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沃斯
夜深人靜的港區(qū)總是引人遐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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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不習(xí)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到港區(qū)外沿轉(zhuǎn)悠。黑暗中的海洋往往顯得神秘而可怕,即使就我指某人來說,可怕已不剩什么,但這種神秘感仍具有窒息般的壓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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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險精神并不強烈的我,今晚卻忽然想來海邊走上一圈。那種神秘的壓迫感仿佛不復(fù)存在,我望著隱約起伏的海面,默念起一件記掛多時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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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偶然發(fā)現(xiàn)的、關(guān)于“某個人”的細(xì)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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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名為仲裁者的精英單位現(xiàn)身戰(zhàn)場之后,碧藍(lán)航線與塞壬的戰(zhàn)爭愈發(fā)激烈,幾乎每名仲裁者都是非全力不足以對抗的狠角色,但其中似乎有個例外。經(jīng)過反復(fù)觀察,我注意到了一個頭戴主教式高帽的嬌小身影,她有著頗為驚悚的十字形眼瞳,卻從未對我方艦隊發(fā)動過攻擊,反倒是一直四處躲藏。不,不是躲藏,那更像是有意的捉弄,她仿佛就是在戲耍我追逐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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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緊閉雙眼一樣凝望著黑夜,腦海里描起了這位特立獨行的仲裁者的輪廓。那雙瞳孔乍看令人心驚膽戰(zhàn),不過如果去掉這一點,她的五官其實精致得驚人。那真的是她的眼睛嗎?她是不是真的知道我在追著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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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第一次對一位塞壬女孩的容貌感到在意。我不記得她有過什么樣的表情,因為我總是不自覺地盯著她那雙詭異的眼睛;如果能看到她露出笑容的話,或許我的推測就都是對的……不對,更重要的是她為何做出一副回避戰(zhàn)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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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氣溫下降得很意外。我捋著一團亂麻的思緒,腳步不自覺地靠近海水,直到異常冰涼的感覺隱隱透過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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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她那頂高帽上的圖案好像是一只裸海蝶。裸海蝶又稱“冰海天使”,是一種只生活在寒冷海域中的美麗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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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海面上漂來一塊白色的小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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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還以為是遭遇海難的普通人,但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舢板的形狀。一個白色的少女趴在簡陋的小木筏上,一動不動地被波浪推上海灘擱淺。我匆忙踩著沙子直奔過去,把筏子拖到岸邊,只見少女閉著雙眼,欺霜賽雪的肌膚上只蒙著一層云霧般的輕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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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醒醒!快醒醒!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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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能地?fù)?dān)心她得了失溫癥,趕緊扯下自己的外套給她蓋上。指尖觸及肩頭的那一刻,少女冷不防醒轉(zhuǎn)過來,明亮的雙眸呈現(xiàn)出如夢似幻的紫色,從下往上注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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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打開了一道縫隙,我借此看清了那頭熟悉的淡紫色秀發(fā),以及不知為何沒有掉進海里的主教式圓筒高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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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你……!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你的眼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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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目光閃閃,忽然狡黠地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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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饑寒交迫、無家可歸、不幸流落到這里的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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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說話,不要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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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自主地用上吐槽的語氣,她則可憐兮兮地眨巴著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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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我只有眼睛很可怕嗎?我可是最最強大的塞壬精英,第六仲裁者拉沃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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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記住了,不過可怕的仲裁者大人到這里來是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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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姐現(xiàn)在饑寒交迫!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存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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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勢洶洶地大喊一聲,然后歪過頭去用余光瞥著我的反應(yīng)。我不禁嘆了口氣,只好背對她蹲下身子,隨即后面?zhèn)鱽砟パ缆?,緊接著一雙細(xì)膩的小臂環(huán)抱住我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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馱著比想象中更輕巧的女孩,我向已沉入夢鄉(xiāng)的港區(q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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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的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她的的確確就是我注意到的那個仲裁者,我的記憶非常深刻,不可能出錯。一個人孤零零地抱著筏子漂到這里,顯然不是來找茬的;如果是滲透的話,那這行動也太過粗糙。另外剛才的海水冷得嚇了我一跳,這個時節(jié)不應(yīng)如此,莫非是她的緣故?