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蓋聶看著身后少年低垂的頭，雖然身形相當(dāng)，樣貌無差，但這人周身散發(fā)的陰冷感覺不對：“你不是……”

　　突然他意識到，如果身后的人不是天明，那此刻天明在哪里，是否安全。

　　少年握劍的手漸漸顯現(xiàn)出紋路，嘴角挑起笑意，他一把拔出偷襲得逞的短劍，就在再次刺出時，被淵虹擋住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蓋聶看著突然出現(xiàn)偷襲他的人，能夠偽裝成天明而不被他發(fā)現(xiàn)，這可不是一般的易容術(shù)可以做到的。

　　少年的身形漸漸開始變化，童稚的面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漆黑包裹的身形，臉隱藏在兜帽之下，看不清面容。

　　蓋聶手探向前，一劍便刺了過去。只是，劍還未觸及這人的頭部，便被另一把劍擋住了。一把形狀特殊、有著數(shù)道利齒的寶劍。

　　他看著面前長發(fā)被劍氣吹起的男人，就聽這人說道：“這人是我的手下，從一開始，他的命就是屬于我的?！?/p>

　　“還不滾開?！毙l(wèi)莊看了身后的黑麒麟一眼，氣不打一處來?！?逆流沙」是韓非死后他一手組建調(diào)/教出來的，走的就是陰險詭譎的黑暗路數(shù)。既然這世間多無恥卑鄙之徒，他就打造一支專門對付這些人的部隊。

　　此刻，他和師哥的生死決斗，這家伙把手段用在這里。該說是他平時教導(dǎo)得太好了嗎，刺客的要義一個個倒是貫徹得徹底，全tm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

　　但是，自己手下的人，自己帶出來的，又不能說他們做錯了，刺客團有自己的一套標準。

　　回頭再收拾這些崽子。

　　但此刻，這是他的手下，要由他處置。

　　中央大廳外圍的高漸離看著廳中對立的兩人和那個一身黑衣的刺客。早年，他便聽聞過黑麒麟的名字。流沙旗下黑暗部隊「?逆流沙」第一刺客，以“索命無形，千變莫名”著稱。

　　如此近距離的背后偷襲，蓋聶竟然能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躲過致命部位，并立馬反殺。如果不是衛(wèi)莊出手，黑麒麟必定無法逃過淵虹這一劍。

　　蓋聶劍壓在鯊齒上，心底泛上濃濃的不悅：“我以為今日一戰(zhàn)，只在你我之間?！?/p>

　　“過了這么多年，你還是這么迂腐不化。這場戰(zhàn)斗，從來就不僅僅是在你我之間?！比绻f十年前的決斗是只屬于他們兩人的，那么十年后的今天，就不可能只是他們倆個的事。

　　反手隔開淵虹，兩人被對方的劍勢震退。

　　蓋聶將淵虹背到身后，剛剛被偷襲的那一劍，雖然他躲過了致命要害，但后腰上的傷口，不淺。

　　這對他來說，并非難以忍受。殘月谷一戰(zhàn)，三百秦軍圍困。被長槍雙雙刺傷胸口，他照樣可以踏著秦軍襲來的箭矢，斬人于腳下。

　　少年成名以來，他遇到過的對手無數(shù)，也打過無數(shù)場惡戰(zhàn)。從以前到現(xiàn)在，他從來沒有怕過什么。

　　雖然，他此刻面對的對手，是小莊。

　　蓋聶將淵虹平指，緩緩調(diào)整全身氣息。鬼谷派的內(nèi)功不同于其他門派，可以將全身機能短時間最大程度調(diào)動。從周身氣息的判斷，他有自信可以撐過這場決斗。

　　雖然他自己并不擔(dān)心，但無論是中央大廳中的眾人，還是墨核中的墨家眾人，都認為，這場戰(zhàn)斗，他處于非常不利的狀態(tài)。

　　衛(wèi)莊抬起鯊齒，與那側(cè)的淵虹遙遙相對。這個男人有多強，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在兩人的對峙中，有人站了出來。

