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天人五衰》(二十七)| 長篇科幻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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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
今天更新王克的長篇,《天人五衰》第27話。
【前情提要】
蛋殼城的市民只能活到30歲。從23歲起,他們會在任意一個生日之夜突然死亡。
少女桑桑貓在23歲生日之夜,與七位客人進行一場特別的故事會。
桑桑貓做了三個夢。她夢見“父親”駱銘,告訴她要獲得“時間”;她夢見小女孩,給予她主宰生死的送靈環(huán);她還夢見臨終前的麥大川,和他身邊的竹筱。
一切如夢如幻,亦真亦假。

| 王克?|?剪輯師,喜歡躲在靜謐的暗夜,透過時間線冒充笨拙的上帝。?
天人五衰
二十七?蒼蠅
全文約56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10分鐘
一個人的成功,需要考慮歷史的進程,一個人的落寞,有時也是歷史的進程。
父親生前常念叨這話,那會兒,尹力波不解其意。
現(xiàn)在,他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寓所。手機沾了汗液和油脂,黏糊糊的,尚有余溫。剛結(jié)束的冗長通話來自新上任的局長,帶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不算太壞的消息。
先說不算太壞的消息。
老局長死了,躺在租來的豪華公寓的床上,蓋著真絲鴨絨被,干癟皺皮的尸體看上去雍容華貴。離別的尊嚴。
那是他和超貝公司合作多年得到的最后獎賞,新局長打著哈欠道。
現(xiàn)場呢?尹力波問。
現(xiàn)場沒有掙扎打斗的痕跡,他那個冒著酒氣的食道被某種小東西由內(nèi)而外炸開了,新局長說。
從內(nèi)部炸開?這死法可不新鮮。
哦,是這樣啊,尹力波回了一聲。
落雨了,像一群頑皮的天使從天撒豆,砸得房頂噼里啪啦。
噢對了,法醫(yī)在他的食道里提取到極其微小的黑色人造肉質(zhì)纖維,所以我初步推斷啊,有只蒼蠅趁這老家伙喝高了,悄悄飛進他嘴里放了個屁,屁和胃里的高濃度酒氣碰撞,瞬間嘭地炸了!新局長說得不亦樂乎,嘲笑之余還打了個長長的嗝。
雖說與舊局長談不上友情,但畢竟相識多年,如今橫死家中還遭后輩調(diào)侃,尹力波不禁緊鎖眉頭。
雨點越密,舊人的影子越淡,新人的笑聲越厲,心越亂。
電話那頭傳來皮鞋跟敲擊桌面的悶響,想必新上任這廝正得意忘形地挖著鼻屎、啜飲小酒。
尹力波見過的領(lǐng)導(dǎo)都喜歡這么干。權(quán)力于中年男人,如新足球于八歲男孩,叫人忘乎所以。
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茍且,還有前任的撲街。更何況,前任死翹翹,從此沒比較。
要是我坐上那個位子,必須立一條規(guī)矩,禁止擺腳丫上桌,尹力波恨恨地想。
老家伙還給我留了個爛攤子,新局長嘟囔道,就在今早,蛋殼城又出現(xiàn)一宗意外死亡,死者叫竹筱,是超貝的——
是的,局長,我知道這事兒,正在查,尹力波不情愿地回道。
波仔啊,新局長又說,這個蛋人竹筱和超貝基因的老板竹文霖擁有完全一致的基因序列,他們的關(guān)系就不用我多說了吧——更何況這是近期,蛋殼城里的第三宗意外死亡,幕后兇手能耐不小哇,你得處理好嘍,不然我也保不住你呀——
是,我知道。
尹力波沉默片刻,還是沒忍住問道,那個——你姐最近還好嗎?我已經(jīng)很久沒——
我姐過得很好,下個月就要生了,新局長沉沉說道,請你以后不要再打聽她的事兒。
尹力波應(yīng)和著,掛了電話。他點了根煙,狠狠吸了口,滿嘴海風(fēng)勾兌廉價香水的味兒。
這是屬于那年的海邊小村,新局長的姐姐,曾經(jīng)的氣味。
在落魄年華結(jié)交的好朋友,如今成了自己的領(lǐng)導(dǎo),看似平和,暗流涌動。
這是今天的壞消息。
片刻之后,門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尹力波閉上疲憊的眼睛。地獄的收人小鬼來找我了?
