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文(鈴蘭,存在原創(chuàng)角色)伊盔萊佩亞三角-獵物、獵獸及其子嗣(二)
第一章:CV7437091
黎明,麗薩在晨光將將染透云層邊界的鐘點醒來,卻沒有著急睜開眼睛。她向來不是貪睡的孩子,尤其東國神社的嚴苛生活把她培養(yǎng)成了勤懇修行、努力自律的實習巫女,父親也常說遵時守信有多么重要,故此她始終難以適應敘拉古的散漫日常。可今天麗薩確實醒得比平常更早,未能立即起床是因為昨晚管家的故事令她深感憂愁,而徹底清醒則意味著必須面對痛苦和煩惱,至少她心底這么認定。
不知多久之后,陽光逐步滲透玻璃,又輕輕跨過由兩截窗紗所形成的阻隔,溫柔地愛撫起麗薩稚嫩的臉蛋兒,強迫她面對本不屬于她的責任。即使內心仍然非常困惑,她還是選擇撩起眼皮,用手掌奮力拍打雙頰表示鼓勵,爾后從角落爬下床,慢慢更換衣服,同時繼續(xù)思考難題。
等瑣事完畢,她推開窗戶,讓晨風吹入房間,自己卻轉身朝門站立,閉目縱享風中的氣息,領悟冥想式的感覺。莊園的清早一如既往,安靜到能令人把它誤認作古堡遺跡的程度??諝饫镲h蕩出甜甜麥香,且夾雜了濃厚鮮奶與某種提神飲料混合的細微滋味,麗薩清楚那不過是烤面包和煮咖啡的味道。因為敘拉古人早餐非常隨便,但午前會喝帶配菜的茶。
很快,廚娘便敲門喊麗薩吃飯。麗薩聲音略帶疲憊,叫廚娘先回去,說馬上就來。一刻鐘后,她反復環(huán)顧了幾遍陳設素雅的房間,才懷鼓起些許勇氣踏上走廊。
早餐進行得十分安定,大家低頭用膳,直到結束麗薩也沒提及任何關于昨晚的事情。管家亦緘口慎言,他幾乎全程都在邊啜飲咖啡,邊認真閱讀郵差送來的《敘拉古晨郵報》。飯罷,麗薩回房間取書本,準備參加上午的授課,今天該講敘拉古語。她剛來敘拉古不久,本土語言還未熟練,僅僅幼年時和父親學過一點,以及前往敘拉古途中向母親請教了一些。等住進莊園,老管家便全權負責系統(tǒng)教授她包括語言在內的各種知識,成為她的家庭老師。
大概是思想負擔特別沉重,麗薩今天顯得精神渙散,眼神老往窗外飄,仿佛遠離莊園的街市間,某件使她心神難安的事情正在不斷持續(xù)。昨日下午女孩遭到欺凌的場景無限閃回,決心跟顧慮相互交織,難言之感滿塞胸膛,讓她注意力徹底喪失。慈祥的老庫蘭塔心領神會,沒有批評苦悶糾葛的小姐,反倒提前宣布下課。
休息時,廚娘送來上午茶,打算給兩人補充精神。麗薩眼望裝滿烤面餅、咸火腿、橄欖油、番茄醬與碎辣椒的盤盤碗碗擺滿桌面卻未能提起半點精神,甚至連廚娘特別為她準備的甜涼絲滑的手制冰激凌也沒怎么發(fā)揮作用。她嘆口氣,輕輕捧握住骨瓷杯把手,將溫熱茶湯舉到臉前,使勁體會著炙面的蒸汽,靈魂開始灼灼燃燒。
“那個,管家爺爺。”麗薩喝下第一口茶,熱滾芬芳的紅褐色液體流淌進心房,她鼓動勇氣,拼命般問道,“媽媽,媽媽她也管不了嗎?”
在少女尚且稀薄純粹的記憶中,母親代表強大、果決、堅定,是最令她安心的保障,每回憶念母親的時候,腦海深處總有股力量源源蘇醒。她不太懂母親所從事的職業(yè),只知道工作內容與教訓壞人相關。
聽見問話,管家挑挑眉毛,好像早已清楚對方問題的本質,他緩緩微笑著說:“夫人也無能為力?!?/p>
得到回復,麗薩放平茶杯,“噢?!绷艘宦?,慢慢從跪坐的高腳凳上爬下,真誠又鄭重地站在管家面前,迸發(fā)出全部勇氣。
“昨晚,我好好想了很久,這樣肯定是不行的。事情由哪里開始就應該由哪里結束,把憎恨不斷傳遞只會帶來更多的痛苦和憎恨,大家都要被關進傷心的牢房里,就像您之前說得故事一樣。媽媽跟我講過,‘敘拉古和東國不同,是一個非常自由的國家,大家生活得特別悠閑,痛苦的事難以拘束他們?!职忠哺嬖V我說,‘不對等的憎惡和報償引來的唯有不幸?!也欢嗌俚览?,也不明白大家為什么要為得到與失去的東西而彼此敵視,互相掠奪。勝利的人拿到想要的東西后又會繼續(xù)掠奪其他人。難道只要自己快樂人們就感覺幸福嗎?不,我沒法理解。
東國的故事和敘拉古的故事風格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但大部分故事里都有說人們懷著善意對待身邊的人才能有好事發(fā)生,懷著惡意的話就要招惹麻煩。當然啦,最最重要的東西——幸福必須靠自己爭取。
不止如此。在東國的時候,爸爸總讓我和他一起跪在神龕面前,向神明祈禱,為每個人的幸福真心求告。他說這樣做神明也會回應我。我或許還不夠成熟,還不能跟神明大人見面……但有一次,雖然只有一次,我一個人在做晚間祈禱的時候,隱約聽見神明大人的聲音,是非常溫柔,非常慈愛的感覺,心里也暖暖的。如果能讓大家都感受到這種溫暖,怨恨肯定會消失的。到時候,大家就能重歸于好。所以,我想幫助那個女孩。一定,一定要讓她明白,輕易承擔不屬于自己的仇恨的話,仇恨是沒法消失的!”
