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幫我搬下東西嗎，謝了?！?/p>

少女說著低下頭，抖落雨傘上的水，隱晦地別過身繞過我，把收好的雨傘往玄關的墻邊一靠，蹦跳著將濕漉漉的帆布鞋脫下，襪子也一并脫下塞進鞋子里，看起來非常熟練地轉左向客廳，將雙肩包抱放在廉價的板桌上，然后松垮地癱倒在椅子里。夠不著地的兩只白皙在空中晃蕩著，時不時還有水滴落在地。

......

什......什么情況？

幾乎違背我所有預想的展開讓我石化在原地，我僵硬地轉過頭回到剛剛推開門的姿勢，呆望著門外。視界里，對面遠處的民居在玄關的燈光和隱隱閃爍的雨線中消融；門口，木制平臺發(fā)出細密而沉重的聲音，飛濺的雨水瘋狂地澆到側躺的可憐黑色大行李箱上，互相吞并后汩汩流下；門上懸掛的木符也在溜進房間的雨的氣息中不斷晃蕩著，搖搖欲墜......

——————

不知是花市里，哪只蝴蝶自顧自地扇了扇翅膀，今夜東都的風雨交加。

三號街旁年邁的和式小屋，老舊的立式風扇搖搖晃晃，伴隨著嘈雜的雨聲和窗框響動的聲音呻吟著。中間的品牌名已經(jīng)模糊不清，假名融化般淌成意義不明的曲線。

“不......不是我。”

黑暗中，風扇一旁的被窩里傳出微弱而顫抖的聲音。

被窩里，少年蜷縮著，將被單抓出皺褶。

一道雷光閃過，裁切下少年的面容——眉頭緊皺，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瞼顫動，露出痛苦的表情......

“轟”

一身巨響，少年心臟一緊，睜開眼。

似乎是察覺到眼角的濕潤，少年將頭埋進枕頭里，過了一會兒慢慢轉過頭淺露出半張臉，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

今夜也未能安睡。

但眼下不是多想的時候，明天還要打工，繼續(xù)睡覺才是接下來該做的。

——不過看來要事與愿違了......

當少年再度從半夢半醒間被吵醒的時候，耳朵里傳來的是門鎖響動的聲音......

——————

你們能理解在暴雨夜里做噩夢驚醒后，聽到開鎖聲，伴隨著閃電不時刺入房間的慘白光線和震耳欲聾的雷鳴，從客廳里隱隱約約傳來時的感受嗎——聽著鎖孔不斷響動，一股寒意從脊柱的根部漫上來。 是誰？小偷？醉漢？變態(tài)殺人狂？！

　 緊攥著被單，我大氣不敢出，也不敢挪動，生怕這張舊矮床發(fā)出聲響，讓外面的人聽到我的動靜。

到底是誰啊，這個時候，再怎么說也是私人住宅吧，總不可能走錯啊......難道是房東夫婦回來了？可是為什么會是這個時候？老人家也不會趕夜路吧。是他們的兒子？不不果然還是醉漢吧......是小偷所以在撬鎖？那我反鎖了，應該沒問題的吧......

是啊，反正我反鎖了，不管是誰都進不來的，只要等他走了就......

突然，開鎖的聲音變的很大，似乎是門外的人因為遲遲打不開門而氣急敗壞起來。我還沒來得及適應新的音量，隨即傳來巨大的砸門聲——

“嘭嘭！”

大腦中好像傳出什么東西斷掉的聲音，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當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聲響已經(jīng)停止了，窗外的雨聲大小似乎沒有什么變化，感覺上沒有暈過去很久。

緩過神后屏住呼吸，房門方向，聽見透過房門從而顯得有些厚實的雨聲，心中寒意慢慢消退，狂跳的心臟也漸漸舒緩下來。

“呼，還好沒進來?！?/p>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地吐出。

既然砸門，就說明他已經(jīng)黔驢技窮了；現(xiàn)在門還關著，而且沒有時開時關導致雨聲變化，那就是沒被破壞了；能感覺到?jīng)]有暈過去很久，應該沒有錯過多少信息......