真遺憾,事與愿違。
姜思萌從天人墓園回來了。
“頭兒,你猜怎么著?他們鋸開竹筱的琥珀,從表面看,寬彧和竹筱的喉部只是呈現(xiàn)烏黑一片,但切開了才發(fā)現(xiàn),兩人的脖子內(nèi)部血肉模糊,一片稀爛,就像發(fā)生了恰到好處的爆炸!”姜思萌氣喘吁吁道。
“還有,他們在她的喉嚨里發(fā)現(xiàn)了一絲人造肉纖維,顯微鏡下看,是蒼蠅腿兒!前幾天嗝屁的送靈人寬彧,喉嚨里也有三分之一——噢不,四分之一只蒼蠅殘?。 ?/p>
好嘛,短短幾天,操作技巧明顯提高,竹筱這一把干得幾乎不留痕跡了嘿!尹力波暗自冷笑。
姜思萌一屁股坐在桌上,渾身撒發(fā)墓園里那股虛偽做作的白蘭花香味兒?!邦^兒,幾天里有兩個人在非生日之日死亡,而且喉部從內(nèi)發(fā)生微小卻致命的爆炸!我看啊這兩個事件絕對有關(guān)聯(lián),而且不是意外!”
你可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尹力波暗笑。還好,辛強的事兒沒讓你知道,否則你不得煩死我。
“能把微小精密的爆炸裝置在死者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塞進嘴里,這小子不一般啊——有這本事兒,干啥不好?”
“誰告訴你兇手是個‘小子’?”尹力波瞪了姜思萌一眼。
“那肯定的嘛,女孩兒干不了這事兒!頭兒,你別看我沒處理過啥像樣的案子,我可曾聽說,那群夜里出沒的送靈人,就是靠操控一些蒼蠅似的裝置,送進系統(tǒng)選定的生日之人的身體里,把他們帶走——不管是不是真的,那技術(shù),女的怎么可能學(xué)會?”
“行了行了,別說了。換以前,你這叫‘性別歧視’,要不得!”尹力波痛苦地揉著眉心。
姜思萌瞪圓雙眼,宛若五歲孩童?!耙郧??那是什么時候?我怎么從沒聽過——”
“夠了!接下來的事,我單獨去查,你回家吧!”尹力波喝道。
姜思萌一撇嘴,說道:“嗨!頭兒你就讓我跟著你去嘛!我干這活兒這么久,就等著這樣的大事件——”
尹力波擺手打住,“你的級別不夠?!?/p>
姜思萌的眼皮倏然跳動,看尹力波不再理會,只得緊咬下唇,不再言語。
與生俱來的“級別”,身份的本質(zhì),這哪里是一個蛋人能明白的呢?
蛋殼城半山道,一處奢華宅邸。
偌大空間泛著蔚藍光芒,人很多,像雕塑似地杵著,相隔有序,或席地而坐,或仰頭站立,全都凝神閉目,呼吸平和。
尹力波從人堆里緩緩穿行而過,盡管內(nèi)心焦急,卻也不忍打破這份肅穆。更何況,空中回蕩著Massive Attack(大舉進攻)樂隊的音樂,距上一次他聽到這支樂隊的作品,印象已經(jīng)相當(dāng)模糊。躁動的電音配以靜如止水的氛圍,怪誕又神圣。
角落的吧臺前,尹力波見到此行的目的,李威廉。不待道明來意,李威廉搶先發(fā)話。
“尹先生,辛苦您跑一趟了,寬彧和竹小姐的事情,我都知道,本來應(yīng)該是我去找您的?!?/p>
李威廉眼神柔和,語調(diào)得體,讓尹力波大感意外。在這里,李威廉繼承了其父在九人監(jiān)察組的身份,面對區(qū)區(qū)的秩序維護員,大可不必如此謙卑。
“那我就直說了。”尹力波清了清嗓子,盯著比他高出大半個頭的李威廉,“寬彧的送靈環(huán)裝置下落不明,他和竹小姐都是被人以送靈——也就是‘九人會’為這座城設(shè)立的方式殺死。幾天前,你們?nèi)汲霈F(xiàn)在你旗下的藝術(shù)家桑桑貓的生日派對——”
“她只是個很特別的女孩,還不能算是藝術(shù)家——”
“那與我無關(guān)。我剛提到的人,全都與你有關(guān)系,難道那是巧合?”