　　“衛(wèi)莊，你現(xiàn)在的對手應(yīng)該是我?！备邼u離向前一步，讓蓋聶繼續(xù)和衛(wèi)莊打下去，很可能會送命。只是，他一站出來，流沙那側(cè)也有人蠢蠢欲動。

　　氣氛詭譎中，先出口的是蓋聶：“這是我們鬼谷派內(nèi)，我和師弟之間的事，請各位不要插手?！?/p>

　　蓋聶直視衛(wèi)莊：“我才是你的對手?！?/p>

　　“有趣，你放棄鬼谷，放棄天下，放棄了一切，就是為了保護這群廢物？”這幫家伙和師哥之間的關(guān)系倒是不錯，先是一個女人過來擋暗器，現(xiàn)在又來一個男的要代替他決斗。

　　就是為了這些廢物，師哥決定放棄一切？決斗失約也就罷了，他本以為總有一天他和蓋聶，一定能站在這世間的最高處，來一場賭上所有的對決。

　　卻沒成想，只是一轉(zhuǎn)眼，這個男人便拋棄了十年來到手的一切。毫不憐惜，從此成為千萬人追捕的對象。

　　“你什么也不肯放棄，又得到了什么？”拋棄十年來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如果說沒有半點兒不舍是不可能的。但，發(fā)現(xiàn)自己的方向錯誤，及時調(diào)轉(zhuǎn)。即使，這轉(zhuǎn)變伴隨著莫大的痛苦。但只要踏過去，他終會追尋到他想要的道路。

　　中央大廳在蓋聶這句話后沉默了半晌，空氣靜得讓人心頭發(fā)憷。

　　這是雪女今天第二次感到疑惑，與其說這兩人是生死對決中互相放狠話威懾對方，不如說是……師兄弟倆在日常斗嘴。你不理解我，我更看不懂你，于是，打一場見真招吧。

　　身處墨核密室的徐夫子更是有一種濃濃的既視感，仿佛看見了當(dāng)年自己的娘親和爹爹吵架。兩人互不相讓都覺得對方錯了，自己沒有任何錯委屈至極，最后更是賭氣的分別鑄造了殘虹和鯊齒。

　　說起來，確實有些淵源。鯊齒是他爹鑄造的，而淵虹的前身殘虹是他娘鑄造的，這兩柄劍可以說是一對貨真價實的夫妻劍。

　　衛(wèi)莊看著面前的人，用劍指著他的蓋聶。他什么都不肯放棄嗎？似乎是的，又似乎不是。走到今天的路，是由無數(shù)枯骨鋪就的。就連他自己，也差點兒成了這枯骨的一部分。

　　亂世之中，沒有人能獨善其身。他們身處于劇烈變革的時代，更是時代背后攪動一方風(fēng)云的鬼谷傳人。

　　被時代與命運推到了必須對立的位置，他們又偏偏…….

　　看著眼前人的眉目，衛(wèi)莊驀的想起剛到鬼谷的那時。身處云夢山深處的鬼谷派，有一棵巨大的榕樹，粗得需要三人合抱才能勉強圍住。少年時的他和蓋聶，時常靠在樹下歇息。

　　他記得有一次他靠在那棵大樹下，感嘆著鬼谷的生活是否有點兒無趣。諾大的門派，只有師父和他們兩個三人，更是沒有以往那些他慣常玩樂的物事活動。

　　“小莊，今天似乎心情不錯?！笨吭跇湎铝硪粋?cè)蓋聶突然說了這句話。

　　衛(wèi)莊嘴角略略挑起又壓下去一點，想到身側(cè)人應(yīng)該看不到便作罷：“我從師傅那里，聽說了你來鬼谷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蓋聶是怎么發(fā)現(xiàn)他心情不錯的，心思倒是敏銳。

　　他記得那時的蓋聶將雙手枕在腦后，靠在粗/大的樹干上，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你到鬼谷說的第一句話，又是什么？”

　　衛(wèi)莊抬頭看向西垂的太陽，突然起了玩笑之意：“你猜？”他感覺到身側(cè)的蓋聶雙手從樹上放了下來，轉(zhuǎn)頭看向了他這側(cè)。被注視著讓他心頭忽得有些微的緊張，不是害怕，也不知是為什么。

