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的精面饅頭,廉價的生命本身
奶奶說我爸爸小的時候,能吃口精面饅頭都是奢侈的,所以讓我珍惜手里的肉夾饃。那是爸爸從其他地方給我?guī)н^來的。
我捧著手里的肉夾饃跑到了院子外面。春天的黃土高原不太暖和,但中午的太陽讓許多小孩都捧著自己的午飯,在家門口曬著太陽吃。有些小孩啃著太谷餅或者饅頭,卻會因為吃得太快而噎到,便一溜煙地跑回家里喝水。其他小孩會端著小碗吃面魚或者貓耳朵,吸溜吸溜地吃到忘我。
我坐在院子門口,大口大口地吃著手里的肉夾饃,感受著陽光。幾個婦女抱著孩子坐在了離我不遠的地方,開始討論誰家的媳婦又生了,誰家的兒子又有出息了,誰家又死人了。
和爸爸一起去了北京后,我見到了許多各種各樣的吃的。除了北京本地的烤鴨和炸醬面以外,全國各地的菜譜都會在這個一畝三分地上有所體現(xiàn)??墒潜绕鹕晨h的米線或是柳州螺螄粉,爸爸似乎更想讓我去西餐廳啃牛排。
西餐廳里除了像爸爸那樣穿得衣冠楚楚的成年人以外,還有許多我的同齡人。服務(wù)員把菜單放到了我面前,可我最后只是點了一個法式面包。爸爸點了一些其他東西,也給我點了好多我不知道的東西。
學習使用刀叉對我來說并不算太難,但那一頓我并沒有吃飽。
后來,爸爸讓我和那些在西餐廳里見到的同齡人一起吃飯。我拿著刀叉,和他們一樣咀嚼著沙拉和帶血的牛肉。他們一邊吃著一邊討論著世界上的事情。在他們看來,他們并不能理解為什么這輩子都只能吃饅頭的人不在死之前沖進西餐廳里吃一口牛排。
他們看到我沉默太久的話,會鼓勵我多參與討論。可是當我表示,大多數(shù)只能吃饅頭的人壓根沒機會來這里的時候,他們又沉默了許久。后來,他們就不討論這個了。
因為經(jīng)常吃不飽,我日漸消瘦。爸爸看到我這樣,也就開始讓我想吃什么吃什么了。我游蕩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里,吃了許多不一樣的食物。我在五道口買了二十塊錢的炸雞,拿著一路走到了地鐵站。我也吃過新中關(guān)歐美匯食寶街一條龍,各種重慶四川火鍋。
可是最后,我抱著一碗刀削面,蹲在了北京霧蒙蒙的街道邊。路過人來來往往,大多數(shù)人會直接忽略我的存在??赡苡幸粌蓚€人會往我這里撇一眼后,繼續(xù)趕路。之前的西餐館被冠以網(wǎng)紅店的名稱后,經(jīng)常有許多人慕名前來。堵在狹窄公路上的車,大抵都是要去那里的吧。
吃到一半,爸爸也端著一碗面,坐到了我的旁邊。他把碗里的羊肉挑出來,夾到了我的碗里。我問他為什么不穿著衣冠楚楚的衣服去西餐廳,他卻搖了搖頭,沒多說什么。
奶奶說我爸爸小的時候,能吃口精面饅頭都是奢侈的,所以我吃完刀削面后,把湯也給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