李威廉臉上依舊掛著得體的笑,“我想你有意地漏掉一人,等我放松戒備時再來一記偷襲?除了兩個蛋人,辛強也死了。”
尹力波點頭。
李威廉沖酒保打了個響指,眉眼彎得像剛吞下半只野雞的狐貍。
尹力波有點兒哭笑不得?!八麄児粴垰ⅰ湃藭蓡T,你就這副模樣?毫不在意?”
李威廉收起笑意道:“尹先生,我理解,在這座城里,有些機密會議您無法到場,但駱教授最后的事兒,您曉得吧?在駱教授最危險的時刻,辛強是可以救他的人”,李威廉雙眸淚光晃動,“我一直很討厭他們總說的一句話,‘這個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真相’。在那天,辛強遵從教條,放棄真相,對駱教授的事情保持沉默?!?/p>
酒保端上來兩杯合力劑。尹力波低下頭,看著血一般的液體。
“對真相沉默者,和作惡之人同樣不可饒恕?!崩钔靡獾鼗沃斑@兩天顧著調(diào)查,想必您沒顧得上服用合力劑,趕緊喝了,不然您這臉上的溝壑可就藏不住嘍——”
說罷,李威廉一飲而盡。
尹力波嗅了嗅杯子,也一口喝光。
“我想您已經(jīng)知道,那天晚上的派對,我身邊還有另一個女孩?!?/p>
“你倆的合照早就上了娛樂版頭條,我不想知道也不行?!币Σǖ溃皩拸掳l(fā)后,我第一時間讓我的助手去查了,桑桑貓和你的短發(fā)女孩雙雙失蹤——難道那也是巧合?”
笑意若塵,被意外的消息吹散了。
尹力波哪兒有能耐查李威廉身邊的人?但這不重要。突發(fā)奇想的謊言居然唬住對方,那一瞬間,尹力波覺得自己長高了,與李威廉成平視之態(tài)。
沉默片刻,李威廉優(yōu)雅地抬起手,示意尹力波隨他緩步前行。
“接下來我要說的,您未必能理解,但請容許我說完,”李威廉道,“曾經(jīng),在看電影的網(wǎng)站上有很多分類,恐怖片,驚悚片,歌舞片,犯罪片,愛情片,科幻片——可偏偏還有個劇情片。我就納悶了,哪種片子不是劇情片?亞洲產(chǎn)的,歐洲產(chǎn)的,美洲產(chǎn)的,哪里產(chǎn)的沒有劇情?所以‘劇情片’是個什么東西?”
“行了行了!”尹力波抬起雙手抖著食中二指,不耐煩地應(yīng)道,“我很少看電影,尤其是來這兒工作后,在這座城里能看到的電影,都經(jīng)過了細致的‘改編’,讓我覺得自己身處一個平行世界,難受!”
李威廉款款一笑?!耙壬袝r候人工改變的未必壞事。人亦如此,男人,女人,都有愛和渴望被愛的本能,不對么?蛋人也是‘人’,除了‘三十而疫’的枷鎖,他們與你我無異,那為什么蛋人就不能為我所愛?”
“李先生,說實話我很羨慕你博愛的本事,連你的父親李政愷親手打造的產(chǎn)品也照愛不誤——如果我沒記錯,她叫張楓悅?”
李威廉點點頭。
“她這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只想知道在那天晚上的派對里——”
“您真是缺乏耐性!直覺告訴我,您其實是個內(nèi)心柔軟的人——所以,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父親被殺死?被海邊的女同事拒絕表白?”李威廉的笑意中暗露鋒芒,“還是在蛋殼城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煎熬,讓您變得如此憤怒?”
