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大佬？？？！??！有沒有搞錯？？？?。?！”

? ? “碰碰”的幾聲巨響，大廳里或忙或閑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扭頭，注視著傳來聲音的方向。

? ? 房間角落一字排開的數(shù)臺分數(shù)查詢機面前，一襲藍色緊身駕駛服的妮奈全身微微發(fā)抖，手中緊緊攥著一張單據(jù)，正要轉身離開，剛走了半步，仿佛不解氣的猛然回頭，又抬腿向查分機上“咚”地猛蹬了一腳。機身重重撞上墻壁，一蓬白灰應聲而落。

? ? “那邊的！”一旁的保安直眉瞪眼的望向這邊，抬手指著妮奈：“哪個班的？把姓名和編號登記一下！機器壞了要賠錢的！”

? ??“搞笑？這么兩腳就壞了？豆腐做的？還是采購時候回扣吃多了？”妮奈嘴上沒好氣的反嗆，腳底卻識時務的加快了腳步。無視保安憤怒的叫喊，她匆匆邁著大步鉆進一條過道，轉過幾個彎，在一個樓梯拐角停下，回頭匆匆一望：還好，保安似乎也沒有認真追上來找麻煩的意思。

? ??淺淺的出了一口氣，妮奈有些無力的將身體扔向墻壁，任由它沿著墻面滑下，直到整個人坐在地上，似乎連支撐自己站立的心思都沒了。

? ??打開緊握的拳頭，妮奈輕輕捏著單據(jù)兩頭將它打開，展平。一小行清晰可見的黑體加粗字跡格外顯眼：

? ??“姓名：妮奈·哈雅希 結業(yè)測試評定：A 平時成績評定：B- 表現(xiàn)與社交能力：C總評：B”

?? ??“這他媽離譜的結果是什么理由...”妮奈再次用灼人的目光死死地瞪著“總評：B”這幾個字，眼里的怒意仿佛要把紙張燒穿。

? ??還沒等說完，一只纖細而修長的手伸來，食指與中指輕巧的一拈，便從妮奈手里抽走了成績單。

? ??“要我說，這分打的還真...不算太冤枉?！?/p>

? ??略帶蓬亂的亮麗銀發(fā)在腦后隨意的挽成一個單馬尾，一襲半袖教師制服加緊身牛仔七分褲，赫拉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妮奈身旁。此刻她正單腿站立，懶散的靠在墻上，緊繃的左腿后方，微微彎著的右腿正帶動著足尖百無聊賴的敲打著地面，一束銳利而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從鼻梁上架著的一塊單片眼鏡后射出，在成績單的各個項目間來回游移。這獨特的站姿、頗具穿透力的眼神、以及打分時的嚴苛與毫不留情，為它的主人在廣大學員與教職員之間贏得了“夜梟女王”的稱號。

? ??“那，如果是我來打分，你的平時成績絕對不可能還有B字頭。”赫拉中指和拇指扣成一個圈，彈得紙張“啪啪”直響?！肮馕夷苡浀玫哪愕拈L時間缺課就有兩次，比如第一學年開學兩個月...”

? ??“那次是朋友有難！”妮奈忿忿不平地打斷了赫拉的話頭?！翱焓畞砟甑陌l(fā)小跟人結了梁子，我怎么可能看著不管！”

? ??“所以就跑去跟道上的人飆車？”赫拉微微斜眼。“還摔傷了腿養(yǎng)了小半年？”

? ??“那...都是玩機車的人，江湖事當然江湖了嘛...”妮奈頓時顯得有些底氣不足，頓了一會，又用蚊子般的低聲補上一句：“而且對面技術也不錯，早就想會會了?！?/p>

? ??“好，那這就是四個多月缺勤?！焙绽恢朗菈焊鶝]聽清，還是懶得陪妮奈多兜圈子，徑直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然后是你們Singer系的必修課程兩門，《聲樂基礎》和《頻譜調諧導論》，前一門你從第二節(jié)課開始就沒上...哎哎哎，別激動，別激動。”

? ??“搞笑呢？就那個禿頂半大老頭子，自己連個聲帶閉合都做不來，一到高音就漏氣不說，開課還沒半分鐘就要‘幫大家糾正不良的肌肉使用習慣’，然后繞著幾個身材好的學員摸來摸去到處揩油！我他媽...”要不是赫拉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肩膀，妮奈大概早就和彈簧一樣從地板上彈了起來。

? ??“嘶...其實...正規(guī)聲樂訓練很多發(fā)聲部位是要靠觸摸才能感覺到用力正確與否的...雖然那位老師的教學方法我沒親眼見到，不過原理上...”赫拉輕拍妮奈示意安撫，似乎多少有些顧及教師的面子問題，雖然她大概猜到了會是什么樣的情況，但吞吞吐吐了一陣，還是憋出一句場面話。

? ??“所以發(fā)聲是要靠胸部來發(fā)？”

? ??妮奈連說帶比劃的一句直球指控，讓見慣了這個學院里各種破事的赫拉也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幾秒后，她無奈的抿了抿嘴唇，雙手微微舉起，做了個投降的手勢。

? ??“OK，這樣的話我覺得你做得對?！痹瓌t問題擺在這里，赫拉毫不意外的對小問題讓了步?！斑@種老流氓的課不上也罷，我從這里跑路之前也會看看是不是有機會給他點教訓?！?/p>

? ??“是吧，而且我自己也有教我聲樂的個人老師，很認真也很用心的?！币姾糜牙斫饬俗约旱那榫w，妮奈方才松弛了一些，稍稍挪動了幾下屁股調整到舒服一點的坐姿，捏起一捋頭發(fā)漫無目的的隨手把玩起來?！笆裁磿r候你有空也介紹給你，一對人很好的老頭老太...”

? ??“那我們不妨接著說說你另一門課從頭到尾也沒去上過的原因？”

? ??明明空襲警報已經(jīng)結束，卻在自以為安全而鉆出防空洞的時候挨了炸，赫拉這一問給妮奈的感覺大概如此。

? ??“呃...”

? ??妮奈的額頭冒出了幾粒細密的汗珠。

? ??“嗯？”

? ??一縷銀發(fā)垂到了妮奈眼前，赫拉正彎腰俯下身子，用帶著些許嘲弄的眼神貼臉捕捉著妮奈措手不及的窘狀。

? ??“有什么要給自己辯護的嗎？妮奈同學？”

? ??“那個...就...反正...”面對這連續(xù)追擊，妮奈憋得滿臉漲紅，徒勞而無意義的自我掙扎了十幾秒后，終于心一橫，自暴自棄起來：

? ??“好啦好啦好啦！那個太難了！什么包絡，相位，傅里葉變換，天書一樣的東西，學不會啦！”

? ??總體成績已是定局。盡管心里有萬般想法，此刻的妮奈也只能無力的把腦袋埋在膝蓋之間，雙手環(huán)抱，擺出鴕鳥姿態(tài)繼續(xù)咕噥：“Singer明明只要自己聲場夠強，唱得夠好不就行了...聲波調制什么的，這些唱功不過關的人想出來的旁門左道學了有什么意義...”

? ??話剛出口，腦袋上就挨了赫拉一記輕輕的爆栗。

? ??“等你正式踏進機師行業(yè)，將來真的對上高手Singer，靠自然聲場根本壓不住，穿不透，連波形鏡像抵消都做不到的時候，你就會念著聲波調諧技術的好了。啊對，現(xiàn)在新設計的VTB基本都有考慮到足量的對聲波防護，如果考試前不是我?guī)湍闵晕⒄{整了一下基準參數(shù)，沒準...哎，算了，懶得管你，你就是欠幾頓行業(yè)的毒打?！?/p>

? ??這番話確實不假，提到“新型VTB”，剛才那臺連挨了幾下音波直擊卻還能自如行動的青黑色VTB再次浮現(xiàn)在妮奈眼前。她趕忙連連甩頭，試圖從腦海中驅散這個令人不快的幻影。

? ??“這不是有你在嗎~拉~哥~”眼見赫拉并未嚴厲的斥責，妮奈趕忙使出屢試不爽的軟語撒嬌，試圖再次把水攪渾。“反正有你這個一流的整備師在邊上，真要和高手過招隨時麻煩你不就可以啦~這些累死人的東西我學個一年半載的，那也未必比得上拉哥你動動手指~”

? ??客觀地說，這樣用力過猛痕跡過重的大力稱贊實在不夠自然。但在赫拉聽來似乎也還算受用。她少見的沒有刨根問底窮追猛打，反而輕輕的撫摸了一下妮奈的腦袋。

? ??“傻子，我怎么可能一輩子都在你身邊？”