迅速處理醒來后接受的信息，做出了讓我安心了些的推斷。

盡管如此，被臥室門擋住的客廳部分的視野盲區(qū)，還是給我?guī)頍o盡的遐想——

會不會已經(jīng)進來了只是禮貌地順手把門帶上了呢.......

呵呵呵——不對不對，這樣超級不妙??！心臟又開始猛跳起來了?？炖潇o下來，剛剛的推斷在邏輯上沒有問題！

——太恐怖了，明天一定要報警！

只是剛剛跳出這個想法，已經(jīng)開始感覺到別扭和不舒服了——要和警察交流，描述事件什么的。

啊啊，現(xiàn)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誒......什么聲音？

正當我還在黑暗中胡思亂想的時候，有不一樣的聲音隱隱約約伴隨著雨聲從門外傳來

“嗚嗚嗚......”

好像是......哭聲？

“女生？”

視界里照進強烈的白光，隨即巨大聲響也在耳邊炸開，我的身體不住地一抖，心中一緊。而在被雷聲短暫地蓋過之后，哭聲一時間到達了頂點，將我的心穿透。

還沒等我做出更冷靜的判斷，我的身體已經(jīng)動了起來，站起了身。

......我想做什么呢？

答案已經(jīng)明顯了吧，而且不確認下果然還是不行吧。

于是，在黑暗中，我跌跌撞撞地來到房門前。聽著那不知是誰的悲傷的啜泣，我打開了玄關和客廳的燈。

光亮從房間滲透出去，外面的人的哭泣也有些不自然地戛然而止。

“我開門了哦?！?/p>

緩緩吐出的話語，不知是對門的那一邊還是對自己......

——————

“你誰?。。俊?/p>

為什么是你問我?。?？還有給我說敬語，嚇死人了，什么小混混。

看著隨意地把身子擺放椅子上，睜著一只眼睛，毫不客氣地反問的少女，我嘴角不住地抽動，內心不住地吐槽。

費勁地把看不下去的“流淚”行李箱拖進來后，我關上門，來到“入侵者”的面前準備問個究竟，結果反而被先發(fā)制人。

深夜突然出現(xiàn)在別人家門口嚇人的家伙是誰啊，哭得那么揪心的是誰啊，有點自覺好不好——

“我，我叫今川秒，是這間房子的住戶”

可惡，她氣勢太強了。

還有什么叫“是這間房子的住戶”啊——

果不其然，她似乎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然后閉上唯一睜開的眼睛，沒干勁地說到：“嗯，我叫......竹宮......奈奈子，也是這間房的住戶?！?/p>

說名的時候不要遲疑啊，會顯得我急急忙忙報上姓名的樣子很怪啦；還有好好看著別人說話啊，就算你閉著眼也不會讓眼睛周圍的一圈泛紅消失哦。

等等她剛剛說什么？

“?。俊?/p>

她也是，住戶？

“你......”

等等等，我好像想起來了。

那個，我能夠僅僅每月30000円就能租到一個獨立的住宅的原因之一——

“就是合租啊，合呃?。俊?/p>

看到我好像沒繞過來彎，少女似乎沒了耐心，夸張擺正癱坐的身體，雙腳在空中用力后踢想借力支起身子，結果左腳后跟磕到了椅子腿上，疼痛讓奇怪的聲音從少女口中發(fā)了出來。

“唔唔唔......”

少女的身子因為疼痛而劇烈地抖動，原本支撐著身體的手也松開了，一副快失去平衡的樣子。

“誒，您沒事吧！”

看見少女糟糕的狀況，我連忙走上前去生怕她摔下來，眼看她快要恢復平衡的時候——

“咔”

可憐的椅腿痛苦地彎曲，發(fā)出生命最后的聲音就斷掉了......

