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時間，《狂飆》熱播，關注度很高，口碑更高。張譯主演的安欣，數(shù)十年堅守初心如一日，最終還了京海一片藍天?？戳恕犊耧j》，讓我想起一部歷史題材電視劇的天花板級，那就是《大明王朝1566》（下簡稱《大明王朝》）。

從07年開播起算，《大明王朝》也是10多年的老電視劇了，一直以來討論熱度都很高。編劇是劉和平，他也是99年《雍正王朝》、14年《北平無戰(zhàn)事》等諸多經(jīng)典的編劇。敘事時間跨度自嘉靖39年（1560）至嘉靖45年（1566），大概分為三大階段。第1集至第29集為第一階段，朝廷為彌補國庫空虛、財政緊張、入不敷出，在浙江推行改稻為桑，浙江掀起巨大風波，海瑞登場。第30集至第34集又為一個階段，主要是倒嚴。第35集至第45集為第三個階段，海瑞進京，上呈《直言天下第一疏》。（見逐集點評：1-15集、16-30集、31-46集）劇中所主要表現(xiàn)的海瑞，主要突出在浙和在京一段，始終為民體民、謀國憂國?！犊耧j》大體也是三大階段，即2001、2006、2020，高啟強由舊廠街的魚販，到進入建工集團、成立強盛集團，再到勢力發(fā)展成頂峰、發(fā)展成為京海最大的地下勢力；安欣則從斗志滿滿的市局刑警隊員變成頭發(fā)灰白的宣傳科長，從未放棄對正義對光明的追求。兩部劇有其所相似的地方。

《大明王朝》在六年的時間線里，描寫人物多，刻畫矛盾激烈，細節(jié)豐富，展現(xiàn)了其時的政治生態(tài)、社會生態(tài)。主要的場景，就是朝廷、浙江官場和浙江民生（包括東南抗倭）；矛盾的根子在上，矛盾的展現(xiàn)在中，矛盾的影響在下，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斗爭堪稱你死我活。因大家的表演都非常精彩，人物非常鮮活，如見其人。海瑞更是其中極其生動的，“公生明、廉生威”，其睿智、其決斷、其堅毅、其剛烈，令人折服、令人敬佩。在當時的時局，做一個海瑞是難的，他與官場的絕大多數(shù)都格格不入，是眾所排斥的異己。而其不僅堅持原則，不改其心，“位卑未敢忘憂國”、“敢為天下先”，又有豐富的斗爭經(jīng)驗。而其與王用汲的肺腑之交，也是十分感人的。

《大明王朝》所反映的問題是深刻的。浙江改稻為桑的難以推行，是官民爭利，本質(zhì)上是土地兼并、大量農(nóng)民陷入極端貧困；朝廷入不敷出，是經(jīng)濟結構、財政結構的不可持續(xù)。這是封建制度的制度性矛盾。

《大明王朝》里有很多意在言外的含蓄表達，有時以詩的方式呈現(xiàn)。

御前財務會，嘉靖第一次出場，所吟的出自李翱《贈藥山高僧惟儼二首》，原詩是：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jīng)。
我來問道無馀說，云在青霄水在瓶。

其二為：

選得幽居愜野情，終年無送亦無迎。
有時直上孤峰頂，月下披云嘯一聲。

嘉靖是篤行道教之人，所謂“云在青天水在瓶”，獨有一種妙玄之感，更為嘉靖增添了一種神秘色彩。事實上，嘉靖的神秘感在此之前已經(jīng)過了兩層鋪墊。一是京城難得的瑞雪，馮保向皇上報喜后趕回來向司禮監(jiān)眾領導匯報，說只聽“銅磬”響了一聲。二即是在司禮監(jiān)會同內(nèi)閣商議開支問題時，嘉靖又端坐內(nèi)殿，而后才出來表態(tài)。“磬”是一種樂器，更是一種禮器，以銅杵敲擊，聲音清脆，在皇帝的大殿中裊裊回音，足以拉開君臣之間的距離。嘉靖在此對臣下的“云水”之論，與最后的“賢不賢”之論完全是一體的。

嘉靖出場時，其身后所書，出處為《道德經(jīng)·第二十二章》，原文是：

曲則全，枉則直，洼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圣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字體是莊重的顏體。顏體的楷書氣度雄渾，間架方正，符合帝宮莊嚴闊大的氣勢。

海瑞第一次見到胡部堂，胡部堂送他高適的詩：

我本漁樵孟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澤中，寧堪作吏風塵下。

只言小邑無所為，公門百事皆有期。

?拜迎官長心欲碎，鞭撻黎庶令人悲。

歸來向家問妻子，舉家盡笑今如此。

生事應須南畝田，世情盡付東流水。

夢想舊山安在哉，為銜君命且遲回。

乃知梅福徒為爾，轉憶陶潛歸去來。

本詩是高適的《封丘作》。天寶八年（749），高適45歲的時候進士及第，授封丘（河南下轄縣）縣尉，大致是安史之亂的前夕走向了仕途。高適晚成，早年懷才不遇，本詩觀之完全是“胸臆語”（《河岳英靈集》），是厚重深沉的剖白。

為自己找了一首岑參的詩：

萬里奉王事，一身無所求。

也知邊塞苦，豈為妻子謀。

本詩名《初過隴山途中呈宇文判官》，全詩15句，說來也巧，也是天寶八年，岑參任右威衛(wèi)錄事參軍，充安西四鎮(zhèn)節(jié)度使高仙芝幕府掌書記，赴西安途中作此詩。是從軍邊塞作。贈詩時，胡宗憲正以軍事長官的身份指揮抗倭，為國護疆，其公心光明磊落，也無怪嚴嵩如此看重他、嘉靖也十分欣賞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