? ??緩緩直起身子，赫拉雙臂過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 ??“VTB機師是個身不由己的行當...你真以為，機師有多少事情是可以自己做主的？我和你，和她，我們三個人之間也只有在學院這段時光可以過得無憂無慮吧。親密無間的朋友，一到畢業(yè)季，簽到了關系不好的兩個大企業(yè)，下次再碰上就是拔刀相見，這樣的劇情太多了。”

? ??“所以你不做機師，轉到了整備系？”

? ??一句話剛問出口，妮奈就覺察到了自己的莽撞：赫拉雖然和自己交往不淺，但關于她的過去，以及為何不惜轉換專業(yè)，甚至留校助教，也要推遲畢業(yè)的原因，卻從來都只字不提。在這種場合直球發(fā)問，多少有點不太顧及朋友的感受。

? ??果不其然，神色輕松平淡的赫拉，此刻臉上浮起了一絲陰云。她輕輕閉上雙眼，不動聲色的深吸一口氣，任它在胸腔里盤旋了十來秒，方才“咻”的一聲長長的呼出，仿佛要將心頭的不快與郁結一并帶走。

? ??“也有一點這樣的因素吧...不，可能也不是你想的那樣。畢竟我可不知道你的小腦袋里現(xiàn)在轉著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劇情。”

? ??一抹苦笑從赫拉淡漠的臉上一閃而過。似乎決定要終結這個不太想深聊的話題，她將手里的成績單折成一個小塊，輕輕拍了拍妮奈的肩膀，順手將成績單別在駕駛服臂章的位置：“起來吧，她那邊應該也快考完了，我們先過去等著她，路上經(jīng)過販賣機還能先喝點什么?！?/p>

? ??“好——！我要喝冰芋泥！你請！這駕駛服穿的早把我熱脫水了?！遍e聊拉扯了一陣，“總評B級”這個事實給妮奈帶來的震撼消散了不少。本著“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路我就打地鋪”的達觀性格，妮奈蹭的一下站起，右手重重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腳跟重重頓了兩下地，滿臉消沉一掃而空。

? ??“你這說的，好歹我也是個助教，喝兩杯還要學生掏錢的話，我可丟不起這人?！焙绽瘟嘶斡彝笊吓宕鞯膫€人通訊終端，一派游刃有余。“走吧，邊走邊扯?！?/p>

? ??轉出樓梯拐角，穿過人聲嘈雜的廊道，兩人走進了戶外微熱的初夏陽光之中。

? ??北美平原的溫帶季風帶著夏日特有的味道在學院的樓宇和樹木間穿行而過，急匆匆的奔向遠方的小鎮(zhèn)中央——拜這所成立不久的VTB機師學院所賜，這個坐落于大片戰(zhàn)爭廢土之中，本來除了一座中型航天發(fā)射場外毫無特色資源的小鎮(zhèn)也趕上了“星際大拓荒時代”的順風車，從一個貨運站點搖身一變，成為了以VTB機師訓練與中轉基地為主，兼顧星際客運空港功能的綜合樞紐。

? ??現(xiàn)今正是聯(lián)邦歷408年，也是人類向太陽系邊緣大規(guī)模邁出腳步的第408年。408年前，暴漲至180億的地球人口、不敷分配卻又日益向少數(shù)人群集中的匱乏資源、為阻礙階層流動而先后累加的諸多法令規(guī)條、以及上流階層為了穩(wěn)固統(tǒng)治秩序而不斷在普通民眾之中挑動的群體割裂、民粹情緒等諸多因素集合爆發(fā)，終于自下而上的點燃了一場壓抑已久，將全人類社會卷入其中的大戰(zhàn)。在相互對立、猜忌而衍生出的莫名且盲目的仇恨驅動下，放射武器、能量武器、生物基因武器、天基武器、無人殺戮機器、人造天災...一系列儲備技術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轉化為實際工具，共同組建起了一條條以“確保互相消滅”為直接目的的流水線，將死亡這唯一的產(chǎn)品快速投送到這顆藍色星球的每一個角落。在死神邪笑的睥睨之下，全人類諷刺性的迎來了自石器時代以來的第一次“人人平等”，身份、地位、財力，這一切都無法幫助任何人逃離頭頂上懸著的，不知何時就會突然揮下的那把沾滿血腥的鐮刀。生命朝不保夕，它將何時終結，以何種形式終結，一切都只剩“聽天由命”四個字。

? ??當以數(shù)十倍音速轟擊地面的質量武器與細如塵埃的暗殺機器人攜手并進，或粗暴、或靜默的抹消一個個地下隱蔽所；當各主要糧食產(chǎn)區(qū)、水源地、乃至空氣開始受到不可逆的摧毀與污染影響；當亂軍蜂起，所有行政機構、社會秩序、倫理道德全部崩潰；當不到一個月的戰(zhàn)爭就使得20億生命灰飛煙滅之時，末日地堡中戰(zhàn)栗不已的各國高層與上流人士才終于意識到，得益于人類數(shù)千年來對“毀滅自身”這項技術的不懈研究，他們將注定無法在這場劫難之中獨善其身。為了盡快為脫軌的戰(zhàn)爭機器踩下剎車，各國高層罕見的迅速達成一致意見，各自采取強力措施約束部隊、甚至指令各部互相彈壓，以求早日讓社會秩序重回正軌。

? ??然而軟弱無力的行政命令已傳不到任何人的耳中，紙張與油墨終究捆不住鐵與火組成的脫韁惡獸，全力運行的戰(zhàn)爭機器毫不減速，只是沉默而忠實，甚至超額的執(zhí)行著既定程序。穿著外骨骼的職業(yè)軍人依舊精確地將子彈送入敵人的身軀，鍵盤上飛舞著的一根根手指依舊靈活的用一條接一條操作指令掠奪上千公里外的生命，而狂熱的各國民眾面對本國高層的停戰(zhàn)聲明，跨越了語言與文字的隔閡，一致爆發(fā)出“綏靖！賣國！高層已經(jīng)被敵對滲透了！”這樣暴怒的吶喊與指控，人們沖進行政機構，失去理智的毆打、踩踏、撕咬一切有著“官方特征”的人員，不將他們心目中的“賣國勢力”碾成粉末誓不罷休。而最早通過操縱民粹，煽動仇恨而挑起戰(zhàn)爭的數(shù)個國家，其高層更是被憤怒的民眾從地下掩體中揪出，用自己高懸在地標建筑上隨風搖晃的身軀，詮釋了打開潘多拉魔盒的最終代價。緊隨其后，高官，富豪，明星...矛盾逐漸向“所有上層人士”擴散，一場階層地位的大洗牌又開始快速蔓延，空前的混亂是主旋律里的唯一音符。

? ??機器必須依靠燃料才得以運轉。而戰(zhàn)爭這臺機器，除了以沸騰的鮮血作為燃料這點較為特殊外，在其他方面倒也大致符合客觀規(guī)律。因此，當?shù)厍蚩側丝谙陆抵?0億，整個種群邁著狂奔的步伐沖向滅絕邊緣時，當殺紅眼的一個個戰(zhàn)士偶然停下腳步，環(huán)顧四周，卻發(fā)現(xiàn)熟悉的家人、朋友、戰(zhàn)友都早已化作一縷縷亡魂之時，高速旋轉的齒輪們才重新被理智掌控，將鮮血全部燒干的戰(zhàn)爭機器終于打著滿足的飽嗝漸漸停止了運作。

? ??全球主要產(chǎn)糧區(qū)僅剩20%左右面積可用，所有水源地與農作物廣泛受到化學物質或基因污染，雨林、植被紛紛化為燃灰...因人口膨脹，資源不足而引發(fā)的這場戰(zhàn)爭，最終如愿以償?shù)臑閼?zhàn)后的人類世界帶來了一個新問題：如何用勉強足夠10億人口消耗的自然資源，去滿足30億人的生存需要？

? ??戰(zhàn)爭改變了一切，戰(zhàn)爭也沒改變任何東西。

? ??沖突與仇恨的陰霾仍未散去，但即使再不情愿，形勢已迫使人類不得不緊密團結，共圖生存。為先行謀求最起碼形式上的團結協(xié)作，由少數(shù)幾個剩余武裝力量較多的大國牽頭，加上各地區(qū)在戰(zhàn)亂中興起的軍政府、小型聯(lián)盟等地方豪強響應，地球圈，也是人類歷史上首個大一統(tǒng)政權“地球聯(lián)邦”宣告成立。經(jīng)歷了對拒不加入的少部分地區(qū)開展斬首式突襲與強行兼并的“五月肅正風潮”并重新劃分勢力范圍后，殘存的人類終于有精力面對自身生存問題，并別無選擇地將目光投向了深邃的宇宙。