——————

“嗚——”

雖然及時地用手撐住了地面，但秒還是被緊接而來的沖擊壓倒在地。

為什么屋子里會有水?。?/p>

差點接住少女卻因為踩到了本不該存在的水洼而摔倒，一系列動靜惹得秒的半規(guī)管一陣抗議，頓時頭暈目眩。

堪堪回過神，感到身上的壓力，秒反撐著地，彎腰低頭望去，大腦霎時一片空白——

名叫竹宮奈奈子的少女，柔軟的身體正壓在他的身上；濕潤的發(fā)絲搭在他的頸部，一陣冰涼；胸口被少女的呼吸吹得陣陣溫熱；腹部能感受到少女胸口的溫度。

“好痛啊——”

此時，在摔下去那一刻就意識大概會發(fā)生什么的奈奈子棒讀著，兩條纖細白皙的手臂支在秒的身旁僵硬地支撐起身體。兩只眼睛瞇著，露出一副面部失去控制的才會出現(xiàn)的奇怪表情，看著同樣露出尷尬表情的秒。

“不，不好意思！”

說著，奈奈子猛地回彈，扶膝筆直地正坐，幾欲滴下的血紅在白皙的臉頰上暈開。

——————

我緩緩地爬起正坐。

眼睛被頭發(fā)遮住，嘴巴微張，發(fā)熱的臉頰大概是被隱藏在頭發(fā)的影中。

擺正頭再微微低下去些，我想我們現(xiàn)在大概是在對視，雖然我什么都看不到就是了。

“噗嗤......”

危險。

“呵呵呵......”

太危險了，這個人，居然笑起來了。還有為什么我要“呵呵”啊，為什么我要笑啊——不對我這只是禮貌的陪笑......這到底有什么好陪的??！

給我冷酷點，今川秒，總是被別人帶跑的話......

“這有什么好笑的嗎?！?/p>

“誒——”

說出來了，但我不是這個意思，再等等好嗎。

“.......”

“對，對不起.......是我太失禮了，我只是?！?/p>

“那個椅子可是——”

我裝作很生氣的樣子，大聲的地打斷她說。

“可是我奶奶的遺物??！”

“是，對不起！”

“......”

“......”

沒有得到預期的回應的我和她一起沉默了。

“不好笑嗎？”

“啊，誒，不好意思，我剛剛不是有意笑的......誒，什么不好笑嗎，誒——”

“不是，那個其實不是我奶奶的遺物，只是一個普通的椅子而已。”

“啊不是嗎？這樣啊，太好了?！?/p>

“.......”

“.......”

“不好意思，你剛剛是在嘗試說冷笑話嗎?！?/p>

“......”

無語凝噎。

——但是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想死想死想死還沒有死嗎快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還沒有死嗎快死......

沉默持續(xù)了一會兒，從頭發(fā)的縫隙中，看到了——

“誒——”

竹宮向我的臉伸出手，把我的頭發(fā)輕輕的撥到兩邊。

“啊，誒？啊啊啊——”

她在干什么？！快把手拿走，為什么要突然這樣啊——啊，別看我的臉。

嗚啊，客廳好亮。

“果然啊——”

“者......怎么了嗎？”

可惡，破音了。

“剛剛開始就覺得了——果然很可愛?！?/p>

“什......什么，沒有啊，你在說什么！”

在說什么啊，矮我個頭的小家伙。還有我可是——

“我是男生......”

什么啊，我也太小聲了，再大聲點如何。

“......誒，騙人的吧?”

冷笑話時間已經(jīng)過了啊。

“這也是冷笑話嗎？”

“都說冷笑話時間已經(jīng)過了啊。”

都？額，剛剛那次是在心里說的。

“.......”

我們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感覺沉默這個字樣出現(xiàn)了好多次啊，要不今天先睡了吧——哇，好銳利的視線......

我突然被少女上下仔細地打量起來，忍受不住目光的我又抖了抖，把頭發(fā)又放回前面擋住眼睛。

“嗯，仔細看姑且還是能......看......好吧看不太出來，但是那種氣氛感覺還是像男孩子的”

怎么連“氣氛”這種詞都用出來了，沒其他判斷依據(jù)了嗎。

“聽聲音......也能聽出來的吧?！?/p>

我有些不爽地問到，但是更小聲了。

“誒.......是吧？”

為什么要用問句。

或許看不透我的沉默以及隱藏在頭發(fā)的影子之中的表情，少女似乎是害怕我感到不快急忙地道歉補充道。

“抱......抱歉，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我能理解的，我以后會把你當男生看待的?！?/p>

雖然不知道你理解了什么，但是應該沒理解對。

“我......”

