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夢憶

云深不知處，卯時末，日光初起，天色尚早。聶懷桑搖著自己常用的隨身折扇，在去往蘭室的路上，碰到了同樣準備去上早課的魏無羨、江澄兩人。三人打過招呼后結伴而行，路上聶懷桑不免好奇道：“魏兄，魏兄，你今天怎么這么早，真是稀奇?！?/p>

魏無羨有些得意道：“別看我平時來的晚，我可是很好學的，況且，受藍先生多日教誨，深感……”

“魏無羨，你得了吧！”魏無羨話還未說完，就被江澄一臉嫌棄的無情揭穿，“他呀，也就是知道今天的早課是音律術，才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不然定是卡著點到蘭室。說什么藍忘機音律術修的好，不服氣，若是等他學了音律術定要同藍忘機比一比誰更厲害。”

“江澄，你就不能盼我點好啊……”魏無羨習慣了江澄說話的態(tài)度，微微失落又不甚在意的溫和吐槽道。

“魏兄，你可真有志氣，敢同藍二公子比音律！厲害厲害，佩服佩服。”聶懷桑收起折扇，在手中把玩，接過江澄的話茬感嘆道，“誰不知道姑蘇藍氏精通音律，以音御敵，藍二公子是內門嫡系，又是藍啟仁的關門弟子，藍氏雙璧之一，音律術修的自是極佳，世家子弟同輩之中怕只有曦臣哥可與之相較?！?/p>

聶懷桑說話的功夫，他們已經(jīng)來到蘭室坐落的庭院內，學子們也都在往蘭室去，藍忘機從他們身后走來，經(jīng)過三人身旁時刻意停了停，掃了魏無羨一眼，冷哼一聲道：“無聊！”而后直徑往蘭室走去。

三人一時被驚，立在原地目送著藍忘機離開，聶懷桑有些擔心的提醒好友，“魏兄，完了，完了，藍忘機肯定盯上你了，你要小心呀?！?/p>

“沒事，沒事，放心好了，小古板那是想和我交朋友?！蔽簾o羨自信滿滿的安慰聶懷桑。

“魏無羨，早就告訴過你，在藍氏聽學要安分些，不要招惹藍忘機，這里可不是蓮花塢。”江澄有些煩躁的抱怨道，“也不知道你哪里來的自信，覺得藍二公子想和你交朋友，我看他分明是討厭你。”

“江澄，這次我可沒招惹他，你別賴我。”魏無羨用手中的“隨便”敲了敲江澄的胸口，下意識反駁道，“怎么就不是想和我交朋友了……”

“好了，好了，魏兄，江兄，我們趕緊去蘭室吧，早課快要開始了?！毖劭次簾o羨、江澄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似要吵起來，聶懷桑趕緊打圓場。

“懷桑說的對，上早課去，江澄，我不和你說了?！蔽簾o羨順著聶懷桑的話道，“我們快走吧……”說完便同聶懷桑勾肩搭背的朝蘭室走去，把江澄甩在了身后。

“魏無羨，你……”江澄一臉恨鐵不成鋼道，“算了?！彪S后他快步跟上魏無羨、聶懷桑，三人結伴一起進入了蘭室。

蘭室里，藍忘機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茍言笑，與周圍鬧騰的世家子弟形成強烈的反差。

“藍湛，藍湛?！蔽簾o羨喚道。

藍忘機聞聲看去，視線轉到魏無羨身上，只見魏無羨坐在座位上，歪著頭看著他，瞧他看過去，還沖他搖手微笑。

藍湛心覺魏無羨這個樣子看上去可愛又活潑，但他面上卻冷冰冰的，朝魏無羨狠狠瞪了一眼，轉頭繼續(xù)無甚表情的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斜視。

魏無羨見藍忘機如此，自覺算是同他打過招呼了，轉而加入了世家子弟們閑聊、鬧騰的隊伍中。有了魏無羨的加入，蘭室里的氣氛自是格外熱鬧。

“你們在干什么？”辰時剛至，早已習慣了早課前蘭室里喧鬧場景的藍啟仁，身穿卷云紋圖案的白色家袍，額系繡有卷云紋圖案的藍氏嫡系抹額，手持幾卷卷軸站在蘭室門口高聲喊道。