? ??月球開發(fā)與殖民衛(wèi)星技術成為了解決人口問題的首選方案。以“S1”“V8”等為代號的居住用綜合空間實體，以“NGA”等為代號的農業(yè)種植用空間實體，大型月面都市群落...人造設施爆炸式的覆蓋了整個地月系統(tǒng)，并逐漸向外擴展。但遠水終究不解近渴，設施發(fā)展需要的漫長周期與眼前的吃飯問題很快就產(chǎn)生了激烈的矛盾。別無選擇的地球聯(lián)邦政府經(jīng)過冗長的討論、針鋒相對、以及利益妥協(xié)，最終于聯(lián)邦歷004年一致通過《星際大拓荒法令》，以“公平，公正”的方式選取地球居民，組成了數(shù)以百萬計的“開拓船團”，向著深空中的隨機目標展開旅程。少部分船團到達了太陽系內的各個角落，千方百計建立了可供居住的前哨站點，并于隨后等到了聯(lián)邦的后續(xù)接管開發(fā)。而絕大多數(shù)船只的電波信號，則隨著時間推移漸漸的消逝在深空里，乃至人們的記憶中。

? ??而為了應對地球已惡劣不堪的居住環(huán)境，人類與機械融合成為了另一個熱門的科技研究方向。經(jīng)歷了四百余年的長足發(fā)展，人類在思維的提取、轉移、聯(lián)結以及人機深度融合領域不斷取得進展。而標志性變革終于在聯(lián)邦歷401年出現(xiàn):著名科學家吉川經(jīng)武教授正式確立了名為“生命意識工學”的分支學科，并組裝了世界上第一臺“擬心智感應戰(zhàn)術戰(zhàn)斗單元”Viturelepathy-drived?Tactical?Battle-units（V.T.B.）。很快，這個新生事物就得到了廣泛的關注與重視——雖然不是在它的設計用途領域，而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文化娛樂領域。四百年擴張與開拓之下，人類算是堪堪從種群滅亡邊緣緩過了一口氣，雖然生存問題尚未很好解決，但部分重新累積起可觀財富與資源的人群已經(jīng)開始“向內探求”，追求起了精神享受。在這樣的需求之下，加上聯(lián)邦高層廣泛不看好這一新生事物的作戰(zhàn)效能，以意識聯(lián)結驅動作為操控原理的VTB被一群精明的商業(yè)主體精心包裝，搖身一變，從戰(zhàn)斗兵器成為了“加強心與心聯(lián)結的最好媒介”的娛樂設備，數(shù)以萬計被稱為“VTB機師”的駕駛員鉆進駕駛艙，用各種節(jié)目與模擬戰(zhàn)斗為觀眾提供或緊張刺激，或脈脈溫情的不同體驗。隨即，各路VTB培訓機構，相關經(jīng)營企業(yè)如雨后春筍成立，專業(yè)的維護運營團隊，雄厚的資金齊聚一堂，將VTB這個新生事物和機師們的演出沿著人類的開拓軌跡帶向太陽系內的每一個角落。

? ??種群恢復，擴張順利，文明繁榮。加上最近十幾年內與地外生命的首次接觸，隨后不光大打一架還大獲全勝這一振奮人心的事實，毫無疑問，全人類正走在前所未有的正確道路上。

? ??是的，就像正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在人聲鼎沸的學院主干道上的兩位少女一樣。

? ??“奇怪，怎么今天好像比平常多了幾十倍的人？”妮奈正雙手抱著后腦勺，百無聊賴地跟在赫拉身畔穿行在人流中，兩個新生就驚慌失措的迎面沖來。她下意識閃向一邊，不料又撞上了另外幾個學生，頓時引起了一陣小小混亂。

? ??“我說你到底是翹了多久的課沒來上...”赫拉瞪大雙眼，用難以置信的神情望向妮奈?！捌綍r學院里的人可從來就沒比這少...這陣子平均每天可都有五位數(shù)的新人想要投身VTB機師行業(yè)，不光是我們這座小廟，基本只要租個場地，掛個‘VTB駕駛培訓’這類的招牌，不管多大地方，分分鐘都給你塞滿人。”

? ??赫拉頓了一頓，接著帶著明顯有些狐疑的神色補上一句：

? ??“最起碼一年前，學院里就天天有這么多人了。”

? ??沉默了幾秒，妮奈心虛的吹起了口哨緩解尷尬。經(jīng)過深思熟慮，她決定對自己玩了一年多機車和樂隊，找人代打了三百多天考勤這件事絕口不提。

? ??“而且今天畢業(yè)考試，明天就是各大企業(yè)派員到場的機師簽約集合競價，然后一周后又輪到每年的重頭戲‘起航紀念日’，能不熱鬧嘛。那，看雕塑那邊，有攝像無人機，估計又是記者吧?！?/p>

? ??循著赫拉的手指望去，學院內的一處大型雕塑旁，一臺旋翼攝像無人機正懶洋洋的一晃一晃漂浮在半空，鏡頭一刻不停的在人群間游來轉去，似乎在尋找目標。無人機下方，一個身著格子衫與攝像馬甲，手握遙控器，眼前掛著一塊頭戴式顯示屏的胡渣男人正在和身旁一襲紫紅色套裙，妝容雅致的短發(fā)干練女性一起盯著手中的便攜終端，激烈的爭論著什么。

? ??“嚯，聯(lián)邦融合媒體中心？我們這樣的小廟居然也請的動這種大佛了？”眼尖的妮奈一望之下就瞄到了無人機上“F.C.M.C”的四字LOGO。這個可以稱得上偏僻的邊陲小鎮(zhèn)居然吸引到了聯(lián)邦官方最高媒體，實在令人費解。

? ??“剛不跟你說過了嗎，紀念日啊，紀念日?！焙绽昧︻D了頓腳示意?！皳?jù)說四百多年前，第一批前往宇宙拓荒的先輩們就是從我們腳下這塊地方出發(fā)的。當時這里還是個全球有名的航天基地，只不過后來發(fā)射技術越來越先進，難度越來越低，等到滿地都是中轉空港的時代，這個跟不上趟的地方就漸漸門庭冷落了?！?/p>

? ??“道理我都懂，但為啥之前從來沒有這個規(guī)格的媒體來采訪過？這紀念活動年年搞啊?！蹦菽我琅f緊盯著無人機出神。

? ??“誰曉得？聯(lián)邦政府這兩年玩媒體雞賊得很，大事小事，還沒開始干，先清一色長槍短炮，記者開道，風聲放完再下來就是社區(qū)控評...”

? ??滔滔不絕的吐槽剛要漸入佳境，空中懸停的無人機鏡頭陡然一轉，徑直轉向這邊，嚇得赫拉頓時噎住。

? ??“妮奈，我有種...不好的預感?！?/p>

? ??遠方操作無人機的格子衫與套裙女仿佛見到了救星，雙眼發(fā)亮地向兩人狂奔而來的姿態(tài)瞬間印證了這一判斷。

? ??“喂！那邊兩位同學！美女！耽誤你們幾分鐘做個小采訪可以嗎？”

? ??妮奈與赫拉不由得對望一眼，兩人互相從頭到腳掃視了一輪，當即發(fā)現(xiàn)了問題出在哪里：且不說兩人出挑的顏值，單單是妮奈緊繃的駕駛服，以及赫拉一頭飄逸銀發(fā)、全身利落裝束、單片眼鏡的獨特氣質，就足以讓她們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 ??“我早叫你考完趕緊把這一身顯眼的玩意換掉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赫拉率先崩潰。

? ??“我早叫你明明不近視就別帶這怪得要命的眼鏡了啊啊啊啊啊啊?。　蹦菽坞S后崩潰。

? ??這一鬧不打緊，四周本來行色匆匆的男女學生紛紛駐足轉頭，上百道疑惑與驚訝交織的目光齊刷刷投向兩人。不經(jīng)意間驟然成為了全場焦點，赫拉匆匆望向四周，頓時心頭一寒，全身發(fā)麻，每一個毛孔都仿佛被細針穿過，腳趾更是在鞋子里不由自主的猛摳鞋底。

? ??“妮奈...妮奈...這里氣氛好差...我數(shù)一二三，我們一起溜吧...”

? ??身邊毫無反應。

? ??“一...”