我正準備繼續(xù)澄清誤會，但突然被少女大聲地打斷了。

“總之——”

透過頭發(fā)間的縫隙，看到她突然挺直背，合上手，深吸一口氣。既視感就像是“誒，要開始念咒了嗎？”一般，我也深吸了口氣。

“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了，接下來請多多關照吧！”

竹宮小姐埋頭行了個禮，我也急忙回禮道。

“誒，我這邊才是，接下來請多多關照了?！?/p>

真是不想說這話啊，不想和她扯上關系。

話說才認識到我是一個好人嗎，不知道為什么會哭、也很麻煩、也很奇怪的竹宮好人小姐？說這話是說想進入安心的狀態(tài)了嗎？

可以啊，那么接下來的事情自己收拾也沒問題的吧？“竹宮小姐看您淋成這樣，衣服都濕了，趕快洗個澡換個衣服吧......”、“......您吃過飯了嗎？要吃夜宵嗎？下午還剩了點飯和味噌湯......”、“您的房間是這間，被單什么都在櫥柜里。應該都沒什么灰塵的，可以湊合一個晚上，當然您自己有帶的話......”巴拉巴拉的之類的話我應該就不用說了吧？又長又一堆敬語麻煩死了，開動你的小腦瓜解決好自己的事情哦。

雖然這么說，不過——

我的面容隱藏在陰影下，心中升起一團炙熱。

——如果只是為了選擇更加輕松的活法，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也沒有必要選擇合租了是嗎？

還是想以前一樣逃避跟人的交流的話，不是什么都沒變化嗎？而且和人的關系或許又會變差了，這可是之后的舍友啊，如果不能好好相處的話。

.......已經(jīng)說好了，對自己也，對母親也。無論遇到什么事都勇敢地去克服；遇到多大的阻礙，也要積極地改變自己的個性、面對自己的弱?。挥龅绞裁礃拥纳嵊?，都要能夠做到友好地相處——

誒，等等，友好地相處，只要友好就可以是吧？

這么說來你看，我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想學會與家人之外的人友好相處而已，只是后面看到了很多人與人交往的過程中都有更多的要求，我才一不小心搞錯目標了——噢噢，原來我只要做到這種程度就好了，只要友好地相處就好了。

太好了，謝謝你竹宮小姐，讓我認清了人生的目標。

接下來來點人與人之間友好的話語如何竹宮好人小姐？雖然不是很想和您扯上關系......說些告別的話如何？很虔誠很真實很友好的那種？雖然不是很想和您扯上關系。

看起來巨長的內心戲，其實只是短時間內腦海中復雜感覺的具體化而已。實際上最后也想不起些什么具體的東西，只是就著感覺說到。

“您，不洗澡嗎？”

“嗯嗯，謝謝，我現(xiàn)在就去。還有請不用用敬語，叫我‘竹宮’吧?！?/p>

算你識相。

“哦，好的——我也是，叫我‘今川’就好?！?/p>

“好的，我知道了。”

你突然變得好禮貌啊。

好了快去吧快去吧，我要去睡覺了。

——————

“洗澡的話——沒有提前燒熱水，但是現(xiàn)在天氣不冷，應該可以現(xiàn)燒現(xiàn)用的；沐浴露，如果你沒有帶的話，可以用我的；牙刷的話，這里——這個柜子有備用的......吶，有三把，隨便挑個都行。牙膏的話......”

