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過往（下）

顧陵話音剛落，腳下出現(xiàn)一個復雜的紅色陣法，霎時間，原本還算平靜的夷陵山怨氣四起，那黑黢黢的怨氣像是受到某種召喚，一股腦的朝山頂而去，逐漸聚集到伏魔殿上空，盤旋不散。

月前夷陵山那場大戰(zhàn)廝殺慘烈，玄門與薛崇亥師門廝殺了幾天幾夜，夷陵山上血流成河，死傷者無數(shù)，對戰(zhàn)雙方身死魂消、尸骨無存者不在少數(shù)，最終以玄門獲勝而結束。

大戰(zhàn)之后，玄門中人清理戰(zhàn)場，清點傷員，就地掩埋了在大戰(zhàn)中犧牲的玄門之人，然不幸在大戰(zhàn)中犧牲的玄門中頗有身份的重要核心之人，則被帶回宗門妥善安置。薛崇亥師門滿門慘死，玄門中人不會管，故而他們的尸體被暴露在夷陵山各處。若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極易滋生怨氣。

薛崇亥看準了這一點，臨死前撐著最后一口氣，以自己的身體為陣眼，設下一道隱形的聚怨陣，只有怨念夠強之人，進入陣法，且動了他的身體，以劍擊陣，陣法才會顯現(xiàn)，進而自行啟動。一旦陣法開始啟動，整個夷陵山的怨氣便會逐漸朝陣法之地聚攏，為陣法中人使用。

只是，這陣法有一個弊端，它只能使用一次，一旦啟動，陣中之人雖能操控怨氣，卻也會成為活靶子，為怨氣所傷，若陣中之人承受不住怨氣，不幸去世，陣法便會失效，但那些由陣法聚集的怨氣卻永久不散，它們會經(jīng)年彌漫散布至夷陵山各處。

薛崇亥料定，即使青衣看過他給的留書，青衣和顧陵依舊會在聽到師門被屠的消息后，不顧一切的趕回來。師門如此慘狀，以顧陵的性子，在找到自己的尸體后，定然壓抑不住心中的怨恨憤怒而爆發(fā)，怨怒之下，他必定會習慣性以佩劍插地、擊地，這樣陣法便會被啟動，而顧陵也絕對會不惜一切保護好青衣。

夷陵山腳下。

正在夷陵執(zhí)行駐守任務的一名姑蘇藍氏弟子發(fā)現(xiàn)山上的異動，抬手指向夷陵山頂?shù)姆较?，問道：“那是什么？?/p>

另一名弟子聞言，順著那位弟子指的方向看去，警惕道：“山上有異動?！?/p>

其他弟子后知后覺的看向夷陵山頂?shù)姆较?，紛紛議論道。

“怎么回事……”

“要不先上山查看一番?！?/p>

夷陵山頂那黑森森的怨氣漸濃漸多，只說話的功夫，在場弟子便感受到了它的那股子威壓與邪性，愈加龐大的黑色氣團盤桓在山頂，完全區(qū)別于漆黑的夜色，讓人清晰可見。

領隊的弟子見多識廣，立馬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制止了要上山查看的弟子，嚴肅警惕的吩咐道：“不好，是怨氣，快放信號，傳訊回宗門速來支援?！?/p>

“好。”弟子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名弟子傳訊回宗門，放出信號彈，漆黑的天空中印出一道藍色的卷云紋圖案，在空中停留片刻后消失不見。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一名弟子問道。

“結陣，死守，等人來。”領隊的弟子冷靜道，說完便帶著值守在進山口的弟子們結陣以待。

夷陵鎮(zhèn)上的其他藍氏弟子，收到信號，迅速趕到了夷陵山腳下，與值守進山口的弟子匯合，加入其中，與結陣的弟子相互替換，留存體力，維持陣法，等待支援。很顯然，他們結成的陣法根本擋不住怨氣的集聚擴散。

夷陵山大戰(zhàn)本就是玄門中別有用心之人嫁禍煽動所致，為的就是薛崇亥手上修煉怨氣的術法秘籍。但這秘籍被藏在伏魔殿石門后的空間中一事以及石門的開啟之法，只有青衣和薛崇亥自己知曉，他們找這秘籍須得隱在暗處進行，而今薛崇亥師門被滅，一時半會兒，他們定然是無法找到的。

但長此以往，經(jīng)年不懈，難保不會被其找到一些蛛絲馬跡，進而順藤摸瓜。屆時修煉怨氣的秘籍功法一旦流出，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將不堪設想。聚怨陣便是薛崇亥留下的最后一層屏障，到時怨氣彌漫整個夷陵山，玄門中人無法清除，只能封印，以怨氣護山，玄門中人不敢也不能輕易踏足夷陵山，怨氣秘籍功法便不會現(xiàn)世。

伏魔殿中。

陣法顯現(xiàn)的那一刻，顧陵本能感受到了危險，快速將青衣拎起，推到陣外，陣中只剩薛崇亥和顧陵自己，陣法便開始啟動。

顧陵站在陣法之中，夷陵山大戰(zhàn)的場景在他面前生生重演了一遍，他仿佛親身經(jīng)歷過那場大戰(zhàn)一般，怨恨、痛苦、不甘、疲憊又無可奈何，想動動不了。大戰(zhàn)場景落幕，顧陵臉部青筋暴起，額頭上布滿汗珠，他似感應到一股強烈的龐大怨氣在伏魔殿上空聚集，緩緩仰頭，兩眼狠狠盯著伏魔殿頂，大吼：“啊啊啊……來吧……啊啊啊……”