? ??身邊毫無反應。

? ??“一...？”

? ??赫拉的聲音不自覺的有些微微發(fā)抖。然而身邊依舊毫無反應。

? ??她不禁想要確認妮奈的狀況，不料剛轉過頭，就和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對上了眼神。

? ??“拉哥...我不行了（吸鼻子）...我...我的腿（吸鼻子）為什么突然走不動了...一步都走不動了...”妮奈帶著哭腔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滿眼飽含淚水，用一種絕望而又帶著幾分想被拯救的渴望的眼神無助的望著赫拉，雙腿抖得像壓面機里正在出爐的面條。

? ??沒錯，性格豪爽，行事江湖，在熟人面前完全口不擇言的妮奈·哈雅希，唯一的弱點就是媒體采訪。天空中懸浮的無人機用常人看來完全無毒無害的鏡頭瞄向這邊，但這對此刻的妮奈而言，卻好像是神話中的美杜莎死死的盯住自己不放。想到不知有幾億，甚至是十幾億人正通過鏡頭注視著自己。一股僵硬的感覺緩慢從腳底向上延伸，使她動彈不得。全身的每一處關節(jié)，每一條肌肉纖維，都漸漸硬的像大理石一般，立地生根，和腳下的學院行道磚渾然一體。

? ??“拉哥...不要管我...（吸鼻子）你先走...”

? ??望著身畔的戰(zhàn)友就算即將倒下，都試圖奮不顧身的掩護自己撤離，無論赫拉是多么的鐵石心腸，此時此刻也不禁眼眶一酸。

? ??“要走一起走！”

? ??赫拉一咬牙，撲上前去，雙手環(huán)抱已經(jīng)被石化了大半個身子，只能勉強說話的妮奈，決心用背的也要帶著戰(zhàn)友一起...

? ??“別緊張~別緊張~美女們。小采訪而已，隨便聊兩句，挺快的~”

? ??格子男厚實有力的大手拍上了赫拉的肩膀，緩慢而又沉重。聽上去十分客氣的語調，卻隱隱約約包含了不容推辭的壓迫力。

? ??還沒等赫拉反應過來，攝影無人機也“嗡——”的轉到了兩人身前，在半空中飛了一個“8”字形軌跡，鏡頭也忙碌的伸縮對焦，等于是直接截斷了去路。

? ??前有攔路，后有追兵，赫拉與妮奈的求生之路還沒開始，就已宣告游戲結束。

? ??身著紫紅色套裙的主持人也沒閑著，一溜小跑，搶先找好了鏡頭站位，對格子男下著指示。

? ??“快快快，找個好角度，拍兩個鏡頭就行...啊請放輕松一點~你們兩位這么上鏡，連后期都不用做，直接錄完就能上今晚的新聞~所以自然一點就行~呃...哪位先來？”

? ??赫拉與妮奈幾乎是同時指向對方。

? ??“那就這位...嗯...老師？”主持人畢竟是老江湖，深諳如何處理這種采訪對象扭扭捏捏互相扯皮的拖拉局面，毫不廢話，一把抓著手腕把赫拉提溜到了鏡頭前，順帶托著下巴替她飛快地校正了一下面部角度?！昂?，不耽擱兩位時間我們直接進...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我們現(xiàn)在是位于聯(lián)邦北美第五行政區(qū)的一所VTB機師學院里，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也是非常的熱鬧，為了迎接一年一度的‘起航紀念日’，大家都做足了準備！那么這里我們隨機邀請到了一些教師和學生來進行采訪！來~這位老師，和我們的觀眾打個招呼！”

? ??“呃...咳咳，觀眾朋友們大家好?！睅啄甑闹探?jīng)歷讓赫拉身經(jīng)百戰(zhàn)，即使靴子里的腳趾因為緊張又摳緊了幾分，但仍然能強迫自己擠出職業(yè)性的微笑。

? ??“我們都知道，VTB機師這兩年逐漸成為了星際開拓的一支有生力量。那么請問，作為培養(yǎng)機師的一名老師來說，在日常教育中會更注重對學員的哪些方面著重引導？”

? ??或許是出于節(jié)省時間的考慮，記者毫無鋪墊就甩出了第一個問題，然而對于每天都要忍耐管理層空洞乏味長篇大論的赫拉來說，打幾句太極并不算個事。

? ??“首先當然是期待每一個想成為VTB機師的學員能擁有過人的技術，不過更重要的是一顆向往學習，渴求知識的心...”

? ??赫拉的侃侃而談逐漸變得自如，不過這無形中給了一旁惴惴不安的妮奈如山般的壓力。此刻的妮奈仿佛要踏上刑臺的犯人，雖然明知道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卻仍會忍不住的去期待這一刀慢個幾分鐘再來。

? ??“好的謝謝老師，那么我們還請到了另外一位機師同學！”

? ??“來了?！蹦菽尾挥傻梦⑽l(fā)抖。

? ??“我們看到這位同學應該是剛結束駕駛哈，一身的操作服這么帥氣。小小的打擾一下，想問一句，VTB機師這個職業(yè)給你帶來了什么？或者說你從中獲取了什么？”

? ??記者這提問照理來說也不過是走流程，并無半點刁鉆。但事情就壞在，接受提問的這個人偏偏是個翹課飆車，考勤代打，對課業(yè)都談不上有多上心，更不可能去思考個中意義的問題學員。

? ??果然，妮奈支吾了半天，發(fā)抖的牙關中間冷不丁蹦出一句：

? ??“啊...啊哈哈哈...記者老姐，你這第一個問題怎么就這么抽象啊...”? ??

? ??記者臉上的微笑瞬間凝固。

? ??身后的赫拉“啪”的一聲，重重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

? ??“這里剪一下?！庇浾咝÷晫Ω褡由类洁炝艘痪?，用力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讓自己的笑容和語氣更加柔和：“啊...同學不用緊張，我這么問吧，你從一個普通人到一個職業(yè)VTB機師，這個過程中產(chǎn)生了一些什么變化？”

? ??“呃...感覺也沒什么變化吧...就，日子該怎么過怎么過...唔...”搜索枯腸的妮奈當然注意到記者的眉頭微微緊鎖起來，很明顯對這樣的回答并不滿意。

? ??“糟了，冷靜點！妮奈·哈雅希！媒體節(jié)目不能冷場！總之先讓氣氛活躍起來！”心中有一個聲音向妮奈咆哮著下達指令，促使她飛快的轉動頭腦，任思維的電流滿腦袋打滾撒歡。突然，兩道在神經(jīng)中飛速奔馳的生物電信號交匯碰撞，擦出了劇烈的靈感火花——

? ??“運動量上去了，胸大了兩個杯號，這算嗎？”

? ??靈感的火花點燃了一發(fā)靈感的核彈。

? ??記者和格子衫臉上的微笑仿佛灌了水泥。

? ??身后傳來赫拉的腦袋“碰，碰”地砸在地磚上的聲音。

? ??“這里也...”記者剛發(fā)出指示，格子衫就一邊搖頭一邊操作起了頭戴顯示屏，“剪切”和“刪除”按鍵飛快閃爍，手指都幾乎要按斷。

? ??“我們這是...晚間，黃·金·檔·新聞。不是午夜檔，同學?！庇浾邘缀跏仟熜χ蚰菽谓忉?，隨后光速收起笑容，一臉幾乎要窒息的表情，連做了四五個深呼吸才勉強緩過來。

? ??“那么來個家常一點的問題吧，順便給你調整一下心態(tài)?！庇浾唛L嘆一聲，拉扯了兩下領口的麥克風：“嗯...當初是怎么想到要來做VTB機師的？”

? ??“?。∵@個啊，很簡單，家里人管得太緊，廢話太多，我天生喜歡自由自在的，所以就跑出來干這個咯?！?/p>

? ??“嗯~？能詳細說說嗎？！是不是家里人的壓力與地球上的約束，讓你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從開始采訪到現(xiàn)在，記者的眼中第一次閃出期待的光芒。年輕有為的地球女機師不想被陳規(guī)陋俗束縛，選擇投身宇宙開拓事業(yè)，擁抱海闊天空的新生活，這樣的故事做進報道，實在太正能量，太過符合這次采訪的主題了。

? ??然而她樂觀得太早了。妮奈的性格和她的生活壓根就不能用常理推斷。

? ??“啊對對對~！就是這回事！嗨呀~我家里那些大人羅里吧嗦的可煩死了！”妮奈激動地一拍大腿，仿佛遇到了知音?！疤焯於略谖叶溥呎f些個什么‘給我把時間都花在學習上，多學點有用的東西，家里的幾個上市公司將來可不能倒在你手里’，我一嫌煩就跑出來干自己想干的行當了。啥上市公司，狗都不干。啊對了記者老姐，上新聞時候麻煩給我打個碼，不然家里人看到了該抓我回去接手那一大攤子無聊的玩意了?！?/p>