麗薩握緊小拳頭直視管家,臉頰漲得通紅,用最大音量表達自己的想法,想起父母為她增添了很大勇氣。這番話盡管有些幼稚,卻是她真情實意的流露,展現(xiàn)出一個努力關心他人的少女決然的心意。
面對喊叫的小姐,管家保持微笑,沒說什么多余的話。麗薩端詳管家的表情,快速喘著氣冷靜下來,也報以一笑問:“我,如果……我想做的話,媽媽會生氣嗎?”
管家拿餐巾拭去嘴角烤面餅的殘渣,靜靜回答:“夫人會為你驕傲,她尊重你的選擇。這件事就讓我來跟她說,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如果遇到麻煩呢?”麗薩確實考慮得很多,就這個年齡來講,或許已經多到難得的地步。她認真詢問思量好的每件事,從開口那刻,一切便都注定。人要想以成功為目標做些什么,即使琢磨得再多,等到患得患失之后,終歸還是要先從第一步開始。一旦第一步開始,從心境來說,恐怕就再難停下。
閱歷豐富的老人知道小姐的第一步開始了,他穩(wěn)妥地回答:“我們都會幫你的。阿格涅和我,還有達尼埃萊跟安德里亞。他們是派來保護你的,如果遇到什么的話,放心交給他們就能安心。您只要處理好自己想做的事就足夠了。”
麗薩聽見答案,心情徹底平復,快樂地問出午前茶會中最后的問題:“嗯,她什么時候到鎮(zhèn)子來?”
“啊,她最近有段時間沒來過,昨天又出現(xiàn)……嗯,這么說吧,按照以往經驗的話,時間雖說不怎么固定,但基本都在下午?!惫芗疑衩氐匚⑿Φ溃靶〗?,您知道嗎?天竺葵的花語,是‘偶然的相遇’,以及‘身邊的幸?!??!?/p>
“誒?……嗯,嗯!”
耳畔回響起少女如氣球落地般輕盈的腳步聲,老人再度展開早晨沒看完的報紙閱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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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薩用銀勺快速攪拌著滿滿一大杯芝士巧克力,睡眼惺忪的臉蛋兒上露出些許若隱若現(xiàn)的急切。
在敘拉古,午睡后喝杯甜美誘人的芝士巧克力是孩子間流行的習慣,母親會盡心熬煮,讓濃膩香味由廚房遠遠飄入臥室,催促孩子快些蘇醒,好精力充沛地迎接已然光臨的下午。不過莊園和普通人家還是有所區(qū)別,畢竟這片廣闊的私人區(qū)域內數(shù)座高樓洋房拔地直升,每座建筑都多達數(shù)層,廚房與臥室相距甚遠,沒辦法使用香味誘導。故此,廚娘每天熬煮完飲品,就從主樓二層角落的廚房出發(fā),前往五層的小姐臥室,喊醒酣睡中的麗薩,告訴她洗把臉到餐廳喝芝士巧克力。而且,認真的老婦人總是嚴密監(jiān)視她,督促她必須全部喝完,否則便得陷入叫做“浪費”的說教地獄。
原本當屬享受的時光,麗薩今天卻覺得很麻煩,連眼前盛滿巧克力的杯子似乎也比原先要大一圈。她想趕緊吞下杯中的內容物,立即去鎮(zhèn)子里尋找那名卡特斯少女,告訴她功過并非能夠繼承的東西。況且,麗薩還想問清楚她真正的名字,“公主”這個含帶貶義的稱呼令她不太舒服。
匆匆喝掉整杯巧克力芝士后,麗薩向管家要了些錢,急急忙忙跑離莊園,朝鎮(zhèn)子的方向移動。達尼埃萊和安德里亞仍舊作為保鏢跟隨她,但今天他們只能躲進暗處觀察,因為麗薩拜托兩位忠誠的騎士“不可以露面”。實際上,他們感覺如此安排更加妥當,麗薩來敘拉古的日子尚淺,沒什么機會四處看看,獨自游覽對她了解本地情況大有幫助。
漫步在遍鋪扭曲石板的黃土道路間,麗薩忽地發(fā)現(xiàn),伊盔萊佩亞的街道里的確人煙稀少,攤位零落。她看見偶爾路過的婦女們一手懷抱裝滿水果的罐子,一手拉拽年幼的孩子,臉帶哀戚,愁苦難平;街角枯坐的老人們頭戴鴨舌帽,口中反復咀嚼一支橢圓形雪茄煙,面容憔悴,不時抓起腳畔的酒瓶灌下一口;唯有幾名低齡孩童總算保持住往日的天真,彼此嬉鬧,互相丟擲廢棄果皮、果核和易拉罐,從麗薩身旁追逐跑過。
烈陽猶似汩汩噴涌的巖漿般炙烤著大地,其所制造的泛紅地表足夠使人聯(lián)想到天災之一的地焱現(xiàn)象。最近經常這樣,詭異的氣候增添了鎮(zhèn)民的焦躁??墒乱阎链?,誰也懶得去管瑣碎小事,“暴君”將社會結構摧毀,找尋失蹤者才能拯救未來。即便情況嚴峻,麗薩卻照樣注意到伊盔萊佩亞的景色秀麗,由雜亂中彰顯出一股粗獷灑脫的藝術氣息。