藍啟仁話音一落，原本還在鬧騰的世家子弟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拾好自己的課桌，各個正襟危坐，鴉雀無聲。藍啟仁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進入蘭室，走上講壇站定，將手中的卷軸重重的往身前的課桌上一放，表情嚴肅，拔高聲音緩緩道：“既然你們鬧夠了，那我們就開始上課?！?/p>

講壇下面端坐的世家子弟們，神色各異，各個都不敢吱聲，蘭室內靜的出奇，藍啟仁頓了頓，在課桌前坐下，繼續(xù)嚴肅道：“世家子弟需習六藝，今天早課我們便講一講音律術?！?/p>

聞言，世家子弟們臉上的表情喜憂參半，藍啟仁拿起自己放在課桌上的其中一卷卷軸打開，熟練的講解起來：“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耐動，放行于聲。聲相應，放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于戚羽毣，謂之樂。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嘩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發(fā)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歷；其散心感者，其聲直以廉；其愛心感者，其聲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動……”

在座的世家子弟聽著藍啟仁把陶冶情操的音律術講的這般刻板，那些本來對音律術還頗有興趣的人也甚覺無聊，慢慢變了臉色。魏無羨倒是覺得這音律術并不同往日的藍氏家規(guī)，修真界歷史及家族譜系這等早課那般無趣，正聽的津津有味，卻被聶懷桑突然丟過來的紙團打擾，分散了注意力。

魏無羨小心翼翼的拾起手邊的紙團打開一看，清秀飄逸的字跡映入眼簾，“魏兄，難得你今日聽的這般仔細，是來真的?。俊?/p>

藍啟仁講完一卷內容，又拿起另外一卷卷軸打開，走下講壇，在蘭室里來回巡視，繼續(xù)講道：“五音者，宮、商、角、徵、羽也。脾應宮，其聲漫而緩；肺應商，其聲促以短；肝應角，其聲呼以長；心應徵，其聲雄以明；腎應羽，其聲微以暗，此為五臟正音……宮者，中也，居中央暢四方，唱始施生為四聲之徑。商者，章也，物成事明也。角者，觸也，陽氣蠢動，萬物觸地而生也。徵者，祉也，萬物大盛蕃祉也。羽者，宇也，物藏聚萃宇復之也。音之數(shù)不過五，而五音之變，不可勝聽也。故音者，宮立而五音形矣……一律含五音，十二律納六十音也……各律由長及短曰：黃鐘、大呂、太簇、夾鐘、姑洗、仲呂、蕤賓、林鐘、夷則、南呂、無射、應鐘。十二律可分為陰陽兩律。陽律者，亦稱律，屬奇數(shù)六律也，曰：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陰律者，亦稱呂，屬偶數(shù)六律，曰：大呂、夾鐘、中呂、林鐘、南呂、應鐘。故十二律又稱律呂也……”

魏無羨邊聽邊記著筆記，還不忘快速的同聶懷桑對視一眼，收回自己的視線。而后，他嘴角上揚，眼珠滴溜溜的打轉，故作正定，拿出一張嶄新的宣紙在課桌上鋪開，提筆在紙上揚揚灑灑的寫道：“那是當然，我尚未習過音律，可不得好好學學，不然怎么比得過藍湛。況且，我魏無羨說過的話什么時候不算數(shù)了，等著瞧吧！”

魏無羨寫完后，趁藍啟仁背對著他們時，將那紙揉成一團，朝聶懷桑扔去，不想這紙團卻在半路被認真聽講的藍湛給攔截了下來。藍湛一手緊緊握住紙團，雙眉微蹙，朝魏無羨狠狠瞪去，冷俊的面容多了一絲生氣的表情。魏無羨見狀，唯恐天下不亂，朝藍湛微微吐了吐舌頭，睜大了他那雙水靈的桃花眼回瞪藍湛，還時不時眨巴兩下，眼神里滿是得意。

魏無羨正開著小差，藍啟仁突然掃了一眼魏無羨，冷笑一聲道：“既然你們都已經(jīng)掌握了，不需要再聽我講，那我就考考你們?！?/p>

藍啟仁話音落下，魏無羨暗道不好，他剛和懷桑傳紙團，還逗弄了藍湛，藍啟仁這是在說他呀。他立馬正襟危坐，做認真聽講的姿態(tài)。

“魏嬰”藍啟仁厲色的點了魏無羨的名。

“先生，我在?！蔽簾o羨答道，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藍啟仁行禮。

“我且問你，何為音？”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耐動，放行于聲。聲相應，放生變，變成方，謂之音?！?/p>

