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塔露拉在一起的日子(一)

凍原之上。
在深夜里,哈出的氣息會成為難得的心理慰藉。
那種和荒蕪的雪地不一樣的白色,如同夢境一般令人著迷。
嗯…其實意思就是,阿麗娜現(xiàn)在有些困了。
不過很快,她就搖搖頭把睡意趕開,然后拿著手上的東西往帳篷的入口處挪了挪,準(zhǔn)備伸手去拉開帳篷的門簾。
身為一名埃拉菲亞,就算在這片凍土上走很久也不會有什么問題,但實際來看的正面迎擊凍原的冷風(fēng),還是會讓人有些遲疑。
所以阿麗娜伸手到門簾的時候,稍稍停留了片刻。
嗯嗚…要是把帳篷里的空氣都弄冷了,待會兒塔露拉來了的話要怎么辦???
但就在阿麗娜猶豫的時候,一雙白嫩的手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隨即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這雙手就拉開了帳篷的門簾。
巨量的冷空氣像是瘋了一般沖進(jìn)帳篷內(nèi),與之一同出現(xiàn)的還有一個身影。
一個阿麗娜無比熟悉的身影。
而那個人影在看到阿麗娜的一瞬間,也是忍不住愣了一下,隨即就連忙彎腰走進(jìn)帳篷內(nèi),然后迅速地拉上了門簾。
室內(nèi)的昏暗燈光照亮了人影的后背,如同貴族軍官一般的裝束上沒有任何的磨損,與穿得極為簡樸的阿麗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銀白色的頭發(fā)與一對尖利的黑角,昭示著身影所擁有的罕見的血統(tǒng)。
龍族的,塔露拉。
或者——“斗士”。
一邊拉上窗簾,塔露拉一邊小聲地道:“不用等我到那么晚的,阿麗娜。我們馬上又要更換營地,還是趁現(xiàn)在早點睡比較好,接下來幾天可能都要睡在野外了?!?/p>
“說的好像我們現(xiàn)在就不是露宿野外似的。”
阿麗娜輕笑了一聲,站起身來幫塔露拉系上了剩余的幾個繩結(jié)。
凍原晚上和清晨的風(fēng)會很大,如果不好好地系緊繩結(jié)的話,搞不好門簾都會被吹開。
兩人分工系好了繩結(jié)之后,阿麗娜就拉著塔露拉坐到了褥子上。
把塔露拉安頓好了以后,阿麗娜就用沾濕了的棉巾包裹住自己的雙手,伸手把火爐頂部溫著的一個瓦罐拿了下來,放到一旁的石頭板上。
“咕嚕。”
還沒等阿麗娜打開瓦罐的蓋子,塔露拉的肚子就發(fā)出了細(xì)小的鳴叫。
阿麗娜抬頭看去,卻只看到了塔露拉慢慢移開,假裝毫不在意的視線。
當(dāng)然,在外人眼里,塔露拉現(xiàn)在的表情恐怕稱得上是有點威嚴(yán),甚至是可怕吧。
但阿麗娜清楚,塔露拉是有些害羞。
于是,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來,晚上一直和愛國者他們開會,沒來得及吃飯對吧?這些是我用他們吃剩下的東西做的,應(yīng)該比平時的要豐盛一點。”
把蓋子掀開,沾水的部分朝上,阿麗娜把石板朝塔露拉推了推,從一旁的袋子里拿出了木勺放到瓦罐里。
塔露拉沒有矯情,拿過勺子,看著瓦罐里那冒著熱氣和氣泡的湯汁,臉上露出些許的詫異:“這些是…肉?”
在塔露拉的視線里,翻滾湯汁中除了明顯比平時多的土豆以外,還有一些平常不容易見到的紅色顆粒狀物正勾動著她的食欲。
聽到塔露拉的話,阿麗娜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自豪的笑容:“你帶的那兩個孩子被凍壞了,醫(yī)生大叔就說要讓他們吃點肉補一補,所以我就偷偷幫你留了一點?!?/p>
“這樣啊…”塔露拉的臉也變得柔和了起來:“那我把他們帶回來,可真是個好決定?!?/p>
“至少讓我能吃到久違的肉了?!?/p>
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塔露拉就開始小口地吃了起來,而阿麗娜則是在一邊看著她吃。
“嗯,的確是個好決定?!?/p>
稍久之后,阿麗娜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說了一句。
說完這句話,阿麗娜就重新拿起了自己剛才放下的東西,而塔露拉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放下勺子,問道:“這件斗篷是怎么回事?”