街道兩旁圍滿迥然無序的高矮樓房,幾株開滿鮮花的橄欖樹、柑橘樹跟杏樹散植于樓與樓的夾層間,不論窗臺或地面,只要擺放瓦罐瓶盆的地方幾乎都種有鮮花。道路盡頭矗立著一座廢墟,據(jù)說是百年前某位伯爵的私人府邸,他因殘虐仆人遭致謀殺,人們?yōu)樾箲嵃阉冶┝ζ茐摹,F(xiàn)今,遺址的斷壁殘垣上被顏料涂滿各色標語,大多出自本鎮(zhèn)年輕人們的戲作。再朝前走的話,會抵達小鎮(zhèn)邊界。站在該處往遠處遙望,翠綠梯田連綿成片,橄欖園、葡萄園、蘋果園點綴當中,穿著土黃衣服的農夫們彎腰忙碌,數(shù)臺農用機械嗚嗚轟鳴。
麗薩清楚鎮(zhèn)內的年輕男性受“國王”征召,大部分已身陷囹圄,留下得只剩婦女、兒童、老人以及行動困難的弱勢群體和諸如商業(yè)聯(lián)合會、田產公證所等官方設施的官員。現(xiàn)時還耕作于田地的是獨角兔酒莊的農工——肯聽愛德華多命令的手下。他們保持商品繼續(xù)產出,防止商業(yè)鏈停滯。但鮮熟作物僅向外地商賈銷售,普通鎮(zhèn)民想生存依靠商業(yè)聯(lián)合會的補給,他們會定期分發(fā)原先儲存的食物讓人們度日。而擁有私人田產的農夫——他們年老力衰,總算沒被征走,偶爾還能上街擺擺攤,廉價賣掉產量可憐的幾箱水果。昨天麗薩燒掉得就是老果農的存貨,他兒子被搶去后以此過活。
從街頭逛到街尾,麗薩沒發(fā)覺“公主”出現(xiàn)的跡象。她敏銳地察覺出今天鎮(zhèn)民們總用詭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全都主動繞路躲避。當她與人詢問“穿斗篷的賣花女孩”時,被搭話的人更嚇得丟開手里的東西飛速逃跑,麗薩認為這沒準跟之前的反抗者騷動有關,又或許和她幫助“賣花女孩”的行徑相牽扯。
逐步厭倦司空見慣的景象后,遛彎少女拐進小巷,打算看看未曾飽覽的風物。她邊走邊想,母親的面容再次闖入腦海。說起來,麗薩不只對母親的工作了解甚少,連她的交際圈也不怎么知曉。雖說剛抵達敘拉古的當晚,母親帶她見過幾個同事。這些叔叔阿姨主要是魯珀族,偶爾幾個沃爾珀及其他種族夾在里面。他們不像父親的同事們那般老沉著臉,卻流露出極度細微的駭人氣質。而且,其中很多人都似達尼埃萊與安德里亞那樣身穿緊致正裝,打著齊整領帶。大家對麗薩的母親非常恭敬,朝麗薩說話也小心翼翼。不論如何,麗薩始終堅信,母親的工作是打擊壞人,向破壞和平跟安穩(wěn)的惡徒施加懲罰??蛇@種想法確然無疑的話,“國王”的事情,她真的沒辦法嗎?抱持困惑的念頭,麗薩意識到小巷的路走到了終點。
率先映入她眼簾的是兩堵狠狠擠壓鐵柵欄門的矮墻,門上泥濘滿布,塵灰飄揚。其間爬滿碧綠的蔓藤類植物,讓簡陋豪野的外圍建筑顯得略富生機。門內有一片黃土操場,褐磚紅瓦的樓群則在更里面的位置。麗薩猜測這大概是一所學校,大門緊閉,好像沒有開放的樣子。她眼望代表知識與青春的設施,回想著跟隨母親來敘拉古途中,母親告訴過自己的話,“媽媽在鄉(xiāng)下有座房子,麗薩可以先住進那里噢。雖說是鄉(xiāng)下地方,但還蠻有趣的。媽媽呢,到時候會很忙,沒什么時間陪麗薩。麗薩要做個乖孩子,跟管家爺爺他們好好相處。等事情安排妥當,媽媽就讓你去上學。那個時候,應該能認識很多同齡的孩子吧。聽爸爸說,麗薩沒怎么接觸過別的孩子吶,如果交到朋友的話……嗯嗯,真不錯啊。”
“和同齡的孩子……上學嗎……”麗薩捏緊裙角,使勁嘆出口氣。無論在東國亦或是敘拉古,她都很少看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混跡于大人的圈子間使她出落的格外懂事。所以,她此刻心情焦躁,迫切想知道“賣花少女”的名字,還想問問她的學校,她的生活,她的好惡,她的興趣,互相聊些女孩子們常聊的話題,譬如鮮花、流行事物、喜歡的人之類??上?,緣分屬于最難強求的東西之一。但今天,因緣之神仿佛受到感召,向少女們拋下了紅線的一角。
正當麗薩發(fā)愣出神時,背后倏忽間響起輕輕踩踏落葉的腳步聲。這個聲音并非成年人沉悶的步調,而是類似“忽嗒忽嗒”這種雨打樹梢的輕盈感。隨即,伴隨著踏斷樹枝的“咔嚓——”聲,腳步戛然停止。
麗薩轉回身,陌生的人影站在最合適的距離,容貌、服飾、神態(tài)都比昨天下午更為清晰。樹影未遮蔽掉她的表情,凜然又天真。麗薩瞪大眼睛,再次仔細觀察面前的少女。她的卡特斯耳朵與長發(fā)渾然一體,橙銀色的光輝堪比秋季午后熟透的金桔,又如循環(huán)流淌的橙汁瀑布那樣甜蜜迷人。劉海附近兩塊奶油印記仿佛充滿白色沙灘的南方小島,靜靜漂流在麥田般的海洋之上。她雙眼微睜,眸瞳深處包含了某種信息,表示她同樣在打量麗薩,不過這種信息很快便被咖啡色的虹膜徹底掩蓋。她左頰附近淤傷明顯,右頰用紗布緊緊貼住,二者壅蔽了她花海似的美貌,使她更像一位囚禁于高塔的公主。她的衣服還跟昨日相同,連衣裙、小圍裙、大斗篷,典型賣花女裝扮,只是沒拿花籃。
兩人對望片刻,“公主”先開口說話,她的聲音要比外貌還成熟些:“你在找我嗎?”