“何為律？”

“律者律呂也，又稱十二律，各律由長及短曰：黃鐘、大呂、太簇、夾鐘、姑洗、仲呂、蕤賓、林鐘、夷則、南呂、無射、應鐘。十二律可分為陰陽兩律。陽律者，亦稱律，屬奇數(shù)六律也，曰：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陰律者，亦稱呂，屬偶數(shù)六律，曰：大呂、夾鐘、中呂、林鐘、南呂、應鐘?！?/p>

“宮立而五音形矣，這五音是哪五音？”

“宮、商、角、徵、羽?！?/p>

藍啟仁見狀，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須，心道：“這么短的時間，此子對他的提問回答的毫無錯處，可見其聰明之處，記憶力極佳，有過目不忘之能。可到底年輕氣盛，頑劣跳脫了些?！?/p>

藍啟仁存心敲打魏無羨，高聲嚴肅道：“這些都是六藝中音律之基礎，身為云夢江氏子弟，答對了也沒什么好得意的。我再問你，何為大音希聲？”

這次，魏無羨抓耳撓腮，面上有些不知所措，沒有立刻答出，心中大絕不妙。

大音希聲？這還沒講過呀！藍老頭莫不是在故意為難他？

旁人看魏無羨被難住，均有些坐立不安，連忙翻書，生怕藍啟仁點到自己回答。

“都干什么，不許看亂看，都給我坐好，不許動?！彼{啟仁訓斥道。

眾人聽罷，知道藍啟仁沒有要點自己回答的意思，便拿開翻找的書簡放好，各個正襟危坐，目視講壇，江澄、聶懷桑卻是一臉擔憂，生怕魏無羨因答不出而受到訓斥。

“忘機，你來告訴他，何如?！彼{啟仁見魏無羨半天沒有回答，便道。

藍忘機聞言，從座位上起身，向藍啟仁行禮后挺直站立，雙手自然貼于身體兩側，娓娓道：“聽之不聞名曰希，不可得聞之音也。有聲則有分，有分則不宮而商矣。分則不能統(tǒng)眾，故有聲者非大音也。道隱無名，夫唯道，善貸且成。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p>

“很好。”藍啟仁贊許道，“求學、修行乃至為人，都要這般扎扎實實。”

眾人聽罷，頓覺受益，紛紛點頭，若有所思。魏無羨雖覺得藍啟仁說的有道理，可到底是少年人的好勝心占了上風，不甘心就這么被藍湛比下去，不服氣道：“先生，大音希聲您尚未講過，我如何得知？答不出來也實屬正常?！?/p>

藍啟仁瞧了魏無羨一眼，頗為生氣的厲聲告誡道：“需知學海無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不可心存僥幸，自視甚高，頑劣跳脫，否則遲早自取其辱。”

魏無羨繼續(xù)辯解道：“您若講過，我定能對答如流?！庇謧阮^瞧了一眼藍忘機，心中泛起了嘀咕：“藍老頭還真是老生常談，不就是想借機表揚他的好學生藍忘機么？說藍湛和說我的話，來來回回也就那么幾句，回回都差不多，這回說我到用了些新鮮詞，真是難為他了。不過，搞不好我又得被罰抄……”

當真如魏無羨所料那般，藍啟仁被懟，氣極，高聲吼道：“不知所謂，不知悔改，魏嬰，課后去藏書閣抄百遍《禮則篇》，忘機你去監(jiān)督他，不抄完不準離開?！?/p>

藍啟仁中氣十足，聲如洪鐘，魏無羨心中納悶：“藍老頭的聲音什么時候有這么大的威力了，我耳朵都麻了……”

藍啟仁不同往日的吼聲回蕩在魏無羨耳邊，他雙手下意識捂住耳朵，整個人忽的一下子從地上坐起，方才驚覺那只是一場夢！

當真是，黃粱夢醒，浮屠三生。

他依舊身處靜謐的黑竹林之中，之前點燃的火堆早已熄滅多時，沒留下一絲余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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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完結

低谷期的小靈感，第一次寫文，佛系更文。

這一章的內容歡快一點，羨羨夢到了自己云深不知處聽學時上音律術的場景，小伙伴們還喜歡么？

文中涉及音律相關內容，引用了古代典籍中關于音律的相關記載，并結合我自己的一些想法，沒有去詳細考究，勿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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