? ??“嘶————”記者苦著臉發(fā)出了一種類似牙疼的吸氣聲?！陡唤阃渡鞻TB行業(yè)，只為躲避億萬家產(chǎn)重擔》，這種新聞播出去不僅給欄目討罵，還起不到半點正面宣傳意義。

? ??還沒等記者說話，格子衫已經(jīng)開始自覺地在觸摸屏上操作著刪素材。

? ??身后的赫拉這次沒有半點反應，或許是已經(jīng)昏過去了。

? ??“這個行當里的家伙是不是都有點不正常？”記者不由得心下暗罵。

? ??但，不愧是代表了全聯(lián)邦媒體的門面，她很快就收拾了一番心態(tài)，在便攜辦公終端上點了幾下，打開了一份筆記。

? ??“要不我們再去找個稍微...配合一點的人做采訪？”格子男湊到記者耳邊小心翼翼的詢問。

? ??“哪還有時間慢悠悠的到處拉人！跑完這里還得趕下一個現(xiàn)場！”記者完全沒有半點好氣的否決了提案。“我看干脆別讓她自由發(fā)揮了，就找個限制范圍明確點的問題，再補一個鏡頭了事！”

? ??翻了兩下筆記文檔，面色鐵青的記者轉向妮奈，深吸了一口氣，一臉標準化的笑容再度綻開。

? ??“叮”的一聲，攝像無人機上的工作燈重新亮起。

? ??“有一個可能是觀眾們都很感興趣的問題必須要問問這位同學！事實上，近年來我們聯(lián)邦政府已經(jīng)收到過許多戰(zhàn)斗報告，顯示我們的VTB機師在太陽系主要航路與偏遠地帶，都和外星勢力有過交火記錄！”

? ??聽到這段引子，剛才還滿臉生無可戀的赫拉臉色一變，神情緊張起來。

? ??“那么這位年輕的機師同學！”記者已經(jīng)充分摸透了妮奈的套路，決心不去管她給出什么樣奇葩的回答，只要一門心思推進提問，剩下的交給剪輯就行：“面對這廣闊而又危機四伏的宇宙，還有不懷好意的外星勢力，作為宇宙中最高等的智慧生物，我們不得不拿出態(tài)度，有所回應！即將起航的年輕人，能向鏡頭前的觀眾展示一下你的勇氣和決心嗎？！”

? ??簡單利落，無需思考，還能調動情緒，這樣的問題已經(jīng)不僅僅是輕松的程度了，哪怕妮奈裝模作樣捏個拳頭，例行公事的喊上一聲“3,2,1，加油！”就能過關。

? ??這么倉促的情況下還能短時間拿出這樣無可挑剔的解決方案，記者的專業(yè)程度著實令人敬佩。

? ??“隨便扯兩句走人??！妮奈！千萬別意氣用事！”赫拉倒是先捏緊了拳頭，從牙縫里小聲擠著字，但是她擔心的點，似乎和記者并不一樣。

? ??“‘最高等’是個什么狗屁說法？”

? ??直到剛才都還在用顫抖的聲音回答問題的妮奈，一瞬間竟像換了個人，些許的畏懼消失的無影無蹤。相反，顯而易見的憤怒正在她的眼中燃燒。

? ??不僅是記者二人組與赫拉，連周圍不少學生都停止了竊竊私語，用震驚與疑惑混雜的眼神望向妮奈。

? ??“外星人天生就不懷好意？不光是外星人，和我們有半點不一樣的，就都是低等生物？只要是會動，會說話的，你們都要給分出個三六九等是吧？還什么‘最高等的智慧生物’，隨便找點理由就能抓著什么東西都往地上踩？就因為你們這種王八蛋理論...”

? ??“走，抓緊時間再找一個人去。”

? ??沒等妮奈把一連串反問傾瀉完畢，記者就冷冷的吐出這么一句。攝像無人機“?！钡囊宦曣P機，徑直飛回到格子男頭頂上盤旋著。與剛才相反，記者倒是沒有半點失望的神情，相反地，卻換上了一種幾分譏誚，而又幾分鄙夷的眼神打量著妮奈。

? ??“長見識了?！庇浾咭桓标庩柟謿獾那徽{?！敖裉爝@一趟真長見識了。前線的戰(zhàn)士浴血拼殺，為我們人類在宇宙里打出一片天，打出尊嚴，打出生存的資本，沒想到短短三四十年，他們?yōu)⒃谛浅街g的熱血還沒涼透，后方卻有人得了軟骨病。”

? ??說到這里，記者意味深長的停頓了一下，瞇起眼睛刻意的將妮奈從頭到腳掃視一遍，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冷笑。

? ??“還是個年輕人，還是個VTB機師。安逸的生活終究要使人墮落，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要不是出生在這個和平的時代，就應該發(fā)配到戰(zhàn)線最前沿，去學學什么叫身為人類應有的自尊和精魂...”

? ??“回答我的問題！”妮奈的大吼將附近的學生嚇了一跳?！笆遣皇侵灰湍銈儾灰粯拥?，都是所謂的‘低等生物’？！都活該被你們看不起，活該被你們區(qū)別對待？！”

? ??“那還用說？！”記者也出人意料的激動起來，用一種幾乎要破音的尖利聲調扯起了嗓子：“在這個宇宙，適者生存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是唯一的法則！事實早就像鐵一樣擺在你面前了！我們人類早已不僅僅是太陽系這個小地方的支配者，就連過去我們畏懼的‘外星智慧生命’，就連戰(zhàn)亂，求生，拓荒，這一系列環(huán)繞在我們頭上的夢魘，都早就被我們英勇的將士打碎！踩在腳下！像垃圾一樣碾成粉末！事實早就證明！人類有能力改造一切！征服一切！人類有權決定一切！掌握一切！而現(xiàn)在居然還有你這種人...”

? ??記者伸出一根手指，微微顫抖著指向妮奈。

? ??“居然還有你這種人，質疑一代代聯(lián)邦將士用鮮血和生命去捍衛(wèi)的人類地位與尊嚴？！艱苦卓絕的地月保衛(wèi)戰(zhàn)才過去三四十年，年輕人中居然就冒出了你這樣數(shù)典忘祖，想對非人物種大談‘平等’‘博愛’的無恥之徒？人類的光榮歷程，人類的無限未來，容不得半分玷污！”

? ??一番連珠炮般的嘶吼過后，記者的情緒愈發(fā)高漲，胸膛更是隨著急促的呼吸猛烈起伏。驀地，她“啪”的一聲靠緊腳跟立正，緊握右拳，用力將它抵上左肩，擺出了一個有些怪異的姿勢，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一句：

? ??“人類至上！地球至上！”

? ??妮奈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就像是收到指令一樣，格子男，甚至是周圍的許多圍觀學生，都條件反射式的立正，擺出一模一樣的姿勢，同樣狂熱的高呼：

? ??“人類至上！地球至上！”“人類至上！地球至上！”

? ??沸騰的聲浪此起彼伏，人們仿佛著了魔一樣，剛才還表情各異的一張張面孔，一瞬間充斥著義憤與上頭的血液。

? ??妮奈不由得倒退了兩步，正當她想開口說些什么，一只有力的手飛快伸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 ??“不好意思，記者小姐，勞煩您換一個采訪對象吧，我們有別的事?！?/p>

? ??緊抿著嘴唇的赫拉一邊示意妮奈收聲，一邊拉扯著她用力分開圍觀的人墻，頂著一道道充滿敵意的眼光離開現(xiàn)場。

?

? ??十幾分鐘后，一座標有“水下訓練中心”的建筑旁，妮奈正默默垂著頭，雙肘撐在兩條腿上，一個人占據(jù)了道路旁一整張長椅無精打采地坐著，滿臉生人勿近的氣息。路人也十分識趣，紛紛繞開一個大圈從長椅旁走過，同時投來復雜的眼神。

? ??“我要是你，那種場合怎么都不會想去和官方記者爭這些事情。拿著?！?/p>

? ??長椅輕輕一晃，赫拉重重的一屁股坐下，如釋重負的吁了一口氣，順手將一小罐飲料丟給妮奈，并擰開自己的一瓶。

? ??“謝啦...誒？純凈水？”看清罐子的標簽，妮奈灰暗的眼神頓時冒出了星星點點的活力，有些不好意思的轉向赫拉?！翱墒俏抑灰阏埍阋它c的東西就行了誒?！?/p>

? ? 妮奈這話可絕非過分客套。自從四百年前開始，純凈飲用水就成為了貴重物品，像街頭售貨機里百來毫升的微型罐，建議零售價普遍在兩百多聯(lián)邦幣一罐，加上北美行政區(qū)去年開始推行的“區(qū)域供給券”，喝上一杯無輻射，無配料的罐裝水就變成了更奢侈的享受。

? ??“我們之間客氣啥，今天碰上這么多破事，喝點好的獎勵一下自己也不過分吧?！焙绽粨P脖子，一整瓶速溶美式咖啡一下消失了一半。“不過...”

