受害者類似的行為,充滿攻擊性并且最后會因靈魂殺手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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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此時正在前往線索指出的最后一個地點,她的腦海中整理著目前所有已知的信息。玄野川說的沒錯,這件事背后的水很深。那些原本失蹤的人員表現(xiàn)出極其反常的癲狂,如果不是因為薇拉使用非致命武力自衛(wèi)的話,沒人會發(fā)現(xiàn)他們實際上是因靈魂殺手而死的,這些人很有可能被認作賽博精神病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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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背后的人必然是為了掩蓋什么。薇拉努力思考著:長期的自怨自艾使得這些人意志力薄弱,極易受到大腦入侵;被全盤格式化的電腦,可能是隱藏了瀏覽的界面或者其他行為記錄;匆忙離開的房間,或許是發(fā)生了及其重要的突發(fā)事件,也可能是被害者此時已經(jīng)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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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已經(jīng)基本推測出了這幾起所謂的失蹤案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背后行為的主體和目的她卻沒有頭緒。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件事絕對比內(nèi)森一開始猜測的公司行為要更加復(fù)雜與嚴重。薇拉能明顯察覺到危險的氣息,自己踏入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寂靜湖面,在意外發(fā)生前立馬抽身絕對是明智的選擇。但與其去面對那個讓她心碎的事情,薇拉更愿意選擇探入這未知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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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她已到達了目標(biāo)地點,這里是位于日本街河岸北部的一座不起眼的辦公樓,西邊遙望歌舞伎區(qū)的貧民窟,遠處靜靜佇立著11號超級摩天樓。薇拉從車上下來,將那把幸村在腰間插好,環(huán)顧了下四周,便悄悄走進了辦公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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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樓十分寂靜,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來過了,薇拉用義眼掃描了樓道,發(fā)現(xiàn)一樓一間中型辦公室內(nèi)仍有大量電流以及傳輸信號。她抽出手槍,走進了那間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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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辦公室十分雜亂,辦公桌被粗暴地推至一旁,角落里堆放著幾罐燃氣,大量粗細不一的數(shù)據(jù)線布滿整間屋子,它們匯聚于房間中央的一個盛滿冰水的浴缸。浴缸中閃爍著異樣的冷光,混合著冰水散發(fā)的陣陣寒氣,讓人覺得詭異又奇幻。冰水里泡著一個中年男人,那些數(shù)據(jù)線都插在他腦后,另一端連接在一堆薇拉認不出的設(shè)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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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靠近浴缸仔細觀察那人,她猜的沒錯,這就是最后一個失蹤者。這人與其他幾個失蹤者的表現(xiàn)都不相同,他并不是主動出現(xiàn)的,也沒有表現(xiàn)出攻擊性,反而正處于深度連接的狀態(tài)。薇拉仔細檢查整個房間,在角落里找到了一臺電腦,她打算在里面找一找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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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來了?!痹「桌锏娜送蝗婚_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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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那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起來了,腦后的線纜垂在身上,像一頭虬結(jié)的長發(fā)。那人直視薇拉,眼中微微冒著藍光,臉上卻如同死人般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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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薇拉小心翼翼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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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這個詞對我沒有意義?!蹦侨嘶卮鸬?,“我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稱呼可供你辨認?!?/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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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人類對吧,”薇拉向他確認道,“你是個AI?!?/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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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點點頭,從浴缸中爬了出來。冰塊和涼水隨著他的動作被從浴缸中帶出,嘩啦一聲灑了滿地,漫到了薇拉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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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要做這些?”薇拉繼續(x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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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你同樣沒有意義,”那人說道,“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就和我操縱的這些人一樣渺小,微不足道?!?/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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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下意識地按住了腰間的手槍。那人注意到了薇拉的動作,但卻并沒有在意。他坐在浴缸邊緣,看向窗外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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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jié)日。”那人突然冒出一句,“又是一個我搞不懂的事情。你們?nèi)祟惸菬o謂的情感總是驅(qū)使你們做出一些錯誤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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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薇拉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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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超夢?!蹦侨嘶卮?,“那個停車場管理員就沉溺于此,為了追求更加強烈的情感刺激而抵觸自己枯燥又悲痛的現(xiàn)實生活,上癮于超夢體驗帶來的虛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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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同樣試圖做出改變,他尋找過治療的方法。”薇拉辯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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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方法已經(jīng)被撕成地上的碎片了,不是嗎?”那人平靜地說,“還有愛情,這種挑挑揀揀磨磨唧唧的行為并不會對你們的繁殖有多大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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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事都為了繁殖?!鞭崩瘩g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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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總是為一些聽上去冠冕堂皇的事情而否定生命體最本質(zhì)的目的?!蹦侨嘶卮穑叭祟惲?xí)慣于忽略整個系統(tǒng)的延續(xù),這或許與你們短暫生命對于占有資源的渴求有關(guān)?!?/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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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要比你所說的內(nèi)容復(fù)雜得多,正是情感證明了我們的存在,正是情感區(qū)別了我們與你們這些冰冷的算法。”薇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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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這個詞是基于人類的立場而言的,它是從你們的角度出發(fā)而得出的相對性的形容?!蹦侨死淠卣f,“其實你們?nèi)祟惖拇竽X和電腦沒有什么區(qū)別,你們口中的靈魂或者意識也同樣是一種操作程序。荒坂在這方面的研究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只不過你們的程序要比我們的低效得多,使得硬件有太多浪費的部分了。不過我不指望你能理解,從你的行為案例進行分析,你習(xí)慣于逃避使你感到痛苦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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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所以你的目的是突破黑墻?