阿麗娜手上拿著的東西,是一件破了口子的灰麻色斗篷,雖然不確定是因為什么而發(fā)生了破口的,但能看得出來有些年頭了,發(fā)生破損,應(yīng)當(dāng)算是情理之中吧。
聽到塔露拉的問話,阿麗娜露出了有些罕見的促狹的笑容,道:“塔露拉啊塔露拉,聰明的塔露拉,來猜猜看,我手里的斗篷,是給誰準(zhǔn)備的吧?”
“嗯…”塔露拉聽到阿麗娜的回答,倒也沒有什么異議,一邊吃著瓦罐里的東西,一邊仔細(xì)觀察起斗篷來。
正如她剛才最開始掃過一眼獲得的信息一樣,這件斗篷有些年頭了,而且看這個樣式,不會是那種大城市里的機(jī)器制品,而且上面一些難以言喻的摩擦劃痕,讓人不禁聯(lián)想起穿森越野的獵人。
“是新來的幾個獵人感染者同胞托你修補的?”
塔露拉試探著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雖然讓阿麗娜這個裁縫能力不算最強的人來修補這點還需要存疑,但綜合現(xiàn)狀來看,只有這一種可能了。
但出乎塔露拉意料的是,阿麗娜笑著搖了搖頭,伸出手掌豎立成刀:“只對了一半哦,聰明的塔露拉?!?/p>
“嗯?”塔露拉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頭。
看到塔露拉皺眉的動作,阿麗娜放下斗篷,往塔露拉身邊靠了靠,隨即伸手按住了塔露拉的眉心,小力地揉動起來:“不要皺眉頭啊,塔露拉,像個老頭子一樣可不好?!?/p>
“畢竟每天都在為和老頭子打交道而煩心啊。”
塔露拉有些意外地說出了喪氣話,放下已經(jīng)把湯水都喝光的瓦罐,閉上眼睛,任由阿麗娜從揉眉心變換到肩膀按摩。
聽到塔露拉小聲的抱怨,阿麗娜忍不住搓了搓她的頭發(fā)。
雖然和游擊隊合流之后的生活稍微好了一點,但總不可能像在城市中那樣獲得洗漱用品,塔露拉的發(fā)質(zhì)也顯而易見地下降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塔露拉的頭發(fā)也是阿麗娜能見到的最順滑的,甚至她有時候都會懷疑塔露拉是不是偷偷藏了什么特殊的道具用來保養(yǎng)頭發(fā)。
“安心,塔露拉,愛國者先生會聽你的話的。”
身為塔露拉的密友,她自然能看得出來,塔露拉剛才那句小小的抱怨里藏著怎樣的意味。
于是,阿麗娜一邊幫塔露拉按摩著,一邊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塔露拉露出一個有些疲憊的笑容,靠在自己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上:“再說了,他就算聽了我的話,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p>
“迷茫了嗎,塔露拉?”
“怎么可能?!彼独⒖虛u著頭否定道:“我們一定要去南邊,一定?!彼鲱^,目光似乎透過了厚重的帳篷,看到了遙遠(yuǎn)的,阿麗娜所不曾知道的南方。
“只有在那里,我們才可能會有未來。”
“嗯?!卑Ⅺ惸扔秩嗔巳嗨独念^發(fā):“只要那是你認(rèn)定的事情,就去做吧,塔露拉?!?/p>
“如果發(fā)生了什么的話…我會拉你回來的?!?/p>
“...謝謝?!?/p>
稍微沉默了片刻后,塔露拉有些鄭重地開口道。
得到塔露拉的回答,阿麗娜捏了捏塔露拉的肩膀,隨即站起身來,把自己剛才拿著的斗篷蓋到了塔露拉的身上,隨即轉(zhuǎn)身朝著外面走去。
“這是…?”