? ??“嗯？”妮奈剛“啪”地拉開拉環(huán)，帶著享受的表情吸啜了一小口純凈水，在嘴里翻來覆去品味著。聽到赫拉欲言又止，不禁鼓著腮幫側過頭，神情疑惑。

? ??“嗨，其實我剛才想的和你一樣?！焙绽e目望天，張開雙臂搭在椅背上，右手抓著飲料瓶漫無目的搖晃?！暗屑毾胂耄蟾盼医K究是沒有這個勇氣去做這種事。年紀越大，想得越多，人反倒越軟弱了?！祟愔辽稀侨喝?，什么事都可能做的出...”

? ??“我就是聽不慣這種傻X理論?！蹦菽乌s忙“咕嘟”一聲吞下滿嘴的水，接過了赫拉的話頭?！袄系屠蠇屧缒隄M太陽系跑生意，外星客商我也跟著見了不少，除了膚色不同，說的話不同，生活習慣不同，其他還不是跟我們地球人一樣有美有丑，有好有壞的？還什么‘人類至上’，壞逼和智障一樣不缺，哪里高大上了？”

? ??“你說的沒問題，但是，大街上現(xiàn)在隨機抓10個人，有六七個都支持那一套‘人類至上’的奇怪理論，聽說就連聯(lián)邦高層也有不少愿意給這套玩意站臺的?！焙绽焓忠粨軇⒑??！袄显捳f得好吶，神鋒斂彩，璞玉韜光。這種大環(huán)境，你老是這樣鋒芒畢露的，看到不順眼的東西就想攻擊，早晚要吃到點苦頭。明說了吧，你畢業(yè)考里面‘表現(xiàn)與社交能力’吃的那個C，很大程度上就是這原因?！?/p>

? ??“行啊，那平時成績也給我來上一個C，我攻擊性再強點也沒事，就當罰款預付好了?！蹦膲夭婚_提哪壺，話題一回到成績，妮奈的火氣噌的一聲又上了幾分?！耙曳诌€是要我命都可以，你要我看見傻X不攻擊，對不起做不到?！?/p>

? ??妮奈邊罵罵咧咧邊舉起飲料罐，一大口剛要進嘴，猛然想起里面不是普通飲料，趕忙用嘴唇堵上罐口，算是沒稀里糊涂的把這難得品一次的純凈水一下喝光。但卻也把自己嗆得連連咳嗽。

? ??“好好好，不提這個不提這個~”赫拉適時展開了話題轉移。“不過你剛才跟記者那么一鬧，恐怕也不是單純因為那些外星客商的緣故~？”

? ??“唔咳...咳...我知道...咳咳咳...我知道你在想啥！”不知道赫拉這句話有何機鋒，但妮奈卻是一下又急了起來，滿臉通紅，頂著咳嗽努力嘗試否定：“純粹是...咳咳咳！純粹是聽著不爽！才不是因為你想的那個什么原因！”

? ??“是嘛~”赫拉越過妮奈彎著的背部望向后方，輕輕抬起左手揮了一下?！跋Ｍ愕膹娪部梢员３值絻擅腌娭蟆！?/p>

? ??“你說啥...唔噗?。。　?/p>

? ??物體高速運動撕開空氣的聲音在妮奈背后響起。緊接著，一記勁力足以開碑裂石的重掌砰然轟在妮奈后心。妮奈只覺五內翻涌，胸口一悶，喉頭一甜，噴出小半口純凈水。

? ??“嗨嗨~上次看到你們還是在上次~小妮奈怎么又在鬼鬼祟祟...臥槽？純凈水？我不在就喝這種好東西？你要這么搞，我覺得我們的友情就到此為止了，兄弟?！?/p>

? ??一個充滿活力的清脆少女聲音用連珠炮般的語速噼里啪啦說了一大串。話音未落，一只奇怪的手越過妮奈肩頭，一把搶走了她手中的易拉罐。

? ??與常人不同，這只手上的皮膚顯現(xiàn)出一種更鮮艷，表面還泛著濕潤光澤的淡粉色。五根手指的根部兩兩之間都有一層半透明的皮膜連接著，不僅手指上看不到明顯的關節(jié)，指尖頂部還都附著著一個半透明小圓球。

? ??一定要尋找一個類似的概念來形容的話，這更像是一只蛙類動物的蹼。

? ??“拿——來吧你~！嘖嘖嘖，好家伙，這就剩一半了，有好康的壓根沒想著給我留啊這是。得虧我來的及時——”

? ??毫不避忌，少女急不可耐地雙手捧住易拉罐，將紅潤的嘴唇徑直貼上罐口，一口氣“咕嘟咕嘟”把剩下半罐水一飲而盡，滿足的打了一個響嗝。一頭亞麻色短發(fā)上，綁著的一條淺綠色發(fā)帶與一枚青蛙圖案發(fā)卡也跟著微微顫動。

? ??“瞧你那急樣，沒人跟你搶。”看到少女出現(xiàn)，赫拉眉頭一下舒展了不少，甚至輕松地蹺起了腿微微搖晃。她從手腕上解下個人身份終端，順手扔給少女：“也有你的份，接著！自己去售貨機刷一罐回來?！?/p>

? ??“嘿嘿~赫拉拉今天怎么這么大方？這個月難得沒被扣薪水嗎？”少女迅捷的一把撈住赫拉的終端，順手將喝完的空罐塞回妮奈手里，蹦蹦跳跳跑向最近的售貨機。

? ??而剛遭重掌偷襲的妮奈此刻好不容易理順呼吸，壓住了咳嗽。她望著手里的空罐愣了兩秒，并且難以置信的放平罐子，看到里面連一滴水都已倒不出來，這才一扭身子，朝著同樣身著駕駛服的少女咬牙切齒地咆哮：

? ??“你這是要死啊——！蛙吹——！”

? ??這個身穿淺綠色與白色相間駕駛服，充滿活力的小個子少女“蛙吹”，是妮奈與赫拉在學院里為數(shù)不多的友人之一，也是方才赫拉提起的，讓妮奈當眾憤怒失控的那個“理由”。

? ??“蛙吹”這個有些奇怪的名字時常令人感到疑惑。而事實上，從這位少女不同尋常的雙手就可以察覺到，背后一定有著某些特別的故事。

? ??出于對友人的尊重，妮奈與赫拉從未因為好奇而向蛙吹詢問個中原因。而信息網(wǎng)絡上對此的描述也極少，且大多語焉不詳。兩人唯一知道的是：蛙吹與她的幾萬名族人一起被聯(lián)邦官方稱呼為“蛙人族”，是聚居在北美行政區(qū)本地的少數(shù)族裔，主要以海洋相關產(chǎn)業(yè)為生。實話說，類似這樣的少數(shù)族裔并不止蛙人族一系，單單是地球原住族群，就有不下三四十種，因此對于同為地球土著的人類來說，這本身是個見怪不怪的事情。

? ??讓事情發(fā)生變化的，正是發(fā)端于四十多年前，被稱為“人類至上思潮”的，也是妮奈深惡痛絕的這套理論。這種戰(zhàn)后產(chǎn)生的，主張“人類具有最高智慧，非人類族群都是消耗人類發(fā)展資源，干擾人類自我完善，自我進化的不利因素，應當全部排除”的極端思想，自妮奈記事起便已大行其道。拜這一理論所賜，時常會與外星客商打交道的妮奈常常在學校被同學、老師當做異類另眼看待，‘外星人孝子’這類侮辱意味的黑稱也從未斷絕過；而也正因為如此，當她在第一堂VTB駕駛實訓課上看到開著老舊機體，被所有在場機師和教師冷眼嗤笑，甚至沒人愿意和她對練的蛙吹時，毅然操縱自己的藍色VTB挪到了她的面前。

? ??“你叫蛙吹？綜合入學評定本屆第十二的？”

? ??不明對方來意的蛙吹沒有答話，只是用敵意的目光匆匆打量了妮奈機一眼，重新望向別處。

? ??“來練一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p>

? ??機械運轉聲響起，巨大的藍色VTB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放在蛙吹頭頂上，撥弄了兩下綠色發(fā)帶。這次蛙吹轉過頭，認真審視起了眼前這個陌生人——用同樣是老爺機型的機體恰到好處的做出這樣高精度的操作，即使是不懷好意，這技術也足以稱一聲了得。