“咦?誒——嗯……咕——”麗薩咽掉口水,支吾道,“是的,我在找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自己的方法?!薄肮鳌笔志?,語氣較之昨天道謝時冷淡很多。
“方法嗎?難道說,是派人監(jiān)視我?比如保鏢這類?”或許沒怎么跟同齡人講過話,麗薩非常緊張,大腦難以運轉,話反倒變多,都是些未經思考的話。
“監(jiān)視?不,沒必要做這種事。而且……”“公主”盯著麗薩,狐疑地說,“我討厭那些黃衣服的家伙,老跟著我,又妨礙我的計劃。”
“這樣子啊,我想他們也只是盡職而已,請不要責怪他們。啊,對啦,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呢?”麗薩琢磨該說些什么,心里卻越來越亂。
“那跟你沒關系吧?”“公主”皺起眉頭,不愿再繞圈子,“算了,告訴你也沒事。‘反抗者’的人,是他們跟我說的,‘有個女孩子在找你’,這樣?!?/p>
“???那些人,那些人昨天還在打你???你臉上的傷,不是那些人造成的嗎?為什么會……”麗薩對于“公主”的答案感到震驚,思緒自談話來首次開始集中。
“只要我愿意,可以讓任何人對我交待我想知道的所有事情,你就當做‘公主的特權’吧?!薄肮鳌闭f出句匪夷所思的話后,立即轉移話題,“現(xiàn)在輪到我提問。你找我做什么?我昨天應該道過謝了?!?/p>
“誒,不是道謝的問題……呃,連你也這么叫自己嗎?”麗薩無視“公主”的問題,難過地說,“你應該不喜歡‘公主’這個稱呼吧?干嘛要這么叫。”
“不,‘公主’這個詞我非常喜歡,跟‘暴君’的女兒很相配。”“公主”語氣逐漸厭煩,“你應該聽過,‘公主’想得到答案時,沒人會拒絕她。你來找我做什么?我不想對你用‘那個’,快點坦白比較好。”
“雖然不懂你在說什么,但你剛才回答了我的問題,我也應該回答你?!丙愃_從身上取來那朵天竺葵,舉到“公主”面前說,“昨天,你跑得太著急啦,我都沒好好和你說話?;氐郊椅也虐l(fā)現(xiàn),這朵花插在我衣服里,是你掉的東西吧?嗯,我能不能把它買下來?我很喜歡花,不過我家沒這種花,是叫‘天竺葵’吧?!?/p>
“公主”的眼神瞬間有些發(fā)散,很快就恢復如初。麗薩將這細節(jié)盡收眼底,她看出來“公主”相當吃驚。
“我以為你要說什么,那朵馬上就枯萎了,如果你想要的話,就拿走吧。”“公主”猜想錯誤,便放下心,不再把麗薩當回事。
“不行!”麗薩大喊一聲,用努力擺出的認真表情說,“爸爸和媽媽都教育過我,隨便拿別人東西是錯誤的,一定得付錢?!闭f完,她將管家給的一張小額鈔票握在手中,向“公主”遞過去。
“公主”隨意掃視一眼鈔票,發(fā)現(xiàn)面值確實很小,正好值一支花的價格。麗薩此舉讓她措手不及,訝異地望著錢幣原地呆立。她從某條情報渠道得知,幫助自己的小女孩——麗薩是鎮(zhèn)外大莊園里的女兒。而那座莊園歸屬于某支黑手黨家族,在伊盔萊佩亞已人盡皆知。她原本認為只是地下勢力的大小姐為彰顯身份而多管閑事,又或者是該家族與自己的父親——獨角兔酒莊的“暴君”達成某項交易受雇來軟化自己的。現(xiàn)在,“公主”看向麗薩那張不帶絲毫演技,純粹又志誠的臉感覺有些刺眼,好像她的臉能發(fā)光。
最后,“公主”啼笑皆非地收過鈔票,問麗薩還有何貴干。麗薩深吸口氣,極度認真地抬頭看著“公主”,嚴肅說道:“管家爺爺對我講了你的事情,我知道關于你的很多東西。我希望你不要再繼續(xù)這么做了!爸爸做的事情不能由女兒來償還,大家需要的也不是出氣筒或者發(fā)泄工具什么的!你只是在滿足自己的愧疚心而已,放任下去的話,誰也沒法獲得幸福!每個人的幸福也好,悲傷也好,最后還要靠自己爭取,靠自己忘記!而且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還是有解決……”
“別說了。”“公主”打斷麗薩,握緊拳頭,瞪視她的臉,上述第二種有關麗薩目的的推想又從心底升起。
“……方法?!丙愃_最后兩個字聲音微弱,但仍然完整說出。
這兩個字引得“公主”罵道:“閉嘴!”