但背上的觸感卻十分暖和,舒適得超乎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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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一直不主動搭話,精英的拉沃斯小姐終于再也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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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不容易逃出來找到這里,你就不想對我說點什么嗎?可惡,笨蛋,笨蛋指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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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很清楚我一直在觀察她。我感覺臉頰開始發(fā)熱,趕緊跳到下一個問題:“剛才的海水那么冷,是你干的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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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堂堂‘冰海天使’的轉(zhuǎn)世,游到哪里都會讓海水變冷。不過影響范圍并不大,很快就能恢復(fù)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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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不滿意我問罪般的語氣,她有點咬牙切齒:“等等,正常來說應(yīng)該先關(guān)心一下女孩子的情況才對吧!我就不信你對其他艦?zāi)锒际沁@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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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們正在穿越宿舍區(qū)。我怕她的聲音越來越大,連忙低聲說道:“安靜一點,快到家了,回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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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嘻嘻一笑:“沒關(guān)系,反正我猜你到現(xiàn)在為止還是一個人在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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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我的確不想這時就引起大騷動,畢竟艦?zāi)飩冃枰菹ⅲ豢晌业姆块g也確實沒有哪位艦?zāi)锪羲?,至今為止從來沒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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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不大的房間里多了兩倍的生氣。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小沙發(fā)上,轉(zhuǎn)身一看,頓時差點驚掉了眼珠——我忘了她是剛剛從海里撈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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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地?fù)u了搖頭,隨即總算注意到身上那層濕透的薄紗。伴隨著一聲裂帛般的“哇呀!”,少女跌跌撞撞地沖進了浴室,轟的一下關(guān)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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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美景已經(jīng)足夠令人臉紅心跳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沒什么好害羞的了。于是我刻意把腳步踏得很響,一步步走到浴室門口,拉長了聲音朝里面問道:“會用熱水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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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這、這種小事怎么難得倒我……不許闖進來!笨蛋指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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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嗓音就像突然被網(wǎng)住的驚慌小夜鶯,使我又多了幾分捉弄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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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見面到現(xiàn)在還不到一個小時,你已經(jīng)罵了我兩次‘笨蛋指揮官’。那我問你,聰明的仲裁者小姐,一個笨蛋男指揮官在這種情況下會做些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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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惡魔般的腔調(diào)壞笑著恐嚇道,頓時引起一陣混亂的花灑噴水聲。緊接著是她結(jié)結(jié)巴巴的反駁:“我、我早就把門鎖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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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笑著胡謅道:“可是這門鎖是遙控的,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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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的少女再也說不出話來,只剩下走投無路的呻吟聲。我則連忙離開洗漱間去了廚房,拿出常備的紅糖和生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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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麻利地煮好一碗生姜紅糖水,浴室那邊傳來咚咚的敲門聲。我飛快地找出一套干凈的睡衣,用盤子托了放在門口,然后對露出小腦袋的她說道:“衣服可能大一點,你將就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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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分鐘之后,煥然一新的少女從浴室里走了出來。她穿著寬大得有些滑稽的睡衣,俏臉卻如出水芙蓉般微微泛紅,未干的秀發(fā)披散在肩頭,氤氳著誘人的淡紫色水霧。望著她那逐漸得意的美眸,我不禁口干舌燥,只得逃也似地轉(zhuǎn)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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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麻利地煮好一碗生姜紅糖水,浴室那邊傳來咚咚的敲門聲。我飛快地找出一套干凈的睡衣,用盤子托了放在門口,然后對露出小腦袋的她說道:“衣服可能大一點,你將就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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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分鐘之后,煥然一新的少女從浴室里走了出來。她穿著寬大得有些滑稽的睡衣,俏臉卻如出水芙蓉般微微泛紅,未干的秀發(fā)披散在肩頭,氤氳著誘人的淡紫色水霧。望著她那逐漸得意的美眸,我不禁口干舌燥,只得逃也似地轉(zhuǎn)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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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坐一會吧,我去給你拿喝的和電吹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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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含笑嗯了一聲,乖巧地坐在沙發(fā)前的小板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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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生活在一群艦?zāi)镏虚g,我卻從未親手給哪位女孩吹過頭發(fā)。拿著很少用到的機器,我忽然想起有些發(fā)質(zhì)不適合吹熱風(fēng),一時間進退兩難。她疑惑地回頭看來,見我滿臉糾結(jié),隨即善解人意地笑道:“我可沒有普通人類那么嬌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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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時有種被看破心事的局促感,只好輕輕點頭,把出風(fēng)口對準(zhǔn)她的發(fā)梢。呼呼作響的熱風(fēng)噴涌而出,吹得她肩膀一縮:“噫呀!