塔露拉有些疑惑地問道。
“剛才你答對了一半,所以這是給你的獎勵,聰明的塔露拉?!?/p>
阿麗娜一邊解開繩結(jié),一邊道:“這件斗篷的確是那些感染者同胞們的沒錯,但因為我們上個月不是經(jīng)過了一處廢棄營地嗎?那里的斗篷更好,所以他們的斗篷就被我要了過來?!?/p>
“然后…猜猜是誰需要一件擋風(fēng)的斗篷?”阿麗娜回頭笑了一下。
“我有我的源石技藝,根本就不怕…”塔露拉試圖辯解什么,但是阿麗娜已經(jīng)打開了帳篷的門簾,猛然灌入的寒風(fēng)讓塔露拉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寒噤,原本準(zhǔn)備好的話被強行打斷。
“嗯,所以只是讓你不用在霜星小姐旁邊忍著不打噴嚏而已,‘斗士’塔露拉根本就不會怕冷的,我知道?!?/p>
阿麗娜如同她所屬的種族一般,靈動而俏皮地跳出了帳篷,一邊拉緊門簾一邊道:“但是呢,塔露拉還是會怕冷,也會怕熱的,對吧?”
“那么,我洗漱完之后你再來洗哦?!?/p>
丟下這句話,阿麗娜就發(fā)出了“啪嗒啪嗒”的踏雪聲,一點點地遠(yuǎn)去了。
而聽到阿麗娜逐漸消失的踏雪聲,塔露拉原本放松下來的身體,也重新變得緊繃,身體的姿勢也重新從躺著變回了坐姿。
“唉…”
不知道因為什么而嘆了口氣,塔露拉的面龐重新變得堅定起來,從自己的被褥下面摸出了一本厚厚的地圖冊,仔細(xì)地翻看起來。
——
晚上。
塔露拉躺在自己的被褥里,全身各處傳來的疲憊信號讓她苦不堪言。
但即便如此,塔露拉也強忍著沒有讓自己立刻睡下,而是在腦海中不?;胤抛约航裉斓乃魉鶠?。
這也是那個怪物教給她的東西。
雖然很不舒服,但塔露拉不得不承認(rèn),那個叫做柯西切的家伙,是能用恐怖來形容的怪物。
他所教授的知識和技能,都像是刀子一般,鋒利而有效。
而為了自己的目標(biāo),現(xiàn)在的塔露拉偶爾也不得不像現(xiàn)在這樣借用他的教授的技藝。
但是不知怎的,今天的回憶并沒有像往常那樣順利,一些黑色的殘片仿佛幽靈似的揮之不去,而且,似乎有奇怪的低語聲,正在教導(dǎo)她。
塔露拉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放松地躺著,隨著回憶的逐漸深入,她的身體也反常地繃緊。
【對…這里就做的非常好,我的繼承人,我的女兒,分析這些人的心理,然后帶著溫情地操縱他們?!?/p>
【這里不好,不好啊,強者,需要更多的功夫和時間去尋找他們的弱點與優(yōu)勢,像這樣切斷話題,很不明智】
【還有…】
塔露拉握緊了拳頭。
她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對,但不知道為什么,她無法停下這種異變。
就在塔露拉額頭見汗,眼中逐漸染上碎片似的黑色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自己手邊傳來了溫軟的觸感。
是…誰?
溫軟的觸感逐漸增加了面積,因為黑色而變冷的身體,也一點點取回了溫度。
似乎…有什么人靠了過來。
“晚安,塔露拉?!?/p>
一個有些慵懶的聲音響起,隨即,一只手放到了塔露拉的額頭上。
仿佛陽光穿透烏云,塔露拉眼前的黑色被一掃而空,而她也終于睜開了眼睛,看向自己身旁。借著從帳篷外透進(jìn)來的微弱雪地泛光,塔露拉能看清這個小鹿一般的少女的側(cè)臉。
給人一種…安心感。
“早點睡?!?/p>
明明回憶才進(jìn)行了一半,但塔露拉不知怎的,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命令了似的放松下來,眼皮開始不停地打架。
不行,明明還…
雖然心中仍然帶著些許不甘,但塔露拉不知怎的,突然有了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想法。
今天…要不就這樣吧。
嗯,就放松一天,一天就好。
“嗯…”
“晚安,阿麗娜。”
隨著塔露拉的聲音,那只靠在她眉心的手收了回去,但是阿麗娜的身體,卻是往她這邊靠了靠。
很久都沒有感受到的,屬于另一個人的體溫,讓塔露拉徹底放松了下來。
“晚安。”