“你真是多管閑事。難道你沒想過,我可能早就明白你說的東西嗎。你在充當別人的人生導師前,能不能先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想一想?我無法給予鎮(zhèn)民們他們想要的,我做不到讓失蹤的人回來。我也嘗試過其它補償,可沒人肯接受。就算這樣,我還是沒有認命。因為什么都不做的話,我更無法接受。錯誤終究是錯誤,彌補已經無用。雖然是在自欺欺人地謀求心安,但至少——我做過了。相反,繼續(xù)放任的話,仇恨與怨氣就會吞噬整座小鎮(zhèn)。人們失去希望,面對無比強大的對手,連反抗意識都要失去?!薄肮鳌眽合屡瓪?,以平靜的口吻訴說心聲。
麗薩沒有動搖,她用其它觀點切入:“不行的。即使你有理由也不能那么做!靠著傷害自己給別人提供安慰換來的只是扭曲的感情!你還有別的選擇啊,比如,比如勸說你爸爸,幫助他解決問題!雖然我不清楚他為什么變成這種樣子,但女兒說的話他肯定會聽的!所有爸爸媽媽都喜歡自己的孩子,就算他很兇……啊,如果你害怕他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你以為我沒試過嗎?我已經數(shù)不清多少次站在父親的辦公室里,像個被他接待的外人一樣勸說他放棄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結果呢,每回他都像對待部屬一樣,跟我說,‘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子’‘做一做和你年紀相符的事情’‘大人的事情有大人來操心’。我拿話反駁他,努力想把他變回一個父親,而不是一個獨裁者??梢恢币詠矶?,毫無變化。后來,我放棄對他說教,開始嘗試偷偷探聽那些被征召走的鎮(zhèn)民的下落,還想過溜出鎮(zhèn)子去找關押他們的秘密場所。不管我怎么努力,父親都能發(fā)現(xiàn)我的計劃。每次被抓回來就要在房間里禁足幾天。所以,我經常到街上‘賣花’,實際只是對自己又一次失敗的懲罰。不過父親每次只關我兩三天,時間到了他會親自來釋放我。他總說不會管我做些什么,但希望我把心思擱在有意義的努力上。最后,我為了測試他到底對我還有沒有感情,就導演了一出‘反抗者綁架我逼他交人’的戲碼,可還是被發(fā)現(xiàn)?!薄肮鳌辈焕頃愃_近乎懇求的勸解,將內心想法傾吐出來。
麗薩聽完“公主”的心聲有點發(fā)懵,她沒想到“公主”會如此努力,或許讓她放棄比想象中困難得多。這件事就連母親也沒法解決,對于小鎮(zhèn)、對于“公主”與“國王”來說,她只是個陌生人。大家為什么彼此爭斗她也不甚了解,甚至自己為什么要幫這個女孩,可憐她,還是僅僅像她一樣在安撫自己慌亂的內心都弄不明白了。
看見麗薩楞住,“公主”轉身準備離開。麗薩“誒”的一聲趕緊抓牢她的手,溫和的觸感使她有點錯愕?!肮鳌睂⑸碜愚D回來,問麗薩還有什么事。麗薩搖搖頭,晃走諸多古怪念頭,慌忙回答:“麗……麗薩,我叫麗薩!能不能問問你的名字呢?”
“問名字做什么,如果以后見到我非要打招呼的話,叫我‘公主’就行?!薄肮鳌蓖爻槌槭?,卻沒抽回來。
“我說過,‘公主’這個稱呼你肯定不喜歡的,為什么強迫自己接受呢?”麗薩問。
“別說得你很了解我一樣,管閑事對你沒什么好處,小心長大后變成多嘴多舌的閑人。在莊園里玩耍,在房子的走廊上奔跑,才是孩子該做的事;跟繁忙的父母很難見面,對困難的課業(yè)與麻煩的規(guī)矩嘆氣才是大小姐應有的煩惱,別人的事情就不要理會了?!薄肮鳌睊昝擕愃_的手,再次轉身離去。麗薩又試圖挽留,“公主”忽然低聲說:“你知道嗎,就是在這所學校門口,有個失去父親的女孩朝我大喊,說我們帶走她的父親,讓我把父親還給她。”
聽見最后一句話,麗薩放棄追回“公主”,看著她的背影像來時那般消失在伊盔萊佩亞的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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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懷揣何種心情逃離的小巷,麗薩渾渾噩噩踏進莊園大門,老管家一如既往地站到樹蔭下等待她回歸。面對這張皺紋初顯的慈愛笑臉,失落的九尾少女低垂腦袋,輕咬牙關,只隔數(shù)秒便即重新仰起小臉,以平??蓯鄣淖藨B(tài)撲入老人懷中,笑著叫道:“我回來啦!”