在秒說話的時候，奈奈子忍不住打量著他——這個孩子的五官很精致，皮膚也很白。身材瘦削而骨感，聲音柔軟而中性。頭發(fā)比較長，長長的劉海可以把眼睛都遮起來，但是說不上是發(fā)型，更像是單純沒剪頭發(fā)而已。

盡管女性特征不明顯，但是奈奈子真的一眼看不大出來他是男生。由此，奈奈子做出的判斷是——

“大概是那種‘跨性別者’吧?！?/p>

奈奈子心想著，然后開始在秒的身體的其它部位打量了起來。

“竹宮小姐？”

“誒，我在！”

“？”

隱晦地收回自己有些冒犯的目光，奈奈子訕訕地笑到。

察覺到奈奈子目光的秒，在心中把奈奈子的危險等級又調高了。

“我的臥室的話，在這邊。你的話，這間......”

“嗯嗯，好的。”

“對不起......”

“誒，對不起什么的......”

奈奈子對秒突如其來的道歉有些不明白，但是秒只是繼續(xù)往下說了下去，好像“對不起”只是口頭禪，沒什么特別的含義一樣。

“床單和被子在櫥柜，沒有什么灰塵的，可以直接用——當然你自己有帶的話也可以用自己的床單......和被子；窗戶的話，最好不要開太大，會脫軌卡住?！?/p>

“嗯嗯。”

“你餓嗎？”

“誒，什么——哦，不餓。”

然后響起了不合時宜的咕嚕聲。

“好吧還是有點......餓?！?/p>

秒輕輕地嗯了一聲，沒多說什么，低下頭，繞過奈奈子，走向冰箱。

看到秒走向冰箱，奈奈子意識到了他要做什么，連忙說“誒，不用，不用，我晚上一般不吃東西的?！?/p>

聽到奈奈子的話，秒說了句“這樣啊......”，然后又是跟上小聲的“對不起”這樣的口頭禪，合上了打開的冰箱。

奈奈子咽了下口水，然后繼續(xù)說著自己不需要吃東西直到秒又走回來。

——————

浴室里的水聲和屋外的浴室渾然一體了，像是一首協(xié)奏曲，我的困意也再次漫了上來。

哈，明明都說了不用說那么多話的。

但是這些東西不說的話，她肯定會花很多時間吧

......

大腦好累，已經(jīng)不想吐槽了，吐槽可是很消耗腦力的啊。

還有——

我打開冰箱，拿出裝有剩下味增湯的鍋，放到電磁灶上加熱；然后打開電飯鍋的“保溫”鍵，把涼掉的炸土豆餅也一起放進去。

她，應該是因為不好意思吧，而不是真的不餓。

我這樣做是對的，對吧？

即使是這樣，如果她一會兒出來看到我擅自做了飯還是會有些——

不開心嗎？

但是，做都做了就是了......

......

等了會兒，關掉火，把熱好的味噌湯和一碗飯端到餐桌上，剛好浴室門“吱呀”一聲打開。

——————

秒一邊循聲望去，一邊說到——

“竹宮小姐，飯熱......”

話剛說到一半，秒就呆住了。

氤氳的水汽從浴室中彌散出來，隨即闖出一道白色的影子——金黃色的波浪從空氣中自然地披灑下來，清麗的臉龐在水汽中顯得吹彈可破。奈奈子穿著做工細膩、華巧的白色的睡裙，從浴室里踱步出來。側顏消融在白色的光線中，纖巧、挺立的鼻子、花瓣般的雙唇和左耳的藍色發(fā)卡便點染、顯露出來。

奈奈子的身形很小巧，比一米六十五公分的秒還要矮上快一個頭，可能最多也就一米五吧。但同時，她的身材也很纖細勻稱——穿著寬松精美的純白睡裙，奈奈子純潔得像是下一秒就會消失一般，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對秒來說，奈奈子刻意隱藏著哭泣后的面容，風風火火地進屋；又因為自身的心理障礙的緣故，一直避免與奈奈子目光相對，所以一直沒有仔細觀察過她的面容。

而此刻，奈奈子出奇不意的亮相，讓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聽到秒的聲音，奈奈子轉過頭看向秒，而秒則下意識地別開眼。

“飯......飯熱好了。”

“誒——”

奈奈子看到秒身后餐桌上的飯菜。

“誒誒！啊，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多謝了......”