　　身側(cè)人沉默的時間有些長，衛(wèi)莊不由得小幅度側(cè)了側(cè)頭，眼角余光望過去。在做出更多動作之前，他聽到了人的回答。

　　“和我一樣。”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那時的他看著草地上的不知名的花兒，心里一喜又隨即落了下去，似乎高興又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惋惜，最后融合成一股躍躍欲試的雀躍，有什么被他壓下去忽略了：“看來，在鬼谷的日子，不會那么無聊了?！?/p>

　　那時，他是希望蓋聶猜出來，兩人共同想到一處，還是不希望人猜出來呢。

　　幾天后的第一次比試中，雀躍的他敗在了蓋聶的劍下。生平第一次嘗到了落敗的滋味。被擊敗后的他坐在地上，看著那抹身影從身側(cè)走過，忍不住問道：“這就是縱橫劍術(shù)嗎？”

　　初拜入門下時有些懷疑這個門派的實力，位處深山之中，門下只有一個弟子。雖然聽聞過這個門派出過很多厲害的前人，但看到眼下的場景，還是會有些懷疑的。

　　畢竟，世人總會夸大其詞。他生活的貴族中，歌功頌德之輩更是不少。但見識了蓋聶的劍法后，他再沒有了懷疑。那樣精妙的劍法，遠勝于他知道的所有。更不用說，其中蘊含著他從未見過的新的天地。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他知道了蓋聶修煉的是縱劍術(shù)，而他將會修煉橫劍術(shù)。等到三年后，他們兩個人，將會有一場決戰(zhàn)。

　　師父鬼谷子的訓(xùn)練方式遠不同于一般門派，從來沒有什么演練試驗，只有真槍真刀的實地冒險。他和蓋聶，在鬼谷子設(shè)立的重重考驗下活了下來。他們和猛獸搏斗過，和遠勝于他們的敵人生死相拼過。

　　每一次的考驗，都是對身體與心智的雙重磨練。血腥和兇險并存，美妙而危險。

　　在和蓋聶的相處中，他發(fā)現(xiàn)了在這個少年隱忍的眉目下，那些幼稚至極的想法。他一直覺得很可笑，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人，足夠的強。

　　最初拜入鬼谷門下，得知鬼谷已有一位弟子，還是位比他小一歲的少年。讓他叫一個比他小一歲的人為哥，他是萬分不情愿的。那次比劍之后，他一邊不情不愿一邊又佩服人的強大，在這樣的別扭心思下開始喊蓋聶“師哥”。

　　最初開口時有些難，但叫習(xí)慣了，他竟有些享受這樣的稱呼了。尤其是看著少年清秀的眉目下偶爾生動的表情……很有趣。

　　那次玄虎猛獸的考驗，他斬下兩顆虎頭走到師父身后匯報成果。他看著師父的背影，左右瞧了瞧，沒有看到預(yù)想中的身影。

　　“師哥呢？”師傅沒有回答他，大抵——師哥還在忙著斬殺虎頭吧。于是，他就坐在檐下，和師父一起，從日正正午等到紅日西垂，直到暮色降臨，溪水旁的竹筒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回，依舊不見蓋聶的身影。

　　身旁的師父一直閉目養(yǎng)神，一句話也未說。他等得有些不耐：“這么久了，師哥到底在做什么？”該不會是覺得玄虎肉不錯，在里面烤著吃吧。

　　不用這么急，他們可以一起坐在草地上駕著虎頭烤，還可以摘樹上新鮮的果子來吃。

　　直到天色幾乎全黑下來，他才看見那抹身影慢慢走出來。殘留的最后一點夕陽將那人的身影拉得老長，鋪散在檐下的青石地面上。他看著蓋聶緩緩抬起頭來，那種表情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那時的師哥……似乎很痛苦。

　　那次決情定疑的比試，他贏了，卻并沒有覺得如何高興。

　　他們站在師父的面前，聽聞教誨。偶然間，他轉(zhuǎn)過頭，去看身側(cè)的蓋聶。少年清澈的眉眼看向前方，似乎在認真聆聽。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幕久久停留在他視線里，和以前之后的種種融合在一起，揉成他對這人最深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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