管家蠕動了幾次嘴唇,卻沒說出任何話,僅和每天一樣撫摸著她的頭發(fā),拿手帕替她撣掉裙邊沾黏的土。兩人似在表演大劇院的晚場戲劇,按照劇本流程背誦自己日日都要講的臺詞。簡單招呼打完,麗薩追隨管家朝庭院中的花亭走去,廚娘正在那為下午茶擺桌忙碌。很快大門閉合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不必細想麗薩也知道,是保鏢們關閉大門的動靜。她立馬意識到,保鏢們會報告的,除了管家、廚娘,母親肯定也要知道——今天發(fā)生的全部事情。母親對自己接觸那名女孩能怎么看?交涉以失敗告終母親又有什么想法,她失望嗎?念及至此,麗薩開始略微理解“公主”的處境,她父親將她當作天真的孩子,告訴她“做一做和年紀相符的事情”,母親難道與他一樣嗎?不過管家爺爺?shù)拐f,母親會因聽見女兒的努力而驕傲。
胡亂揣度著各人的想法,麗薩向廚娘問安后坐在位子里,默默盤算是否與別人商量。結果,她迅速放棄訴諸他人的軟弱考量,這件事畢竟緣于自己任性的要求,如果遭遇小小的挫折就罷手大家定然非常失望。重點是,一旦認輸,“努力成長,幫助別人”的夢想只能化作泡影。
茶會解散,麗薩助廚娘收拾好桌子便回到房間,把門鎖嚴,側身陷入大床內,盯緊墻壁怔怔出神。盡管她明白莊園中沒誰會來滋擾,可依舊認真鎖門,仿佛鎖上了自己的心,希望不被任何事物影響,包括那些紛亂悸動的思緒。
傍晚時分,老管家敲門叫她吃飯。她用疲憊的語氣回答句“知道了?!保眢w毫無執(zhí)行的打算。直到老管家的腳步聲遠去,她才慢吞吞地爬下床,站在鏡子前整理衣服,爾后竭力恢復明朗的表情,往餐廳方向進發(fā)。
當麗薩推開松木廳門,靜候許久的老夫婦一齊扭回頭看她。管家朝她微笑招手,拉過旁邊的椅子讓她坐;廚娘面不改色,沖她點頭示意。他們名義上雖說是莊園的仆人,可歷經數(shù)載,麗薩的母親早將他們視作家人,身為女兒的麗薩亦對二人格外敬重。倒不如說,除了他們堅持以“小姐”稱呼外,在麗薩眼中,兩位侍者的地位已等同于爺爺和奶奶。
保鏢們平常有守衛(wèi)莊園的指責,并且還要巡邏,故此用餐睡覺全在警衛(wèi)室里。那間屋子很大,住兩個人尚算得寬敞,家具、設備屋、休息室,甚至小型娛樂設施一應俱全,廚娘會按時送食物過去。
麗薩輕盈地挨靠管家而坐,仍然滿腹心事,卻盡力遮掩,不想暴露。在默默祈禱后,大家開始安靜吃飯。中途,管家嘗試隨意地詢問小姐下午的見聞。他從保鏢口里獲悉了少女們那場不睦的相遇,又觀察到麗薩的詭異行為,秉持忠誠原則和少許私心,他沒加顧忌,用和緩態(tài)度撩動小姐的柔弱心弦,幫助她勇敢面對困難。
聽見老人提及下午之事,麗薩的廓耳抖了一下。她清楚無法隱瞞,索性老老實實承認和“賣花少女”相見,接著把沒能勸服她放棄自虐行為,連名字都未得知的事徹底向二人敘述一遍。
管家聽完絲毫不動聲色,既不發(fā)怒指責,也不溫言安慰,只淡淡說明觀點。他認為那女孩是個非常倔強的人,且行動力很強。如果普通的道理無法跟她講通,或許該展現(xiàn)一些決心,還要做出點具備實際意義的行為。他舉起手,想詳細給小姐解釋更真切的做法,餐桌外側卻忽然傳來幾聲咳嗽,阻斷他的高談闊論。他目光斜瞥,見老伴阿格涅絲卡夫人拿深邃危險的眼神瞪視自己,只好立馬閉嘴。
飯罷,三人分工歸置盤碗叉勺。管家特意挨到麗薩旁側,低聲對她說:“晚上去花圃等我。”麗薩端捧兩只碟子正往前走,聽見這句悄悄話,懵懂地點了點頭。
一小時后,夜幕完全降臨,莊園內陸續(xù)亮起夜燈,是安德里亞用設備屋的儀器操作的,他剛打個盹,準備開始巡邏。達尼埃萊則手握通訊器,跟麗薩的母親報告行程。廚娘從書房里拿出一本食譜,打算為明天的午餐仔細研讀。管家獨自在娛樂室下棋,享受老年人的悠閑時刻。
麗薩像每日做慣的那樣,于庭院花圃間起舞。她周身纏繞著悠藍飄忽的施術單元,引得蝴蝶們圍攏相隨。舞蹈才結束,陣陣掌聲便響徹花海,把幾只未及飛跑的蝴蝶驚散。麗薩睜開眼,發(fā)現(xiàn)管家邊鼓掌邊由遠處走來。
“東國舞蹈的確和夫人說的一樣,有種特別的自然美?!惫芗依愃_坐到花壇石欄上,夸贊她的舞技。幼年舞者臉微微變紅,食指勾勾搭搭地說:“嘿嘿,沒什么啦。爸爸帶我去看過表演,那些姐姐才厲害呢。對了,管家爺爺找我是要說‘那個孩子’的事情嗎?”
“啊,是啊?!惫芗依蠈嵒卮?,“我想你有權知道這件事,或許能夠讓她聽你說話。”
“嗯。”麗薩沒怎么激動,反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您不開心嗎?”管家小心問道,他明白懂事的孩子心思繁密,腦袋里總冒出諸多怪念頭。
“沒,我很感謝您肯告訴我。不過,阿格涅奶奶她會生氣吧?”麗薩擔憂地問,“晚餐時您看見她瞪眼睛就不再說……難道我讓她傷心了嗎?”
“噢,不,沒有。您多慮啦,阿格涅沒有惡意,這點我可以保證。她和我一樣,無比希望您成長為出色的人物。只是,她做過保姆?!惫芗壹泵忉專氨D返穆氊熡袝r候更像母親,她們經常擔心很多東西,最要緊的就是孩子的安全。您在做的事情有危險,我想您應該清楚。‘國王’的領土中充滿暴力與沖突,‘反抗者’們每天都和愛德華多的手下抗爭。您只見識到人們毆打‘公主’,這不過是對抗的一環(huán),而且算得很小的一環(huán)。盡管街道上寧靜,背地卻頻頻發(fā)生麻煩事件。您夾雜其中恐怕造成不便,所以阿格涅才不愿意您參與這件事。她口齒或許不如您猜測的靈便,當然,我作為丈夫確實驚嘆于她的知識,但是否擅長表達又是另外的事情了?!?/p>
“誒,原來這樣嗎。我以為阿格涅奶奶討厭我跟‘那個孩子’在一起?!丙愃_恍然大悟的同時直接攤牌,干脆解開全部心結,“那個,媽媽她跟阿格涅奶奶一樣嗎?”