顧陵的嘶吼仿佛讓怨氣收到了明確的指令，從伏魔殿上空向下沉降，聚集到陣法中將顧陵包圍，顧陵成了一個活靶子，被怨氣不斷的席卷侵蝕。

青衣被顧陵推出陣外，跌坐在地上沒反應過來，聽見顧陵一陣嘶吼，她一臉憂慮，正打算詢問原由，一抬頭，便瞧見團團怨氣將顧陵和師父包圍在一個紅色的陣法中，她看不到顧林和師父的身影，更看不清陣法里面的情況，只能通過顧陵的發(fā)出的嘶吼與慘叫知道顧陵還活著，但也十分的痛苦難受。

青衣強迫自己冷靜，回顧之前的細節(jié)，仔細打量地上的陣法圖樣，觀察周遭怨氣情況，辨認出這陣法是只存在于傳說中的聚怨陣，書中也只記載了寥寥幾筆，她也不甚了解。

????青衣顧不得其他，擔憂的朝顧陵大聲喊道：“師兄，是聚怨陣，你穩(wěn)住心神，不要被怨氣所控。”

顧陵并沒有因為青衣的提醒而好受許多，陣法中的怨氣越來越多，他的嘶吼更勝之前。

忽然，青衣察覺到伏魔殿上空傳來一陣強烈壓制之感，顧陵的叫吼聲變的更加狂躁劇烈，青衣忙走出伏魔殿，抬頭望天，一道強大的封印法陣映入眼簾，紅、黃、藍、綠、紫幾種色彩的符文咒術均勻分布在陣法之中，配合的十分適宜，生生將伏魔殿上空還在不斷變大變多的怨氣圈在一個范圍之內(nèi)。

“不好，是玄門的封印法陣，無法根除所以選擇封印么？”青衣暗道。

“連我的法力都在削弱?！彼鞠肼允┬∮嬈茐年嚪ㄒ唤?，卻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樣，而無法施為。

青衣低頭看了看自己抬起的手，而后凝望天空中威力強大、色彩斑斕的封印法陣，喃喃道：“是幾大世家門派聯(lián)合結成的最強封印法陣……玄門的人都來了?！?/p>

青衣出來的功夫，伏魔殿中的顧陵感應到封印陣法的威力，運功破嗓一吼，龐大的怨氣從伏魔殿和夷陵山各處噴涌而出，直沖天際，不斷攻擊著玄門的封印陣法，陣法險些被沖開。

夷陵山下。

幾大世家門派的長老、宗主、掌門正合力布置陣法，抵御、封印突然激增的怨氣。有人功力支撐不住或倒地或吐血，便由其他人替換頂上繼續(xù)維持陣法。

一個日夜之后，顧陵身體不堪怨氣肆虐，血肉模糊，重傷氣盡而亡。

顧陵一亡，薛崇亥的尸體便化為灰飛，消失在空氣中，而后聚怨陣失效消失，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盤踞在夷陵山頂?shù)脑箽馐チ瞬倏卣吆完嚪ǖ淖饔?，逐漸散開，彌漫至夷陵山各處。

玄門的封印陣法失去了與之抵抗的力量，立刻生效，怨氣終是被封印在了夷陵山中。為防止怨氣外溢危害周遭，亦為了防止百姓和玄門中人擅闖、誤入山中為怨氣所傷，他們又在山道上合力設置了咒墻結界，并商討出由各大世家門派輪流看守加固的方案，這場在玄門及百姓眼中的怨氣危機方才解除，各大世家門派陸續(xù)撤出夷陵，留下藍氏繼續(xù)駐守。

然而，玄門的這兩道封印也將青衣永遠困在了夷陵山中，不得出，這是他們永遠也無法知道的事情。

青衣目睹了一切發(fā)生，想改變，想幫忙，卻無能為力，她著急絕望大吼發(fā)泄，轉而無聲痛哭，最后默默擦干眼淚，收斂安葬顧陵殘破不堪的尸體，又沉寂了許久，像是想通了一般，一臉堅定的開始慢慢收斂起在大戰(zhàn)中犧牲的其他同門的尸體，將他們簡易就地安葬。她現(xiàn)在能為師門做的也僅有這一點了。

青衣受到玄門封印法陣波及，法力被削弱至幾近于無，又在夷陵山結界咒墻范圍內(nèi)四處走動收斂安葬同門尸體，一雙手十個手指早已磨破，血跡斑斑，她自己也難免被山中各處的怨氣所傷，身體很快就破敗不支，難以維系了，她死前回想起這一切，終于明白師傅的苦心與真正用意。令她唯一的遺憾是，自己至死都沒能將山中同門們的尸體全部入殮安葬。

在青衣的故事里，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她的師門是為了除魔衛(wèi)道，防止怨氣秘籍功法現(xiàn)世帶來更大的災禍而犧牲的。

魏無羨觀青衣之所觀，感青衣之所感，他面部抽搐，眉毛擠作一團，臉上的神色表情在憤恨、無助、痛苦、絕望、無力、悲痛、哀默、傷心、堅定之間不斷交織變換，雙手時而握拳時而放松，整個身體無聲的打著寒顫，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在魏無羨快要被無邊情緒吞沒之時，他腦海里突然傳來紅衣那帶有契約之力的聲音：“公子，醒來。公子，醒來。公子，醒來……”

紅衣的聲音像是一場及時雨，將魏無羨從情緒的深淵中拉拽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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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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