慍色在尹力波眼中一閃而過。他點了根煙。
“你對我的往事這么上心,我挺感動的。不過還是先說說你的事吧,超貝基因的老板竹文霖先生留在這兒的愛女——我姑且揣測他很愛這個‘女兒’——竹小姐意外死亡,兩位有重大嫌疑的女孩與你關(guān)系密切,又同時失蹤,那句電影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臺詞,怎么說來著——”
如果時機合適,尹力波此刻必定會給自己拍一張自拍照。這一刻,他的臉上掛著有生以來最自信的笑容。足以戰(zhàn)勝一切困苦、偏見與不公的自信笑容。
“李先生,你是個聰明人,不要讓女人左右你的思維。”尹力波緩緩道。
李威廉也不是個好拿捏的主兒。出身顯赫之家,生在蛋殼城,少時離開,又帶著桀驁歸來,駐足。顯然,他并非貪圖命中注定的監(jiān)察員繼承權(quán),而是懷著對兩個身份、兩種命運的解讀與判斷。
在蛋殼城里,我,即天人。
電音漸落,取而代之的是長笛與豎琴的混音,女高音的吟唱,響徹全場。
“先看完這場秀吧?!崩钔o自己解了圍。
場內(nèi)眾人亦同時高舉雙臂,彷如迎接神祇般等待派對之主的降臨。
“今夜的主人,即將年滿三十?!崩钔?。
場地中央,派對之主緩緩從地下升起。一個容貌俊美、披頭散發(fā)的男子。他亦高舉雙臂,神情肅穆地享受著眾人發(fā)出的低沉而熱烈的擁戴。
爾后,時近午夜,長發(fā)男子閉目凝神,靜候包漿時刻的降臨。
最后一分鐘。
長發(fā)男子舉起雙臂,活像一只藍色的十字架。
眾人皆下跪,口中低吟不止……
最后三十秒。
李威廉看著板著臉的尹力波,狡黠地笑了。
最后二十秒。
吟唱音調(diào)升高,躁動,長發(fā)男子亦隨之仰面,張大嘴巴……
最后十秒。
雖相隔甚遠,尹力波清楚地看著一只蒼蠅慢悠悠地飛進男子的嘴里。隨著蒼蠅在那無趣的黑洞消失,長發(fā)男子渾身顫動,痛苦不已……
該結(jié)束了。
午夜鐘聲響起。
現(xiàn)場一片沉寂……
長發(fā)男子徐徐睜眼。他還活著,通體干燥,絲毫不見包漿的跡象。
跪在地上的群眾盯著他。異樣的情緒若潮水般拂過。失望,驚愕,憤怒,悲怮,大致是這么個順序。到最后,他們都癱坐地上,嚎啕大哭,有的人紅著眼,歪著腦袋,瘟犬似地盯著本該死去的長發(fā)男子,嘴唇嗡動不止,發(fā)出咒語般的低聲怒罵——
“年過三十是瘟疫,叫人活著不如死!”
“年過三十是瘟疫,叫人活著不如死!”
“年過三十是瘟疫,叫人活著不如死!”
李威廉又要了杯合力劑。
杯子尚未回到桌面,一個送靈人沖進來,不斷揮舞手中的送靈環(huán)。莫比烏斯環(huán)形裝置的鏤空處藍光閃耀,一排邊緣發(fā)亮的按鍵呈現(xiàn)兩側(cè)。
眾人如海船遇見燈塔,癡癡地瞅著送靈人,口中振振有詞。
送靈人慌亂地輸入指令,送靈環(huán)的光滅了。
長發(fā)男子還活著。
眾人愈加絕望。
終于,長發(fā)男子的撲哧一樂打破了沉寂。他仰天狂笑,每一個毛孔都歡騰盛開,每一塊肌肉都雀躍跳動,仿佛嘗到了此前三十年人生中從未有過的快樂。
去他媽的三十而疫!他嚷道。
一個圍觀群眾怒了,起身撲了過去。長發(fā)男子一拳將那人撂倒。
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一涌而上。
長發(fā)男子癲狂也沉著,且戰(zhàn)且退,在憤怒的人群圍攏之前,從側(cè)門溜了出去。送靈人和怒吼的群眾緊隨其后。側(cè)門很窄,混亂中送靈人還被擠掉了面具,但他早已顧不上無聊的形式主義。
尹力波拾起面具,在李威廉面前晃著。
“這場大秀,好看嗎?”尹力波有點兒幸災(zāi)樂禍。
李威廉仍是一臉錯愕。
“看來你的寶貝兒姑娘不只是想讓幾個人意外死亡,早已開始攻擊送靈系統(tǒng)了。”
“不可能!她們再怎么瘋,也不可能襲擊送靈系統(tǒng)——”
“李先生,請認清形勢,你的玩偶脫線了!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wù)是要找到她倆,和幫助她們的訂制小女孩!不然,蛋殼城里會很麻煩!”