好癢……先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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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吃了一驚:“沒事吧?堂堂仲裁者大人的脖子居然這么敏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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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含悲憤地注視著我,一臉“你居然欺負(fù)我”的小表情。我笑著把電吹風(fēng)挪遠(yuǎn)了些,以更加輕柔的熱風(fēng)梳理她的秀發(fā),同時摸摸她的頭示意她安心。少女像只小鸮似的定在原地,螓首微垂,露出白璧無瑕的后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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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吹完了頭發(fā),我把熱乎乎的小碗端到她手里,自己在她面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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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現(xiàn)在是本指的訊問時間。第一個問題:你到港區(qū)來的意圖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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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充耳不聞地喝著姜糖水:“這就是被人類稱作‘甜’的味覺吧,不過怎么有些刺激性的成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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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沃斯小姐,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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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的回答是‘只是想要賴在你身邊’,你會相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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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我驚訝萬分的眼神,她端起碗遮住自己的表情:“要做筆錄的話就這樣寫吧,或者換一個書面化的說法,隨便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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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自己是該點頭還是搖頭。來自敵方的精英存在深夜來訪,無疑是一件需要警惕的事情,但我為什么總是提不起戒備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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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驚為天人的少女對我很是自來熟,而我竟然感覺不到哪怕一絲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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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光了姜湯,舒爽地呻吟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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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嗄啊~好舒服,全身都暖洋洋的呢~好想美美的睡上一覺~不過在那之前,本小姐授予你問一個問題的權(quán)利。只有‘一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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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的樣子是不會解釋什么深入的事情。我望著她那雙與記憶中不同的紫色明眸,不禁鬼使神差地問道:“你的眼睛和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樣……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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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驚地睜大了雙眼,似乎沒想到我竟會選擇問這個。片刻后她撲哧一笑,拿過自己的高帽倒轉(zhuǎn)過來,里面赫然貼著兩片十字花紋的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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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副微型望遠(yuǎn)鏡,可以由腦電波操控進行自由變焦。我的視力其實沒有那么好……總之,我是靠著它們才能每次都找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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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忽然壞笑著盯住我:“原來你最在意的是這個啊~你是不是覺得我之前的樣子很可怕?早知道我就不提前取下來了,嚇?biāo)滥銈€笨蛋指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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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惶恐地想要辯解,不小心說出了心里話:“我覺得你太漂亮了,有點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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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輪到她語無倫次了。扭頭藏起發(fā)紅的耳尖,仲裁者小姐背對著我嘟嘟囔囔:“反正你連個誓約艦都沒找到……會哄人又怎樣,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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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著結(jié)束了今晚的問話。既然打算讓她留在這里,我只好讓出自己的床鋪,而她走到
臥室門口,腳步突然停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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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命運的夜晚哦。”她意味不明地留下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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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似乎很像是塞壬會說的話。我本能想要追問,她卻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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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早早醒來的我給八大陣營領(lǐng)導(dǎo)人聯(lián)席會議通報了情況。八位旗艦很快炸開了鍋,紛紛表示要親自前來察看;為盡可能不讓拉沃斯緊張,我建議她們各自單獨來訪,并暫時控制這個消息。見群里平靜下來,我不由松了口氣,隨即把注意力轉(zhuǎn)到那位房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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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她是真累極了,一躺下就陷入熟睡,整夜沒有什么意外情況,倒是讓睡不著的我安心了不少。她起床后發(fā)現(xiàn)我的毯子在沙發(fā)上,頓時后悔地直跺腳:“堂堂指揮官的宿舍怎么只有一張床啊!怎么能讓你去睡沙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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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拉沃斯大小姐的休息最重要?!蔽屹r著笑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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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你要是還這樣,我就把床和沙發(fā)都給你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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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沖沖地想揪我的耳朵,結(jié)果每次都被我恰好躲過去。她只好跳啊跳,每跳一下都能刷新我對她的印象。要知道她現(xiàn)在仍然穿著過于寬松的睡衣,然而我不知道給她指出這點之后該怎么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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