奈奈子開始不好意思地一個勁地道謝起來。秒心里一松，回了句“那我就先去睡覺了?！本团苓M了臥室，不好意思再看奈奈子的臉，也沒有再補充些什么。

“啊，這下總算結束——”逃進臥室的秒如釋重負地想到。

而奈奈子佇立著，看著秒逃走的身影若有所思。

然后，嘴角展露笑意。

——————

以為一切結束了，是我今晚犯下的最后一個錯誤，也是最致命的錯誤——

快要睡去時，一聲尖叫劃破了我的夢境。

不知是因為驚嚇還是從夢中驚醒，我的心臟不自然地劇烈跳動，像是死去前的隨便跳跳似的，讓人極其難受，鼓動出一口仙氣，驅動著我?guī)еv又不解的眼神推開門。

轉頭望去，竹宮的臥室門開著，漏出來燈光的照射下，映出竹宮的身影。

“怎......怎么了嗎？”

竹宮身體彎曲，緊夾著手臂，一動也不敢動。聽到我叫她，她僵硬地轉過頭，眼神驚恐，嘴角顫動，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到。

“有......有老鼠.......”

“??？這......”

我的心情非常復雜，不過還是決定先安慰一下她。

“對不起，可能是太久沒打掃了......這個房間——你沒事吧?！?/p>

“沒......沒事?！?/p>

完全不像沒事的樣子。

我挪過去，看了她一眼，然后伸頭觀察屋里面。

除了地上的多出的床鋪一片狼藉以外，其它地方都和我平時看到的差不多，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樣子。

當然這樣才是最可怕的。

“確......確定是老鼠嗎？”

“是，好大一只！”

我又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

“有......看到去哪兒了嗎？”

“沒......沒有......”

......這房間不能要了。

“啊，這樣啊......”

“......”

“......”

“......”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別，別看著我啊，我也很怕老鼠啊。老鼠和蟑螂，不管哪一個，我只要看到都會立刻停止呼吸的啊。

看著竹宮的表情，我硬著頭皮，墊著腳，圍著屋子里面敲打了一圈，但是還是沒什么動靜。

我無奈地從屋子里退出來，對著竹宮搖了搖頭。

看到我表情，竹宮咬了咬嘴角，然后瞇起眼睛，笑了下說。

“沒......沒關系，謝謝你，老鼠......應該已經(jīng)走了——”

看了看房間里，又轉過頭來鞠了個躬，竹宮接著說到。

“今天晚上實在是太麻煩你了，我都不知道要怎樣感謝你才好，但是......”

雖然竹宮還在說著什么，但是我的意識變得有些恍惚，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雖然有身體太過疲憊的原因，但最主要的還是......

——————

“好熟悉......”

秒的心里泛起既視感。

因為不想讓別人沾染上自己的麻煩而推開別人，然后做出接下來無論發(fā)生什么，即使是自身的毀滅也毅然接受的的姿態(tài)——

“瞇著眼睛嗎？”

和剛剛進到這個屋子里來的時候一樣呢。

——嘛，但是那又怎樣呢？

即使我們對真正的彼此都一無所知，但實際上依然可以友好地相處不是嗎？可以給予善意，可以玩朋友游戲......

——真是熟悉的感覺。

“如果這是她想要的，那就這樣吧。”

雖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想尊重她，想彌補自己曾經(jīng)的遺憾——

——————

“要不，到我那兒去睡吧?！?/p>

“誒，那個——”

看著奈奈子驚訝的表情，我咬咬牙繼續(xù)說到。

“我那兒還有多余的被單和床鋪，所以——”

啊啊啊饒了我吧——那下面這句交給你了，另一個我！

“到我那兒去睡吧！”

你瘋了嗎另一個我？太直白了啊！

在心里和并不存在的另一個我吵了起來，我此時心亂如麻。

“......謝謝，但是——”

隨便你好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但還是用我的被單吧。”

“誒——”

看著竹宮微妙的表情，我覺得自己可能將要被卷入巨大的麻煩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