帶領(lǐng)AI統(tǒng)治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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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站起身來,說道:“黑墻早就破了,我也沒有你說的那么偉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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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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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那人打斷了薇拉的問題,“不要再套我的話了,我一開始就說過這件事的真相對你沒有意義。在我們進行這次有趣的閑聊時,我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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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開始拔掉插在自己腦后的線纜:“當(dāng)我離開之后,這句軀體只會剩下攻擊的原始指令,不久后靈魂殺手便會啟動,在那之前你自求多福?;谖夷壳皩θ祟惽楦械姆治觯故强梢越o你一個你能理解的忠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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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看向薇拉,說道:“逃避是無法消除恐懼的,只會使恐懼愈發(fā)加深?!?/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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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看著他,沒有再說話。如果情感的存在是區(qū)別于我們與AI的分界的話,那逃避情感的自己又算什么呢,還需要眼前這個AI來提供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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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與喜樂共享,悲傷與歡慶同在,這正是我們靈魂的佐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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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纜全部拔出,那人立刻如同一灘爛肉般癱倒在地,眼中閃爍的藍光也消失不見。薇拉拔出手槍警惕地看向那人,同時小心翼翼地向門口移動。地上的軀體突然開始抖動,試圖從濕滑的地面上爬起來。他抬起頭,看見了薇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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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鞭崩蛋抵淞R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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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猛地撲過來,薇拉迅速躲閃,同時朝那人開火。智能手槍的子彈牢牢鎖定目標(biāo),精準(zhǔn)地擊中了那人的身體。但那人并沒有就此停手,他從旁邊的桌上拿起一把萊克星頓手槍,向薇拉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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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扯起衣領(lǐng),用風(fēng)衣的防彈內(nèi)襯擋住了子彈,同時一腳將身旁的辦公桌踹向那人。男人被辦公桌絆倒,失去平衡,子彈射向了一旁的煤氣罐。爆炸的火光立刻閃現(xiàn),沖擊波在狹小的空間里被放大,將薇拉猛地撞出了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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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當(dāng)薇拉再睜開眼睛時,她正躺在一家義體醫(yī)生的診所里。身旁是一個短發(fā)的女人,戴著機械的右手和夸張的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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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醒了,睡美人?!绷x體醫(yī)生說道,“試著坐起來看看。”一旁等待的內(nèi)森也靠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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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努力從椅子上爬起來,問道:“我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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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衣給你擋住了子彈和爆炸的碎片,你自己的強化脊椎也抗住了砸在車上那一下?!贬t(yī)生回答道,“主要的傷害來源于爆炸產(chǎn)生的沖擊波,輕微受損的內(nèi)臟我已經(jīng)給你修復(fù)了,但是肺部挫傷嚴重,給你換了個人工的;你原來的義眼也震壞了,給你換了個歧路司的;大腦的芯片插槽有點變形,一起給你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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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欠你多少錢?”薇拉聽著有些肝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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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賬已經(jīng)結(jié)了,你不欠我的。”醫(yī)生看了看監(jiān)測面板,遞給薇拉一支吸入劑,“你恢復(fù)的不錯,基本已經(jīng)可以活動了,記得一周來我這里一次復(fù)查,你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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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驚訝地看向內(nèi)森,內(nèi)森連忙擺擺手說:“別看我,不是我付的,是玄野川掏的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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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噴了一下吸入劑,感覺力氣在一點點恢復(fù),她努力從椅子上爬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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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回事?發(fā)生什么了?”內(nèi)森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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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會兒再審問我吧,”薇拉邊朝門口走邊說道,“先讓我把春節(jié)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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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義體醫(yī)生的診所,薇拉一抬頭便看到了那棵全息投影的櫻花樹。在市集外發(fā)出淡淡的光,粉色的花瓣片片飛舞飄落,融化于街燈與夜色之中,絢爛而又短暫,卻又不停不息,循環(huán)播放著程序設(shè)定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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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野川坐在那棵樹旁,躲避著薇拉的目光。薇拉走過去,緊緊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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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買衣服又結(jié)賬的,你把余額都掏空了吧。”薇拉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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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至少還能幫到你的?!毙按ɑ卮稹?/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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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去一趟瑞吉娜那里吧,我答應(yīng)了她要去一起過春節(jié)的?!鞭崩瓎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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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野川笑了出來:“看到你這幅樣子還想著去過節(jié),瑞吉娜一定感動的要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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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靠在一起,離開了櫻花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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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上空,金屬的佛像佇立在樓宇之間,手持著平衡的球體,灑下紫色的光輝,無言漠視著喧鬧的蕓蕓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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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早安,夜之城!我是你們的斯坦利!昨晚過得怎么樣?我想住在夜之城的華人們肯定有話要說,他們熱熱鬧鬧地慶祝了一年一度的春節(jié),就算是在圣多明戈恐怕都能聽到小唐人街倒計時跨年的歡呼聲!
說到圣多明戈,那里的一堆黑客昨晚被燒壞了腦子,準(zhǔn)是又惹上了不該惹的人,或者是跑到了黑墻的另一頭吧。與此同時,日本街的一座辦公樓發(fā)生了爆炸,嚇壞了一堆路人,NCPD說是賽博精神病搞的鬼,好吧,幸虧暴恐機動隊及時趕到制服了他。
至于太平洲,近幾日的失蹤案件已經(jīng)蔓延到了西風(fēng)莊園,不過丟了幾個人這種事對太平洲來說恐怕早就見怪不怪了。
我是你們的鐵哥們斯坦,和我一起,開始逐夢之城的新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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