? ??“會輸?shù)呐?？你?！蓖艽递p蔑的笑?！叭祟愐禽斀o一個蛙人，你今后大概在這里就混不下去了?！?/p>

? ??“話可不要說太滿，小矮子?！蹦菽未筮诌值幕卦?。“不過輸就輸唄，哪有什么混不混得下去。以你的身手，今后這里會輸給你的人多了去了，難不成大家都就此不混了？不可能的，要恰米的呀?！?/p>

? ??蛙吹的大眼睛忽閃了兩下。盡管這樣的對話延續(xù)了妮奈一如既往的脫線風格，但在蛙吹看來已是人生中很少遇到的友善態(tài)度了。

? ??“Singer，Gamer，你要練哪一系？我都行?！蓖艽祿炱鸱旁跈C體腳背上的駕駛頭盔，開始穿戴整齊，準備爬進機身。方才尖銳而充滿敵意的聲音柔和了許多。

? ??妮奈沒有答話，只是操作機體打開了四處裝甲板，露出聲學單元。

? ??“四單元Singer機？”蛙吹語調里滿是訝異，但也匆忙鉆進駕駛艙，敲擊控制屏，草綠色機體正面冒出三枚聲學單元?！澳愕某◣У膭訂幔康改悴皇峭接衅浔??！?/p>

? ??“廢話少說，大家互相扯著繩圈遛一下，就知道到底是騾子是馬了?！睉?zhàn)意高揚的妮奈升起了機內主麥克風。“站穩(wěn)了不要飛出去——！”

? ??“你還是準備好逃生彈射吧！”蛙吹眼中同樣閃出熾熱的斗志。

? ??據(jù)事后被抓去維修現(xiàn)場機體的苦力赫拉回憶，不算正面對拼范圍內，光是場地后方被兩人聲場的余波震壞的就有十多臺學生機，其中三臺重度破損需要返廠。而場內看戲的教師機更是因為站的太近，全身焊縫都被震開了，教師本人盡管處在駕駛艙的嚴密保護下，竟也落了個內耳功能紊亂。

? ??因為這場小風波，妮奈和蛙吹各吃到一個莫名其妙的警告處分，但不打不相識，兩人以及因此被迫在休假日前來干了兩天黑工的赫拉，反倒成了莫逆之交。但樹大招風，蛙吹的境地不但沒得到任何改善，反而因為才華和種族問題，處處受到敵視與明里暗里的整治，包括但不限于破壞機體，惡意壓低評分，各種流言誹謗等。對于害得能力非凡的好友受盡不公正對待的這種極端思潮，結合自身經(jīng)歷，妮奈自然恨之入骨。

? ??“咻咻——！”

? ??淡粉色的雙手在妮奈眼前揮舞了兩下，打斷了她的回憶。蛙吹蹦蹦跳跳的提溜著一罐純凈水跑了回來，輕巧的跳上長椅蹲著，將個人終端扔回給赫拉，隨即將拉環(huán)打開，舉到妮奈眼前。

? ??“看。”

? ??“哈？看什么？”妮奈有些摸不著頭腦。

? ??“純凈水?！蓖艽嫡０土藘上卵劬Α！皾M滿一罐?！?/p>

? ??“對，我知道。”妮奈也跟著眨了兩下眼睛。

? ??“喝嗎？”蛙吹眨眼。

? ??“算你有良心。”妮奈感慨道，抬手去接?！斑€知道剛才喝了我...”

? ??蛙吹一把收回易拉罐，“咕嘟”一聲一口悶掉。

? ??妮奈沉默。

? ??赫拉沉默。

? ??“嗝?！蓖艽翟俅未蛄艘粋€響的。

? ??“你這是要死啊——！蛙吹——！”

? ??妮奈撲上前雙手抓著蛙吹的脖子前后搖晃。

? ??“你知不知道你肚子里一罐半的水有半罐是我的！我的！吐出來！現(xiàn)在就吐出來還我...”

? ??“矮油~你的意思是...我們...在這里...嘴對嘴...嗯？”蛙吹故意掩著嘴露出一絲壞笑?！按蠹疫@么熟，小妮奈有這樣的邪惡想法，就算直接說，我也是不會拒絕的啦，何必兜這么大一個圈子嗯？”

? ??“#￥%&@*！”幾乎大腦短路到失去理智的妮奈發(fā)出了一串自己都聽不懂的噪音，雙手一松，整個人頹然倒在長椅上，眼神空洞而迷茫。

? ??“一個本來好端端還有點怕人的孩子跟你混了幾年也這么脫線了...你這叫自作自受?！焙绽瓱o奈而又憐憫的望著妮奈，然后轉向蛙吹：“看起來你那考試結果不錯？”

? ??“嘿嘿~猜！”蛙吹從胸口名牌后面抽出一張同樣疊的很小的方塊，夾在手指間晃悠。

? ??“呃...B以上？”赫拉想了想，挑了個保守一點的答案。

? ??“這不廢話嘛！”蛙吹假裝生氣?！昂绽瓕ξ揖椭挥羞@點期待？”

? ??旁邊躺著的妮奈抽了一下。

? ??“不會是S吧？”赫拉也故意裝作驚訝，往高里猜了一檔。

? ??“嗚嗯...倒也沒這么厲害啦...”蛙吹頓時顯得有些消沉，垂頭喪氣打開成績單交給赫拉。

? ??“總評A？WOW！”赫拉吹了聲歡快的口哨?！?平時成績評定：A，這個且不說它，表現(xiàn)與社交能力：B，這個毫無疑問你是被黑了...”赫拉微微嘆息，但很快便眉頭擰起。

? ??“結業(yè)測試評定S，然后改成A+？！”赫拉一下激動的站起身?！凹兛磽羝茢?shù)量說話的評分標準，到線就是到線，哪有這樣改的？！”

? ??“嗨呀，罷了，罷了~赫拉拉，人家理由還挺充分的?！蓖艽得銖娚扉L手臂拍了拍赫拉的腰算是安撫?！拔沂谴虮?6個家伙，但最后離場時主發(fā)動機進水了，連帶機身空間里面也倒灌進很多。最后時間還差一分鐘，看實在救不了，才棄機游出來的呶...最后審查就被額外扣了點生存分的咯...”

? ??“怎么可能？！昨天下午我剛幫你做完的整備！”赫拉驟然提高的音量嚇得旁邊長椅上的學生一抖?！爸滥愠榈剿聭?zhàn)科目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把重點放在環(huán)境適應性檢查上面！防水密封和外部開口防倒灌這兩點我查了又查！除非...！”

? ??赫拉猛然住口，眼睛微瞇，尖利的寒光閃出。然而蛙吹只是淡漠的笑了笑。

? ??“半點都不關赫拉拉的事啦。能平安回來就很好了?！?/p>

? ??嘴上這么說，但蛙吹還是不自覺的把頭埋低了一點。

? ??“早知道有被動手腳的可能，昨晚我就該睡在機體里的...我的錯?！?/p>

? ??三人一時陷入沉默中。

? ??直到另一張紙伸到蛙吹眼前。

? ??“好啦好啦?！蹦菽我荒槻磺樵傅胤窒沓鲎约旱某煽儐危瑢σ孀拥乃齺碚f自己揭自己短實在是個放在平時打死都不會干的事。但此時此刻她也想不出其他大概能讓好友不那么消沉的事了。“我還不如你呢，我這總評就吃了個B，基本和大企劃無緣了?！?/p>

? ??“對，蛙吹，你今后正式入行，千萬要記得這個傻子的教訓。”心領神會的赫拉立馬小小借題發(fā)揮一波?！皩φl都攻擊性，攻擊來攻擊去的，把自己給坑了?，F(xiàn)在丟點分數(shù)事小，將來處理不好和觀眾的關系，戰(zhàn)斗中可是會賠上性命的?！?/p>

? ??“噗...噗哈哈！不是說毒舌（蛇）不會被自己的毒毒到的嘛！到底怎么回事？”兩個好友的一波雙簧好歹讓蛙吹稍稍振作了一點。

? ??“諧音?？坼X！”妮奈咬牙切齒。

? ??聽妮奈更詳細的敘述了一番自己的考場見聞，赫拉與蛙吹時而感嘆，時而連連搖頭。為好友感到不值的同時，也對VTB機師這個行業(yè)的現(xiàn)狀表示擔憂。

? ??“還好我早八百年就不開機子了。做做維護修修機器，蹲機庫里看別人打生打死，多太平?！焙绽隽藗€與世無爭的總結陳詞。

? ??“跟觀眾的關系聽起來好復雜的呶...”蛙吹又陷入了內耗之中?！巴饷娌幌矚g我們的這么多，總擔心將來我正式演出，會不會一開攝像頭觀眾看到機師是蛙人族就跑光的咯...”