“夫人嗎?我不敢妄加揣測她的想法,可我敢說她愛著您,比任何人都希望且祈求著您的幸福。她想看到您的成長,也為您的安全著想,天下的母親感情是相似的?!崩瞎芗夷槑θ荩〗泓c點頭,“您還有別的問題嗎?”
麗薩沉默片刻,搖了搖小腦袋說:“沒有,我明白了。您告訴我吧,那件關于‘她’的事情?!?/p>
“嗯,好,我們就來說說她?!惫芗夷恳曔h方的路燈,思緒慢慢往回飄蕩,“她是個倔強、堅強、勇敢的孩子,我兩年前有幸和她見過一面,在某位商界巨賈所舉辦的生日宴會上。我還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一件秘密?!?/p>
“秘密?”麗薩好奇地問道,很快進入聽睡前故事的模式。
“小姐,您先聽我講,后面會提到?!惫芗仪迩迳ぷ?,正式開始講述起來,“兩年前,我不但是夫人的管家,還兼任她的私人助理這項職位,平常跟她見識過很多各界知名人物。某天,夫人說有個富商邀請她參加其六十歲的生日宴會,想讓我陪她一起去,因為屆時涉及到一些生意方面的問題需要我參謀。當時我非常奇怪,畢竟普通的社交活動與生意邀約都會歷經我的手安排,再轉達夫人。這次卻由夫人告訴我,我原本認為是她的另外一位秘書接手的活計,還去打聽過。后來才知道,那位富商并非普通人,而算得一位叱咤風云的商業(yè)巨賈。不止如此,他認識不少政客與‘跟夫人同行的人’。因此,他邀請了非常多的各界人士,包括從事不那么正經營生的人。他不喜歡手下人之間交談,而熱衷于親自跟朋友們通訊。
當晚,我早早隨夫人趕赴會場,那里已經有來賓陸續(xù)進入,其中不泛帶孩子見世面的貴族及商人,卡特斯酒商愛德華多也是他們的一員。那年,愛德華多還沒變壞,人們對他交口稱贊,管他叫慈善義商。而那個女孩,‘公主’和你現(xiàn)在一般大,跟在父親身后,提起裙子向大人們施禮。他們和宴會主人打招呼,主人卻拉過幾位穿金戴銀的人為他引薦。這個主人交友廣泛,又喜好為朋友們彼此介紹,只為彰顯自己的身份和面子。
在眾位嘉賓里,有個年輕商人,但他的身份僅是虛假的掩飾。實際上,他來自某個有勢力的……組織。傳聞,他與這組織的高層人士有血緣關系,原先曾做過好幾年小偷,利用組織的勢力幫其他同行銷贓。盡管參加宴會時他早洗手不干,可或許賊性難改,又沒準是他真的心動,按耐不住欲望,向一對邊境地區(qū)的鄉(xiāng)下貴族夫婦下手,偷取了女方的首飾?!?/p>
“??!”麗薩認真聽講,中間沒插任何嘴,直到聽見有人偷竊,不由驚叫出聲。她在神社生活時,也遇見過小偷偷盜參拜客或朝神社下手的事。父親對此深惡痛絕,亦讓神社蒙受很大損失,麗薩曾親自抓到幾個盜賊,“真的很壞呢,隨便偷別人東西會遭到懲罰的?!?/p>
“嗯,偷竊的確令人不齒,可惜沒人能制裁他。”管家輕輕嘆息,引得麗薩又問,“誒,為什么呢?沒人發(fā)現(xiàn)他嗎?被偷的夫婦呢?”
“不,恰恰相反。年輕人的手法并不高明,但他大概是故意被發(fā)現(xiàn)的,想看看有沒有人敢揭露他。其實,會場內發(fā)現(xiàn)他作案過程的人非常多,甚至主人的保鏢和警衛(wèi)里也有注意到他的人。結果,始終無人發(fā)聲,連會場內的談話聲都沒停止過。他這么囂張是依靠了家……組織的力量,沒人想找麻煩,更懼怕得罪那么深具威脅的組織。”管家向麗薩解釋原因,然后繼續(xù)講故事,“事情發(fā)生五分鐘后,一個稚嫩的童聲將人們吸引住。聲音本身倒不大,也不怎么尖銳,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有一個小女孩,她沖著竊賊說看見他偷東西,讓他把東西還給人家。那個竊賊當場暴跳如雷,他的嗓門可大得很,正是他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了。他不肯承認,反倒誣陷那個女孩,說她信口雌黃,自己偷東西誣賴好人。女孩極力爭辯,說親眼目睹,很多人都有看見,想拉些幫手??蓻]人敢得罪組織,許多人保持著看戲的態(tài)度觀望。只剩主人、竊賊、女孩三人互相瞪眼對峙,弄得主人和竊賊特別難堪。我猜您已經知道是誰了?”
“嗯,就是‘她’吧?!丙愃_小心地說,話語中難掩興奮感。
“沒錯。她是整座會場里年紀最小的人,也就是現(xiàn)在的‘公主’。她勇于揭露惡行,卻糟致不平等的待遇?;蛟S看見了那兩個人的臉色,愛德華多立即挺身而出,向竊賊道歉,說女兒太小,看過點故事便胡言亂語。主人以為鬧劇會就此緩和,所以幫忙打圓場。那個竊賊則認為丟了臉,不依不饒。他用挑釁的口吻逼問失盜的夫婦,問他偷沒偷東西。小貴族夫婦通過主人先前介紹已知那盜賊難惹,故而連忙擺手,說沒丟東西。事情本應作罷,這時‘公主’敏捷地鉆到竊賊身后,從他外衣里搶出那串珠寶。竊賊反應過來,勃然大怒,又拼命捉拿‘公主’?!鳌m然機警,可年紀幼小,被他把珠寶奪回去了。竊賊舉著珠寶塞到小領主的丈夫鼻子下,質問他是不是他的東西,又說‘難道要相信這個小鬼胡言亂語嗎?’那對夫婦終究不敢惹事,把東西往外推,堅持說東西不是自己的?!鳌蛩憷^續(xù)沖上去拼搶,愛德華多強行將她拉回去,捂住她嘴,連聲跟竊賊與主人道歉,說女兒不懂事。竊賊謾罵一陣,將首飾收回外衣里,事情才告一段落?!惫芗业恢v述完,扭頭去看麗薩的反應。
麗薩翻著眼睛,若有所思地說:“‘她’果然很厲害呢,能做到大人都不敢做的事,還想堅持到底……不過,大人們也確實很自私?!畤醣菹隆惶?,管家爺爺和媽媽也在吧,你們都沒制止嗎?”