李威廉喝光合力劑,接過送靈人面具,狠狠砸墻上。
“跟我走吧,我想我知道她們躲在哪兒?!?/p>
黃色跑車孤單地跑在路上,車內(nèi)很安靜。
今夜的路面出奇的空曠,路的兩側(cè)卻異常熱鬧。被失敗的送靈儀式激怒的人群,滿大街尋找本該死去的三十之人,抓到了人就圍住撕碎,還在尸體包漿時插上各色棍棒;找不到人,就將怒火發(fā)泄在眼見可及的櫥窗和汽車上。
寧靜在碎裂,秩序在燃燒。
尹力波說中了,蛋殼城分崩離析。
?
跑車朝海堤的方向駛著,慣常的路讓焚燒物堵住。李威廉只得輕聲咒罵著,改變路線。很快,跑車繞過半山,開到一個隧道口前。
李威廉觸動方向盤下的按鍵,隧道內(nèi)的燈有序亮起。
這是條隱秘的隧道,除了九人會,連尹力波都不曾知曉。
李威廉咽了口唾液。
隧道深處漂浮著一個圓點。黑黢黢的,有節(jié)奏地上下起伏,像是小貓鐘愛的彈球。李威廉放慢車速,緩緩駛近。
兩人死死盯著黑色球體,不安的感覺在車內(nèi)升騰。
它是如此的巨大,輕輕一彈竟觸及隧道頂部,表層盡是蠕動的凸點,映出一片瘆人的綠光。
跑車停下了。
李威廉背脊發(fā)涼,尹力波寒毛直豎,兩人握緊拳頭,強忍嘔吐。
那是一只由蒼蠅組成的黑色巨球。
就像恐怖電影里找死的角色,李威廉竟下了車,走近蒼蠅巨球。胃液涌上喉嚨,他哇地吐了一大口黃水,目光仍被那幅滿是密密麻麻黑點的畫面擭住。他就是這樣的人,明知有害、不該靠近的東西,卻總是難以抗拒誘惑。
李威廉走到蒼蠅巨球跟前,茫然地伸出手,觸摸那可悲又強大的球體。蒼蠅一只接一只,窸窸窣窣地爬上他的手,臂膀,身體。
“李威廉,快回來!”尹力波把腦袋探出車窗嚷道。短短一句話,也是鼓足勇氣所謂。
當(dāng)李威廉感到不對勁兒,為時已晚。蒼蠅裹住了他的大半軀體,只剩下俊美的臉。
尹力波躲在車里,看得大氣不敢出。李威廉仍抬著右臂,右手簇擁著一團黑色。尹力波眼前竟浮現(xiàn)一段久遠的新聞播報——城市炮火隆隆,硝煙彌漫,燒得發(fā)黑的自由女神像,右臂怦然斷裂……
猶如生銹的發(fā)條娃娃,李威廉一頓一頓地扭頭。他的脖子似乎斷了,蒼蠅從鼻孔、耳朵和嘴里漫出。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看著尹力波,露出孩童般的純真笑容。
尹力波忍無可忍,狠狠踩下油門,朝那坨在幾分鐘前還叫李威廉的怪物全速撞去……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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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編 | 康盡歡
題圖?| 動畫《來自新世界》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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