? ??“哈！這田雞還真有自知之明！哈哈哈...”

? ??三個頭發(fā)顏色各異，朋克打扮的男學員恰巧路過，也許是蛙吹的自言自語聲音有些大，又或者是玩朋克的聽覺確實好過普通人，為首一個穿著一排鼻環(huán)的金毛斜眼望了蛙吹一眼，故意拔高音量出言譏諷。

? ??蛙吹霍然起身，與鼻環(huán)男狠狠的對視。

? ??“再怎么也比你這樣一輩子當不上正選機師的敗犬要強！”

? ??天曉得蛙吹一句順嘴的回嗆，偏巧正中朋克三人組的痛處：這三位老哥無一不是連續(xù)四五年結業(yè)考試不及格，進場送人頭，出場也送人頭，平均擊殺數(shù)不到1，就連“圍獵”這樣的潛規(guī)則都保不起來的廢柴中的霸者。三人聞言怒發(fā)沖冠，頭頂?shù)钠娈愒煨退查g又高了幾厘米，當即團團將蛙吹等三人圍住。

? ??“死田雞，跟大爺這找不自在呢是吧？”鼻環(huán)男鼻子噴氣，搞的鼻環(huán)“叮叮”亂響。剛作勢要捋起袖子，看到赫拉胸口的助教名牌，趕忙換成叉腰：“大爺今天心情好，不跟你這動手，還附帶送你一句金玉良言...”

? ??也許是鼻環(huán)弄得鼻子發(fā)癢，金毛捏住鼻子，大力一擤，“啪”地摔出一攤鼻涕，撅了撅鼻子：

? ??“你這樣的田雞，只要一開攝像頭，但凡是個正常人，早他媽跑去別的頻道了！你也別擱這巴巴的學啥技術了，不要對著攝像頭自言自語個把小時，同接個位數(shù)才后悔！那他媽叫啥？叫他媽現(xiàn)眼！”

? ??一只手搭上了鼻環(huán)男的肩膀，他詫異的瞄了一眼。

? ??“咋回...”

? ??“事”字還沒來得及出口，肩上的手猛力將他向后推了個趔趄，另有一條腿電光石火間伸到他的足跟后方，猛力一絆。鼻環(huán)男眼前的世界頓時開始下沉。

? ??這還沒完，妮奈迅速變招，以腰使臂，一記手刀直劈喉頭，再加了一把力送他一程。

? ??“碰”的一聲悶響，一聲痛徹心肺的鬼叫響起，剛才還氣焰囂張的鼻環(huán)男這時已雙手抱住后腦勺，痛苦的滿地打滾。

? ??“你他媽作死！”剩下兩個跟班見狀大怒，直撲妮奈而來。畢竟是出于憤激動手，妮奈并未想好后手，只一合間，右臂已被制住。

? ??“這么喜歡手賤是吧？看老子不把你這條手擰...哇襖?。。?！”一名跟班剛想用力撕扯妮奈手臂，不料腰間挨了蛙吹全力一肘。盡管手不適合握拳，但蛙吹在常年的沖突與受欺中早練就了肘擊這一手。正選機師的身體素質絕非泛泛，跟班當場慘嚎出聲，松開了妮奈右臂，并不出意外吃到了反手一拳。

? ??然而偷襲雖然得手，體格差距卻始終存在，反應過來的兩個跟班再度撲上，妮奈與蛙吹也連連中招，雙方不閃不避，硬生生以拳換拳打起了爛架。眼看地上的鼻環(huán)男停止了打滾，滿眼噴火地想要起身加入戰(zhàn)局...

? ??“兩邊都住手！再不停手，這邊直接聯(lián)系保衛(wèi)部門！視情況處分，直至強制退學！”

? ??赫拉眼見自己人要吃虧，趕忙舉起個人通訊終端作勢通話，阻止了戰(zhàn)斗。扭成一團的四個人這才不情不愿互相松開。然而在地上躺了一整場的鼻環(huán)男此時卻一拐一拐走到赫拉面前，滿臉挑釁：

? ??“助教~整件事情您可都是旁證~我們三個可都是行為文明，語言文明~無端在校內遭受暴力，這要如何處理啊~？”

? ??“校規(guī)明確禁止種族歧視言論，包括聯(lián)邦條令也都這么做?！焙绽沉怂谎鄣淮鸬??！澳銈儙孜坏男袨榕率钦床簧衔拿??！?/p>

? ??鼻環(huán)男一口怒氣填滿胸膛，剛要發(fā)作，轉念一想，扭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 ??“您說的不錯，這點我們理虧，但得各論各的。我們要扣行為分，我們認，反正本來就沒多少~債多不愁虱多不癢。但這兩個，她們也得有處理！”

? ??鼻環(huán)男指向妮奈二人，挑釁地瞪著赫拉。

? ??“當然。不當言論，每人各記五分行為分。暴力行為，每人各記二十分?！焙绽惓Ｋ欤闷饌€人通訊終端飛快的按了一陣，片刻，其余五人的終端同時響起。

? ??“哈~兩位‘優(yōu)秀機師’~，我很期待少了這二十分，您二位的總評成績會有多好看?！北黔h(huán)男核驗了一下扣分，這才歪著嘴帶著跟班一拐一拐離開。

? ??“還好這三個低能不知道畢業(yè)成績結算出來后學生總評就不再變動了?！蹦菽卫湫??！翱磥懋厴I(yè)考試沒及格讓他們少了這個人生經(jīng)歷?！?/p>

? ??“收聲！你想讓他們聽到再回來換個有用的辦法整治你嗎？手比嘴快，嘴比腦子快...”赫拉一臉疲憊。“沒人能一直罩著你啊，妮奈·哈雅希?！?/p>

? ??“嗨呀，反正都過去了，不如...嗷！”妮奈沒說上幾句話，臉頰猛地一陣劇痛，用舌頭舔了兩下口腔內壁才知道：剛才臉上挨了一拳，牙齒把臉頰頂出了一串破口。

? ??“又把小妮奈和赫拉拉扯進來了哎...”蛙吹肚子上也挨了朋克三人組幾拳，忍著疼勉強走過來查看妮奈傷勢。“嘴上吃虧沾光的事，我都早習慣啦...結果每次都害的你們要幫我動手呶?！?/p>

? ??“根除傻X也是良好公民應盡的社會責任的一種...哎喲哇哇哇哇哇！”還在試圖嘴硬的妮奈一不小心又咬到了腫起的臉頰，這下傷上加傷。

? ??“大家還是各自散伙回家啦...挺開心的日子搞成這樣。”蛙吹情緒消沉的自言自語。

? ??赫拉聞言挑了挑眉毛。

? ??“也是，本來打算我們仨一起吃個晚飯的。結果你們這一身的傷，怕是也吃不開心?！?/p>

? ??妮奈和蛙吹停下了動作，抬頭互相對視。

? ??“還是把預約取消掉換個時間~~~~”

? ??赫拉對這兩位小朋友的拿捏可謂爐火純青。故意拖長尾音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兩只不同的手猛地伸來，死死地按住了她操作個人終端的手指。

? ??“還是你請？”妮奈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探問。

? ??“嗯——哼?！焙绽c頭。

? ??“我和小妮奈隨便點？”蛙吹吞了吞口水。

? ??“嗯——哼~?！焙绽c頭?！暗悄銈円紤]...”

? ??“有白食不吃王八蛋！”滿身瘡痍的妮奈與蛙吹橫生一股巨力，兩人一左一右各夾住赫拉一條手臂，從長椅上拖起來就向商店街方向走去，壓根看不出這兩位有半點傷員的意思。

? ??“沒說完。”赫拉微一用力，拉停了這兩頭蠻牛?！罢埧紤]下我的月收入水平，在合理的范圍內文明點單，OK？”

? ??“那還用說！”兩頭蠻牛信誓旦旦。

? ??“以防萬一我先請教下兩位的意向？”輪到赫拉小心翼翼了。

? ??“先來瓶冬佩利！”兩頭蠻牛異口同聲。

? ??“正經(jīng)吃飯店子！沒你們說的這玩意！話說你們都跟哪學的這些？原來一瓶萬把塊的玩意在你們看來是一個工薪族的合理消費？”許是這一整天壓抑的太久，赫拉的吐槽之魂瞬間全開。“而且不是白吃，吃完你們得陪我去個地方...”

? ??“哎呀，好啦好啦，吃的下肚什么都好說...總之先點菜，先點菜?！?/p>

? ??三位好友一路玩笑打鬧著，沿著學院的大理石地磚干道，逐漸走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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