“嗯,可惜啊,夫人和我沒能管這件事。站在我們的立場來說,恐怕也無法做到。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充滿不可能和做不到。否則的話,故事里的主人公為什么全是年輕人呢?”管家說了句俏皮話,調侃復雜而殘酷的世界之一角。
“但……心里還是很難過,‘她’明明那么努力,想要堅持正確的事情……”麗薩低下頭,雙腳虛踢著泥土,有些不甘心地說。
“對啊,但世間的事情總不止一條解決之道。表面無法做到的事情,用其他方法或許便能有不同的結果?!惫芗疑衩刭赓獾卣f,靜待麗薩追問。
“誒?難道……剛才的事情沒結束嗎?”麗薩錯愕地瞪大眼睛,耳朵也興奮地支棱起來。
“我剛才只說告一段落啊?!?/p>
“有后續(xù)……嗎?”
“嗯——下面是重點?!惫芗覔Q上嚴肅面龐,用行動表明之前僅在鋪墊,好戲尚未開場,“當天深夜,宴會散場后,與會的客人分別由仆人們引領著回房間休息。我受夫人之托,要跟主人家傳達某些生意相關的消息。就在我路過那名竊賊的房間所在的樓層時,我看見‘公主’一個人從對面樓梯口摸過來。我覺得事情蹊蹺,立即躲進陰影里。她沒發(fā)現(xiàn)我,用不知哪里拿來的鑰匙打開竊賊的房門,溜了進去。我當時很擔心,害怕那個像混混一樣的竊賊傷害她,甚至為掩藏罪行把她滅口。我猜測,她潛入房間肯定和那串首飾有關。我站到走廊左右為難,猶豫是不是參與此事。等等,我知道很自私,但聽我說?!?/p>
管家見麗薩緊皺眉頭要發(fā)問,伸手制止了她,繼續(xù)說道:“當我考慮幫不幫忙的時候,那扇門再次打開,這回里面走出的是那個竊賊,‘公主’沒在。竊賊雙眼發(fā)直,從走廊上往我的方向走,路過我身旁時沒任何反應。對他來說,我好像完全不存在。我本打算趕到房間,看看女孩在沒在。但剛走兩步,房門又打開了,這次真是‘公主’,她朝來時的樓梯奔跑,很快就下樓了。所以,我改變主意,沒追她,反倒跟蹤那個竊賊。他動作詭異地走下樓,像夢游似得來到丟失珠首飾的那對夫婦門前,敲了門。我躲在正好能看清狀況的墻角觀察。很快男主人就來開門,他見到竊賊非常驚訝。竊賊用生硬的語氣向男主人道歉,然后把偷來的首飾塞進他手里。還完東西,竊賊轉身離開。我一路緊跟著他,他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前也沒再去過別的地方。我不放心,又干等幾分鐘,門絲毫不動,房內特別安靜,全無任何聲音。所以我只好快速完成任務,回夫人房間復命。
第二天,竊賊恢復如常,仍舊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根本看不出昨晚詭異行為的絲毫痕跡。但奇怪的是,他好像徹底忘記了昨晚的事情,連同偷首飾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凈。他們組織里有個與他地位相當?shù)募一锖退米蛲硗禆|西的事情開玩笑,他反倒罵那人有毛病,根本不認為自己做過那事。而失竊夫婦因感不安向他解釋說不在意晚間的誤會,卻遭他驅趕。在他眼里,他們依然只是生日宴會中被主人引薦的邊境鄉(xiāng)民而已。
‘公主’站在父親身旁,也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跟大人們打著招呼。雖然不清楚她用什么方法做到的,但她讓品行惡劣的混混處于無自覺的狀態(tài)下完成違背意愿的事情,而且還能使他事后忘記,可見‘公主’擁有某種匪夷所思的力量。最麻煩的是,她對自己所認定的東西格外執(zhí)著。啊,當然,夫人和我猜過,分析來去,所得的結論只有‘公主’具備某種罕見的源石技藝而已?!?/p>
聽到此處,麗薩想起“她”提到的關于“公主特權”一事,或許和管家說的故事相關,不過已經沒關系了。麗薩努力令自己恢復鎮(zhèn)定,她深感“這個倔強的女孩”為做成這件事究竟下有多么大的決心。為回應她的信念和執(zhí)著,自己也無法再繼續(xù)消極了,總要想出法子擊破“公主的執(zhí)著”。
見麗薩握緊拳頭,管家知道她已重新振作。老人隨手從花叢中摘過一朵鈴蘭花,遞給麗薩。麗薩接過花,莫名地望向老人。年邁的庫蘭塔哈哈笑著,對年輕的沃爾珀說:“在敘拉古,送禮是表達善意的尚佳方式。如果您愿意的話,還可以邀請她來莊園里玩?!?/p>
麗薩沒意料到管家會如此支持這件事,她輕輕揉捏手中鍍滿月光的潔白花朵,由靈魂深處發(fā)出最燦爛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